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隻聽外頭腳步紛亂,不僅門前,連院子甚至屋後都站了人,以兩人的武功修為來說,若不是意亂情迷,怎會被人在外頭包圍個嚴密也沒有察覺。

兩人迅速對看一眼,笑笑一把拉起被子把人蓋個嚴實,揚聲道:“我這裏沒有刺客,你們到別處找吧!”

門外那人不依不饒,“下官奉命保護兩位大人安全,有人親眼見到刺客潛入大人房中,危險之極,請大人開門讓我們進來搜查。”說話之人正是鄭悠。

笑笑心情壞極,懶得跟她周旋,怒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難道我自己住的地方有沒有進刺客也不知道麽!還要讓你們進來搜查!把我當什麽人了!”

本想以官威逐走眾人,不料門外靜得一靜,鄭悠忽然叫道:“常大人恐已被刺客劫持,即刻破門!大人,請你勿驚!”

笑笑大叫道:“什麽劫持,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忽然門喇的一響,她進門時察覺異狀並未上鎖,此刻竟被人一把推開,一個小兵手持尖刀踏了半步進來。

笑笑勃然大怒:“給我滾出去!”身形一閃,人已到了門前,一腳把那小兵踹出房去,“砰”的把房門鎖住。

“我的房間也敢擅闖,你們都不要命了!”

鄭悠倒抽一口冷氣:“常大人,若是房內無異,大人何必如此緊張?喬大人房中無人,我們恐她為刺客所乘,關係重大,請常大人讓我們進去看看!”

詞鋒咄咄逼人,竟是說喬玨可能被刺客暗算,此刻正躲在她房裏。

“大膽!你們要找喬玨竟找到我房裏來了,難道以為我把她給藏起來了麽!若是沒有,這誣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你們可擔當得起!”

“常大人,若是刺客不在你房中,下官定當自呈請罪狀,加急百裏,親向皇上請罪!”

“放肆!真要敢進來,別怪我不客氣!進一個殺一個,進兩個宰一雙!”

“常大人為賊所挾,危在旦夕,半分耽擱不得!”

鄭悠不再與她說話,隻是吩咐手下撞門,此人竟是鐵了心非要闖進來。

笑笑返身將桌子一推,抵在門後,再推倒木櫃,壓在上頭,伸手往椅子腿一抽,拆了椅子腿在手,往空氣中一揮,霍然風聲。

此刻她已知道這所謂的捉拿刺客其實就是衝著她**的君行來的,任她費盡唇舌,這群人也不會聽她的,定要上演一場捉奸在床。

若是教她們發現君行在此,兩人的名譽被毀還是小事,那一紙把邊關守將騙來此處的書信足以陷罪,而君行因一封書信私離邊關要地,這罪也絕不比自己輕,正是好毒辣的一石二鳥之計。

若是單衝著她來,她或許還會想些別的辦法,比如索性就說**的人是刺客要以色相誘她的,又或者實話實說。但此人是君行,她絕不能讓他受到一絲傷害。施此計之人當真厲害,正正打在她要害之處,現在她欲避無從,隻能作此困獸之鬥。

她緊握椅子腿立在門前,緊張的盯著被桌子抵住的門被人推得發出刺耳的噪聲,心裏怦怦直跳,暗道,她們若是衝進來,我是不是要把這些人都打倒了,好讓君行逃跑?但她們究竟都是看到了,又怎能掩住她們的口!

她略一猶豫,突地丟下凳腿,衝到床前,把被子一把掀開,閉了眼,狠狠一口親下。她這麽又急又燥的亂來,這一親就親在人家高挺的鼻梁上,她索性沿著鼻子一路溜下,噙住了他的嘴。盤算著要裝出個急色樣子,橫下心來又吮又咬,狀甚凶狠,直到嘴裏嚐到一絲腥味,方才鬆口。

睜眼瞪著他道:“你猜得沒錯,我就是喜歡將軍你,不惜手段也要得到你。現在有人壞我好事,我不可留你活口,你做了鬼可別纏著我,我原本沒想殺你的,是她們逼的。”

她暗想方才君行對自己誤會甚深,此刻也不及解釋,索性就承認了此事是自己幹的,反正此事就是衝著她來的,君行若是變作證人,反倒可以脫出他一人罪去。

說著便伸手往他喉嚨扼去,觸手處溫暖微糙,她心中一酸,君行到了邊關吃苦,風沙催襲,這皮膚也粗糙了不少。她想裝出殺人滅口的樣子好讓戲做得更真,但又不能下手,手指收緊又鬆,隻是抓出了幾道紅印。

忽然手底那人低聲喝道:“別胡鬧!”

這話雖輕,但她聽在耳內卻像打雷一般,把外頭的雜聲都蓋了過去。她呆呆的瞧了他一陣,忽然覺得他的麵容好像有什麽變化,似乎變得俊美了,變得好像君行……不過這幾年她對君行思念太過,反而把他樣子輪廓都記模糊了,況且尹從就是君行,說他像君行也是好沒道理的,對她來說,當初不也是一照麵就認出了來了麽。

她心中驚痛,好容易才強忍著沒把手撤開,臉部僵硬的獰笑道:“你現在才求我太遲了,我……”

“我有辦法脫險。”

這句話套個俗極的比喻,就像打在了蛇的七寸上,笑笑手猛的鬆開,急道,“君行,怎樣?”

尹從瞧著她,此人真是急糊塗了,這名字是現在能輕易出口的麽!

“你解開我。”

“是!”笑笑抬手,敲了自己腦袋一下,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你做什麽?”

“我竟把這個忘了!”

“……”尹從解了穴道,在被下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足,坐了起來。

笑笑忙把外衣脫下遞過去,尹從接過,一言不發的披在身上,抬腳下床。他隻是被剝去上衣,身上還餘下褲子,披著小了身形幾號的外衣雖然顯得不倫不類,但也算是聊以蔽體。

他蹲在床沿,手在床架上一寸寸按過。

“這裏有機關?”

“床下有秘道,我就是從那裏被送來的。”把手往床底下敲去,地下發出空空的聲音,但是機關始終找不到。

外麵撞門聲突然消失,但人聲並未消失,看來是去尋合適的破門工具去了。

尹從緩緩站起,“沒有辦法了。”

笑笑吃驚的瞧著他,突然搖頭道:“我還是殺了你滅口吧……”

尹從眼中深幽光芒一閃,突然撲上,手扣住她剛抬起的手腕脈門,身子一轉,人已到她身後,另一手已扣住她脖頸。

“勞煩你掩護我脫身了。”

笑笑心念一轉,這麽劫持自己跑出去,不就是說他自己就是刺客了麽!

忽然感覺到他在後麵深深吸氣,似要大聲說話,急忙低聲道:“咬舌自盡!”

“什麽?”尹從怔了怔。

“你要是敢挾持我就這樣衝出去,我馬上咬舌自盡!”

“你胡說什麽!”

“我認真的!你要是敢這樣……你,你再要敢把罪都一個人扛,一個人受罰,一個人隱姓埋名離開,我,我寧願立即死了的好!”

身後緊貼的身軀一陣顫抖,但聲音卻是冷靜而堅決的。

“常大人,現在由不得你了!”

他運勁於指,往她身上的穴道點去。

突然之間,床底下“喇喇”一陣響,床側一塊兩尺見方的地麵慢慢移開,露出一個黑魆魆的方形洞口。

洞裏爬上一個人,白衣靜容,站定洞測,漆黑眸子靜靜凝視兩人,“太傅,將軍,洞口在此。”竟是在其房內失蹤的大理寺卿喬玨。

笑笑反應過來,趁尹從發怔,猛把他手臂一板,掙脫開來,她怕他又發難,反往他手臂拿去。尹從抬臂一格,兩人眨眼間拆了兩招。

站在一旁的喬玨突然道:“你們以為外麵在準備什麽?她們去調鑽車!”

尹從是邊關守將,自然知道這鑽車是怎麽回事。那是專門用來攻城的車械,即使是城牆,也難抗這錐頭戰車的衝擊之力,不想對方竟用它來對付一扇客棧的門。況且在這普通的驛站竟然會有這等車械,他目光閃動,一時間念頭紛迭而來。

笑笑雖不知這鑽車是什麽東西,但聽名字就覺得很厲害,又見到尹從神色奇怪,動手慢了起來,索性也收了招式,閃到一旁,厚著臉皮道:“將軍,今日此事多有得罪,但是將軍剛才不是說過不會追究麽。現在我有一個全了雙方顏麵的辦法,不知將軍可否聽我一言?”

尹從道:“我便即從這地道離去,且過了今日這關,此事的來龍去脈待日後再查個清楚!”

兩人心意相通,真是不需贅言。尹從走到那地洞前麵便欲跳下,笑笑跟上忽叫道:“尹從!”

尹從動作停頓。

笑笑凝視他背影,心中萬千感慨最後隻化作一絲苦笑,低聲道:“將軍千萬珍重。”

尹從背影一僵,似乎仍在生氣,又似想裝沒聽見,但最後卻是微一點頭,跳下地洞去了。

喬玨站在洞口低聲道:“此地道機關在內,勞煩將軍摸索右邊鐵環,把這洞口閉了。”

隻聽軋軋微響,洞口漸漸閉上。

笑笑盯著關上的洞口咬著嘴唇。她方才一驚一乍,隻想犧牲一切也要護此人周全,此刻見人已走了,卻又覺得萬分不舍。

背後突然“轟”然巨響,房門連著門後那一桌一櫃均被推翻在地,塵土飛揚中冒出一個黑魆魆的錐形鑽頭,鑽車破門而入了。

鄭悠率眾自破門進入,口中還高呼:“小心刺客,保護大人!”

突然見到房內二人一靜立,一跌坐在床,均對著自己怒目而視。

她呆了呆,任是百般籌劃也萬料不到房內的人竟是喬玨。她拚命眨著眼睛,勉強道:“兩位大人沒事吧,可有刺客……”一麵目光飛快往房內轉了一遭。

喬玨冷冷的盯著她,冷叱道:“大膽!”

喬玨原本一副溫和俊秀模樣,雋宗道其一笑若春風拂檻,遂眾人都稱為春風學士,實是形容其氣度和煦舉止溫雅。但其自調任大理寺卿後,卻一改平日的溫和態度,冷麵寡言,原本的二月春風變作了刺骨寒風。又傳道刑堂上的重犯無論多口硬骨頭硬,都怕喬卿冷冷一瞥,比剮肉尖刀還要管用。

此刻喬玨便是這般冷冷一盯,冷冷一叱,甚至也不是多高的聲音,鄭悠隻覺心膽一寒,忍不住便跪了下去,顫聲道:“下官冒犯了兩位大人,罪該萬死。但下官實是受到探子密報,說有刺客潛入欲加害兩位大人,是以才……”

喬玨不開口,也不看她,隻看向坐在**的笑笑道:“太傅,方才說到那個斫輪人的故事,‘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期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詞意果真精微,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期間發前未有。”

笑笑一怔,喬玨說的是砍削木頭作車輪的匠人的故事。這個匠人認為這種方法口裏說不出來,關鍵在於實踐的過程,因為不能明白的說出口,所以不能教曉兒子,而兒子也不能從語言傳授中學到斫輪的技術。

這不就是說有些事情用口講不清楚,須得用心去體會麽。這人倒是安慰起自己來了!

定了下神,微笑道:“此言甚是,但也有些絕對。我倒認為,有了理論指導,人能少走些彎路,但是需要聯係實踐,才能學以致用。”

兩人竟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談文論道起來,隻把還跪在地上的鄭悠晾在一旁。鄭悠跪得如同針氈,但知道今日一著撲空,已是得罪了兩位大人,雖是心急火燎,但哪裏敢多言。

兩人你來我往的談了小半個時辰,揣摩著尹從已走遠了,笑笑眼中無數漸漸露出無數疑問來,口中應答也開始縈亂了。喬玨方冷冷轉頭,“鄭大人,你不是還要去捉拿刺客的麽?怎地還跪在這裏?若是刺客逃脫,你可擔待得起?”

鄭悠鬱悶得胸口發痛,隻得道:“是下官疏忽,現在馬上去搜索刺客影蹤!”

“那就快去,別在這裏礙著我跟喬大人談文!”

鄭悠撐身站起,兩腿麻木,頓時一晃,旁邊親兵連忙上前扶住,蹣跚的去了。

笑笑見人都走了,忙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喬玨。喬玨瞧瞧一團糟的房間,歎道:“到我房中去吧。”

兩人到了喬玨房中,一模一樣的布置,但那種氛圍就是讓人安心。

喬玨讓她坐下,又囑咐仆人倒了兩杯茶來。看她喝茶,順手又遞來一條手帕。

笑笑一怔,“不用了。”

喬玨的手沒有收回去,隻是淡淡的瞧著她的手。她手背處被尹從咬的傷口血已凝了,結了兩道薄薄的血痂,看上去挺嚇人的。

笑笑臉一紅,把手帕接過,低聲道:“謝謝。”把手帕胡亂在手背上一纏,打不上結,胡亂握著拳頭。

喬玨作了個手勢,笑笑把手伸出來,便不聲不響替她打好了結。

喬玨淡淡道:“這驛站的來曆,你可知道?”

笑笑靈光一現,“這曾是家黑店,怪不得房中有地道。”

“當年在此店遇害的舉子是我娘,查出此處線索的人是我爹,是以我知道房中有秘道。”喬玨道:“鄭悠大費周章把你房間圍了,你在裏麵力抗,那時我便是威壓鄭悠,她勢在必得,隻怕也未必聽我的,隻好釜底抽薪。”

笑笑恍然大悟,感激道:“幸虧你這招釜底抽薪,不然我就慘了!此事對我影響至關重大,我都不知怎樣感謝你才好。”

喬玨淡淡一笑:“感謝我倒是不必,但有一事相求,請太傅答應。”

“你今日助我實有救命之恩,若我能幫上你忙,不用你求,我定然會還你這份人情。不知是什麽事情?”

喬玨端起茶杯,緩緩喝了半杯,淡淡道:“現在還不必,請太傅記住今日答應我的事就行了。”

笑笑也不再問,想想道:“那地道可是通往客棧外麵?那人……能否逃脫?”

喬玨抬眼道:“以他能耐,定當可以。”

笑笑心裏一跳,暗道難道喬玨知道這人是誰了,這可不大妙。但見喬玨神色淡淡,莫測高深的樣子,倒不好多說了。

坐了一會兒,便自回房,卻見房間已經整理好了。她坐在擺正的桌子旁邊,心緒如麻,呆了半晌,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坐了片刻,忽聽外麵眾聲喧嘩,有人高叫:“拿刺客!”

笑笑大驚,推門衝出,人卻不在驛站內,眾人都正紛紛湧出,她嫌亂,提氣一躍,翻牆而出。恰恰躍過牆頭,正見眾人圍住中央一個揮劍男子要拿他,她在高處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不是尹從,卻是去而複返的春和。

她放下半顆心來,大叫道:“莫要傷他,他不是刺客,是我侍從!”

斜刺有人衝出,執著兵器一攔,大聲道:“常大人不可過去,那刺客凶悍,已傷了喬大人!”

這是怎麽回事?

笑笑看向一邊,十幾個官兵手持兵器滿臉戒備的護衛著喬玨,喬玨臉色蒼白,右手按住左邊肩頭,指縫間有鮮血滲出。

“春和,這是怎麽回事!”

她情急之下,這麽提氣一喝,聲如炸雷,眾官兵都愣了愣。隻見包圍圈中一道白練飛出,宛若飛虹,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半弧,完結之處正是喬玨的胸口。

鄭悠大叫一聲:“護住……!”

話隻說了半句,護在喬玨正麵的兩名官兵已往兩邊飛了開去,那道白練像是毒蛇吐信,直撲喬玨。

這一幕眾人都清楚看到,都知道大理寺卿命懸一線,人人都清楚發生並即將發生什麽事,但就是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法阻止。

就在未及瞬眼之際,白練停了,停在那個渾身都迸發出劍氣的男子手上,嗡嗡猶作龍吟。

笑笑張開雙臂,恰恰攔在喬玨麵前,誰也不知道那麽倉促的瞬間,她是怎麽插進去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她的臉也青了,想伸出手指撥弄那幾乎已經是抵到她衣服上麵的劍尖,終於還是不敢,勉強擠出個笑來:“你這小子,精進了啊!”

春和瞪著她,眼角肌肉一陣顫抖,咬了咬牙,終於什麽都沒有說,一寸寸把劍收了回去。

笑笑才算透了口氣,語氣也嚴厲了起來:“你為什麽要殺喬大人?你跟她有什麽仇嗎?”

春和狠狠的盯了她身後的喬玨的一眼,像是兩柄尖刀要從人家臉上剜下兩塊肉來。一字字道:“她要陷害你!”

“你可不能亂說話。”這人剛剛才救了我。

“我方才趕到,親眼見到此人飛鴿傳書。此人身居高位,傳信均有驛使,怎會用這等江湖手段……我便把鴿子截了下來,原來此人奉命要陷害小姐於此!”

春和說著摸出一張薄紙,未及巴掌大小,上麵寫滿蠅頭小楷。

笑笑不由自主回頭瞧了喬玨一眼,喬玨麵色蒼白,眼睛比平時更是漆黑,卻是一言不發,臉上也無表情,隻是微微蹙眉,靜看著她。

笑笑轉回頭道:“這是她的密信,我不要看,你既看過,就告訴我吧。”

春和神色惱怒,挑眉開口道:“她在信裏向一人密報,說誣陷你與朝廷命官有奸情之事……”

“停!我不想聽了!”笑笑連忙擺手止住,伸出手來:“信給我罷。”

接過那張薄紙,忽覺得周圍氣氛有異,鄭悠率著眾官兵已將三人圍在正中,同時她感受到身後的喬玨湧起一陣絕望的情緒。

她方才聽春和那麽一說,心中頓起疑惑,喬玨突然自地道冒出,接了尹從逃跑,這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後來喬玨雖解釋了自己何以知道地道所在,但其身為朝廷一品大員,突然去鑽地洞,這等行徑與她平日的作風大相徑庭,她立刻想到,尹從是不是就是此人從秘道裏送進自己房裏的呢?

但她現在又突然想到,以當時的情況來說,若不是喬玨突然出現,鄭悠定然破門,無論是自己認了見色起意,誘騙了官員到此,還是尹從冒充刺客脫身,都會造出一段醜聞,都會達到打擊自己或尹從的目的。

假如此事是喬玨一手安排,她已達到目的,為何要在關鍵時刻出手攪了這一局呢!

而她一到便與自己談文,將鄭悠及眾兵士拖在房內,更像是想借機讓尹從逃脫。更何況,她當時與自己談的正是“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期間”。她這是有難言之隱,要我自己體會啊!

她想到此節,覺得好像漆黑天幕劃過一道閃電一般,眼前一亮。

雖則喬玨什麽都沒有解釋,這是她自己亂想的,但卻有信心確定這便是真相,或者說,她的心早已堅信這就是真相。

她微微一笑,手上運功,掌中執著的密信忽然變皺,隨即焦了,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一團紙灰,風一吹過,渣滓無存。

春和變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喬大人是我多年知交,她絕不會害我的。我相信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欲要挑起我跟喬大人的矛盾……春和,你是中計了!”

春和瞪著笑笑,臉上表情急切,動了動嘴唇,卻是無話可說。

笑笑歎道:“你行事當真魯莽,怎可就此出手傷了喬大人。禦下不嚴,是我之過!喬大人,我侍從傷你,是我管教不嚴,請你罰我吧!”

後麵兩句卻是對喬玨說的。

喬玨靜了一陣,淡然道:“這位……也是忠心護主,玨也隻是皮肉之傷,不礙事。此事,我不追究了。”

笑笑忙道:“喬大人大人雅量,我替他謝謝您了!”

喬玨淡淡一笑:“既然你我是多年好友,這等小事何必客氣。”

這兩人竟然在三言兩語之中就將一場刺殺朝廷命官的風波化解無形,將一場性命攸關甚至有人受傷的流血衝突說成小事,如此強硬手段,偏偏又好生默契,眾人看到目瞪口呆,卻哪裏插得進話去。

笑笑本想讓春和也上前賠禮,但見他繃著臉強抑怒氣的模樣,分明就是隻毛發倒豎的豹子,知道此刻萬不能再激起他性子,忙悄悄移開腳步,攔在春和麵前,也正好讓出喬玨去路,規規矩矩的躬身相送。

喬玨已恢複常態,微微頜首還禮,抬步走出。

笑笑聲音壓到極低道:“多謝!”

喬玨亦低聲回道:“勿忘!”

鄭悠回過神來,忙道:“護送大人回去!”

眾士兵聽令便撤,卻把另一個需要保護的大人丟在驛站外麵。鄭悠似乎想到什麽,回頭瞧瞧春和,皺眉欲言,但見他一臉桀驁,又想起方才大理寺卿親口說不計較的,她又怎好多說。跺一跺腳,終於什麽都沒有說就進去了。

眾兵呼啦啦撤個幹淨,隻留下笑笑跟“刺客”兩個。

笑笑皺著眉頭還在思索,方才她跟喬玨說的是因為不追究春和,謝謝其維護之恩,但喬玨回她二字“勿忘”卻是何意?

難道是讓自己記住這份人情麽!這人一向脫略,可不應該是這般斤斤計較的人啊!

想來想去想不通,隻好不想,抬頭對春和說:“你怎地又回來了?”

沉璧怎地沒有留住他,要是留住他就好了,一趕來就出事了。

“此人心機深沉,你會被她害了!”春和皺著眉頭,脫口就是這一句。

笑笑皺眉道:“她剛剛才幫了我,她不會害我的,這點我可以確定。”略微猶豫:“春和,你護著我的心意我很清楚,可是不能錯怪好人哪!”

話未說完,麵前勁風已起,她忙往後一退,春和身影已失。

“喂,你生氣歸生氣,可不能找人家尋仇哪!人家的官職現在比你家小姐高,我兜不住你!”

她怕讓裏麵的人聽到,不敢大聲,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她摸摸自己被春和離開時帶起的勁風刮到的臉,捏捏包了手帕的傷手,最後又按按方才擋在劍尖前,透過護身氣流的劍氣刺到的地方,當真是傷痕處處。隻得自嘲般笑歎道:“看來流雲宗還是比較適合男人學哪!”

長出口氣,天際烏黑混沌不辨西北,正是天亮前最深沉的黑暗。

她瞧了一會兒,搖搖頭,走回去睡覺。

可以肯定,她的**不會再出來一個人了,這回她是真的想睡覺了。

黑暗無法看透,那就不看了,反正總是會天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