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帶著旅途的勞累,走進後勤工程學院,學習自動化管理專業,開始了他的軍校生活。

聽說自動化管理專業是總部老前輩為實現部隊現代化建設提倡開辦的,水天昊是第二期學員,學院唯一的微機室,整齊地擺放著三十台“IBM”計算機,教授們像寶貝似的嗬護。學員上機實習,兩人一台,打字用的是拚音輸入法,打字速度很慢,軟件也是英文,有些看不懂。這個專業主要是培養部隊自動化管理人才,有些學生畢業後可能用不上。水天昊喜歡這個專業,學習非常用功,學習成績名列前茅,是師生公認的好學生。

軍校生活,讓這群來自邊防、海島和基層部隊的莘莘學子們,從長期的思想禁錮中解放出來,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水天昊非常珍惜軍校生活,他將崇高的理想、遠大的抱負化作學習的動力,準備將來為建設強大的人民軍隊奉獻自己的人生。軍校生活緊張而有序,嚴肅而活潑,嚴格而充實,平淡而有趣,他喜歡單調艱辛的學校生活。

水天昊被推選為學員隊團支部副書記,負責學員隊的文化宣傳工作,他經常帶幾位能寫會畫的同學寫小稿、辦牆報,積極投稿,宣傳學員隊的好人好事和先進事跡,這也是他的業餘愛好。水天昊雖然個頭不高,但身體輕巧,彈跳力好,他熱愛鍛煉,喜歡籃球,是學員隊籃球隊隊員,在院係組織的籃球比賽中,與隊友們團結協作,多次取得好名次,為學員隊爭得了榮譽。他所在學員隊以管理嚴格,素質過硬,作風紮實著稱,在學院組織的兩次大閱兵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受到全院師生和領導的好評。

夏日的霧城,霧多潮濕,天氣悶熱,來自北方的學員很不適應。身體消瘦的水天昊天生就怕熱,上課流水,睡覺出汗,一天要衝好幾次澡。嚴謹有序的一日生活秩序,磨掉了他思想上的散漫;院校鋼鐵般的紀律,培養了他紮實的作風;執行命令的天職,培養了他的服從意識;強烈的集體主義觀念,培養了他的團隊精神。

難忘的軍校生活,在這裏破繭成蝶,暢遊在知識的海洋,飛翔在科學的天空,他的文化知識、科學素養、理論水平、管理能力、專業技能得到全麵提升。四年的軍校生活,他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合格士兵向青年軍官的轉變,為以後的軍旅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水天昊在校學習期間,津貼費隻有二十五元,每月他要精打細算省吃儉用才能省下回家的路費。學員吃的是食堂,每月四十五元的飯票,多吃自補,節餘退錢,每學期也能節省出五六十元錢來,每個假期的探親路費就是這樣解決的。

上軍校的第一個寒假,他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回家的歸程,這是他參軍三年來,第一次以軍校大學生的身份回家。他準備回家的消息是通過寫信告訴家人的,家人知道他要回家過年,天天盼他盡快回來。在水保田、龔秀珍的腦海裏還殘留著他過去學生時代衣服襤褸的窮酸模樣,他想像不出精瘦溫順的兒子穿軍裝回家時的模樣。

水天昊當兵送行那幾日,龔秀珍傷心落淚,四五天沒有下炕,後來去信知道他去了新疆,遠離雲南老山前線,她這才放下心來。兒子進城讀高中,冒著生命危險爬火車,她沒少心。聽說兒子衣錦還鄉,榮歸故裏,她把年豬喂養得既肥又壯,全家人準備高高興興過個春節。

水天亮、水天海、水天江三人在省城承包工程,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小老板,每年帶回上萬元的辛苦錢,水保田家成了當地有名的“萬元戶”。水保田有了錢,頭件大事就是改善住房條件。他花兩萬多塊錢,買來磚瓦、水泥、鬆木椽,雇人從水窯溝拉來細砂。水天亮、水天海、水天江弟兄都是蓋樓房的好手,請來莊上人幫忙,蓋起一院寬敞明亮的磚瓦房,過去紙糊的小格子木窗換成寬大透明的玻璃鐵窗,內牆壁用石灰粉刷成白色,外牆貼上了漂亮的瓷磚,地麵打成了水磨石,買來專用紙帶打上彩色頂棚。去年村裏拉上了電,家裏用上了明亮的電燈泡,扔掉用了幾十年的煤油燈,花了五百多元從省城買來一台十八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水保田家成了水家灣第一家蓋新房、買電視的富裕戶。

自從水保田家蓋起寬敞明亮的磚瓦房後,他家的新房成了水家灣的樣板房,誰家掙了錢,就請水天亮、不天海弟兄幾個照自家房子的模樣蓋新房。農村人過去沒有見過電視機,水天亮從省城買來電視機後,他家成了水家灣的業餘文化中心,早早吃過晚飯,幹完家務活,大人小孩圍坐在電視旁觀看電視連續劇,房子每天都是滿滿的,吵得半夜睡不成覺。

水天昊乘坐兩天兩夜的火車,提著兩瓶四川好酒,跟校友趙天順,田平、郭峰結伴回家。他坐到西陽縣城下火車,再轉乘慢車坐到紅光火車站,水保貴、水保俊、水天亮、水天海、水天江、水天河、水天湖等一行七人早已等候在火車站,迫不及待,望眼欲穿,看到慢車上下來一位身穿軍裝的年輕人,喊叫著跑過去。水天昊聽到喊聲,抬頭四處張望,看到水天海、水天江從四五十米遠的站台奔跑過來,急忙揮手打招呼。

水天海氣喘籲籲的說:“不曉得你坐哪節車廂,就站在那邊看。”

水天河指著從人群中擠過來的水保貴、水保俊兩兄弟說:“你看,五爸、尕爸也來了。”

水天昊看到兩位叔叔推著自行車,後麵是推自行車的水天亮、水天江,他趕緊迎上去打招呼:“嗨喲,你們都開著專車來接我,幾年不見,刮目相看,家裏都買了自行車,尕爸也長成大人了。”

水保貴聽他說“專車”,哈哈哈大笑兩聲:“接你這位遠路上來的解放軍叔叔,不用專車咋走回去啊。”

“哈哈哈,解放軍叔叔也是你侄子。”水天昊大笑道。

水天亮、水天海、水天江幾位推著自行車微笑著走過來,望著水天昊嘿嘿傻笑。

水天昊隻是一位軍校學員,沒有多少收入,路費還是省吃儉用從夥食費中扣出來的,沒帶什麽好東西,不好意思的說:“沒帶啥好東西,大家辛苦了,請先抽支煙。”

他從包裏掏出一盒從霧都帶來的過濾嘴香煙每人發了一支,裝酒的提包掛在自行車把上。水保貴想帶水天昊,他幾年沒騎自行車了,他想自己騎一輛,望著水天海手中那輛嶄新的自行車:“幾年沒騎自行車了,還是讓我自己騎吧。”

“那就讓他二哥自己騎,我帶水天江,水天亮帶水天河、水天海帶水天湖,水保俊騎一輛,路上小心點,車隊上路。”水水貴說完,帶著水天江前麵走了。

水天昊是輕車,他騎在前邊帶路。走平路轉得遠,又怕路上遇到熟人,說話打招呼耽誤時間。他走的是近道,車隊到了水窯溝,一幹人站在溝坡上休息,隻見水家灣場沿上密密麻麻站著一排人,水保貴笑道:“你看,那都是咱水家人,老老少少幾十人都在等你。”

水保俊說:“你是陽山村第一個考上軍校的大學生,也是水家第一個大學生,你三爺經常誇獎你,他說沒有看錯你。”

水天昊笑問:“三爺經常誇我啥?”

水保貴說:“誇你有本事,說給咱水家人爭光,他還經常笑話你爺爺,說你回家過年帶了好茶葉,看他好意思喝。”

水天昊苦笑道:“這句話三爺說多少年了,到現在還沒忘掉。”

轉眼間離別三年,三歲以下的孩子他不認識,信中說,村裏拉了電,家裏蓋了磚瓦房,買了電視機,生活比過去好多了;水保貴生了個胖兒子,李大丫收養了三妹李三丫的五女兒,大概有兩歲多了吧!父母親不知變成了啥模樣;碰到那麽多家人,先問誰後問誰,怎麽個問法,他自個兒尋思。

水天昊、水天亮一行八人,推著自行車浩浩****從霍飛豹家莊底下路過,霍繼仁和他的胖媳婦站在大門口場沿上看熱鬧,後麵跟著四個小丫頭,水天昊低頭推車往前走,假裝擦汗沒看見,忽聽到遠處場沿上傳來幾句清晰的讚語聲:“哎喲,比過去長胖了。”

“個頭好像比走的時候高了。”

“你看他細皮嫩肉的皮膚多白,城裏的五穀就是養人。”

“你看那身黃軍裝,四個口袋,可能還是個當官的。”

“你瞧,比他姑父過去穿的軍裝好看多了。”

“戴頂大蓋帽,咋跟電視劇中國民黨的衣服差不多。”

“胡說八道,國民黨的軍裝咋能跟比啊!”

水天昊仔細辯聽親友們的談論,不知不覺到了大場邊,親友們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這問哪,不知該如何打招呼,幹脆笑而不問,聽啥說啥。爺爺、三爺、三奶、舅舅龔進成、龔進才、二爸水保地、三爸水保耕、四爸水保柱、三媽李大丫、姑父吳大運、姑姑水玉蓮、妹妹水天虹、還有五六個十幾歲以下的同輩兄妹和霍家兄弟幾個,人群裏沒有看到父母,抬頭望著家門口,看到父母親站在大門口,笑迎兒子的到來。水天昊看到眼含熱淚的父親,自行車立在大門口,拉著父親的胳膊走進家門。龔秀珍看到兒子回來,激動的直抹眼淚,半晌沒有說出話來。水天昊上前緊緊摟住母親,眼淚花兒止不住奪眶而出。

“哈哈哈,你看這房子蓋的,現在你回來住,房子比過去寬敞多了,家裏有電視看,不著急。”龔進成哈哈哈大笑著給外甥說起家裏的變化。水天昊讓親友們進屋,請爺爺、舅舅、叔叔們上炕生火喝茶,他從包裏掏出兩包香煙雙手遞給親友們。水保田高興得不知幹啥好,二兒子站到哪兒,他的目光轉到哪兒,細心觀察兒子細微的變化。龔秀珍忙活了一天,烙好油饃饃,擀好哨子麵,趕緊忙著去廚房做飯,晚上吃飯人多,李大丫、水玉蓮怕他忙不過來,也去廚房幫忙。

水天昊挨個房間看了一遍,水天亮、水天海跟在後麵,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水天江打開一扇門說:“你再看看這間,這是專門給你準備的,你摸摸炕,媽給你燒得多熱。”

水天昊走進亮堂堂的房間,彩色頂棚、白灰牆、水泥地麵、炕上鋪的是新打的羊毛氈,毛氈上麵是新買的大紅提花絨毯,再上麵是碎花床單,新縫的紅花棉被鋪得展展的,散發出一股熱浪。手伸進被窩,軟綿綿熱得燙手,他笑問大哥:“大冬天睡在新房熱炕上多舒服,這麽漂亮的房間,我走後是不是做你的新房?”

水天亮笑而未答,水天海朝大哥笑笑:“到現在沒說上媳婦,做啥新房?你來了,我跟老五擠一間,你走後就是我的房間。”

水天昊推開牆角房門,進去看到糧食滿倉,靠牆碼滿了裝糧食的麻袋,家裏從來沒放過這麽多糧食,他驚訝著敲著麻袋說:“啊呀,這麽多糧食,我看三年都吃不完。”

他抬頭望著屋頂,柏楊檁,鬆木緣,水泥牆,玻璃窗,高大寬敞,室內亮堂,高興的說:“你看這庫房都比過去的住房好。”水天亮摸著光滑的牆壁嘿嘿直笑。

水天昊看完房間走進堂屋,龔秀珍做好哨子麵,水天亮、水天海聽到母親的喊叫,趕緊去廚房端飯。他在部隊都是自個兒打飯吃,養成了端飯的習慣。龔秀珍看他自己走進廚房舀飯吃,給他多挑了幾塊瘦肉疙瘩。

“這是誰家的小丫頭?”水天昊靠在廚房炕頭,看到炕上躺著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幹瘦幹瘦的像是營養不良。

“你猜猜,看能不能猜中。”水玉蓮說完,瞥了一眼李大丫。

“我猜不中,不會是五爸的小丫頭吧!不對,他家丫頭比這個大。”水天昊試探性的問。

“你真的猜不中,這是你尕媽家的小丫頭。”龔秀珍看他猜不出來,幫忙說透了密底。

“尕媽又生了個小妹妹?我咋看著不像你。”水天昊真以為是李大丫生的第三胎。

“生完天泊我就結紮了,咋能生丫頭,真要是我的親生丫頭,還不把他爸高興死了。”幾年前,為了積極響應國家的計劃生育政府,李大丫就去鄉政府衛生院做了結紮手術,不然她早就生第三胎了。

七八歲的水天泊穿身破爛棉衣坐在後炕根傻笑,他還認得水天昊,嘴裏不停的喊二哥,伸出髒黑的小手向他要糖吃。他看這位小兄弟可憐,從衣兜裏掏出四五個水果糖遞給他,流著口水斜眼望著他嘿嘿傻笑。

水天昊自個兒端飯吃,母親看他連吃了三大碗,高興得合不攏嘴,說笑間突然問起部隊的夥食來:“部隊吃不吃哨子麵?”

李大丫聽嫂子問這話,覺得有些好笑,她以為這麽好吃的哨子麵哪兒都可以買到,大嫂就像是井底之蛙,隻知道家裏有哨子麵,笑道:“看你問的啥話,這麽好吃的哨子麵部隊能沒有,這麽香的哨子麵不吃還想吃啥?”

水天昊本想回答母親,說部隊哪能吃到這麽香的哨子麵,可聽三媽這麽一說,怕傷她的自尊,不好直接否定,想了想說:“各地的生活習慣不同,哨子麵的做法不同,味道也不同,部隊的哨子麵哪有家裏的香。”

水天昊吃完飯,來到堂屋勸親友們多吃點。炕上坐的都是長輩,地上是年輕人和孩子,孩子們跑出跑進,熱鬧得就像過年。水天亮打開黑白電視機,沒有幾個台,看完中央電視台的新聞,娃娃們坐在板凳上看起了甘肅台播放的電視連續劇,堂屋裏安靜了許多。

水大爺、水三爺背靠後炕,看著大大小小十多個孫子,高興得合不攏嘴。水三爺捋著他那幾根稀疏的花白胡須,笑嗬嗬嗬的說:“啊呀,你看咱們水家,由過去的一戶八口發展到現在的五戶三十餘口人,這些娃長大又是十幾戶,水家真是人丁興旺啊。”

“過去隻有你們老弟兄四戶,這個灣從霍家灣變成了水家灣,現在三十餘口人,成了這個隊的‘大戶’,這些娃娃長大後,還要成家立業,結婚生子,現在是名符其實的水家灣。霍家還是那麽三戶半人,女孩子嫁完了,四個男孩瘸的瘸,病的病,除霍繼仁外,個頭沒個拳頭大,過去一直想跟水家爭高低,我看以後連門都沒有。”龔進成看到自己的六個外甥長大成人,一個個都是掙錢的好手,一年成千上萬的往家裏拿錢,第一家買了自行車,第一家蓋起了寬敞明亮的磚瓦房,第一家買來電視機,連他這個當舅舅的在人麵前說話都覺得腰杆子硬,還有這麽多堂外甥、遠親戚,過不了幾年都是七尺男兒,誰家能跟水家爭高低。龔進成老是講,人少怕人欺,馬善被人騎。家戶小,人口少,打架連個幫手都沒有,活活受人家欺負。

吳大運喜歡跟大老哥鬥嘴,聽他說人多打架有幫手,開玩笑說:“照你這麽說,一對一的打架,這方圓幾十裏恐怕也找不到對手,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