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兩名官員先宣讀了奏折,報告了湯河缺堤造成的損失和危害。接著輪到品級略低的言官上來將責任指向監督河務的官員,詞鋒犀利,直指負責此事的最高官員應負最大責任。

接著便是輪到禦史出場,洋洋灑灑的誦讀了一篇萬言書,總結了以上種種發言,結論將矛頭指向擅離職守的某大員。

待禦史發言完畢,殿上百官不等皇帝詢問,紛紛表達意見。這件事情上,是非黑白很是明顯,百官意見難得的統一,就是要讓大學士負責任。

而眾矢之的卻是難得的溫順,低眉垂目,不發一言的站著,完全不加反駁,仿佛眾人口中所指責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她。

眾人對這種毫不反抗的態度覺得有點陌生,揮出去的拳頭都似擊在棉花團上,軟綿綿的著不了力,漸漸的也就收了聲,等著上位者發表態度。

最近賢皇女王夫鬧出的事情實在麻煩,雋宗的顏色有點憔悴,對著眾人的群起而攻之,她隻是一言不發的嚴肅聽著,神情裏麵有種冰冷的戾氣,想要覓人宣泄。

眾人都在等她的意見,她深邃冰冷的視線盯在太傅臉上,緩緩道:“常卿家對此事有何意見?”

笑笑方才對眾人的指責充耳不聞,一直便是等這一句。她立刻出列啟奏道:“微臣因私廢公,擅離職守,鑄成大錯,令國家損失慘重,令萬千災民流離失所。微臣所為實比眾同僚所言更為奸惡,微臣自知十惡不赦,請皇上誅臣九族。”

眾人本都想著她會負隅頑抗,便都卯足了勁整她,不料她竟自己一口承認了,還口口聲聲讓皇上誅她……這不明擺著提醒別人她是若曦國的國戚,罰她會引起國際糾紛……果真是無恥之尤!

一時間,金殿之上眾人冷嗤吸氣不滿之聲響成一遍。

雋宗冷冷道:“常卿家如此說,是認為朕是名暴君麽?”

笑笑心裏一跳,覺得雋宗語氣冰冷,是盛怒的表現,忙小心翼翼地道:“臣不敢,臣以為皇上是個賞罰分明的明君,才會自請責罰,想以對臣之懲治警天下眾人。臣,實愧對皇上的信任,臣請皇上下旨,削去臣之官職,將臣之家財充公以償受災百姓。臣當在江湖之上,感懷聖恩,早晚禮佛參拜,為聖上祈福,為亡魂超度。”

“……”雋宗沒有說話,冷冷的盯著她,眼神已不是方才的冰冷,冰塊底下開始隱隱的竄著火。

半晌冷冷道,“卿家該當聽過,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不要以為我不敢辦你,特地說這些來試探我!

笑笑誠懇頓首,“臣明白,請皇上降罪。”

便在此時,一直不發一言的太女慕容媗突然出列,稟道:“皇上,此事尚有蹊蹺,請皇上容臣女細陳。”

“據臣女所知,太傅當日離開湯河西堤時,曾授意湯河縣縣令作設防之事,但在太傅離開之後,縣令卻並沒有如此做,反在暴雨當夜,將守堤的官兵全部撤走,任由西堤缺防,這是何故?”

雋宗微挑眉毛:“你可是已查出何故?”

“臣女已查出,當夜湯河縣一百守堤官兵是著一紙調令調走的,這調令上麵,蓋著‘佳賢宏識’的印鑒!”

此話一出,殿上嘩然。

太女的印鑒是“信敏仁達”,自太女成年後,到上書房走動時,時而會動用此印鑒。“佳賢宏識”是賢皇女的印鑒,極少使用,但自太女因魘鎮之事被幽禁,便換了賢皇女到上書房去幫忙,這印鑒才屢見人前。便是從那時起,眾人才紛紛大膽猜測太女將被廢的可能。

現在賢皇女的印鑒突然出現在調走河堤守兵的調令上,這不是說導致缺堤之人正是賢皇女麽!

這時太傅卻突然拜倒打斷道:“此事實在是微臣失職所致,與旁人無尤,臣願領責罰。”

太女道:“太傅明明布置得當方才離去,甚而還寫下調配文書。西堤缺壩,明明是有人刻意而為,怎可讓太傅擔起責任。”

笑笑苦笑道:“若我當日不是擅離,此事萬不會發生……我身為百姓父母官,該當留下與她們共存亡,不應丟下她們麵對災難。”

太女道:“媗請問太傅一言,太傅當日可曾說過,‘河沙細碎不穩,須混以碎石,對半摻開,以雙層麻袋裝之,壘放於堤側不得遠於五丈,方便隨時加固河堤。’”

笑笑垂首:“是曾說過,可是……”

“太傅又可曾說過,‘堤上每隔五丈須一人把守,五個時辰輪換,不得擅離’,又可曾讓縣令調來的一百官兵分成十個小隊,每隔半個時辰便分從堤岸兩頭行走巡視?”

笑笑抿了抿唇,低聲道:“也許是我交代得不夠清楚,所以縣令才會疏忽……”

太女道:“太傅已經盡了職責,事事安排得當,若眾人遵太傅所言,定不會引致災禍。隻是,太傅所定的安排卻有人陽奉陰違,事到臨頭,還往危堤推了一把。”

說罷,她已從袖中抽出一張墨紙,展開出示上麵朱紅的四方印鑒,大聲道:“太傅當夜暫離,乃她家中夫君危急,此乃人之常情。她臨去之時安排巨細無遺,足見仁厚負責之心。但卻有人心懷惡意,落井下石,漠視萬千性命,想以之誣陷太傅,逞一己之私,如此狠毒,豈不令人心寒!”

這一番說話當真慷慨激昂,字字擲地有聲。

但天下間哪裏有這樣笨的人,便是要陷害自己,也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笑笑更想到,那時賢皇女正在京城為了皇孫遇害的事情被囚禁,被審查,被攪得焦頭爛額,哪裏還會分心去對付已經離京的她!

她經曆了皇孫一事警示,已知道太女這回是全力出擊,誓要把賢皇女打得永不翻身了。

果然聽她這麽一說,原本一起彈劾太傅的人在幾個官員的領頭下,矛頭開始指向“真正作俑者”賢皇女。漸漸百官摸到風向,紛紛轉舵,原本加諸在她身上的罪名,都扣在不在場的賢皇女頭上,還多了一條誣陷大臣的大罪。原本怎麽攻擊她的,現在就改為怎麽攻擊皇女,而且措詞比方才還要激烈得多!在眾人口裏,賢皇女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草菅人命陰險惡毒十足十的暴徒和惡棍。

笑笑跪在殿上,隻覺得心寒。

這是一個圈套,很明顯。

雋宗的臉色比方才更蒼白了些,她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自己已經被眾人孤立了。她閉了閉眼睛,作出手勢打斷了眾人的發言,然後用冰冷的語氣說道:“此密令定是有心人偽造的,賢皇女正拘禁在宮,絕無可能會做出這等事。”

“賢皇女當時被禁在京,但這密令是在太傅啟程前往湯河縣時,也就是一月前已經發出。”太女上前一步,“臣女請求皇上下旨召湯河縣令上殿作證。”

當那顏色蒼白,因為恐懼和憂慮而更顯得弱不禁風的七品縣令被召上殿,結結巴巴的說出自己是如何領令,如何違背大學士囑咐的事情時,殿上大部分的官員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這一回,人證物證俱備,賢皇女是萬難逃脫了。

雋宗定定的瞧了跪伏在地上的湯河縣令一眼,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作偽證,誣害朕的皇女該定何罪?”

那縣令抖得像鷹爪下的兔子,根本不敢抬起頭來,卻盯著麵前的地麵,顫著聲音道:“微臣知道……微臣絕不敢……誣陷皇女殿下……微臣鬼迷心竅,錯奉了命令……令生靈塗炭……臣隻求速死……求皇上明鑒。”

雋宗無力的擺了擺手,“將此人撤去官職,交由大理寺查辦。喬卿家,朕命你速速查清此事,切勿使真凶逍遙法外!”

喬玨正要領旨,太女忽然又稟道:“皇上,此事主謀者若真是賢皇女,大理寺恐怕亦難以處理。不若趁此宣皇女上殿,親口問個明白,所呈之詞均可讓百官作證,大理寺也好辦事。”

笑笑覺得詫異,忍不住抬頭瞧了太女一眼,見到她雙唇緊抿,下頜的線條繃緊如同刀削,原本平和溫靜的眼神已被一種咄咄的神色代替。

她瞧了一眼,便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底升起。

太女已不是那個蓮生了,她變成了孤注一擲的賭徒,變成了犧牲一切也要達到目的的死士,她像是一柄脫鞘的凶器,鋒芒畢露,殺意彌漫,若不能傷人便要傷到自己。

當賢皇女慕容熙上殿時,笑笑見到她的華衣美服一如往昔,如同戰衣一般包裹保護著她蒼白憔悴的驕傲。

她一步步踏入殿中,腳下珠履就那樣若無其事的踩在跪在地上笑笑官服的下擺,她的眼睛隻盯著一個人,眼內的利箭要將太女渾身射穿。

太女卻瞧也不瞧她,隻是目視著雋宗,慢慢的將方才提出的事實與證據重複一遍。

如果說太女過去的形象是端凝內斂,飄淡如雲,那麽她現在則是綿裏藏針,火候恰好;賢皇女過去是意氣風發,光芒耀目,現在則被一下接一下的悶棍敲打得左支右絀。

到了最後,皇女的驕傲發作,突然說:“對太女所言熙無意再作反駁,隻是這密令絕非我所發,有人要構陷我,置我死地!太女若有萬全把握,也不必浪費功夫與我說話,隻將這罪名都扣我頭上便是!”

這麽一說,等於是不再反抗,但也表明絕不投降。

太女居然微笑,“皇女說的是,這些證據怎能動我皇室中人分毫呢。”

這話說得雖淡定,但其中尖銳之意已是刺得人人發麻。

太女淡然看向雋宗,“皇女拒不認罪,此事便交由大理寺處置恐也難得結果,還是請皇上定奪吧。”

雋宗凝視她,良久。她似乎是第一次看清這個人,這個在她麵前成長了二十年,她的女兒。

然後,她的視線從殿上大臣麵上一一掃過,她的神情中帶著哀痛,帶著懇求,漸漸的,她迫切激動的表情平靜下來。但她仍不說話,就是靜靜的坐著,不動也不說話。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她親口說出的話,覆水難收。剛才便要降罪於一品大員的意向,臨到自己的皇女頭上,難道便可以收回來麽?

她發現自己已什麽都不能做,隻能這般安靜的坐著,麵無表情的拖延著,拖延著這場殘酷鬧劇的結束。

皇女的錦服刺痛了她的眼睛,熙兒啊,你的光彩令你變成了每個人眼中的刺……你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的辯解,或者,承認是你放置印鑒不當,讓人有機可乘……你為什麽就不能認一下錯,低一回頭呢?

她帶著一種不知怎樣的心情在等待著,堅持著。等待著一個轉機。

賢皇女過去在朝堂上根基深厚,退朝時府邸賓客川流不息……隻要現在有一個人出列,說一聲此事尚有疑竇,又或者,皇女是無心之失。

隻要有一個人。

她靜靜的等待著,從無望到絕望,她開始明白,沒有人會為皇女出頭。皇女已經從以前的天上雲端變成現在的地下無底洞,每個人都怕給她拖到那永不出頭的所在。

與皇女的交情是建立在權力與利益的基礎上,而她現在,什麽都不能再提供了,所以,為她求情,不值得!

這金殿原本是自己呼風喚雨的地頭,現在卻變成了一個金籠子,自己素來不曾重視的臣子,原來扭結起來的力量竟這般可怕,天羅地網,令她無法掙紮,隻能就範。

她的心,突然變得冰冷而絕望,在這低壓之中不斷下沉,令她難以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回**在金殿之上。

“皇上,微臣認為,皇女縱有小過,也隻是無心之失,湯河之災,皆因微臣擅離職守所起,是以……”

這個聲音出自最不可能說這話的那個人。

眾人噤若寒蟬。

突然,太女憤怒的聲音響起:“太傅,皇女如此狠毒的誣陷於你,你還要為她求情麽?”

笑笑咬牙不看她,隻堅持道:“若非我離開湯河,辜負皇上所托,什麽密令的怎能乘虛而入!此事責任實在我身上,難以卸脫。請皇上撤我的官,抄我的家,還萬民以公道。”

“你……你……”鎮定如桓的太女突然失去了她的風度,氣得渾身顫抖,瞪著太傅說不出一個字來。

百官如夢初醒,於是,有了一人遲疑著出列求情,又有了第二人第三人,奏請皇上大事化小,讓兩人將功贖罪。

雖然現在賢皇女倒黴,但是她畢竟是皇上寵愛的小女兒,而且還有寧君撐腰,不定將來就會再有機會重新上位。她今日落難,便是為她求情得罪了太女,也有個傻太傅在前頭頂著,太女若要遷怒,得先處置首先出頭的人,自己隻是跟在後麵,但若是對了皇上的心思,將來得到的好處可要比現在要冒的風險大得多。

漸漸地,雋宗的空洞的眼神裏又有了表情,她深思的盯著拜伏在地上的太傅。踩在笑笑官服上的那隻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移開了。

“眾卿家所言甚是,與其重懲,不如著令戴罪立功。朕現將大學士官降三品,委為太守,前去湯河處理諸般事宜,一日不奉詔不得返京。賢皇女印鑒保管不當,引出一場禍事,著令大理寺徹查此事,將有關人等緝拿審問。皇女去‘賢’之封號,逐去封地涼京,即日啟程。”

笑笑伏地謝恩,賢皇女卻昂然道:“皇上之命,臣女自當遵從。但臣女王夫害死皇孫一案尚有疑點……”

眾人都不妨皇女突然發難,都是一呆。

雋宗陰沉著臉道:“此事已證據確鑿……且是後宮……”

不待她說完,賢皇女已跪下道:“雖是後宮之事,但臣女,臣女不願離棄王君,臣女請皇上開恩,讓王君陪伴臣女前往涼京……”

雋宗方回過味來,定是皇女不服寧君所決,趁此機會當著外人的麵討價還價來了。所謂家醜不宜外揚,她即時震怒:“此事怎容你多言!柳氏子心腸惡毒,朕沒賜他一杯鴆酒已是便宜了他,怎配再當你王君!”

賢皇女咬牙隻是連連磕頭,方才滿身驕傲折損無蹤,聲聲哀求皇上開恩。

旁邊太傅泯不畏死的又開口道:“皇女夫妻伉儷情深,皇上若想懲罰有過之人,不如責令他在皇女監督之下誠心悔過,讓皇女……”

賢皇女突然大聲道:“若皇上能允我所求,我願意立下誓言,終此一生,不奉皇詔,永不返京!”

雋宗鐵青了臉,正要說些什麽,旁邊太女目光一閃,上前啟奏:“皇女立此重誓,可見王君在她心中地位之重,也可盡見皇女悔過之心。皇上切不可矯枉過正,抹煞了皇女的向善之意。”

太女也開口了,眾官雖被皇女那一句“永不返京”給煞住了,但轉念一想,皇女永不返京自然就無法動搖太女的地位了,難怪太女馬上出來說話,此刻為皇女求情,受落的卻是太女啊。

百官於是又紛紛出言勸皇上三思,莫要拆散了這一對情深夫妻。

最後,雋宗終於屈服,答應讓皇女王君隨皇女外放,對她永不返京的誓言卻不置可否。

這場早朝風起雲湧,一波三折,到得退朝,個個都累得無精打采,卻還是強打精神跟太女寒暄,隱隱祝賀之意。

笑笑趁著太女被眾人簇擁,忙悄悄退下,她是失意之人,目前人人忙著結交新貴,沒有空去招呼她。

她在眾人背後溜走,突然覺得背後寒意陡生,有一道惱怒的視線盯在背後,回頭一望,那個位置正是太女的方向,但她被眾人圍個嚴密,怎能隔著那麽多人盯著她呢!

定是自己做了違背她的事情太多,疑心生鬼魅了。

她出了口長氣,籠著袖子,穩穩當當抬步出殿。

她是一心想引咎辭職的,就算被抄家,轉移到迎霄那裏的財產也夠她舒舒服服過下半生,再不濟,回蘭陵當啃老族她也是絲毫不介意的。可是……她在心裏歎息,這麽好的機會,就差一點了,還是逃不掉!

排在後麵的百官都往她身後迎來,她與眾人方向相反,擦身而過。忽然她看到人群後麵有人站著等她,是甄繡,還有大姐,還有久未見的蕭琳,雖然隻是遠遠的張望了一下,隨即就垂下頭走了,但她已感覺到那股關切之意,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

突然身後腳步聲響,“太傅,請留步。”

一個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是飛揚明朗的年輕聲音。

“我是個犯官,已經不是太傅了。”她站定,平靜的看著追出來的賢皇女。

慕容熙笑得光豔奪目,就像第一次在禦花園看見她時那樣,甚至比起那時更為耀眼,竟像是把陰霾都揮去後露出的晴空一般,似乎方才那事的影響與羞辱根本與她無關。

她站在笑笑麵前,笑道:“皇上隻是降了你的級別,沒有剝去你的名號。何況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笑笑凝視著她,“你若是要謝謝我,大可不必,我也隻是為了我自己才那樣說的。”天知道,她是多麽想辭官。

慕容熙道:“我沒有想要謝謝你,我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那時我往你的莊子投了名帖,但是後來你在山上救了媗,當了她的太傅,我不怪你的選擇,不過有點可惜我跟你沒有緣分。不然……”

她沒有說下去,笑意不減,整衣,莊重的向她一揖,轉身而去。

沒有話別珍重,沒有感激道謝,所有的意都蘊藏這未竟之言,都包含在這充滿敬意的一揖之中。

笑笑自後凝望她的背影,見到她的腰杆挺得筆直,一步步踏得穩穩的離開。

她似看到當日初遇的慕容熙。一路分花拂柳而來,姿態瀟灑,意氣風發。

這個人,出場與退場同樣漂亮瀟灑,她從來不敢小窺她,但到了此時,卻突然對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隻是,才剛開始,已經結束。

她此生恐怕永不返京,自己與她隻怕也會永不相見了。

她出了金殿,見到牆腳幾個侍衛攔停了鳳輦,領頭的正是鍾儀。

一個人靜靜站在牆角的陰影處,他遠遠的盯視著她,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

那是寧君,隔了這麽遠,仍可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氣勢淩空而來。然而此刻卻能感覺到這種氣勢裏麵翻湧壓抑著的憤怒與不甘。

太女這回真是布置得滴水不漏,但笑笑卻覺得她這一手做得很對。

寧君若衝上金殿,定會節外生枝,而且如此綿密的陷阱,他不可能化解,隻會徒讓眾人加深憎惡,讓雋宗為難而已。

寧君遠遠盯著她目不稍瞬,笑笑跟他打過幾次交道,在他手上也吃過不少虧,但時至今日,對他已是無惱無恨,不愧不怨,心中一片平靜,便淡淡的隔遠朝他點點頭。寧君很快收回目光,別轉臉去,表情冰冷而堅硬。

笑笑心中暗歎,寧君啊寧君,時至今日,你還不曾放下一切嗎?真要如此堅持,痛苦的人是你自己而已。

她昂首看向牆外青空,長出了一口氣,邁開步,一步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