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朕與你共飲三杯!”

皇帝舉起滿滿一盞酒,臉上是一副與人決鬥的表情。

齊王謝過邀請,舉杯點頭示意。皇帝就一口氣喝光了三大滿盞,喝完將玉杯倒懸以示完成。齊王不聲不響跟了三杯,同樣將酒杯倒懸。

“王叔好酒量。”皇帝沉著臉讚歎。

“陛下過獎。”

“皇後,還不與王叔敬酒?”皇帝說完才想起秦麗雪已經被抬回鳳極殿去了,不由眉頭緊皺。這皇後娶得甚為不稱心,總是給他添亂,關鍵時候什麽忙也幫不上!

嬪妃坐席間很快站起了月昭儀,嬌聲軟語:“陛下,就讓臣妾代替皇後敬齊王殿下幾杯如何?”

“甚好。”皇帝覺得還是跟隨自己多年的月昭儀更貼心,有眼色。

月昭儀盈盈走向齊王,手裏端著一壺酒性更烈的陳年佳釀。

“齊王殿下,本宮敬佩您為國守邊的勇氣和忠心,在此代替滿宮嬪妃與您敬酒,祝您一路平安,北疆揚威。”

秦雲見狀暗暗惱火。

女兒秦麗雪不在,頓時就有跳出來見縫插針的。一個三品昭儀,有什麽資格代替滿宮嬪妃?可是,月昭儀此舉乃皇帝首肯的,他也隻能胡亂惱火一下罷了。

齊王接了月昭儀的敬獻,又是三杯酒下肚。

月昭儀笑盈盈謝過齊王賞臉,臨走時深深看了秦韶華一眼。

秦韶華心中生警,直覺這個女人心思詭譎,眼色不善。

護國公秦雲突然站了起來,“陛下,臣也想敬齊王殿下幾杯酒,為方才的冒犯賠罪。”

“甚好。”皇帝點頭。

秦雲就像月昭儀一樣端起酒壺到了齊王跟前。他已經看出來了,皇帝這是要給齊王灌酒,此時不討好皇帝更待何時?何況還能讓齊王多飲傷身呢!

“護國公請回,本王不喝你的酒。”

誰知齊王連看都不看他,半分麵子不給。

秦雲臉上掛不住。

勉強笑道:“殿下不給臣一點顏麵麽……”

“不給。”

“殿下……”

“走開。”

秦韶華聽得暗暗咧嘴。

這齊王大人真是夠任性!

秦雲再如何狡猾伶俐也受不起這分折辱啊,這可是在賓客滿堂的宮宴之上!他緊緊捏著酒壺,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站在齊王席前不肯走。

齊王淡漠抬眼,“怎麽,不想走,打算與本王較量一番?”

氣勢陡然轉寒,眸中射出神光如電。

秦雲嚇了一跳,下意識別開了眼。

“護國公歸座吧。”皇帝出言解圍。

秦雲忙順著台階下去,奉命回到自己座位。

齊王收了氣勢淡淡一笑。

皇帝眼神一掃,目視幾個心腹臣僚。那幾個人互相看看,各自會意,一個接一個站起來開始給齊王敬酒。

齊王來者不拒,盡皆喝了。

不到片刻工夫已經飲下滿滿一壇的量。

可他俊美的臉龐上卻連一點紅暈都沒有,毫無醉意,仿佛喝下去的隻是清水。

他示意秦韶華,“服侍本王更衣。”

秦韶華推著輪椅去如廁之地。這種事自然是不用她服侍的,自

有侍從來做。她等在外麵,望著星子寥寥的烏沉沉夜空,默然不語。

黑鐵輪椅無聲出現在她身後。

齊王出來了。

“在看什麽?”他問。

“沒看什麽。”

如廁之地在正殿旁邊的小花園裏,外麵紅曲闌幹,花樹宛轉,景色很是漂亮。尤其是在這樣軟風習習的夜色裏,宮燈在樹上錯落有致照耀著,風裏送來花香,不遠處傳來飲酒歌舞的聲音。

若是忽略宮宴前後發生的一切,靜靜站在這裏,本是一番享受。

秦韶華回頭,看到齊王被燈光映照的臉龐半明半暗,有一種深沉的俊美。

他突然問:“覺得本王殘忍麽?”

指的是罪苑那邊的場景吧?秦韶華看向皇宮西南角,那裏大火依然燒著,尚未有熄滅之勢。通紅的半邊天,好像地獄之火燒到了人間。

她搖搖頭:“不殘忍。”

“哦?”

“他們受刑之時已經死了,刑具折磨的不過是一具具屍體,何來殘忍?而他們活著時不知曾經把刑具用在多少活人身上,那才是殘忍。你折磨的不是他們,而是看到他們慘狀的人。”

譬如瘋狂尖叫的秦麗雪,譬如情緒激動拚命敬酒的皇帝,都是受了巨大刺激。

齊王笑了。

秦韶華側身坐在遊廊闌幹上,背靠著廊柱,“王爺是否很不想去北疆?”

“何出此言?”

“你在宮裏放火,節外生枝,難道不是逼著皇帝和你勢不兩立?若他一時忍不住,不耐煩送你去北疆了,在京城就結果了你……”就連重生沒多久的秦韶華都已經看出,大楚皇帝對齊王是恨不得立刻殺掉的,不過一直在勉力隱忍罷了。

罪苑起火,聯係前因後果,皇帝不可能猜不出是誰的手筆。

不然為什麽一回到九華殿就拚命給齊王灌酒。

“若本王說,此舉都是為了你呢?”

“給我報仇出氣?”秦韶華秀麗的眉頭微微蹙起,“我可承受不起。”

“你承受得起。”

齊王抬頭看向遠處天空,幽黑的眸子裏映出通紅火光,“你猜錯了,本王很想去北疆。皇帝小兒不逼迫本王也會去的,那裏梁國兵馬虎視眈眈意圖南下很久,本王要去會一會那號稱戰場殺神的梁國太子。”

他的語氣很平靜,可秦韶華聽得出他躊躇滿誌,豪氣滿懷。

“那你為何……”

“不為何,為了你。本王早就說過,你是本王的女人,無論你承不承認,本王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齊王臉色肅然,“誰敢動本王的女人,誰就要承擔後果。本王去北疆也好,不去北疆也罷,無論在哪裏,都不容任何人欺負你。你若未給那秦麗雪毒藥吃,本王倒還有些好東西等著她。”

直呼皇後名姓什麽的,與他來說根本就是小事。

他言語中可是滿滿的殺意。

想來殺個皇後對他也不算什麽。

秦韶華沉默。

她從來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

她是王牌傭兵,上輩子一直強悍示人,到死都隻有她護著別人的份,昔年同伴們也都以她為尊,誰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呢?

雖然被貼上“本王的女人”這種標簽很不

爽,可,心裏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按習慣她本來應該反唇相譏的,可一時卻什麽也不想說。

需不需要保護,是她自己的事。

可有沒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強橫霸道的保護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的男人顯然就是在護她。

她一時整理不好心情,索性不再細想,道:“皇帝一直灌酒,你怎麽辦?”若非知道他不怕毒藥,她真懷疑那些酒裏有毒了。不然皇帝為什麽讓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齊王嗤笑:“那小兒氣憤得很。可又能如何?他若能提刀持劍現在就和本王兵戎相見,本王倒還高看他一眼。隻可惜,他頂多隻敢借酒撒氣。”

所以他來者不拒,除了秦雲的酒,誰敬都喝。

一副渾然不怕的模樣。

想必皇帝見他飲酒如水,心裏會更加憋屈吧!

因為就連灌酒都折磨不到他!

秦韶華突然覺得皇帝真可憐。

返回大殿時宴會依然如火如荼,齊王歸席繼續喝酒,而禦座之上,皇帝的臉色果然越來越不好。

秦韶華暗自替皇帝點蠟默哀。當皇帝當得這麽憋屈,還有什麽意思。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有禁衛匆匆來報:“陛下,罪苑火勢已經暫時控製住,不會再波及其他宮室。不過火光全滅大概要等天亮之後。”

這叫什麽控製住?

不過是把火場圈起來,讓火盡情地燒,等燒無可燒也就自動熄滅罷了。

皇帝臉色當然不好:“下去。”

宮宴就在大火熊熊的背景下按部就班進行,更顯得無趣而冗長。

等最後一支歌舞獻完,已經臨近子時了。

滿堂賓客都有了倦意,大多數人想早點出宮回家。看得清皇帝和齊王之間波瀾洶湧的人,自然不願意留在此地免得引火燒身,而對政事不感興趣的女眷們則是感到無聊,更對南邊大火提心吊膽。

總之這場送行晚宴辦了還不如不辦。

皇帝預想的,向全體臣工展現他對齊王厚待有加的目的,顯然未能實現。

如果非要給這場宮宴找個優點,那麽就是把齊王去北疆的事落成定論了。

月昭儀掃視全場,判斷形勢之後嬌聲對皇帝說:“陛下,夜已經深了,齊王大人似乎也有倦意,不如宴會就到此為止,散了吧?”秦麗雪不在,她屢屢越俎代庖。

皇帝點頭,“言之有理。”他的確想散了。總是這麽和齊王對坐飲酒,太累!

他想馬上回宮找個嬪妃**,出一出滿腹憋屈的怒火!

卻有一個宮人匆匆入殿稟報:“陛下,京城著名首飾店金玉閣送來賀禮,聽說陛下為齊王辦送行宴,他們送來金釵四十九支,敬獻給殿中各位娘娘和誥命夫人,為宴會添光增彩,也預祝齊王殿下北去之後戰事順利,凱歌高奏。更祝我大楚江山永固,陛下福壽萬年長……”

所有人都很意外。

宮宴是皇家事,沒想到一個商家會湊上來獻禮。

秦韶華記得這家首飾店。

不就是她和段素娥發生爭執的那家麽。

她想起了當時主動送她步搖的未曾謀麵的大師傅。

這家店突然跑到宮宴上來送禮,到底什麽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