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戎離開了。

是自己放他走了。

晏清站在雨中的桂花樹下,眼裏沒了神。

是夜,又是夜。

病房裏那些人走的時候就是夜,鄰床的奶奶離開時也是夜。

現在終歸是輪到自己了。

每逢雨天,骨頭便像針紮一樣,晏清清楚,陰沉的天氣是最容易犯病的時候。

他也記著醫生說過,下一次犯病就不用來醫院了,能挺就挺過去,挺不過就算了。

所以當他前些天看天氣預報,說今夜有雨時,他就已經盤算起自己的死期了。

果不其然,下午從超市趕回家後,他被項戎催促去洗澡,他在浴室一待就是半個多小時,期間發生的病痛隻有他自己知道。

從右肱骨到左大腿,全身的每一寸筋骨都在備受煎熬,像被鞭笞,像被剁碎。

除了骨痛,癌細胞早已轉移肺腔,他嘔血,頭暈眼黑,口鼻裏全是血腥味兒。

多虧了一回家就吃了兩顆曲/馬/多止痛藥,疼痛才慢慢消退,但藥性似乎越來越弱,他仍能感受到餘痛。

他咬牙,簡單衝了澡,擦幹淨血跡,裝作沒事的樣子,這才從浴室裏走出。

但他知道,他挺不過這個夜晚了,他問了項戎以後的打算,那些他無法親眼瞧見的日子,都在一聲聲平淡的追問裏,幻化成臆想中最美好的祈願。

原來項戎還有那麽多選擇,聽到這裏,他也就安心了。

可項戎還是要走。

他想多看項戎一眼,多一眼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項戎回來。

看見項戎消失在了巷子盡頭,紊亂的心突然放鬆了。

再也不用裝作安然無恙了。

白色新衣上暈出幾朵紅花,顏料來自於鼻腔。

他擦了把鼻子,手臂上全是血。

又在原地站了許久,晏清才依依不舍地轉身。

風像人間欠了它錢,吹得傘柄亂搖,桂葉斜入傘內,在肩頭停留一瞬,歸宿於巷子裏的坑氹積水。

該回家了,那個從頭到尾隻屬於自己的家。

一路上滴滴答答,有雨也有血。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晏清隻覺得喉嚨悶悶的,說是欣慰也沒有,是失望也不算。

隻有痛,止痛藥藥效過後的痛。

但最痛的還是心。

沒有項戎幫忙舉傘,傘都不穩了,晏清走兩步就要歇一會兒,這回去的路怎麽比來時還要漫長?

他拖著身子回到花園,將傘隨手一扔,抱著雙腿縮到牆角,冷汗直出。

痛感愈加強烈,身體已經快沒力氣了。

項戎說過,要多吃飯,身體才能健康。

這樣才有力氣等到項戎回家。

晏清忍著疼痛,扶著沙發走到桌旁,碗裏的肉菜早已沒了熱氣。

他艱難地拿起筷子,俯下頭,往嘴裏不斷塞肉,吃一口吐一口,身體機製讓他本能地抗拒食物,可希冀的燭火迫使欲望必須吞咽。

一口鮮血從嘴裏湧出,弄髒了碗筷,旁邊還有一副,但他要留給項戎,若是他半夜回家,肚子一定餓壞了。

頭頂的燈泡分成兩個,眼前的菜盤有了重影,晏清起身,晃晃悠悠地衝到臥室,又往嘴裏灌了幾顆止痛藥,重心一個不穩,向後仰倒,摔在了地上。

頃刻間,電閃雷鳴,屋內跳了閘,黑暗吞沒雨夜的光亮,席卷了整間屋子。

晏清哆嗦起身子,他本就怕黑,現在他更怕死。

他從來沒有這麽怕過。

他要再見項戎一麵,隻要看到他,也算沒有遺憾了。

這次的疼痛比過去都深,出血量比以往都大,他沒有撥打急救電話,他知道病入膏肓,醫生也無力回天。

醫院住得夠久了,他不想再回到那間冷冰冰的屋子。

酥軟的胳膊從床頭摸下三樣東西。

一件是手機,另外兩件則是小狗和小貓的玩偶。

他把玩偶抱在懷裏,向外用力爬去。

爬過的地方,血跡斑斑。

最後,他用手推開了落地門,爬出屋外,躺在了房簷下。

仰麵看天,偶爾有兩道紫電一瞬而過,看房簷,還有兩個溫存相依的晴天娃娃。

晏清淺淺一笑,至少玩偶和娃娃都是成雙成對。

呼嘯的風吹來,他大口喘著氣,下頜已被血液染紅,衣襟上開滿了丹桂。

他顫顫巍巍地拿起手機,屏幕閃爍著微光,打開和項戎的聊天框,手指懸空於語音通話鍵上。

他好想按下去,真的好想。

猶豫了很久,他縮回了手,項戎此刻正在救人,打過去會讓他分心,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

可他想說點什麽,或者說留點什麽,身體隨著血液的湧出正在變輕,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最終,晏清點開了和自己聊天的對話框。

他想讓聲音好聽一點,清了清嗓子,每聲輕咳都壓得胸口震痛。

“項戎哥哥,當你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人生在世,見一麵,少一麵,每當我掛掉和你的視頻通話時,又或者看你晚上離開我家的背影,我都心存不舍。這病有點調皮,不按套路出牌,正因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所以每次分別,我都做好了再也見不到你的準備。

“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

疾風有眼色,不再往花園裏吹。

“今晚你選擇出警,我很開心,你不要因此難過或後悔。你是一名消防員,能救下鹿城那麽多人,不隻是你的榮譽,更是我的驕傲,不要忘了你的職責,你是人民敬仰的英雄,是我最崇拜的愛人,這一點我早就想明白了。

“歸隊那日,你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做著演講,你一身晴朗,好像永遠都那麽意氣風發。那時你說了一句話,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你說中國消防所需要的全部,是海晏河清的盛世,是欣欣向榮的明天。

“海晏河清,欣欣向榮,我知道這兩個成語是你故意放進去的,因為裏麵有我們的名字。”

他側過頭,用食指蘸了蘸衣服上的血,在地上寫下了這八個字,一橫一豎,一撇一捺。

“項戎哥哥,你可以再幫我最後一件事嗎?

“上午的時候,我趁著最後的力氣在花園裏挖了一個土坑,我告訴你說那是用來種花的,其實我不隻是用來種花,等我死後,你能不能把我埋在那個坑裏麵,要埋淺一點,太深了會黑,我害怕。

“對不起,鏟土時沒讓你幫我,是因為我聽說挖墳是件晦氣的事,我不想讓你沾上黴運。”

烏雲慢慢散開,雨水減小了,有幾滴不慎濺在眼裏,倒也無礙,酸楚總比苦澀好。

血泡從嗓子裏冒出,剛開始晏清還會擦一擦,至少被人發現時,沒有那麽難看,後來他也就不在意了,任憑錐心的痛刺撓全身,畢竟止痛藥已經無效了。

他還會輕嗤一笑,好像痛到了極點,也就沒那麽痛了。

“這十八年過得好快,感覺還沒過多久,突然就到了離開的時候。我其實想過很多次這一天的場景,好像和現在也差不太多。我之前過得渾渾噩噩,每天不是治病,就是在畫畫,我經常會想是不是大家也都這麽無聊,活著好像沒什麽意思。

“但我遇到了你。我這輩子做過最不後悔的決定,就是在三個月前角樓的大火中,選擇救下那隻小狗,從而認識了你。那些我不著邊際的願望,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幫我一一實現,和你相處的這段日子,是我百無聊賴的青春裏,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謝謝你讓我在最後的幾個月,體會到了真正的快樂。

“我打針不怕痛,手術也不怕死,別人都說我是年少無畏,不懂得生命的可貴,隻有我知道,我其實是一無所有,所以不怕失去什麽,我做過那麽多次化療,收到過數不盡的病危通知,鬼門關去過無數回,我都沒有害怕過,直到我認識你後,我開始慌張了,我突然害怕死了,我想活著,努力活下去。

“但消防員這個經常與死亡打交道的職業,讓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我雖然怕死,也怕活得不夠燦爛,而選擇燦爛,與生命長短無關。

“隔壁床的薑奶奶告訴過我,不要怕花會凋零,至少它曾盛放過。項戎哥哥,我很榮幸,你在我生命的最後一頁,見證了我的盛開,是你讓我在僅剩的時光裏燦爛了一回。”

一縷月光從雲中乍泄,它的出現告訴人間,這場胡鬧的雲雨被萬裏星空攆走了。

“項戎哥哥,我話有點多,你別嫌棄呀,”晏清望向繁星,一字一頓,“電影裏說,我們死後就能抵達星辰之上,而離開人世不過就是踏上了走向星辰的路。我會化作一顆閃閃發光的晨星,保佑你前路平坦,四方光明。”

“我愛你,請你忘了我。”

說罷,他長舒一聲,放下手機,把兩個玩偶抱在了懷裏。

這樣的觸感,就像是抱住了那名消防員,滋生了些許毫不起眼的安全感。

好在項戎有先見之明,將脫皮的電線全都換掉了。

這樣才能無憂無慮地躺在這裏,欣賞絕美的夜空。

天晴了,項戎應該平安了。

他鬆了半口氣,自己的死已成定局,相比之下,他還是更牽掛項戎是否無礙。

抬頭看南北參商,閉眼聽曉風殘月。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可惜來不及了。

晏清喃喃自語,又說了些不敢讓別人聽到的話。

“爸爸媽媽,我要走了,今晚不能給你們留燈了,”夜晚發寒,他卻沒有抖的力氣,“好希望能再見你們一麵啊,我活著你們不願意來看我,沒關係的,那等我死後,你們能不能來墓前見一見我,我畫畫很好,比賽拿了一等獎,很厲害的。”

他無力地笑了笑,喘了口氣:“要給我帶點供品啊,不要放香菜,我不吃的。”

天由沉青轉為湛藍,又開始慢慢發白。

還好昨晚換了新衣,就算走,也了無牽掛了。

漫漫長夜孤寂難熬,晏清輕輕張口,唱起了歌。

一首歡快的歌,聲音帶著沙啞,時停時現,若有若無。

不知唱了多久,手機上顯示著6月3日,5點34分。

夏季的拂曉比任何時候都早,隨著即將到來的曙光,疼痛好像慢慢消失了。

懷裏的玩偶從身上滾落,晏清抱不動了。

東方,一縷晨曦從海上升出,將半個天際染成金黃,無數光芒映射雲翳,喚醒了洪水過後新生的鹿城。

原來日出這麽震撼。

“我終於,見到日出了……”

晏清欣慰地笑了,硬撐的力氣隨風而散,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項戎哥哥,你看到了嗎……”

清晨,所有島民皆已上岸,在政府的安排下駐紮於附近,等待江中嶼的潮水退去,從而重建家園。

災情就是命令,這裏不僅有消防戰士,也有武警官兵,就連公安、部隊等都有人前來抗洪搶險。此次洪災突如其來,好在各部門反應夠快,行動迅速,合作有序,雖然受災地區財產損失嚴重,但沒有一人傷亡。

金輪從海天盡處攀升,災區眾人看到朝陽,仿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各大媒體公司的記者相聚於此,共同報道著這一令人激動的新聞:昨夜洪災泛濫,人民眾誌成城,共克時艱,取得了無人傷亡的偉大奇跡。

在安排完所有人員後,項戎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一身救援服被江水浸染,變了顏色。

他看著初升的太陽,心中悵然,答應看日出的約定,自己還是食了言。

忽地一刹,他的右眼跳了兩下。

這是不好的征兆,他心中一陣不安,嘴上自言自語道:“迷信,都是迷信。”

可他突然想到晏清昨晚的行為,總覺得事出蹊蹺。

他不敢再想,在確保消防人員可以撤離之後,第一時間向李承上報離開的消息。

一路打車到文成老宅,沿著巷子向內跑去。

今日萬裏晴空,一向安靜的文成路多了不少人,家家戶戶都在說洪水的事,一說到傷亡為零,沒有一人不開心。

電線杆上鳥鳴啾啾,旁邊的小學傳來唐詩朗讀聲,美好的一天就此展開,鹿城所有人都在發笑,有人說中國速度不容小覷,有人說今天值得記入史冊。

項戎無心去聽,兩腿在風中奔跑,影子攪亂了昨夜分別的桂樹,鞋印留在了汙水蒸發後的軟泥。

他跑得胸口生疼,但他不曾停下半秒,他多麽希望推開那道鐵門,院內依舊站著那個孩子,或許正在清掃積水,或許正在晾曬被單,聽到聲音後慢慢回頭,笑容一起,溫聲對自己講一句“項戎哥哥,早上好呀”。

但這都是幻想罷了。

他轉過街口,遠遠瞧見那方熟悉的院子被拉上了橫條,救護車停在院外,穿著白大褂的人進進出出,還有一些圍觀的鄰居。

這是項戎第一次停下腳步。

他慢慢走了過去,擠進人群,那些人看到他滿身汙穢,紛紛往旁邊躲去。

院子內有新雨後的泥香,房梁上懸掛的兩個晴天娃娃隨著門的開關輕輕搖晃,它的下方擺著一個擔架,擔架上躺了一人,蒙著白布,一動也不動。

那不是晏清,一定不是……

項戎踏入院內,卻被醫生們攔住,問他與病逝之人是什麽關係,他不回答,硬往裏麵闖,所有人都攔不住他,隻是喊著讓他尊重死者。

院子一時熙攘,溫怡走出屋內,查看情況,她的眼睛發紅,明顯剛剛哭過。

“讓他進來吧。”

醫生們不再攔,項戎徑直走到院中:“晏清人呢?”

“走了,”溫怡淡淡拋出兩個字,手一指擔架,“淩晨5點36分就走了。”

走了……

好刺耳的兩個字。

有一瞬間,項戎好像失聰一樣,胸口一疼,講不出話。

假的,都是假的。

晏清昨晚明明說要等自己回家的。

今天是三個月假期的第一天,晏清怎麽會走呢?

溫怡走下台階,側頭擦了下眼淚:“你昨晚去哪兒了?”

這個問題項戎也想問問自己。

眼裏開始模糊,他雖站得挺拔,卻始終低著腦袋,像個認錯的孩子。

溫怡看他一身泥濘的救援服,早就知道他去抗洪了。

“江策都告訴我了,說李承喊你們一起去搶險救人了,”溫怡說,“我隻是不明白,你昨晚為什麽不選擇留下來?”

是啊,為什麽不留下來……

項戎在心中一聲聲地叩問自己,淚水凝成了一條線。

“是晏清讓你走的吧,”溫怡一猜就猜到了,“項戎,你知道嗎?我在腫瘤科當護士這麽多年,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了,沒有一個病人在去世時是堅強的,他們十分無助,十分渴望親朋好友能陪在身邊。噓寒問暖雖然減輕不了生理上的痛苦,但至少可以撫慰脆弱的心。”

說著,溫怡再一次紅了眼眶:“晏清向來不坦誠,總愛替人考慮,因此老說反話,他隻是不想讓你兩難,所以才讓你走,可你難道不清楚嗎?外麵風雨大作,他還惡病纏身,在你猶豫的那一刻,晏清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留下。”

項戎的心髒仿佛經曆了一場大地震,千瘡百孔。

他沒有回應,想起昨晚轉身離開時,那隻在雨中突然勾住自己的手。

晏清隻是嘴上讓自己離開,可他所有的動作都在挽留。

自己卻走得義無反顧,走得毅然決然。

一把撲不滅的火在心中燃燒,燒得肺腑衰竭。

原來自己已經錯過了和晏清的最後一麵。

又或者說,自己已經見到了最後一麵,在漆黑的巷子口,那棵桂花樹下。

隻是那一刻,他不知道罷了。

項戎慢慢張口,唇齒都在發顫。

“晏清昨晚明明說……他說那些災民更需要我……所以我才……”

“我知道你的責任重大,時間不容你做決定,”溫怡歎了口氣,“但你沒分清楚,災民們需要的人是鹿城消防,而晏清需要的人是你,是項戎。”

翻湧的悔意如潮水襲來,項戎再也控製不住了。

一向理性的他悵然失措,即使沒有風,身體也在劇烈晃動。

溫怡不想再解釋了,從口袋裏掏出一部電話:“這是晏清的手機,他怕打擾你工作,於是把想說的話都發在了他自己的對話框裏,你自己聽聽吧。”

說完,院子內的醫生抬起擔架,項戎欲衝上前:“讓我再看看他最後一眼。”

溫怡將其攔住:“項戎!晏清身上都是血,別看了!”

“讓我再看看他最後一眼!”

項戎一把握住白布,卻沒有猛地掀開。

他輕柔地往下一拉,露出了那張被溫怡擦淨後,潔白無暇的麵容。

晏清安靜地躺在那裏,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容,正如在五裏長街上,項戎初見晏清時,那日恰逢三月的似海春意。

淚水不斷,但項戎卻滿足一笑,他被洪水泡發的手輕輕碰了下晏清的側臉,冰得手痛。

“小懶貓,你平時最愛睡覺了,”項戎控製著聲音不發抖,“安心睡吧,這回沒有人能吵醒你了。”

擔架再次被抬起,搬進了救護車中。

項戎站在原地,一眼便瞧見了屋簷下發幹的血跡。

那裏寫有八個小字,娟秀又清麗。

海‘晏’河‘清’,欣欣‘項戎’。

他緊咬牙關,快要磨出了血。

低沉的哭腔盡是憋屈,像從嗓子裏擠出一樣。

手機沒有密碼,他將聽筒對準耳朵,把長短不一的每句語音都反複聽了兩遍,每一句都痛得撕心裂肺。

尤其是最後一句。

“我愛你,請你忘了我。”

他踉蹌兩步,隨即跪倒在地,崩潰大喊。

醫院那日,晏清要他記住自己,而現在,晏清又讓他忘掉。

怎麽忘掉……

項戎捂著心口,聲嘶力竭。

手機上的彈窗新聞告知鹿城的每一寸土地,人民戰勝了自然災害,所有市民歡天喜地,幾欲敲鑼打鼓,隻有這一方院中,傳出悲天慟地的哭喊。

又有誰會知道,這場洪災並非無人傷亡。

文成路本不是受災現場,可的確有人死在了洪水之中。

向陽花凋謝了,於黎明到來之前。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死後就能抵達星辰之上,而離開人世不過就是踏上了走向星辰的路。出自《至愛梵高星空之謎》,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