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的聲音在大殿上清澈的響起,卻絲毫不見突兀。

影妃黛眉輕簇,卻是言笑依舊,“請清王殿下指教。”已顯出濃濃不滿。

白袖一甩,有人朗聲奏言:“兒臣隻是為南郡著想,並未有心想要壞掉五弟的大好良緣,娘娘不要介懷才好。”

梁盟看了看他,眼眸微動。

這話明顯是衝著他來,最初要說處死慕容婉瑩的人可是他啊。

影妃被他連打帶削的幾句搶白,弄得一時氣結,淳於和林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王爺既有好策,還請示下。”

梁閔睨了他一眼,對上他狐狸似的深邃笑意,絲毫不為所動,朗聲向上:“辦法很簡單,處死慕容婉瑩實非上策,孤星衝煞也好,危昴星轉世也罷,隻要把她放置在護國寺之中,日日有佛法高僧梵罄誦佛,禮拜祈禱,焉有不降服之理?也顯得父王仁慈,不忍傷她性命,一命浮屠。”

影妃神色微變,看向梁盟。

梁盟昨日才後悔那日一怒之下說要斬殺慕容婉瑩的事,今兒梁閔就近前上言為慕容求情,且句句切中要害,說的在情在理,看梁盟不說話,是有心要答應了。

還真是父子天性啊.上官影在心裏感歎一句。

盡管上官影再怎麽心急,這會兒也是不敢妄動。所謂伴君如伴虎,就算她早已計算好了事情的前後,這會兒也隻好把滿肚子的詞兒都咽回去。本來,她是打算讓梁楓和慕容婉瑩結親,拉住慕容恒這根大藤,擴充自己的兵力;沒成想,半路慕容婉瑩居然冒犯了天威,拿什麽前朝遺物說事兒,弄得梁盟火大,恨不得立馬砍了她。

就這時候,好死不死的京城之中謠言四起,說她是惑亂世人的危昴星啊,天煞孤星啊,怎麽怎麽和梁楓八字不合,怎麽怎麽罪該萬死,更有甚者居然將南部川布縣的大澇災也歸在她的頭上。

見事情不可逆轉,上官影就再下決心,計劃著借由斬殺慕容婉瑩來挑起慕容恒和南郡朝堂更大的罅隙。

不想,此時,橫生枝節,就冒出一個從不問世事的梁閔來。擾亂了她的計劃。

然而,他的話卻是正和梁盟的心意,叫她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

她心思動完,臉上也隻得賠笑:“陛下,臣妾看清王的辦法實在是好,不如就是如此了吧。”

梁盟今日對她格外的待見,聽聞她一說,立馬浮現出喜色,點頭道:“就依愛妃所言吧。”

文武官員相互對視,連忙向上齊聲高呼:“陛下聖明。”

被埋沒了功勞的梁閔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斂了斂袍袖退回本位。

梁盟頓了一下,沉聲道:“護國寺是修行之所,隻怕那妖女擾了眾位大師的清修,秦榮。”

羽林禁衛統領秦榮應聲跪倒接旨。

喬言微微勾起笑意,果然,梁盟的聲音在頭頂響開。

“賜慕容郡婉瑩,鵲央宮角殿居住,今生無有赦令不得踏出鵲央宮一步。”

“臣接旨。”秦榮得了梁盟的口諭,立馬出去安排。

梁盛偷眼看了弟弟梁閔一眼,後者神色如常。

鵲央宮……

沒有人看見有絲精芒從喬言的眼中一閃即逝,快若流星。

***

“哎,你怎麽就知道那個梁盟肯定會把慕容婉瑩放到鵲央宮裏啊?”天擦黑的時候,換上便服的山曉,大模大樣的坐在憩然居的圈椅中慢慢悠悠的說著。

喬言趴在她對麵的桌子上,玩兒著自己的發梢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很是懶散:“不是我說的,是梁盟自己說要把慕容婉瑩放到那裏的。”

“若是小姐首先說出鵲央宮這個去處,隻怕梁盟還不會這麽聽話呢。”萍兒端過一碟水果放到兩人中間,俏皮的說,“隻能是說小姐籌算的剛剛好。”

山曉佩服的看著喬言,拿起竹簽挑起一塊蜜瓜遞給她,喬言也不伸手接,直接張開嘴叼了過去。

山曉又好氣又好笑,拿著空簽子一指她,對萍兒說,“瞧瞧,這是越發沒有樣子了,哪有白日裏一點半點少傅卿威嚴的樣子。”

喬言眯起眼睛,將嘴裏的瓜肉細細咀嚼,發出很舒服的一聲歎息,“哎,你我在這兒好吃好座,有人這會兒隻怕要支撐不住了。”

“誰啊?”萍兒和山曉一起開口,她們實在是不懂喬言打得什麽啞謎。

喬言好心的也拿起竹簽挑了塊放到山曉嘴邊,山曉拿手推開她,“說一半的話就吞回去,我可吃不下,先說,到底是誰啊。”

喬言抿嘴一笑,放下竹簽,站起身自己拿起外敞披在身上,她手上尚且包著紗布,動作極為緩慢。

門裏閃進一人,小印子手裏拿著兩隻鬥笠和蓑衣,過來幫喬言一一穿起再係上帶子,一邊說:“都準備好了,小姐大概能有半個時辰和她交談,記得早些出來。”

喬言一邊跟著搗鼓自己的帶子,一邊點頭,“唔,知道了,辛苦你了。”

她倆在這兒說的津津有味,卻苦了一旁的兩人,山曉那火爆脾氣早就按耐不住,一把跳過來,揪著喬言的鬥笠帶子,“死丫頭趕緊說,大半夜的私會哪一個?”

喬言反手在她肚子上一撓,山曉立馬泄氣,惶恐的躲到一旁,做出防備的姿態。

小印子眉眼帶笑的看著她倆胡鬧,催促道:“快走吧。”

喬言正正鬥笠,回頭對她倆說,“還沒猜到麽?我這可是去看望最委屈的那個人,山曉你要不要一起來?”

山曉看看她倆全副武裝的鬥笠蓑衣,再看看自己的布衣,搖頭,明顯是這倆人就沒打算帶自己去,索性搖頭,“你們去風流快活吧,我和萍兒等你回來。”

萍兒卻拉住她,“小姐這個時候出去,不礙事麽?”

她的意思是現在天微全黑,而且還下著雨,不是太形跡可疑了麽?

喬言似乎也不著急,好脾氣的坐下,對她說:“下雨天剛好可以掩去地上的腳印痕跡,倒不容易被發現,對了,該帶的東西都帶上沒有?”

看她懶洋洋的樣子,小印子隻好把她拉起來,苦笑:“吃的喝的都在籃子裏,對了,是不是還要帶上這個?”

他攤開手掌,裏麵赫然是晶瑩碧透的蟠龍玉玨。

喬言恍然大悟的歎了聲,“我險些忘了它,虧你記得,要是忘了帶,咱們可就功虧一簣了。”

小印子笑笑,將裝有蟠龍玉玨的精致盒子遞給她,隨之,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悄無聲息的往外走去。

山曉和萍兒相視一眼,隻覺得那對人的背影在細雨薄雪中顯得那麽美好,仿佛他們不是要去做一件什麽了不得的事,而是,賞花玩景般那樣愜意自然。

一切,隻是錯覺吧……山曉歎口氣,她慢慢收回眼光,對萍兒說道,“溫一壺酒,等夕兒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