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家很少再提及正義這個詞,除了電視劇和電影。物欲橫流這個詞語倒是幾乎可以涵蓋所有的社會問題。至於正義與邪惡,界限早就被打破了,如今隻有很邪惡,比較邪惡,不怎麽邪惡幾種。就連小說也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正義戰勝邪惡,而是比較偏向悲劇。就像好人和壞人,好人並不是不想犯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沒有犯錯的能力。要是有了犯罪的條件,乞丐沒準也可能淪為人盡唾棄的敗類。

林霏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不過是個比較有用的壞人。她在乎生命,自己的和他人的,她不去傷害無辜的人,但是也不許別人傷害自己。

但是對著肖伯特的時候,林霏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最起碼,她不會傷害愛自己的人。離開鍾夙,雖然大家都不怎麽好過,但林霏覺得這樣也不錯,最起碼不用擔心他的生命安全了。而且,誰都怕有一個豬一樣的隊友,時不時猶豫那麽一下,小命就沒了。這種負擔,她沒有勇氣承擔。這次要不是福斯特提前和涼宮商量好打通塞舍府邸的地下通道,文觀止也許就死在那裏了,再也摸不著看不見了。想到這裏,林霏就覺得害怕。

肖伯特和林霏兩個人的相處似友非敵,林霏完全沒有淪為階下囚的自覺,照樣好吃懶做,享受難得的度假時光,尤其是還有帥哥美女相伴。

看著遠遠駛來的英國皇家座駕——勞斯萊斯,林霏想死的心情都有,“你家表妹又來了,今天第四趟,這次不用我裝情人吧”。

肖伯特穿著白色的襯衫和休閑褲,如果不是眼神太過冷冽,和童話裏的白馬王子一模一樣,白的不能再白,帥的不能再帥。他身手摟住林霏的脖子,親近地說,“要不要我在這裏來個活chun宮”。

“好吧,親愛的”。林霏不舍的放下手裏的遊戲機,眼神哀怨,“你和她說清楚不就好了”。

“哼”,肖伯特對著那輛晃眼的車子眯了眯眼睛,“女人不會認清事實,隻相信自己腦子裏的,愚蠢”。

林霏明智地沒有爭辯,安慰自己,女人和男人的大腦回路不一樣,我是聰明人,聰明的女人。

這位表妹其實是林霏給起的名字,也是一個貴族,名字太長,林霏一直記不住。還有就是這位白富美,拜倒在了肖伯特公爵披著的那層獸皮之下。

女孩非常漂亮,二十三四,如花的年紀,跟《加勒比海盜》裏的美人魚似的,不染凡塵,穿著白色蕾絲連衣裙,好像是某個世界名牌最新發布的款式。不過對於林霏這種隻喜歡自由自在的人來說,將自己裝進那麽狹窄的空間裏,簡直是非人的待遇。

全名記不住,但是林霏記得她的乳名,叫琳達。二人見麵,並沒有“情敵”間的劍拔弩張,相互輕擁,以示禮節。林霏本著不能喧賓奪主的高尚思想,先是誇獎琳達今天真漂亮,然後推脫有事,想要開溜,不過被肖伯特拽住了胳膊,生疼。

林霏呲牙咧嘴,毫無形象,用中文說,“我就是個階下囚,我要求俘虜待遇”。

肖伯特聽得懂中文,水平還不低,湊近她的耳朵,“你這麽放肆的階下囚,還是第一次見到”。

二人互瞪,但在琳達看來,完全是眉目傳情,而且是無視自己的那種。她看了看肖伯特,又看了看林霏,眼中有些失望,將禮物放在桌子上之後離開。

“她太單純,不適合我們的世界”。肖伯特放開林霏的胳膊,擺弄桌子上精致的禮物。

林霏若有所思,“的確,我們都不幹淨,腦子裏都是黑暗的東西”。

二人沉默,不再說話。

肖伯特在道上的風格是狠毒殘忍的眼鏡蛇伯爵,從來不將人命看成是上帝的饋贈。他沒有信仰,將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玩得淋漓盡致。對於他的傳言,林霏聽說過一些,自己也調查過一些。她的記憶力超級好,幾乎可以過目不忘,所以遇上有興趣的,或者有用的都放在腦子裏存著,沒準哪一天就用上了。

肖伯特也是從馬仔開始做起的,她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他無路可走隻能走上這條不需要學曆,不需要背景,隻要夠狠就能有出人頭地機會的工作——黑社會。童年的經曆,讓他受夠了白眼、中傷、鄙視,在人們的眼中他是一個避之不及的毒蛇、一個異類。他開始隻是想單純的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廢物,也可以一鳴驚人。

年輕的時候,誰沒有夢想,誰的夢想不單純,隻是有些人比較幸運,錯的時候可以回頭,而他這樣的,沒有退路。一次國際維和部隊圍剿,肖伯特救了那時他的大BOSS塞舍,從此得到重用。漸漸地,塞舍發現,這個年輕人和自己簡直太像了,不擇手段,唯利是圖,是一個聰明的壞人。

都說不能因為寂寞而戀愛,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寂寞,又是什麽使倆個人走到了一起呢。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可笑的感覺,還是更加荒唐的注定。兩個孤單的人就是要在一起,互相取暖。

那時候,塞舍,四十歲,正當壯年。肖伯特,二十歲,初生牛犢不怕虎。對於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話,其實不對,牛犢不是不怕,是因為它不知道老虎的可怕。就像很多小孩子都比較殘忍一樣,因為他們不知道什麽是疼痛。兩人在一起,無所謂愛恨,就是相互喜歡。肖伯特將塞舍當成榜樣,那是他追逐的目標。塞舍將肖伯特當成是一個看見就可以心情好的陪伴,一個迷人的床伴。

也許是肖伯特貪心不足,也許是深謀遠慮。他在一次行動中受傷,被安德烈撿到了。從此開始了南美聯盟內部分裂的局勢。

說實話,要不是南美聯盟內部分裂,世強他們還是偏居一隅的三流組織,登不上台麵。就是利用他們內訌的契機,世界黑幫發展了武器走私線路,招攬了一批科學家、殺手、技術人員,建立了自己王朝的雛形。

林霏想到這裏,有些不解,“你是愛那個人的對不對”?

“哼”。肖伯特顯然也有些狀況外,不屑地說道,“別玷汙了這個詞”。

“you fancy him”,林霏說,“要不你也不會這麽處心積慮地算計阿文和世界黑幫”。

轉念一想,林霏又覺得不對,“你對我這麽好,你並不恨我,你到底想怎麽樣”?

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也一定及烏。林霏和文觀止就像一對雙生花,不可能他恨文觀止恨得牙癢癢,但對自己禮遇有加。

肖伯特突然傾身,伸手拿起林霏一縷長發,放在臉頰上輕輕的摩擦,嘴裏吐出磁性低沉的話語,“他早就想死了,你們成全了他”。

林霏一身雞皮疙瘩。

看著他起身離去的身影,林霏竟然有些憐憫的感覺。對他們這類人來說,最擅長的是斬盡殺絕,還是那句老話,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但是,肖伯特從來沒有為難自己,除了說過將自己“招為己用”,“求賢若渴”之類的肉麻話。還有,他和塞舍之間那迷離的感情讓林霏十分著迷,就像一個玩拚圖的孩子一樣,想要一個完整的版本。

她看過很多愛情,涼宮和顧城的腹黑男和傲嬌女,文觀止和世強的強強模式,福斯特夫婦的成人浪漫式,五妹和宋玉的小清新甜蜜式。也許塞舍和肖伯特之間的感情類似於一種同類相吸的感覺,因為兩個人很像,所以自然地走到了一起,過程很艱辛,很黃很暴力,也許還很虐心。

林霏不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她更樂意在旁邊看戲,等著故事走到那個完美或缺憾的結局。但和鍾夙離婚之後,她覺得自己長大了很多,多了一點同情心。當然也沒有到泛濫的程度,隻是無傷大雅的發出一個小嫩芽。

……

“很多事情都會讓你成長,尤其是失去最愛的東西。重德的人失去貞潔,重義的人失去親友,癡情的漢子失去愛人;喜歡金錢的一夜破產,攀附權勢的孤立無援……”鍾夙的母親牽著一個姑娘的手輕輕說道,“鍾譽是我們鍾家的孫子,你是我們的兒媳婦,這點永遠不會變。你也到了得到的時候了”。

女子帶著無邊眼鏡,長發及腰,長得十分秀氣,手裏牽著一個三歲大的男孩。孩子眼睛很大,長長的睫毛,鼻子和嘴巴都很小,皮膚像是剝了殼的白水雞蛋,一看就是富養的。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鍾夙鍾教授的代孕妻子,齊思,和他們的兒子鍾譽。

如今,林霏已經遠離鍾夙的生活,徹底消失,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即使鍾夙找遍林霏所有的聯係地址和朋友,都沒有她的任何消息。她就像是一個天外來客,和他匆匆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然後回到自己的星球。

鍾夙和學校請了長假,整天借酒消愁。鍾父鍾母也有些上火,他們一直不喜歡林霏,不是姑娘不好,而是老人家的直覺,她和鍾家不是一類人。

倒是齊思這樣的才是他們滿意的兒媳婦,知書達理,而不是林霏的瘋瘋癲癲,神神秘秘。

其實,文化程度和保守思想有時候並不是相輔相成的,也可能會相背離發展,鍾家這對奇葩的家長就是一個例子。給兒子找第三者,傳宗接代,笑屎人了。

鍾夙開車回家,一身酒氣,也不知道是因為交警今天心情好,還是因為這廝運氣好,竟然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公寓,沒進警察局。

他和林霏有自己的家。父母為國家做出了傑出貢獻,有自己的別墅養老。當進門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父親,還有和母親手拉手的女子,以及那個孩子的時候,鍾夙有一時間的愣神,隨後是冷笑——好狗血的戲碼。

齊思低頭。她隱忍,是因為愛這個儒雅的男人。這些年,她一直不爭不搶,就是不想將自己的感情弄得低俗下賤,接受別人的嘲笑。她的愛隻是她一個人的,她不妄想得到回應,更不想收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她隻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也許守著這份愛終老,也許會遇上一個更愛的人,嫁掉。當年,也是鍾夙自願和自己發生關係的,孩子大家也知情。他現在的輕蔑,真不知道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他本身。

“我不會和你結婚,孩子和你,留不留隨意”。鍾夙雖然醉了,但是腦子很清醒。以往那溫柔迷人的微笑不再,換上的一副絕望又認命的表情。“這輩子我的妻子就隻有一個女人,她叫林霏”。

鍾夙走進自己的房間,關門前說了一句,“霏霏的房間不準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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