“咱們兩個男生去遊樂場,有點奇怪吧。”

“不奇怪,你是我表弟。”

“你怎麽這樣?我把你當朋友,你卻占我便宜。”

“是嘛,是誰進消防站的時候,先騙保安說是我表弟的?”

晏清噎住了,緩了緩說:“那是特殊情況,現在又不一樣。”

“好,”項戎似笑非笑,“走吧,表弟。”

晏清:“……”

遊樂場的大門是彩色的,少女心爆棚,晏清看項戎徑直走了進去,壓低了頭上的鴨舌帽。

周末人多,檢票中心排起了長隊,禮花在兩旁不停放著,喇叭裏的歌讓人聽了想跟著跳舞。

排隊過程中,不時有賣氣球的小販在隊伍邊招手,項戎買了一個,轉身遞給了晏清。

晏清一臉茫然地接過:“為什麽要買這個?”

“怕你走丟。”項戎說,接著把氣球綁在了晏清的手腕上。

晏清看他細心的樣子,甚至沒反應過來:“你把我當小孩了嗎?”

“你不是嗎?”項戎反問。

放下手腕後,氣球的高度遠超項戎。

看著飄浮於空中的氣球,晏清有點無語,問:“你也才21歲,幹嘛老裝成熟?”

項戎低頭看了他一眼,提嘴一笑:“沒裝。”

陽光從側麵打來,落在少年半邊眉眼,他一笑,熠熠生輝。

晏清嘴上“嘁”了聲,邁開步子向前走去,氣球隨著步伐一晃一晃,成了他起飛的翅膀。

一進院區,人群疏散,兩邊的花叢蝴蝶紛飛,滿園飄香。站在中央大道上,可以一眼望到不遠處被湖水圍繞的城堡,音樂噴泉從湖心噴出,落下的光影間隱約出現了彩虹。

晏清豁然開朗,他以前隻聽溫怡說裏麵有吃的有玩的,自己也偷偷搜過圖片,這回倒是第一次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完全沒了剛才的拘謹,每走兩步便開心地跳一下。

項戎側頭問:“你幹嘛?”

“多跳一跳能長高,”晏清說,“到時候你就要抬頭看我了。”

項戎嗤聲一笑:“果然是小孩。”

晏清瞥了他一眼:“果然是老人。”

項戎:“……”

遊樂場占地麵積很大,但幾乎隻有一條路,順著路線走下去就能把所有項目刷一遍。

第一項就是室外卡丁車,有單人和雙人兩種車型,賽道也分簡單中等複雜共三條,晏清光是看簡單的賽道,就已經眼花繚亂了。

但項戎卻帶他報名了複雜賽道,還是雙人車型,更加笨重。

“項戎哥哥,要不還是跑簡單的吧,那個複雜的光是180度的大轉彎就有七八處,有點太……”

“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項戎兩手插兜,滿不在乎,“消防車我都開過,這個不算什麽。”

看他自信的樣子,晏清妥協了。

上車前,晏清還是感到緊張。

項戎坐在了駕駛位,先幫副駕駛的晏清戴好了頭盔,又幫他係好了安全帶,檢查無誤後,他才開始整理自己,隔著頭盔看向一臉慌亂的晏清,他忍俊不禁。

“笑什麽?”晏清嘟囔一聲。

“笑你可愛。”項戎輕輕拍了拍晏清的頭盔,像在安慰說放輕鬆。

比賽開始了,項戎毫不在意,腳下一踩油門,兩手握緊方向盤,車子疾速衝出。

晏清僵硬得像個木頭,他睜大雙眼,繃直兩腿,在第一個大轉彎即將來臨時,心髒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馬上撞向欄杆時,他閉上了眼。

可車子突然重心前移,後輪不再抓地,開始打滑,在離心作用下調頭甩尾,以最短的時間完成了速度不減的漂移。

圍觀的人都看呆了。

晏清心裏抓癢,等睜開眼時車子已經回歸正軌,他短暫地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項戎做了什麽,隻發現很多人落在了身後。

項戎問:“帥嗎?”

晏清回:“不問就帥。”

項戎:“……”

第二個彎也如此,第三個更是如此,不僅轉彎,上下坡道,S彎,車子都平穩度過,不一會兒就衝到了最前麵,還甩了第二名很遠。

果不其然,車子一馬當先,毫無懸念地贏得了第一名。

晏清下車時,魂都快散了,他扶著項戎的胳膊站起,小腿有點軟。

不過一想到成績板上第一名的位置會出現項戎的名字,他還是莫名激動,剛要掏出手機拍下這一刻,結果往大屏幕上一瞧:

NO.1 梵高唯一關門弟子 242.136

尷尬瞬間溢滿心頭,晏清發軟的腿都繃直了,氣鼓鼓地問:“你怎麽報名的時候報這個啊!”

項戎一副欠收拾的表情:“大畫家也怕掉馬甲?”

“……”晏清無語,舉起了拳頭。

然而項戎早已溜之大吉。

出了卡丁車場,門外有穿戴貓咪玩偶服飾的人在街邊打招呼,晏清不由地說了句:“好可愛。”

項戎已經做好了拍照的姿勢:“我給你們拍張照吧。”

晏清點了點頭,小跑到玩偶身邊。貓咪看他靠近,向他扭了扭自己的腰,在聽完項戎喊著三二一後,他又和晏清一起比了剪刀手,最後給了晏清一個擁抱。

晏清很滿足,和玩偶招招手後跑回了項戎身旁,滿意地欣賞著照片:“項戎哥哥,我也給你們拍一張吧。”

“我就不拍了。”項戎說。

晏清好奇問道:“你不喜歡小貓啊?”

“喜歡,”項戎看向他的臉,“但我隻想和你這隻小貓照。”

晏清雙頰發紅,把手機塞進項戎懷裏,目光躲到一旁,看向前麵的大路,大搖大擺地走了起來,邊走邊說:“我才不和小狗照。”

項戎聽見了,偷笑著大步追了上去。

前麵的攤位是射擊氣球,一列列仿/真/槍架在一旁,項戎買了三十顆子彈,給了晏清十顆。

晏清看他站在一旁不玩,疑惑問了問,結果項戎說太簡單了,怕老板會虧本。

晏清覺得他吹牛,沒理他,接過子彈,上膛,握緊,眯上一隻眼,看向瞄準鏡,準星的紅十字對準氣球,一切準備就緒後,輕輕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他興奮地抬頭。

沒中。

明明瞄準了,怎麽會這樣?

晏清微微偏移角度,深呼吸,同樣再開一槍。

還是沒中。

就這樣十顆子彈陸續發射,氣球完好無損地掛在遠處。

這比想象的難多了。

項戎又遞給他十顆子彈:“再試試?”

“來!”晏清不信這個邪。

不幸的是,十發子彈又全都落空了。

項戎把最後十顆遞了過去,可這一次晏清膽子變小了,手按在扳機上,遲遲壓不下去。

他瞄準的動作保持了片刻,每一秒項戎都以為他要開槍了,半天過後,他慢慢抬起頭,眼神帶著乞求的意思,不自信道:“項戎哥哥,我不會,要不你來吧。”

這副可憐的樣子讓項戎合不攏嘴,他溫聲道:“我教你。”

晏清眼睛一亮,本以為是口頭指導,結果項戎繞到他身後,左手端起槍,槍托立馬放正了,右手握住他的手,搭在了扳機上。

晏清被毫無預兆地攬在懷裏,吃了一驚,後背貼著項戎的胸口,感受散發的熱意。

項戎彎腰,與他的視線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開口說:“子彈發射時會受重力影響下落,所以準星要抬高。”

說著,他左手往上輕挑,帶動晏清摸槍的左手也向上一抬。

“右手要用食指去扣,其餘四指要握緊搶把。”

他又用手輕輕一點晏清姿勢不正確的右手,晏清立馬調整了手勢。

“射擊的誤差往往不在瞄準,而在開槍的一瞬間,所以瞄準要用心,開槍要收心。”

或許是貼得太近,項戎說話時的每一股熱流,都會鑽入右耳裏,溫熱有些癢,晏清難以集中精力,他用餘光掃了眼身旁的人,瞧見了項戎嚴肅認真的表情。

“按下扳機時,盡量不要呼吸。”

晏清聽完又憋了口氣,右手在項戎的包裹下扣動扳機,心髒仿佛隨著子彈一同迸射,同時響起的,還有氣球爆炸的聲音。

中了!

晏清不知道怎麽中的,他側過腦袋,看向項戎,小聲抱怨:“這些技巧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項戎也偏過頭,正好對視上他的雙眼,認真說:“現在也不晚。”

晏清講不出話,手也按不下去。

項戎站到一旁,極有耐心地重複著:“別慌,按我說的再來一遍,首先……”

講解的同時,他不再去看靶心,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晏清的側臉。

微風拂過,將晏清額前的幾縷發絲吹得輕搖,他端著槍,使勁閉著一隻眼睛,另外一隻桃花眼聚精會神地看向瞄準鏡,鏡頭聚焦光束,使微長的睫毛一閃一閃,梨渦裏盛滿了日光。

晏清像一幅畫,項戎挪不開眼。

接下來的九發子彈,晏清中了六發。

除此之外,項戎還帶著晏清體驗了室內裸眼4D、玩了VR遊戲。花車巡演時,晏清笑得比誰都歡,鬼屋探險時,晏清跑得比誰都快。

和晏清待在一起,項戎感覺時間都變快了。

午後,玩得有些累了,項戎讓晏清先坐在樹蔭下乘涼,他去路邊排滿人的小販那裏買兩個冰淇淋。

晏清盤腿坐下,背靠在粗壯的樹幹上,他看著不遠處項戎的身影,時不時揮揮手。

天藍氣清,仲春的香味在每一寸花草中釋放,晏清微微出了汗,想要用鴨舌帽扇一扇風,可他才剛摘下便呆住了。

連帶著鴨舌帽一起落下的,還有大把的頭發。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往頭頂一摸,又摸下了十幾根。

他低下頭,不論今日積攢了多少快樂,都被這一刻的失落如潮水般卷去,他拿起手機,打開自拍,往頭頂看了看,雖然目前容貌沒受太大的影響,但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看到項戎從遠處回來,晏清又立刻戴上帽子,再次揚起笑臉,仿佛從未經曆剛才的事情。

“冰淇淋來嘍。”項戎一手拿了一個,坐在了大樹旁邊。

晏清咬了一大口,嘴唇上都是奶油。

“小花貓一吃東西就原形畢露。”項戎在一旁說道。

不遠處的天際軌道上傳來乘客的尖叫聲,那是遊樂場裏除了城堡外,最吸引人的項目——雲海遊龍。

這是全鹿城最大的過山車,軌道蜿蜒曲折,甚至可以垂直下墜,就像一條穿山過水的遊龍,無意間闖入了雲海。

晏清被叫聲吸引,他也隻是看看,沒有提出要坐。

項戎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眼神,定了定心:“想坐嗎?”

晏清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有些支吾。

“別怕,”項戎慰聲道,“隻是問問。”

“我其實不怕,”晏清坦白了,“我是記得項戎哥哥有恐高。”

項戎一怔,漸漸才反應過來,這一路上晏清都在刻意回避有高空項目的遊樂設施,甚至連城堡都沒有爬。

他以為是晏清怕,卻忘了自己心病一事。

是他給晏清帶來了困擾,隻是他沒有意識到。

“我……”項戎組織著語言,“對不起,其實我以前是沒有恐高的,你應該也知道,消防員爬高爬低,怎麽會恐高呢?”

“項戎哥哥,”晏清臉上含笑,樹葉的斑駁疏影將他照得明暗交雜,“你不用解釋的,我都理解,我隻是想尊重你的意見,不論你是否走了出來,我都不會強迫你的。”

這是個大膽的嚐試,自從目睹妹妹墜樓後,項戎的確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

可今天本就是為了帶晏清出來玩耍,他不想因自己的過往帶來遺憾。

糾結了許久,他才下定決心:“走,咱們去坐過山車。”

晏清有些驚奇,沒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我說過要重新加入消防一線,這道坎早晚都要跨,”項戎從樹下站起身,像充滿了力量,“要連這個都怕,我還當什麽消防員。”

晏清雙眼放光,立馬跳起:“真的嗎?”

“當然,”項戎說,“不僅是這個,其他的項目,隻要你不怕,咱們都玩一遍。”

晏清止不住原地踮腳,幾乎要跳起來了,他跟著項戎一路蹦到了雲海遊龍。

不過坐上去的一瞬間,他興奮的表情立馬收回三分,頓時安靜得一言不發。

這座位是兩人一排,項戎正好坐在他旁邊,看他前後反差如此大,憋不住笑了:“怎麽?現在坐上來後悔了?”

被說中了。

晏清壯著膽子說:“我才不怕,小心一會兒尿褲子的人是你。”

項戎笑得更猖狂了:“好好好,小貓咪最幹淨了。”

晏清:“……”

鈴聲一響,車子緩緩啟動,還沒爬升,晏清已經嚇得閉上了雙眼。

高度逐漸增加,接著又是俯衝,這算是那起事故後,項戎第一次正麵接受自己的恐懼。

可他發現臆想的症狀好像並沒有出現,或許是晏清在旁邊,他覺得安心,又或許是自己真的走出了陰影,他不知道。

過山車橫衝直撞,尖叫聲此起彼伏。

項戎內心毫無波瀾,他好像的確恢複成了以前的模樣。

晏清也和別人不同,別人害怕時叫喊,他害怕時把嘴緊閉,一聲也發不出。

項戎扭頭,仔細看著晏清的臉,他知道晏清不會睜眼,所以他看得肆無忌憚。

隨後,他欣慰一笑,低聲說了句無人聽見的話。

“謝謝你,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