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幹糧,十幾個中年漢子忽悠四五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摔跤,鼓動了幾次都沒有上套。不知吳大貴從哪聽來的消息,說一夥反黨集團要謀害偉大領袖,被周總理察覺後,乘飛機逃往國外,結果撞到山頭摔死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公社的工作組到處轉悠,聽到是要坐牢的。”坐在身旁的柯漢用胳膊肘搗了搗吳大貴,示意他不要亂說。

吳大貴坐在草帽上,揀起半截細棍,地上重重寫下兩字,故意提高嗓門說:“這是真的,昨天我去給娃娃報戶口,聽公社幹部說的,這還能有假?”

在吳大貴看來,幹部代表政府,讀書看報多,信息來源廣,政府部門的幹部敢說這話,肯定不會有錯。大夥聽他說,這話是公社幹部說的,沒有人反駁他。婆姨們不曉得是幹啥的,好像與自己沒多大關係,搞不懂吳大貴為啥要提起這個人,而且還是從公社幹部那聽來的,這個人竟敢謀害偉大領袖,看來來頭不小。

猴子笑嘻嘻的走到吳大貴身邊坐下,瞥了一臉傻笑的水保耕,拍拍吳半仙的小腿,開起了玩笑:“原來是公社幹部說的,不是你自己算的,那我相信。話又說回來,他是指定的法定接班人,為啥要謀害老人家,難道他等不急了?性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看這家夥沒你聰明,主席的位置遲早是他的,為啥不沉住氣多等些日子?我最佩服周總理,啥事都瞞不過他這雙慧眼。”

“是啊!”靠在杏樹底下打盹的霍飛師打趣道:“帶兵打仗可以,看天象算日子不行,要是他有吳半仙這兩下子,就不會坐飛機逃跑,也就不會撞死在山頭上,活該他倒黴。”

“這兩天隊長不放廣播,聽不到新聞。這麽大的怪事,廣播裏說不說?晚上回去,請你兄弟打開廣播,聽聽是不是真的?”會計劉大偉站起身,拍拍上的灰塵接話調侃他。

“哎喲,沒發現劉大偉穿了一條新褲子,上的土都是甜的。不就是半條破短褲嗎,有啥了不起?站在人前頭拍土,你看,徐彥東還在吃饃饃哩,哈哈哈”他聽水保耕這麽一說,有點不好意思,坐到柯漢身旁要煙抽。

霍飛虎聽著新鮮,嘴裏噴出一股青煙,望著前邊的吳大貴問:“吳半仙,你能掐會算,信息靈通,說說是咋回事?”

“公社幹部說,乘火車去什麽地方視察,這件事隻有周總理和林副主席知道。出發不久,情報部門報告周總理,幾點幾分在路過的地方實施爆炸,周總理立即向報告後,改變行程,陰謀才沒有得逞,這夥人知道事情敗露,怕追查責任,想乘飛機逃離中國,事實上早就知道他的陰謀。”

吳半仙清了清嗓門想接著說,卻被小舅哥柯忠打斷:“這麽說,老人家早就知道了,故意把他的行程透露給,想試試他的忠心?”

徐彥東接話說:“老人家是神不是人,誰想幹啥,他能不知道?”

“對,不像有些人,看上去人模狗樣,大清早放雞出來偷吃人家的蔬菜,還裝做不知道,你說氣人不氣人?這事說不定老人家早就知道了,他還不承認。”霍飛龍滿腹牢騷,逮住機會,抖動著嘴唇氣憤的說:“今天大清早,我去菜地鋤草,不曉得誰家的雞,我家的半墒蔬菜吃完了,這群雞狡猾得很,看我跑過去,飛過牆頭逃跑了,咋沒把這些狗日的撞死。”

霍飛龍說到雞群吃菜害人,嘴皮子抖動了幾下,還特意加重了語氣。水保柱看他陰沉著臉,猜想他說的是大哥水保田家的院牆,認定這雞群就是他家的。他瞥了一眼三哥水保耕,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以為這群害人雞是笨蛋,幹了壞事都知道往外逃,這群雞幹了壞事不曉得逃命?知道你逮住沒好下場,等著碎屍萬段下油鍋,還不如逃得一條性命,嗬嗬嗬。”

霍飛龍心想,我借雞說事,說白了,這雞就是水保田家的,與你水保柱有啥關係,他怎麽不明白我的意思,故意打茬搗亂;對了,他們是親堂弟兄,兄弟不幫大哥說話,還能幫誰,難道是幫我霍飛龍?今天清晨的叫罵聲,大夥可能聽到了,是不是嫌我太武斷,冤枉了水保田不成?雖說他家前大門是敞開的,誰家的雞都可能出入,早晨這群雞這麽熟練的越牆而逃,難道不是他家的雞?但是話又說回來,家家戶戶都養雞,雖說雞群越牆而逃,相鄰十幾家都有嫌疑,到底這群雞是誰家的,大夥心裏沒底,真正較起真來,水保田兄弟死不認帳,大夥沒法幫我說理,豈不自討沒趣,不如到此打住,以後抓個現行再說不遲。想到此,他倒有些坦然,心情也好了許多。

水保耕聽他指桑罵槐,又想無事生非,挑起事端,既然他把老母雞吃菜害人的事提出來,還不如當著大夥的麵把事情說明白,免得他著急上火,看到水家人老是不舒服。他走到霍飛龍近前,沒好氣的問:“聽你的口氣,這群雞一定是我家的?你他娘的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說話咋沒個深淺。莊上十幾戶人家,咋就斷定是我家的雞?既然你這麽有把握,跟大夥說清楚,讓大家評評理,如果真是我家的雞,我家的半墒菜賠給你。”

霍飛龍以為他走過來要打架,趕緊站起身,後退了兩步,嘴唇抖動了幾下,瞥了一眼斜躺在大樹底下裝睡的霍飛虎、霍飛豹、霍飛師三位兄弟,沒有一個站起來幫他說話,又看看吳大運跟水保田提著草帽,說笑著走了過來。心想,我本來不想吵架,可這小子偏偏不識好歹。雖說這群雞不一定是你家的,當著大夥的麵說清楚,以後管好自家的雞,不要放出來害人,終歸是一件好事。

水保耕看見大哥走過來,怕挨訓,後退了兩步,兩眼瞪著霍飛龍,心想,這群雞是不是我家的,我也不太清楚,聽他說雞是跳進果園逃走的,果園就在莊背後,莊背後沒有雞窩,自家的雞很少去莊背後覓食;這裏狐狸多,幾隻下蛋的老母雞怕被狐狸叼去,雞窩蓋在院內廁所牆角,大嫂像寶貝似的圈在廁所不讓出來。害人的雞群飛越後牆,穿過走道,跑到前院大門逃走,可能是霍飛虎家的,可能是水保貴家的,也有可能是霍飛豹家的,說不準還是吳大運、吳大貴或是龔進成、水保柱家的雞,大夥都有嫌疑,為啥偏偏說是我家的,我要當著大夥的麵問清楚:“你說雞是我家的,有啥根據。”

霍飛龍抖動了幾下嘴唇,瞥了一眼水保田:“兩隻棗紅色大公雞帶著六七隻老母雞,跳進你家果園,咋沒跳進我家的後院逃走?”

水保耕緊握拳頭,靠近霍飛龍,居高臨下盯著他:“這不是死抬杠嗎?你家後院在哪,它又不是飛機,老母雞能飛過去?老母雞啥顏色?”

霍飛龍望著樹梢上的幾隻麻雀,想了想說:“三隻土黃雞,兩隻白毛雞,一隻瘸腿烏雞。”

霍飛龍怕大夥聽不見,故意提高嗓門。水保耕聽說有兩隻白毛雞,還有一隻瘸腿烏雞,就知道不是自家的。霍飛虎家不是有隻瘸腿烏雞嗎,他咋認定是我家的雞,難道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知道?他瞥了一眼霍飛虎,瞪著霍飛龍怒吼道:“放你娘的臭屁,瘸腿烏雞是誰家的你不曉得?你沒弄清不要亂說,早上你就跟我吵架,硬說是我家的老母雞偷吃你家的菜葉,我還不敢肯定。現在我才弄明白,不管誰家的雞,偷吃了你家的菜葉,隻要飛進我家果園,認定就是我家的雞。照你這麽說,你家的雞經常跑過來偷吃我家的豬食,抓住就是我的,你說行不行?這個人咋不講理,是不是故意找茬跟我過不去?”

水保田這才聽明白,大清早,霍飛龍站在莊外邊大罵,這會又跟水保耕吵架,誣賴說自家的老母雞跑出來偷吃了他家的菜葉,這怎麽可能。早晨起床,他去上廁所,圈舍關得好好的,幾隻雞還在裏麵打架,啥時候跑出去偷吃他家的菜?他走近霍飛龍,拍拍肩膀說:“老霍,這會你又弄錯了,今天早上,我聽到你倆的吵架聲,專門看了雞舍,我家的幾隻老母雞就在雞圈,到現在還沒有放出來,不信你去看看。”

霍飛虎聽說雞群裏有隻瘸腿烏雞和兩隻白毛雞,早晨聽到吵架聲,他走出大門,看到兩隻大公雞和幾隻老母雞站在大門外果樹下,驚恐的東張西望,原來是剛害人回來,怕挨打不敢低頭。他知道大哥冤枉了水保田,怕水家兄弟抓住小辮子,把事情鬧大不好收場,趕緊起身走過去,笑嘻嘻對水保田兄弟倆說:“這群雞是我家的,不曉得啥時候跑出去害人,我大哥冤枉你了,我這就回去圈好。沒啥大不了的,菜葉吃完了還可以長,鄰裏關係弄僵了不了修複,我替大哥說聲對不起。”

霍飛虎當著大夥的麵,承認雞群是自家的,並向水保田兄弟倆道了歉。水保耕想想也是,都是莊挨莊門對門的鄰居,誰家的雞狗跑出去不害人,要是為了芝麻大點小事,弄得鄰裏之間雞犬不寧,橫眉冷對,這多不好。再說了,天天在一塊兒幹活,低頭不見抬頭見,看著也別扭,還是算了吧。水保田笑了笑:“惠不在大,在於當危;怨不在多,在於傷心。為幾隻雞壞了鄰裏之間的和氣,實在是不值得。今天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是啊!”吳大運正言道:“種點菜不容易,回去圈好自家的雞,不要跑出來害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這麽苦,吵架嗓門兒倒是不小,外莊人聽了笑話。都是老實人,丟不起這個人,以後遇事還是要冷靜。”

從早晨鬧到現在,霍飛龍沒料到這群可惡的害人雞竟然是兄弟家的,我天天出出進進,咋就不知道兄弟家還有一隻瘸腿烏雞哩!哎,你看這事鬧的,這麽大年紀了,倒成了無理到鬧的小人,都怪我做事欠考慮,大夥麵前既輸理又丟人,讓大夥看笑話。他抖了抖嘴唇,慚愧的說:“真是不好意思,冤枉你了,我也是一時糊塗,請不要見怪。”

水保田兄弟倆看他承認錯誤,並道了歉,得理要饒人,水保耕瞟了一眼大哥,看他沒有說啥,嘿嘿大笑兩聲,說了幾句好話,兩家人握手言和,霍飛虎的誠實認錯,化解了鄰裏之間的矛盾。

隊長吆喝著大夥幹活,年輕人說起了永遠扯不完的閑事。

三蛋風風火火跑過來,看到水保田,哭天抹淚的說,四蛋跟小霞、夏霞、冬霞捉迷藏玩耍,不小心掉進大場底下的枯井,他在下麵大哭。水保田、水保耕聽後,快步跑了出去。吳大運找來麻繩,一聲大喊,年輕人向井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