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厚著臉皮和妻女出來野餐，不料一個女人不識相地攪了進來。
涼宮聽到聲音，臉色無常，但是顧城眉頭一跳，這是丫頭生氣的節奏。
涼宮在外人看來有些麵癱，雖然時隔多年，但是顧城依舊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此時涼宮是生氣了。還行、高興、不忿……涼宮的麵癱樣子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十分肯定。
從這個角度說，其實，顧城不是一個壞人，心裏“沒有人”（沒意識到）的時候，花花公子。心裏有人了，父慈女孝。對涼宮，多些了解，多些耐心，沒辦法，誰讓自己當初錯了呢。對涼霙，多些補償，多些交流，沒辦法，這是錯誤中最珍貴的禮物。
涼霙和媽咪相依為命，可以感覺出來空氣中的僵硬。回頭看見秦素素，以一副惹人憐愛的表情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涼霙覺得她好像是一隻被丟棄的泰迪，因為頭發是卷卷的。
涼霙從顧城的肚子裏趴下來，僵硬著笑容和涼宮一起玩手心手背。刻意無視二人之間的氣氛究竟是曖昧，還是和諧。她還小，想不通那麽多的糾葛。
顧城沒什麽反應，連頭都沒回，隻是盯著這對詭異的母女，心裏有些好笑：對熟人放肆，對陌生人無視，對敵人警惕，連表情都沒有一絲缺陷，分的清清楚楚。這要經過多少的磨練，吃過多少次虧才能練出來一副表裏不一的功夫。
“顧總”？來人以為他沒有聽見，有些心虛地呼喚，聲音裏帶著輕顫，好像是快要哭出來。
顧城不確定自己在涼宮心裏是個什麽地位，為什麽她如此的不在乎。即使她說過喜歡自己，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她的報複。此時她那張風淡雲輕的臉上顯出冷漠，也是因為來人打擾到了涼霙的歡樂吧。
顧城有些氣憤，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搞得他手忙腳亂卻無從下手，他是習慣掌握乾坤的。起身，冷著臉帶秦素素離開。
腳步還沒有邁開，已經有個突兀的男聲響起，“顧少，看來你們相處的不錯啊”。
景隨風適時出現，坐在涼宮的身邊，親得好像是一家人。對著秦素素也禮貌地微笑，“美女也來放風啊。這是我家遠方親戚”。指著涼宮，笑容可親地說道。涼霙看了看涼宮的眼色，拉著景隨風的衣袖，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叔叔好”。
說實話，在看見顧城的第一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男人的笑可以那麽明媚，那麽耀眼，就像是泰國白廟裏的銀色雕塑，讓人移不開目光。聽到景隨風的問候，秦素素報以微笑。
前一刻，她嫉妒，幾乎想要殺了眼前這個不知來路的女子，包括那個孩子。但是景隨風的出現，讓她殺氣稍緩，但還是有些在乎，猜忌甚濃，直到涼霙的那句“叔叔”出口，小孩子不可能說謊說道順其自然的吧。
秦素素心裏是懷疑的，隻是她自己不敢肯定，她害怕事實，不敢接受真相，所以潛意識裏覺得景隨風說的是對的，不過是朋友。
顧城知道好友的情誼，轉身離開，秦素素也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趕緊一扭一扭地踩著高跟鞋跟上。
景隨風看著二人走遠，對著讓自己眼前一亮的女子說道，“我叫景隨風，請見諒”。
輕輕捏了捏涼霙嫩滑但是有些委屈地小臉，手感一級棒，連誇她，“機靈，怎麽就這麽聰明”。
顧城的自我介紹都是“我是誰誰誰”，帶著一股子霸道，但是眼前這個戴眼鏡的溫潤男子會說，“我叫什麽什麽”，感覺很溫柔，很謙虛的一個人。隻是眼裏的好奇和八卦太過直接，恨不得涼宮可以講一個爛俗的愛情故事，解釋和顧城之間這亂麻般的關係。
“你好，我叫涼宮，這是涼霙”。涼宮盤腿而坐，涼霙靠在她右邊的肩膀上，眼神飄遠，顯得鬱鬱寡歡。涼宮動作非常磊落，瀟灑大方，不會刻意地將自己的本性隱藏，即使是陌生人。也許是表情太直接，不會給人不懂禮貌的感覺。
景隨風覺得很有趣，“真想不到那小子這麽好福氣，已經有了這麽大的孩子”。
“哼，還不是見不得人”。涼霙氣哄哄地悶哼，景隨風噎住，這丫頭夠厲害的。涼宮嘴角微翹安慰閨女，“這樣我們才能安靜過日子。”
景隨風的突然出現，一般人會覺得唐突，但是涼宮知道，她們的身份不能泄露。不僅是為了她們的安全，或者平靜，更重要的是顧城的身份，當他的女人，注定活不消停，她還沒做好準備。
能和顧城稱兄道弟的，都不是笨人。不得不稱讚女子的通透和機智，雖然她看上去不過是個大學生。
記得第一次見麵是在華夏俱樂部的門口，沒有看清楚。這次離得近了，倒覺得此女不凡，童顏誌堅，心思像是一眼老泉，仿佛能看透世間所有的虛偽和謊言。 怪不得顧城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涼宮小姐在哪裏高就”？景隨風套近乎，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好奇得不得了。和家長打了招呼，過來偷拍，沒想到收獲頗豐。
“在顧氏當秘書”。涼宮給涼霙打開薯片的包裝袋子，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囑咐她“不要胡思亂想”。涼霙點頭，一雙略帶寶藍色的黑瞳四處亂瞄，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
“哦，顧少開你多少薪水”？
“個人隱私”。
“你們是不是高中同學，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孩子”？
“個人隱私”。
“不要這麽死板麽，家人呢，同意你們往來嗎”？
“個人隱私”。
“為什麽都沒有聽說過你，之前在哪裏，怎麽不回來折磨他”？
說到過去，涼宮已經可以很好地控製情緒了，眼神有些渙散地看著不遠處的銀杏，以及長椅上或坐，或躺，或擁抱，或接吻的人。沒有任何停頓地說，“個人隱私”。
……
秦素素仰著頭，聲音雖然還是弱弱的，但是神情已經恢複了以往的高傲，“你們什麽關係”。
顧城冷笑，“管好你自己就行”。
他站在河邊，眼睛看著寬闊的河麵，細長的手指夾著香煙，有一種滄桑的成熟感。
比起這些個塗脂抹粉，無論是心理還是外貌已經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女子，涼宮好很多。不自覺地，又將人和涼宮比較。自己也知道，那個人，是誰都比不上的。
想到剛才他和那個孩子的互動，秦素素臉有些紅，但還是上前抱著他的腰身，“你要是喜歡孩子，我替你生一個好不好”？
說到孩子，顧城想起了文觀止大學者的那句話，“別再讓你的女兒撞破你的奸情”。果然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我隻想要秦氏的運輸線，至於你，你自己掂量一下，我先回去了”。顧城伸手拿下她的手，再一次頭也不回離開。顧城做生意有個原則，效率。如果湊上來的女人有用，那麽，好，大家各取所需。要是黑道手段好用，那麽，也好，武力解決。他不在乎什麽道德的譴責，隻是遵循著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用最小的代價換最大的利益。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無心無情的人了，他找回了自己的遺失的東西。
秦素素一直知道，他要是想結婚，自己一定是新娘，因為他的野心很大，需要秦氏這艘大船。
秦氏掌管全國百分之三十的運輸量，公路、鐵路、航空，無一不涉及，這也是當初顧城肯要她的原因，她一直都知道，這也是顧城對她比較縱容的原因。
反正誰都不愛，不如找一個對自己利益幫助的女人。秦氏是家族企業，不是一般的商業手段可以侵入的，聯姻是最好，也是最快得到實權的辦法。
在上流社會，愛情早就被大家踩在腳下了。婚姻也不過是一種等價或者不等價的交換。她愛他，犯了忌諱，所以一直被他牽著走，看他在幾個女人之間遊走而沒有任何說話的權利和立場。
她不是十八歲的小姑娘，知道金錢和愛情之間的天平始終是傾向於前者。但是，她真的很想和顧城有一個自己的家，在那裏，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如今，恐怕，沒有餘地了。
……
等顧城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景隨風一個人躺在席子上，手裏拿著一個大大紅紅的蘋果，看著遠處放風箏的母女，耳裏是涼霙幹脆稚嫩的笑聲，眼裏是涼宮柔美俊秀的臉龐。
“你要是猶豫，我就下手了”，景隨風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好友，半開玩笑，“這樣的人給你真是可惜了”。
這是實話，顧城不置可否，“我知道，隻是涼宮的心思太深，我猜不透，忽冷忽熱的”。
景隨風被嘴裏的蘋果噎住了，坐起來紅著臉咳嗽，“你這樣子倒真是動了心，竟然患得患失。這難道就是現世報，風流無情的顧少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在他的麵前，顧城沒有隱瞞，也知道瞞不住。自嘲的笑。
這個世上有三件事瞞不住：貧窮、咳嗽和愛情。而他，是最後那個。
“見她第一麵就被影響了，十年依舊”。顧城眼神溫柔地看著臉色沒有一絲不善的母女，什麽嫉妒、占有的情緒統統沒有，感覺自信心大受打擊。
“雖然不知道你們有怎樣的過往”，景隨風氣息平穩了些，摟著他的肩膀教育，“但是那個姑娘非常多疑，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受過很多苦”。顧城一筆帶過，那些東西他說不出口。
“誒，你真是傻啊”。景隨風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是個醫生，除了外科手術，最拿手的就是心理。所以幹脆地下結論：“這些年你都白活了，雖然在女人圈裏混得不錯，可是連愛情都不懂吧”。
顧城臉色依舊柔和，連脖子的角度都沒有改變，但是說出來的話是刀子般的剜心，“她們都不配”。
知道他無情，尤其是對女人。但是對兄弟還是不錯的，景隨風和他望向相同的方向，“不用去猜她的心思。如果你愛她，就盡力對她好，寵著她倆，最慘不過回到原點。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千瘡百孔，也知道冷熱。要是她不接受，你也沒什麽遺憾了。要知道你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麽？錢、權利還是愛情”？
說完這段自以為會使好友醍醐灌頂的話，景隨風繼續啃著蘋果，還順手拿了幾包小孩子的零食回去孝順父母，溜溜達達地離開。
可是半路突然想起個事兒，又蹦躂回來，“對了，我覺得涼宮有些抑鬱症，雖然不嚴重，但是你要注意”。說完，又瘋子一般跑開了。留下顧城一個人在風中消化他的開解和勸說。公園裏的人就看見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子，快樂地奔跑，像隻得意的羚羊。
他的話，顧城聽進去了。最後那句話更是讓他深思，自己以為涼宮的抑鬱症早就痊愈了，難道一直處於壓抑的情況？抑鬱症可大可小，弄死人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涼宮的眼裏總透著一股哀傷和決絕，即使快樂的時候也很少笑出聲，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樣子，二者之間是否也有關係。不管怎樣，自己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涼霙跑得都是汗，看顧城那身合體的西裝皺了皺眉，將手裏的線往涼宮手裏一塞就跑了過來，扒他的衣服。嘴裏還絮絮叨叨，“一點自覺都沒有，你看看，哪有出來穿西裝玩的，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是你閨女呢”。
顧城見她不生氣了，哪敢反抗，眼瞅著她將自己那件舒展不到一個小時的西裝嫌棄地丟在一旁，“趕緊去道歉，我給你個機會，感恩戴德吧”。
“謝小主子”。顧城和她開玩笑，拍拍屁股向涼宮走來。
涼霙在他的身後，一張稚氣的小臉上現出一絲愁緒：連自己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他們不累嗎？
涼宮一邊拉著手裏的線，一邊分神看著走向自己的顧城。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衣，沒有打領帶，袖口的位置翻著銀邊，像是涼霙喜歡的動畫片中的人物，帥氣多金，像個移動的銀行。
她喜歡他係袖扣的動作，總覺得男人做這些細致活兒的時候非常迷人。
涼宮看著半空中的蝴蝶風箏。此時天上非常熱鬧，雄鷹，蒼龍，蜈蚣，白鴿，蝴蝶，還有一些飛得太高隻剩下一個小黑點，看不出是什麽形狀。
到了她的身邊，心跳不自覺的加快，“生氣了”？
他的語氣很輕，帶著些寵溺。涼宮手一抖，神色平靜“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雞皮疙瘩掉一地”。
顧城覺得也許是在國外的原因，也許是今天陽光太好，涼宮的臉上帶著一絲光芒。心裏暗笑自己傻，什麽時候“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故事在自己身上上演了，報應吧。
站在她的身側，顧城說，“她是秦氏的千金，秦氏壟斷運輸。對於T市這個沿海城市來說，非常重要。”
“重要到你出賣色相”！！涼宮手上穩穩地晃動不讓風箏落下來，嘴裏說出的話帶著笑意。
“嗬嗬，送上門的肥肉誰會拒絕。”顧城說起自己的卑鄙一點也不含糊，“不過，以後不會再有什麽牽連”。這句話，是對涼宮的保證，也是對自己的告誡。“女人，除了你，我都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