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1人走人留,人死人活

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有人哭了。有人生了,有人死了。

這人生,無非就是,來來走走,哭哭笑笑,生生死死。

李淡月在經過家族衰敗父母死亡的大、波折後愈加顯得恬淡無爭,每日便是在琅邪給她安排的住所複習資料備考,自己買菜做飯,打掃房間,剛剛買了兩盆蘭花,幾條最普通的金魚,加上那隻撿回來的小黑貓,房間裏也算熱鬧。

清晨,李淡月如今習慣了晨跑,圍著條大圍巾,穿著件暖和的棉外套,小跑了半個鍾頭後走回小區,哼著剛剛學會的小曲小調,腳步輕盈,像個精靈。回到房間,做飯,白米粥,放了些蓮子和綠豆,菜是昨晚剩下的,都是她炒的蔬菜。

一個早上她都在安安靜靜地翻閱資料,答題做練習,時間流逝也快,到中午她準備午飯的時候,門鈴響起,以為是葉無道的她興匆匆跑去開門,卻見到一張她不願意看到的臉孔,曾經是那般熟悉到後來卻越來越陌生的臉孔。

撲通。

那人一見到李淡月就跪了下去,一個大男人就那樣抽泣起來。

李淡月眼眶一紅,哽咽道:“哥,這是幹什麽?”

男兒膝下無黃金,不管他如何不對,如何負她,在她心目中,哥總是那個一有麻煩就挺身而出的男人,李淡月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男人輕易跪下來,她執著地要扶他起來。可她的力氣怎麽比得上一個男人,那人就是不願意起身,隻是喊著對不住李淡月。

李天揚。

曾經在南方也算是一方梟雄,隻可惜碰上強勢崛起地狼邪會和琅邪,隻能帶著家破人亡的遺憾和仇恨艱難北上,一路受盡白眼,最後勉勉強強在父親生前的關係網庇護下成功進入北方黑道聯盟。終於能夠稍微揚眉吐氣,隻是葵花會少主看上了李淡月,而他因為一心複仇,屈辱地妥協了,這讓李淡月心如死灰,逃了出來。

“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李天揚眼淚鼻涕流淌了一臉,再英俊的他此刻也讓人覺得跟風流倜儻無緣。

“原諒?”

李淡月歎了口氣,無力地斜靠在門上,倔強地擦幹眼淚。輕聲道:“我早就原諒你了。”

最狠的狠是背叛,最痛的痛是原諒。

要原諒一個人,比仇恨一個人難太多了。

“妹妹,你真的原諒哥哥了?”李天揚猛地抬頭,心情激動,像是個被判處死刑地囚犯在臨刑前聽到他要被釋放一般陷入瘋狂。

“為什麽不原諒呢?”李淡月喃喃道,苦笑著轉身。

“妹妹,那跟哥哥走吧,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李天揚霍然起身,拉住李淡月纖細的手腕。眼神充滿了異常的炙熱。

“哥,你還不明白嗎,我自己有自己的人生,不想被任何人控製。也不需要任何人憐憫,我自己一個人平平靜靜普普通通地生活,哥,我雖然原諒你了,可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在一起,你走吧。”李淡月輕柔卻執著地拉開李天揚那隻握住她手腕的手,轉身,毫不猶豫。

李天揚再次跪下去。求李淡月跟他一起走。

“沒用的。”

李淡月搖搖頭,“我在你把我送給那個畜生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以後要靠自己。”?

李天揚臉色有淒慘悔恨迅速轉變成癡癲瘋狂,搖晃著站起來。搶先衝進房子,攔在李淡月眼前。神情竟然猙獰起來,吼道:“你都不是處、女了,誰還會要你,除了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

李淡月似乎終於死心,見到李天揚這樣不可理喻的表現,她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緩緩道:“我地身子是幹淨的,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回南方去見他。”

李天揚愣了一下,眼睛裏湧出一種令李淡月感到陌生和可怕的欲望,赤.裸裸,猥褻,獸欲,就像當初葵花會少主那般肮髒。

李淡月退了一步。?

李天揚便緊緊逼近兩步。

李淡月再退。?完全喪失理智的李天揚再跟進。

李淡月突然感覺碰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轉頭,終於看到了那張讓她有勇氣活下去麵對這個世界的臉孔,溫暖的,和煦的,邪惡卻很幹淨的臉孔。

她邊哭邊擦幹眼淚,琅邪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子,輕輕將她拉到身後,再次麵對曾經被他狠狠踩下地敗軍之將。

李天揚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狼,那雙眼眸中交織著對琅邪的仇恨、怯意和對李淡月的熾熱。?

“畜牲都不如啊。”

琅邪嘴角揚起一個不屑地冰冷弧度,直接一腳踹過去,李天揚雖然不弱,可怎麽擋得住他暴怒下的一擊,被結實踢中腹部的他倒飛出去,硬生生砸到牆壁上,那牆壁竟然被砸出一個印痕來,李天揚捧著肚子跪在地上,抬起頭,眼中的憤怒更加劇烈。

“除了傷害你心愛的女人,你這種廢物還能做什麽?!”琅邪緩緩前行,笑容逐漸冰冷。?

似乎被戳中心中要害的李天揚露出一股徹骨的哀傷,嗚咽不語。

曾幾何時,他也曾想過稱霸南方,也曾想過要將整個江山送給自己心愛的妹妹,曾幾何時,他也是溫暖地男人,偉岸的站直的從未下跪的男人。

可生活不會對誰都那般慷慨。?

命運兩個字,有多沉重?重到你說不出口。?可命運的沉重,就是一個男人墮落迷失地借口嗎?

顯然不是!

砰!

琅邪又是閃電一腳。李天揚再次斜飛撞向牆壁,可沒等他跌落下來,琅邪已經出手握住他地脖子,一個一米八地男人就那樣像是拎小雞一樣被琅邪握在空中。琅邪在堪稱慘烈的暗殺生涯中,每次怒極殺人,都是如此,硬生生捏斷對方的脖子!

“做兒子。為了給父母報仇而低三下四做條狗,這沒有錯,可你錯在不應該忘了做狗也是有尊嚴的!”?

琅邪將李天揚的身體提升一寸,臉部因為大量堵氣而通紅的李天揚死死抓住琅邪地手,雙腿亂晃。?“做哥哥,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而芶延殘喘,這也沒有錯,可你錯在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可以雙手奉送給別人!”

琅邪又提高了一寸,窒息的李天揚絕望地放棄了掙紮,他那瘋狂的眼神漸漸平和下來。

“做男人。為了生存而卑鄙無恥,這更沒有錯,可你錯在把無恥用在了在乎你的人身上!”

琅邪再次提升了一寸,神情冷到了極點,雙手逐漸握緊。瀕臨死亡的李天揚視線有點飄渺,似乎穿過琅邪,看到了李淡月,溫柔的,幹淨的,就像小時候守候她的時候那樣。

“放了他吧。”李淡月哽咽道。她輕輕拉了拉琅邪地衣服。

“給我一個理由。”琅邪轉頭柔聲道。

“他是我哥。”

李淡月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似乎怕琅邪笑話,趕緊擦去。

簡簡單單四個字,很樸素的理由。

李天揚眼角流下一滴淚水。閉上眼睛。

琅邪歎了口氣,手一鬆,李天揚如爛泥般癱軟在地上。

李淡月蹲在李天揚身邊,咬著嘴唇,滲出血絲。

許久,從鬼門關晃悠回來的李天揚吃力地坐起來,再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李淡月的頭。努力牽扯出一個他覺得和善的笑容,然後搖搖晃晃不發一言地走出房子。

背影孤獨。

寒冷。??

再壞再壞的人,也會受傷,甚至,受傷更多。

李天揚一隻手護著脖子。一隻手扶著欄杆走下樓,一個踉蹌便滾下樓梯。爬起來,再走,又是滾下去,從三樓到一樓,本來還算穿著得體的他頓時很讓人覺得滑稽,一如他的人生。他蹣跚著走出小區,絲毫不顧周圍人的眼神,他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他自然是愛妹妹地,很愛很愛,甚至有他不該逾越的禁忌戀情。

可愛了,就是愛了,不能回頭的。

出門前他本來想要讓琅邪好好照顧她,可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了,就沒有說,他還想跟妹妹說聲對不起,可一樣覺得沒有資格,也說不出口。他一路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最後在一棵樹下坐下去,顫顫微微從口袋中掏出一包廉價的北京煙,從皺巴巴地煙盒中抽出一根抽了一半又被放回去的煙,用那種一塊錢一個的打火機點著,深深吸了一口,也好,跟著他也是吃苦,還不如跟著那個男人,既然不能再給她什麽,自己活著就再也沒有意義了。?

閉上眼睛,好冷好冷。?

他的身體漸漸失去了知覺,沉沉睡去,當那根煙燃盡的時候,他的手頹然垂下。

下輩子,我還做你哥哥,好嗎?——

李淡月蹲在地上,也不哭,隻是咬著嘴唇,任由血絲流下。

“哭吧,不丟人。”琅邪蹲在她身邊,伸出手指將她嘴邊的血絲輕輕抹去。

“我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知道。”李淡月淚眼朦朧地怔怔出神。

“為什麽要這麽善良,知不知道這樣很傻?”琅邪摟緊她。

“因為我相信善有善報。”李淡月終於放聲哭起來。

“真的善有善報嗎?”琅邪自言自語道,想起赫連神機,再低頭看著李淡月,一陣心酸。

李淡月死死抱住琅邪,隻有這個時刻,她才有機會這麽放縱自己對他地眷念。

琅邪,沒有人像我一樣,在離你很近很近的地方,獨自渴望,地老天荒。?

我不要這輩子善有善報,我這輩子要做很多很多好事,然後把所有善報都留到下輩子。

下輩子,我做你妻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