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原本已經等得有些怒氣,這會兒見錢公公匆匆進了屋子說:“娘娘,那相府的大小姐奔咱宮裏頭來了,隻是她一身衣著襤褸,而且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申時我在相府見她,還是一派從容清麗的模樣,不知她這會兒究竟是怎的了?”

皇後手中的棋子輕輕落下,描了金鳳眉的眼睛抬起,長眸冰冷,瞧了錢公公一眼:“叫她進來說話。”

沒一會兒,清歌就進了鳳軒宮內的內院,走進屋子就見皇後手執兩子與她自己對弈,棋局上已然是半片江山,可是無論是白子還是黑子都無法輕易吃了對方。

清歌垂了眼眸,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站在了一邊。

皇後並不看她,低頭下棋下了片刻,才起身看了手上的狹長護甲,輕輕抹了把,才朝清歌看了去:“你方才做了什麽,一五一十地說來聽聽。”

一身的雜草,還有一些尖利的刺穿進了她的皮膚,血跡凝結成了瘡痂,清歌竟然一口氣都沒抽出來,真是像極了秦婉。皇後含著微笑,聽清歌說完了方才遇上的驚心動魄的刺殺,也知曉了向妃竟敢在宮裏**。

這件事的利弊都有,最主要的就是看皇上的態度,皇後上前牽起清歌的手細看,上麵有些刺晃眼地穿在肉裏,她原本一雙精致柔軟的手看著卻有些猙獰。

“錢公公,將本宮常用的金瘡藥拿來!”皇後吩咐下去,又將清歌推給一個宮女下去沐浴更衣。

清歌不知皇後究竟如何處理此事,但是她逃不了幹係是不可避免的,當下也就跟著宮女退到了偏殿裏。

望著她的背影,皇後一晃神,似乎又看見了當年那位言笑晏晏的美人秦婉。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現在的她不也隻是深深被鎖在了這宮裏頭,巴望著有朝一日能為家族做出貢獻而活著麽?

勾起諷刺的笑,皇後再度做了下去,繼續下了了圍棋,上麵的黑子白子落得極快,一直到最後都沒能出個結果。隻是她極其愛下棋,因為所有的憤恨和痛苦都會在這博弈的過程中化作雲煙,讓她覺得皇宮不那麽冰冷無聊。

直到清歌換了衣裳抹了上好的藥走過來,皇後手中的白子還是遊移不定,一雙細長的鳳眼中是幾分愜意,仿若方才向妃的事情全然打擾不了她的心境。

清歌看了會兒棋局,輕聲道:“皇後娘娘,向妃之事我定然不會往外說,不過現在已經到了戍時,我再不回去,宮門就下鑰了。”那麽她就得留在皇宮裏了,可皇後就沒有透露一分要留下她的心思。

“清歌,你覺得這白子應該落在何處?我希望白子贏!”皇後眼波流轉間,竟然是萬分柔婉,仿若不再那樣高高在上,倒像是對待親人一般。

清歌心頭充滿疑問,上前看了會兒道:“白子落在這裏,整盤棋就如驚龍之勢,黑子便勢如破竹了。”

皇後輕笑著放下了白子,喜不自禁:“好棋,好棋啊!”說著

,她竟吩咐錢公公將棋盤原封不動地用玻璃紗封上,要明日拿出來再賞玩一番。

再次抬眼,皇後的眸子更加柔和。清歌的衣裳是她前些日子才做好的錦衫,外頭披肩是紅色的流蘇,下擺搖搖晃晃竟然有了幾份情趣。還有她的靴子是八九年前,那鄰國的梁國進貢的,鈴鐺叮當作響,而斜麵上的五爪蟒看著極其威風,當時她得了一雙,還有一雙被皇上賜給了旁人。

清歌一身穿著,看著倒是英氣了許多,也讓皇後分外滿意,這模樣與她印象中的好姐妹越發貼合,隻是她麵上還是清清冷冷的:“該用膳了,你今夜就不用回府,我已遣人去相府通知過,你就睡在偏殿。”

兩人剛坐上了檀木八腿桌,錢公公的聲音就高高地在外頭唱和起來:“向妃到!”

方才帶著清歌換衣裳的宮女小步疾走而來,行禮的同時稟告:“皇後娘娘,向妃來了,麵上一派怒氣,這會兒帶了五個太監呢!”

分明是要來鬧事!清歌眼眸一冷,那宮女抬眼望去,隻覺得清歌那雙冷幽幽的眸子像極了發怒時的皇後,那雙眼睛太過冷酷,她在裏頭尋不到一分情感。

皇後隨意地擺了擺手,道:“不見!”

可是向妃已經衝了進來,那張保養得極其美麗青春的臉上一片陰霾:“見過皇後!”

皇後輕輕喝了口湯,又指了指那道五仁酥道:“這是由五穀混雜在一起所製的新糕點,你嚐嚐看,宮外是見不到的。不僅美容養顏,而且可以讓人的火氣下降,即使是牛一樣的倔脾氣都能有所收斂!”

這分明就是意指向妃,清歌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娘娘說的是!不過這秋日夜深露重霜寒,娘娘您也要保重鳳體,不要勞心動氣。”

她能感受一道灼灼的目光正緊緊盯著她瞧,就像是草叢裏的毒蛇,吐著紅信子等著致命一擊。她隻是微微一笑,似乎沒有瞧見。

兩人自顧自地用著晚膳,一旁的宮人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誰都沒有朝向妃看。

美酒佳肴飄香四溢,可是誰也不同向妃說話,而她帶來的宮人們也垂首站在一旁,生怕擋住了皇後娘娘的視線。

在這宮裏,有長盛不衰的榮寵的也隻有向妃了,五年來向妃在宮裏可謂是隻手遮天,而皇上則是很少在意後宮的爭端。可無論向妃如何得寵,位份多高,怎麽也越不過皇後。即便皇上對皇後已經沒有了夫妻同眉的情誼,可是那尊重可是板上釘釘的,皇後娘娘在後宮那幾乎是說一不二。

清歌自在地用著膳食,偶爾抬頭給皇後布幾道菜,悠閑淡然的模樣看在向妃眼裏,那就是明晃晃的諷刺和挑釁。

她橫眉冷笑,染著丹蔻的嘴巴一張一合,語聲有說不完的婉轉動人:“我的好姐姐,這相府的大小姐又不是您的親人,再說了您又沒將此事報備給皇上,這於理不合。不是公主又不是皇子,還留在您這鳳軒宮,被旁人見

了可得說閑話。”

端得是端莊的模樣,可是那眉翹上揚,平日裏定然是張揚跋扈慣了的,清歌狹長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思量,放下了碗筷。

皇後接過宮女遞來的絲帕,細細擦了嘴,一雙丹鳳眼此時寒意爆發:“我要留下一個人,你有資格組織?況且,向妃你這麽晚闖進鳳軒宮,未著人通報,本宮也未同意,你這才是不懂規矩。若是後宮人人都同你這般,豈不亂了套,指不定還要危害前朝!”

這話說得可就嚴重了,可是從皇後嘴裏說出來隻會被人看做以大局為重,心思縝密。向妃難掩怒意,細長的手指在餐桌上漫不經心地敲打:“皇後,我實話同你說了!今日來,我就是要討要這個丫頭的,你究竟給不給!”

如此蠻橫,如此不懂禮數,卻能在後宮活得風生水起,真不知皇上是怎樣寵信她欣賞她,才能將人養得這般愚昧!清歌微微扭頭,瞧見向妃身後的宮人們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頭隱隱發笑。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無論傷的是誰,都會波及到宮人身上,一個個不敢說,卻是一個個都逃不掉。

包括,那些個已經認出她的公公!

她不信皇後會交出她,否則也不會說這樣多的話護著她,還讓她留在偏殿休息,這明擺著就是不許任何人動自己。清歌一時糊塗了,皇後為何平白無故待自己這樣好,若是說隻是惜才愛看她跳得那支水墨舞,那倒是沒有必要。

向妃發上鮫人淚玉簪上的流蘇輕輕一晃,嬌媚年輕的臉龐漸漸平息了怒火,她輕輕笑著:“其實不瞞姐姐說,本宮那日在宮宴上就與這丫頭一見如故,心頭歡喜。今日聽說姐姐召她進宮,就有意要請她到我宮裏一敘,哪知道她經過了卻沒有進去,實在可惜。”

清歌笑意更深了,若非她知道今日事情的緣由,見識過向妃的心狠手辣,隻怕也相信了她那一見如故的鬼話。這一見可是險些要了她的命,貴妃**說到誰那裏都是死罪一條,相信向妃會饒過自己,不可能!

“臣女竟日未曾經過向妃娘娘的宮殿,又沒能進去請安,擾得娘娘心神不寧夜訪鳳軒宮,實在讓娘娘費心了。”

這一則是說向妃擅闖鳳軒宮,另一麵則是道出她清歌沒有收到向妃的口諭,怎麽可能進那宮裏。皇後瞧清歌不卑不亢的模樣,越發歡喜。

向妃神色大變,一時氣不過,厲聲道:“你明明就……”

“就怎麽了?”威嚴的聲音如同洪鍾,將心頭怒氣騰騰的向妃震得恍惚失神。

眾人連忙行禮,清歌麵上的笑容一點一滴地消失,皇上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方才竟然沒有任何人唱和,顯然是有備而來。但是當朝皇上不喜管後宮事宜早已是群臣皆知的事情,難不成他真的將向妃放在心頭上疼愛了?

如果這樣,即便她說向妃**,皇上都可以遷怒與她,為了保住這丟人的秘密而暗自處置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