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Chapter 409

很意外這番話會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倚時寒斂起戲謔的神色,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你這是突然頓悟了?”

在他的心裏,步妍溪是一個對感情近乎優柔寡斷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不敢跳出循規蹈矩的囹圄,編織著可歌可泣的形象,卻對真實的感情閉口不談。

直到現在,她竟然會說出“如果我真的那麽喜歡一個人,可卻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顧慮蹉跎,到最後錯過,或者在一起的時候已經老得沒辦法相愛了”這樣的話,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

步妍溪抬起頭,望著明麗澄碧的天空,側對倚時寒的臉也瑰麗地熠熠發光,“其實有一段時間了,隻是我想做一個有始有終的人,他卻始終不肯理我。”

“你說明昱琰?”倚時寒不著痕跡地瞟了她身後一眼,神色自若地問道,“你前段時間那麽著急地想找他,就是為了和他說清楚?”

“我想給他一個交代,也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步妍溪看向他,“我總覺得是我辜負了他。”

“他不會想聽這些的。”倚時寒麵色複雜,“這大概也是……他不願意見你的原因吧。”

“也許吧。”

“你又何必非要把話說清楚,都是成年人了,對於感情大家都有默契,不愛了就淡化過去,學會疏遠不行嗎?”

“可是那樣他的心裏也有結。”步妍溪沉默了一會兒,“你也可以想成是我自私,想讓自己……心安吧。”

那邊,王承熙的表情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了,而倚時寒了然一笑,“那你後悔嗎?當初和明昱琰在一起?”

“怎麽會。”步妍溪坦率地說道,“我們當初是互相喜歡的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晚一步,你和表哥就可以少走彎路,早點在一起了。”倚時寒循循善誘道。

沒有意識到他此刻用的稱謂是“表哥”,步妍溪認真地想了一下,很誠實地回答道,“其實我剛開始很怕看到他。”

“我表哥?”

“嗯。因為他每次找我都是警告我離你遠點,就算後來誤會解開了,我也很怕跟他獨處,他對別人都很友好,獨獨對我冷淡得很,但是……仔細想想,我每次失意的時候,好像都是他陪在我的身邊。”

“他參與了我整個青春,後來慢慢就變成了我的青春。”步妍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麽說可能不太好,但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可能一輩子都分不清喜歡和愛的區別。”

“所以你愛我表哥?”

倚時寒臉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使得步妍溪遲疑了一下,“小時候我看著滿天煙花,會覺得愛情有奇跡。但是從未有過那麽一個感覺,就是看著那個人的時候,會覺得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了。”她小聲說道,“我不知道別人對於愛的定義是什麽,但對我來說,愛他好像是一種本能,有他在的地方無比安心。”

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話有多肉麻,步妍溪隻是忽然就很想傾訴,而把心裏話說出來之後,她忽然覺得輕鬆,好像長久縛於心上的某種焦灼壓力奇跡般地消失了。

“太感人了。”倚時寒卻一邊示意她回頭看,一邊悶笑道,“我看某些人的表情,好像恨不得把你就地正法啊。”

“……”

步妍溪頓時神色一僵,這時才察覺空氣有些詭異,她不敢回頭,卻是用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的目光,氣急敗壞地瞪著倚時寒。

這個家夥,故意的吧!

太丟人了!

分明過了耳紅心跳的年齡,這一刻,步妍溪卻控製不住地臉頰發燙,下一秒,她毫不遲疑地拔腿就跑,連麵對身後之人的勇氣都沒有。

倚時寒興味地望了眼她的背影,朝容桑揶揄道,“你把人嚇跑了。”

淡淡地瞥了眼他理直氣壯的模樣,容桑撇下眼,從容不迫地拂去衣角不存在的灰塵。

有那麽一刹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得償或是如釋重負,過往在眼前一一掠過,又終於塵埃落定。

“你不追?”見他一派的悠然自得,倚時寒又問道。

“不急。”容桑的臉上露出一絲真實的笑意,卻是不緊不慢地說道,“等她心情平複,我再過去也不遲。”

“那得等多久?”

“五分鍾。”容桑篤定地說著,拿出手機,就這麽等著,“你們忙你們的事去吧。”

“嘖,可憐的步妍溪啊。”倚時寒不由同情地感慨道,“注定要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終於,王承熙也從巨大的震驚裏緩過了神,卻是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在眼前崩塌了,“你們誰跟我解釋解釋?到底誰才是步妍溪的男朋友啊?”

“走了走了,我慢慢告訴你。”倚時寒搭上他的肩膀,半促半擁地帶著他往回走,隻是走了幾步,他轉過頭,望了眼安靜等在樟樹下的挺拔身影,唇角的笑意複雜難辨。

幸好……他的心思全在步妍溪的身上。

幸好,他賭贏了。

步妍溪跑過馬路轉角,就靠在牆邊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

她是想明白了沒錯……

但是她完全沒準備在今天告白啊!

她休息了片刻,就漫無目的地在馬路邊閑逛,路邊的香樟樹,天橋下的花圃,和風撲麵,帶著南方春天特有的朦朧的濕意。

步妍溪並不後悔說出心裏話,隻是覺得自己前腳還在推脫鬧別扭,後腳就在別人麵前**對他的愛意,這種善變實在是讓她……羞愧得很。

不過,那樣也好。

至少不用再思考明天見到他之後,要說些什麽。

宜人的溫度,陽光下舞動的塵埃,步妍溪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解脫又舒暢的感覺了,而那被刻意壓抑在心底的情感也好像終於破了土,光明正大地發了芽。

步妍溪忽然想起在紐約的最後一晚,他們穿過布魯克林大橋,久久地眺望曼哈頓的夜景,那時候他們之間的感覺已經心照不宣,隻是她始終不肯正視。

容桑就在那璀璨如銀河的地方向她求了婚。繁華壯麗的光好像在那刹那湮滅,隻剩下他那麽認真,那麽溫柔的眼眸,問她,“你願意和我更進一步嗎?”

那時候,她以為那些隱晦得無法見天日的感情,如果不是被他一步又一步地戳破,便永遠不會露出馬腳。

於是幾乎是惱怒地摔了他手中的戒指,然後聲淚俱下地說了一大堆拒絕的話語。具體說了些什麽,她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應當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因為狗血卻很無奈是事實的是——那天是她的生日,許久未見的明昱琰想給她一個驚喜,也出現在了那裏。

結果可想而知,目睹容桑求婚的明昱琰甩袖就走,留下她不留餘地地控訴著容桑。

而容桑隻是默默地撿起戒指,很平靜地聽她發泄完,然後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氣。”

她當時隻感覺到遮羞布被撕開的尷尬,愧疚,還有無地自容,因此沒有注意到容桑一貫好脾氣容忍的背後,凝望著自己的眼睛裏已經沒了光。

對於明昱琰,她後來真的是內疚,因為在那後不久,她就聽說他主動要求調去很遠的地方做軍醫,她那麽義無反顧地追隨,一半是出於努力想找回最初的自己,想著如果換一種方式,會不會再次找到愛他的方式,另一半是懲罰自己,她辜負了他的等待。

隻是,到底是那麽長的一段歲月啊,她的性格太敏感,太缺乏安全感,一些感情早就細水流長,又潛移默化地刻入靈魂,無法磨滅。

其實她很多次在想,如果沒有遇到容桑,她和明昱琰會不會熬過異國那四年,然後按部就班地重逢,結婚?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因為如果不是容桑……不是他的話,其他的任何什麽人好像都不可能。他不僅滿足她對愛情的一切幻想,也是她容易半途而廢的人生裏,唯一想堅持擁抱的人。

所以如果不是他,她不可能明白愛是什麽感覺——這種要麽天生就會,要麽永遠都不會的本能,如果不是他,她大概會喜歡明昱琰一輩子吧。

所以,真的要怎麽說啊,那些假設的,那些陰差陽錯的,幸又不幸。

步妍溪停下來,仰頭望向天空,手臂卻忽然被拉住,思緒回轉的刹那,一張淺淺帶笑的臉龐便迎著光,映入她的眼簾。

“又在多愁善感什麽?”容桑眼神含笑地問她。

漂在天際的白雲,空曠深邃的蒼穹,他的目光難得不再那麽縹緲,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她的眼裏。

“我在想,你其實是想放棄我的吧。”毫不意外他會找過來,步妍溪認真地打量著他,“那天之後,你看我的眼神就少了點什麽。”

容桑愣了一下,凝望著她十分較真的神色,還真沉思了片刻,然後居然點頭附和道,“還真是少了點什麽。”

步妍溪心裏氣得不行,眉眼卻很堅定,“是吧,所以我覺得就算了,還是做朋友好了,免得以後……”

一陣清冽的,甘鬆的氣息轉瞬即逝,她的唇上感受到輕輕的一吻,喋喋不休的話音便自動畫上了休止符。

步妍溪神色微滯,望著他若無其事挺直的腰背,頓時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容桑!”

“真無情啊,明明剛剛還說這輩子都離不開我了。”容桑捉住她揮舞的雙手,臉上淺淺地笑道,“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

聽到他拿自己說的肉麻話堵自己,步妍溪隻覺得臉頰溫度急劇攀升,“我不要聽了。”

“但我必須說,免得你繼續胡思亂想。”容桑的雙手改捧起她的臉蛋,在她瞬間安靜下來的姿態裏,微微低下頭,認真而專注地說道,“我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這意味著我有足夠的耐心。我曾經以為,隻要我耐心地等下去,你遲早會正視自己的心意。但我發現我錯了。在那之後,我就覺得我不用再偽裝了。”

“我現在對你是少了點耐心,因為我不想等下去了。”容桑微微深吸了一口氣,語調有些微顫,“好像連明天都等不及了。”

感覺到輕撫她臉頰的手在微微發抖,步妍溪也緊張地說不出話,巴巴地望著他,一刻都不敢眨眼。

而他接著緊接著說道,“所以,如果你現在說一句你愛我,我也許會多一點點耐心。”

傾瀉的陽光碎金般地落在他的身上,暖風拂起他的碎發,他的目光溫柔而堅定,在空氣裏**漾出細微的波瀾。

一同**漾的還有這麽多年,這麽多關於過去的種種。

她忽然就釋然了,展顏微笑。

“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