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已經回到老巢的肖焱在修養個把月後,總算是緩過來了,隻是他和高紅在偶爾撞到一起的時候,彼此也僅僅隻是用眼神稍稍打個招呼,就默契的各自離開了,除此之外兩人並無任何的瓜葛,但像今天這樣,兩個人能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卻也是十分奇怪的,隻是在坐的可不止他們二人,王玲和董爺也在其坐,四人聚在一起喝喝下午茶是王玲的意思,隻是氣氛著實有些別扭,董爺、王玲和肖焱以這種微秒關係是性為紐帶,以利益為目的合作者,注定三人的關係是極為尷尬的。高紅不愛說話,此時的她是更不願意說話了,她坐直的身子似乎永遠不會鬆弛下來,就連精神也類似一種緊繃的狀態,就像一顆隨時出膛的子彈,這或許可能和她從事職業多多少少有些關係,就表麵上來講,各人都在品味自己的茶,但是,誰也不清楚他們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實在受不了如此氛圍的肖焱先站了起來,向眾人說道:“我的茶已經喝完了,各位慢慢喝啊。”說著跺著腳步回了樓上的房間,不一會高紅也起身告辭,王玲望著高紅離開的背影,喃喃的自語道:“他們倆肯定有事!”“誰?”董爺拍了拍自己肚子,沒在意的應了那麽一句。“他倆,我說你在聽我說話嗎?”王玲生起氣來,董爺自然是招架不住的,連忙坐在她旁邊摟著她,哄道:“聽著呢,我的小美人,你說的是高紅和肖焱吧,吃醋了不是!你要是看誰不順眼,我立馬找人做了他(她),你看成嗎?”他們都不曉得的是,肖焱上樓並沒有回他的房間,而是悄悄的躲在牆邊上,偷聽起他們二人的談話,聽到此處,肖焱不禁在心裏把董爺一頓咒罵。“什麽啊!旁人會,高紅她一定不會,你這麽想是因為不曉得她,她出生在一個特別偏遠的山村,父母相繼都過世了,才十六歲她不得不隻身來這個城裏,找了份工作,靠著自己的一雙手來養活自己,卻不幸栽在我手下一個叫劉福貴的這個無賴手裏,一朵花就這樣被摧殘了,那天我正好路過,我隻所以收留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她的那雙眼睛,充滿著對所有男人的仇恨,因為她就是生生的被男人所毀掉的那麽一個女人,一個人如果帶著著仇恨和屈辱活在這個世上,那他日後就注定會成為極為鋒利的刀刃,所以,我就培訓她當殺手、當保鏢,果然,她也沒有讓我失望,所有任務都極為出色完成了,那是因為我在她心裏是上帝,是救世主,為了我,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當然,作為一個人,她也有著自己的短板,我有好幾次撞見她看劉福貴的時候,眼睛噴的全是火,我不能壓製她,可我手下的人稱手的也不多,劉福貴也算一把好手,我隻好和她商量說,‘給他五年,五年之後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一口應允了下來,隻是肖焱他?”王玲的心上閃過一絲憂慮,這時還在牆邊上的肖焱在聽過高紅以往的經曆後,這才明白了高紅為何如此的敏感,更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的後悔,當聽見王玲在評價自己的時候,便屏氣凝神的側耳細聽起來,可王玲對自己的評價隻有那麽一句話。“我也相信他,他應該也不會。”

黑暗之中,一個無人來此的死胡同裏,路燈下一個人跪到在地,正苦苦的向著一個拿槍對著自己的人哀求道:“肖哥,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劉福貴自認為自己可沒有什麽對不起肖哥你的地方,你老人家就把我當成個屁,給放了吧!”另一個人正是肖焱,這時肖焱冷冷的說道:“沒有對不起我,那你還是對不起人了,是吧?那你想想你都對不住誰了?”可能平時害的人太多,正當劉福貴在苦苦思索的時候,子彈從消音器射出,劉福貴還沒想出這到底是對不住誰了,竟然惹怒了肖焱,就被肖焱結果了,那個塞滿了害人思維的腦袋就再也不能活動了。深夜越發的有些冷,肖焱縮了縮脖子,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就旁邊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黑色的大衣,長長的秀發,高挑的身材,肖焱自然知道她是誰,除了高紅,還會有誰去注意劉福貴這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呢,“為什麽?”高紅問道,盡管已經很努力裝作平靜了,可是瑟瑟發抖的身體還是出賣了她。“為什麽?為什麽?我隻是不想讓一個混蛋再多快活那麽二三年,我更不希望你的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過。”肖焱說完,不敢直視高紅的眼睛,低著頭從高紅身邊走了過去,高紅卻把他猛的抱住,無聲的淚水湧了出來,流淌在肖焱的肩膀上。“肖焱,我愛你!”聽聞此言,肖焱猛的把高紅從自己身上一把推開,失去平衡的高紅摔在了地上,肖焱極力克製住想向前扶起她的衝動,壓低了聲音嘶聲喊道:“你愛我?是嗎?你是把感激當成了愛情,那我告訴你,這樣的愛情,既糟蹋了你,也糟蹋了我,還糟蹋了愛情本身,你根本就不配愛!”望著說完後衝進夜幕的肖焱,高紅無力癱坐在地上,喃喃的自語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盡管她也知道肖焱已然是聽不見這些解釋了。

王玲從睡夢中醒來,靜靜地撫摸了一遍躺在旁邊的肖焱,那結實的胸膛,紅潤的肌肉,處處洋溢著青春,可自己呢?王玲無奈的走下了床,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後卻又無聊的發起呆來,突然她發現在自己的頭頂上,一根白頭發很突兀的冒了出來,王玲生氣的把它揪斷,重重的甩在地上,卻又發現自己的眼角紋又深許多,王玲望著鏡中的自己,摸著那好似已加深了的魚尾紋,悵然的歎了一口氣,自語道:“王玲,你是真的老了。”正當王玲對自己說話的時候,肖焱卻醒了過來,一摸邊上沒有人,便坐了起來,卻發現王玲一個人坐在梳妝台邊,便問道:“玲姐,怎麽了?你?”很自然的問候,卻惹的王玲老大的不高興。“玲姐,玲姐,好像人家大你很多似的。”“那我該叫你什麽?”肖焱又拿起他的煙,舒舒服服的抽了起來,王玲立馬卷縮在他的懷裏,說:“摟著我。”肖焱隻得用另一隻手抱緊了她,王玲繼續說道,“你可以叫人家阿玲啊!”“阿玲!”肖焱並不堅持,立刻改了口。王玲正要說話,這時,“咚咚!”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誰啊?”王玲沒好氣的問道。“我,高紅,玲姐,是董爺非要見你,我隻好……”“好了!我這就去。”說著王玲卻給了肖焱一個響亮的吻,是無意,又或者是故意,反正是讓門外的高紅聽的真真的。王玲披了件外衣打開了房門,肖焱透過王玲的背影,看見了高紅無比尷尬的站在門口,卻又不著眼往裏麵瞟了那麽一眼,正好和肖焱的目光裝了個滿懷,立馬低下頭跟在王玲後麵匆匆的下了樓,王玲很快就上來了。“什麽事?這三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肖焱不滿的問道。“劉福貴死了!”看著王玲滿腹狐疑盯著自己,肖焱刻意避開這種目光,他起身離開了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說道:“劉福貴死了?死的好,他這種混蛋早該死了,是誰殺的?”王玲逼上前一步,一把奪過肖焱已經喝了半杯的酒,大聲的說道:“別和我裝糊塗,劉福貴,你殺的。”“為什麽?我為什麽要殺他啊?”望著一臉無辜狀的肖焱,王玲的憤怒再一次的升級了,“為了高紅,因為劉福貴他做了對不起高紅的事,所以你把他殺了。”“是嗎?那麽高紅不是具有更大的嫌疑嗎?那你怎麽不去問問她?”“你是不是在裝糊塗,肖焱。”王玲氣衝衝的吼道,“高紅她答應過我,給他五年,高紅她一定會做到,我不懂哎,你是為什麽?難不成你對高紅……噢,我想我明白了。”“好了!人是我殺的,好了嗎,你要怎樣就怎樣了!”肖焱走的時候把門“砰”的一聲重重的摔上,房間裏隻留下王玲還愣愣的站在那裏,肖焱走到樓梯的時候,高紅就站在那裏,肖焱也懶得理她,徑直走出了大廳。

肖焱出門的時候,正看見阿全在車庫裏把王玲的車倒好,於是隨口問了一句:“阿全,回來了。”“哦,是肖哥啊,這麽晚了到哪去啊?”阿全回答道,並反問了肖焱一句,是啊,去那呢?甚是煩悶的他決定出去喝喝酒,散散心,雖說和阿全的交集不是很深,但是頗為苦悶的他還是張羅了一句:“阿全,沒事吧?沒事肖哥今天做東,請你喝回酒。”“那感情好。”阿全急忙關上車門,笑眯眯的坐上了肖焱的車。肖焱的大方是圈裏眾人皆知的事情,阿全明白自己去肯定吃不了虧,果然,肖焱把阿全帶到了一個十分高檔二十四小時都營業不斷的會所裏,兩人開了個雅間,按照肖焱的吩咐,阿全可勁的點菜,點了滿滿的一桌子菜,阿全知道肖焱的性格,若是自己蹩手蹩腳的話,肖焱反而會不高興的,事實上也是如此,肖焱很是高興的拍了拍阿全的肩膀,又拿了一瓶好酒,兩個人就這樣的喝了起來,一來二去的兩人也就喝了不少,此刻連彼此的距離也拉近了不少,閑談也頗為隨意起來,不知道怎麽的,肖焱突然想起老顧來,想起他走時的蕭條,而那天正好是阿全跟上去的,於是就隨意問了一句:“阿全,那天老顧事後來怎麽了了?”“怎麽了了,自然是沒了。”肖焱雖然是早就明白有此結果,但聞聽此言,心裏麵還是很不舒服的。“肖哥,這老顧的死,死了也是白死。”任何秘密埋在心裏,要不就成為苦悶的緣由,要不就成為炫耀的資本,看著一臉得意的阿全,肖焱心裏一驚,原來此事另有隱情,於是他吃了一口菜,裝做無心的樣子問道:“怎麽會白死了,那兩百萬可是實打實的打到了他的賬戶上了,據我的猜測,很有可能是打給他兒子的。”這時阿全在驚覺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於是麵露難色的支吾道:“是,可是,還是白死,肖哥你也別多問了,我也不能說,咱們還是喝酒吧。”“哦。”肖焱裝做漠不關心的樣子應了一聲,但是他心裏明白,這裏麵肯定是有故事的,但是這事急不得,若是強行逼問,也許會不歡而散,看來,這酒還沒有喝夠,於是肖焱又要了一瓶酒,頻頻向阿全舉杯,阿全也照單全收了,隻是肖焱的酒卻被他偷偷的倒進旁邊的花盆裏了,這酒喝著喝著也就喝的差不多了,眼看著這阿全臉也紅了,舌頭也禿了,肖焱知道這時候應該是差不多了,於是開始對老顧的追問,這不問不知道,這一問卻讓肖焱整個人都大吃一驚。

老顧原先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老大的年紀靠著幾畝貧瘠的土地勉強糊口,可真是窮的連媳婦都娶不上的人,那年,連雞也不敢殺的這麽一個人,卻做了一件驚天的大事,就是把他的親哥哥給殺死在山裏,要問這是為什麽,據他說是給窮逼瘋了,他哥哥除了是種地的農民,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就是王玲集團的帶路人,死後,王玲也沒有追究,誰帶路不是帶呢,因為老顧的哥哥在走不開的時候,也讓老顧帶過那麽兩三會,肖焱想很有可能是老顧的哥哥想幫襯一下自家的兄弟,沒成想這一好意竟成為自己的催命符,當上帶路人的老顧生活上自然比以前有了天壤之別,手頭有了餘錢的老顧自然也就娶了媳婦,可是就在第二年,媳婦生孩子的時候,由於當地的衛生條件實在是落後,他媳婦不幸難產過世了,卻給老顧丟下個小子,老顧也是不易,為了他的兒子,沒有再娶,而是即當爹又當媽的把他拉扯大,孩子也真是爭氣,考上一所全國一流的大學,成為當地的驕傲,這也使得老顧有了退隱之心,但是,毒品這條船豈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嗎,但是好在老顧又有了新的經濟負擔,這才使得老顧和王玲等人沒有直接的鬧翻,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老顧的孩子出國了,要知道,出國留學可是一出很大的負擔,所以老顧也有了繼續做下去的理由,遊走於毒品買賣的老顧,深知此間的罪惡,於是他極力避免了兒子和毒品接觸的所有機會,但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出國留學的兒子最終還是和毒品有了關係,這倒不是他兒子不爭氣,而是他兒子實在是倒黴,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慘死在紐約街頭,而且是被一個吸毒進入亢奮狀態的路人所槍殺了,由於王玲手下一個相熟的人是他的同學,所以王玲這才事先得到了消息,由於老顧有過先前的隱退,再加上此次的變故,一定會讓他承受不了的,更何況還是一個那麽優秀的兒子,為了防止老顧做出什麽過激行為,她和董爺這才不辭勞苦的驅車前往滅口,而自己的事情不過是恰如其分的給了王玲一個很好的借口而已,至此肖焱才理順了所有的事件,明白了老顧為何總說負擔重,明白了老顧為何冒險急於讓自己打破僵局,也明白了董爺為何不對老顧施以援手,更明白了王玲那出手二百萬時的果斷,至於王玲是收買了老顧兒子的同學,還是用高科技截住了老顧的電話,以此來營造他兒子還在世上的假象,其實那些根本是無足輕重的末端小節,於是他也就漸漸明白了老顧的良苦用心,二百萬是不少,可是不至於讓王玲追到美國去殺人,若是一味的對抗,很可能給自己的孩子招來不利,所以在萬般無奈之下,隻能舍棄自身,給兒子留下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是,命運往往會給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尾,正是這種類似悲情,卻近似諷刺的結局才襯托出老顧無比的悲涼,是啊,當老顧滿懷信心的用毒品描繪自己美好未來的時候,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未來也正是用毒品來結束的,阿全用了一句老百姓的話來總結了老顧的一生:老顧是個可憐的人。就連老顧自己恐怕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當年親手把自己的兄弟推下了山崖的地方,臨到頭,自己會選擇那個地方,用一種近似相同的方式結束自己可憐的一生,這種戲劇化的結尾當真是諷刺至極。當一切事情都已塵埃落定水落石出之時,肖焱心裏並沒有絲毫的輕鬆,恰恰相反,這心裏頭卻有一種連他自己都難以承受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