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小五兩個大驚失色,也顧不上髒了,連忙把殿下給撈起來。卻見他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已被熏得暈了過去。

兩人又驚又怕,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人上完茅廁出來,經過時側臉看了一眼,斯斯然的走了。

過了片刻,卻有人過來說:“跟我過來,準備了洗澡水。”

兩人連忙抬著殿下過去,果然見到房內備好了一大桶清水,還有一套幹淨衣服。

兩人忙活起來,隻盼殿下沒有洗幹淨之前千萬不要睜眼。好不容易洗幹淨了,兩人將殿下放在榻上,鬆了口氣,卻又止不住悲從中來。

都不知道殿下最近中了什麽邪,怎地會做這麽怪異的事情。加上如此遭遇,真像是過去十幾年來沒受過的氣都今日受了,過去十幾年來沒遇過的黴氣都一朝到了。

要知道殿下從出生到現在,哪裏有人敢動他一根指頭的呀!從來都隻有殿下給人家氣受,讓人家難看,哪裏有人敢這樣對他!簡直就是遭了天譴哪!

兩人替主人擔驚受怕,又是不服氣,不禁都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兩人哭了一會兒,榻上丹麒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小三小五喜叫道:“殿下醒了!”

丹麒睜了眼睛瞧了房梁一會兒,忽地翻身狂吐起來。隻把午飯都吐個幹淨,到了最後再也吐不出東西,隻在那裏幹嘔了。

小三小五忙一個遞水,一個順氣,忙得團團轉。

丹麒好不容易吐完了,支起身來,把兩個小廝一推,跳下地來,便往院子裏衝。

隻見他站在院子中央,“砰”的一聲將階下的花盆給踢翻了,開始氣壯山河的罵了起來:“這算是什麽鬼地方!我才不稀罕你這破玩意!”

“咣”把水缸給砸了,“還真以為自己多了不起,真要有膽量,就滾出來見我,我堂堂當今……唔唔……”

小三小五兩人死命撲上前,一個抱腰一個捂嘴。

“殿下千萬不能表明身份哪……丟人哪……”

丹麒一張臉漲得通紅,好歹把“大皇子”三字給憋了回去,喘著氣道:“今天我不見到你們小姐,我就把你莊子打得稀巴爛,粘都粘不起來,拚都拚不回去!”

他這麽一鬧,屋角呼啦啦出來一串人,領頭的正是讓他們掏糞挖薯的少年,後麵一堆少年手裏都拿著鏟子掃帚等家夥。

那少年見到他,眉毛都豎了起來,叫道:“好吃懶做的家夥,莊主好心收留了你,你還偷懶嫌苦,現在還在這裏撒潑,大夥把他給攆出去!”

眾人湧上,圍住三人便打。

丹麒正在氣頭上,紅了眼半分不讓的上前一番撲打。他雖有幾分拳腳功夫,當不得對方人多勢眾,手裏又有家夥,雖畧倒幾人,但眾人前仆後繼,奮勇上前。他身上挨了幾下,痛得鑽心。

兩個小廝急得攔一回這個,求一回那個,眾人打得興起,哪裏聽他們的話。兩人急了,撲上前見人就摟,好歹拉倒了幾人,叫道:“殿下快走!”

丹麒本來還不想退,一下分神,讓個掃帚從額角掃過,幾乎沒傷了眼睛,蹭了一層油皮。他出了身冷汗,抽身就走。

但想今日一鬧,他日再無可能混進莊來,他掂著那朋友小悅,不往外逃,反往裏鑽,隻盼能再見他一麵。

他怕有人攔他,淨挑僻靜處奔來。

跑了一會兒,見到沒人追來,便慢了腳步。卻見自己到了一個花園,一行姹紫嫣紅的花圃伴著一個腰子型的假山金魚池,一人多高的假山上流水淙淙,水霧騰繞,景致甚好。

他轉過假山,麵前出現一個亭子,亭子裏有個人握著卷書正在看。

心忽然砰砰狂跳起來,那人身影單薄窈窕,不正是小悅嗎!

他往亭子走了兩步,忽然發現不對。那人身上穿著一套青色衣袍,長發在腦後挽了一個低髻,用一根翠玉簪子鬆鬆綰著,耳後皮膚白若凝脂,看去分明是個女子。

他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那人忽然喝問道:“誰!”轉過頭來。

丹麒看清她麵目,瞠目結舌,竟說不出一個字來。覺得腦袋一暈,一腳踏錯,已踩進了魚池。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身子半截頓時濕透。

隻見那女子一雙秀目形似桃花花瓣,眼神似醉非醉,雙唇微抿,似笑非笑,不是小悅卻又是誰。

這人正是此間主人蘭陵笑笑,見到幾天前那個錦衣少年掉進池裏,渾身濕透,簌簌發抖的狼狽樣子,不禁有幾分心虛。

那天她在莊外遇到這莽撞少年,見他性子有時精明有時糊塗,人倒也純真可愛,便跟他坐了一會兒,不料這少年竟把她當作知音。

她心中暗叫不好,回莊便吩咐管理人事的人,說若有這樣的少年來投,隻挑些重活給他幹,讓他知難而退。

心想這少年出身非富即貴,進莊來隻是為了好玩,哪裏能呆的長久,隻盼他知道自食其力不隻是他想的那麽簡單,絕了念頭就別來纏她。

不想那管事的少年隻把這人當作是粘上小姐的狂蜂浪蝶了,隻想把三人往狠裏整,是以第一日進莊便著三人掏糞,又欺負他們不會辨認作物,著他們在天未亮時去挖薯。

一番巧合之下,卻逼得丹麒四處亂竄,反倒讓他誤打誤撞見到了正主兒。

笑笑現在見到被捉弄的少年就在麵前對她怒目而視,形容狼狽,心裏也有幾分內疚,忙笑道:“快別站著了,我池裏的魚都讓你搞死了,快上來吧。”說著伸手來拉他。

丹麒不接她的手,自己拔起腳來,鞋上還帶著荷花水草,褲子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淌了一地。

他握緊拳頭,逼前一步,“你說,你是不是那莊主小姐!”

他瞪著她,多希望從她嘴裏聽到一句不是。好讓他知道這人雖然穿男裝騙了他,卻還是騙得不那麽徹底。

他不知多希望這兩天來受苦受累受奚落,被罵被打被侮辱全都與她無關!她不是眾人嘴裏那神仙般的存在,也不是那個收了一園子男人卻隻等著自己心上人的瘋子。

笑笑看他氣勢洶洶的瞪著自己,不由自主退了半步,想著坦白從寬,現在不承認也不行了,苦笑著說:“你猜對了。不過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吧,你別這樣子瞪著我。”

丹麒渾身發抖,雙目似要噴出火來,揮著拳頭吼道:“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裝成男人!”

笑笑苦笑道:“有那麽嚴重嗎……不就是……大家都覺得我穿成那樣很可愛……就連街市賣菜的大媽也給我打八折,賣花的……”

話還沒有說完,丹麒撲上來,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

說起來,雖然兩人挨的很近,但是以笑笑的功夫來說,她絕不可能躲不過,可是她就是躲不開。

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她嚇得呆了。

丹麒死死瞪著她,眼眸裏水火交織,從牙縫裏擠出字來:“我真是瞎了眼!你是天下第一大混蛋!我真希望從來沒有認識你!”

丟下這三句話,轉身跌跌撞撞的飛快跑走了。

笑笑苦笑著摸摸自己的臉,心裏叫苦不迭。

我又沒有招你惹你……是你自己冒出來用那三腳貓功夫想救我……到頭來還是我救的你……我好好的陪你說話,請你吃蓮子黃瓜……你自己也說我對你不錯……現在竟然敢打我,這又算是什麽哪!

她覺得自己臉頰怕腫成了個饅頭,心想以後見到此人一定得自動消失,避之則吉。

呆了半晌,忽然覺得氣氛有異,轉頭一看,兩丈開外站著兩個人正看著。

幸災樂禍笑得眼睛不見了的是她老爸,一臉沉靜毫無表情的是沉璧。

她呆了呆,忙叫道:“千萬別誤會,我不認識他!”

沉璧一言不發,轉身慢慢走了。

常玥見他走了,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道:“用不著解釋,咱兩父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笑笑瞪他一眼,“我真的是不認識他,誰知道他神經病,突然冒出來打了我。”

心想,我真的不知他從哪裏來的,連他姓名也不知道的,無端挨了這一下,真是天降橫禍。

常玥笑了又笑,一邊又道:“你喜歡招惹誰也沒關係,曾幾何時,這種小野貓型的你老爹我也很欣賞。不過想進你門,怎麽也得講究個先後順序。要進來也得排在沉璧後麵。”

笑笑道:“說到哪裏去了!我什麽時候要娶沉璧了!我還沒找到君行。”

常玥瞪眼道:“看你說的這話!難道你一天沒找到君行,就一天不娶親,我就一天不能抱孫子?”

笑笑道:“我對天發過誓的,你當我是放屁麽!”

常玥冷笑道:“莫道你是對著賊老天發誓,便是對著我發誓,這般無父無夫無後,不親不孝之人,世上難容。即便沒人罰你,老天爺也忍不住會拿雷劈你!”

笑笑漲紅了臉,跺腳道:“你老糊塗了,我不跟你說!”足尖一點,閃身出了花園。

常玥看著她背影叫道:“不占理馬上轉身就逃,真出息了你!”

歪頭看著魚池旁荷花水草什麽的一攤,彎身收拾起來。嘴裏念道:“洗了米就是不下鍋,再泡下去米都黴了,看來還是得前輩我出手啊。嗯,晚上做點什麽好呢?”

收拾完畢,身影在斜陽的一片桔黃中影影綽綽的離開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