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潔聽他這麽說,還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啪一聲甩掉筷子,瞪著雙眼大聲吼道:“我就去保險公司,咋啦?實話告訴你,我交了一千元押金,辦了入司手續,跟同學幹了半個月,再過半個月就要考試,隻要取得資格證書,我就是保險公司的正式成員。靠你安排工作,哼,八輩子都等不到。我想幹點喜歡的事,時時受製,處處阻攔,這也不行,哪也不好,我早就想到給你說不通,還不如不說。你看看這些幹部家屬,哪個不是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看看我身上穿的啥,這幾年添過幾件新衣服?在家當老媽子,成天圍著鍋台轉,侍候你們爺倆,你就高興了”

她越說越激動,越激動音量越高,還抹起了眼淚。水天昊最怕女人掉眼淚,她這一哭,哭亂了他的思緒,打亂了他的程序,不知該怎麽說,勸她不要哭,還是勸她不要幹保險。他心裏憋得慌,仰頭喝下一杯悶酒,心想,同學想拉你做她的下線,拿你入夥換取她的業績;這些人受過專業培訓,她吹捧你幾句,讚美你幾聲,不知天高地厚,忘記姓甚名誰,交一千元押金,屁都不放一個;偷偷摸摸跟同學跑了半個月保險,才想起給我打招呼,勸我不要生氣,有事好商量,這叫商量嗎?怪不得這半月來早出晚歸不著家,午飯做不好,耽誤午休,影響下午工作。兩口子過日子,老是自作主張,把我當什麽人?既然交了押金,辦了入司手續,還跟我商量什麽?水天昊想到這兒,頭也不抬,沒好氣的說:“既然這樣,你自己看著辦,但有一條必須講清楚,誰家沒有頭疼腦熱急用錢的時候?以後家裏省吃儉用擠出來的急用錢,你一分不能動;不管你掙多少自己花,家裏一分不用。我長這麽大,沒見過像你這麽持家的女人。”

水天昊氣不順,看到威威拌著半碗米飯沒有吃幾口,每次吃飯都是這樣,還沒個老鼠食量大。他拿起飯碗扔到地上,罵了聲“滾”,嚇得他放下碗筷溜回臥室睡覺。

水天昊上班忙碌,下班應酬,很少在家吃飯,孩子學習的事他也顧不上管。文雅潔是同學的下線,白天跟她跑保險,晚上威威寫作業,她陪著看保險書籍。第一個月,她做通父母的工作,硬是給上高中的妹妹文雅迪買了份保險,母親說這是支持她的工作。她又去找弟弟文學軍,花五千元為女兒買了份意外險;偷偷拿家裏的急用錢為威威買了份分紅險,從三歲補交,直到年滿十八歲。

月底發工資,做為一名新學員,領了一千多元工資,她給母親買了件毛衣,給小外甥女買了兩套花衣服算是感謝,自掏腰包買來掛曆、花束等禮品用於感情投資,不但花光了工資,還倒貼了一百多元。她理直氣壯的說:“幹保險這一行,憑的是人媒關係,人媒關係憑什麽,憑平時的感情投資,有投資就有回報。不要看現在賠本,到時候這些人買了保險,這些投資就會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不管她回家怎麽吹噓,他都不管不問,條件隻有一個:“不要讓家裏貼錢,否則收回財務管理權,等以後學會勤儉持家過日子再說。”

文雅潔還是早出晚歸,跟著同學四處奔波,紀念品送了不少,美其名曰,這是感情投資,廣拉人媒。送完禮品,再次蹬門拜訪,客戶從貓眼裏看見她,像躲瘟疫似的不敢開門,見不到客戶,心灰意冷的回家發牢騷。第二個月下來,竟然沒有拉到一分保險,還倒貼了四百多元。為了家庭的和諧,他裝做不知道,沒有提及賠錢的事。資格考試成績公布,參加考試三十多人,就她一人順利過關,有些人連續考了七八次,還在為此專心致誌,奮鬥不息。文雅潔入司一個多月,從三十多人中脫穎而出,她成了公司的名人,回家有了吹噓的資本,他佯裝沒聽見,心裏卻在為她高興。

文雅潔考取執業資格,就可以獨立開展業務。她是保險公司新成員中的名人,名人就得有成績,可是送了紀念品的客戶,像躲溫神似的不願見她,這是水天昊早就預料到的,他非常理解這些人的心理。

買保險家裏要有餘錢,尚未解決溫寶問題的城市貧窮家庭,哪有閑錢買保險?文雅潔有些性急,第二個月沒有業績,第三個月還是沒有業績,這對一個取得資格證書的業務員來說,是件十分丟人的事。晚上坐在電話旁,不是給這個人打電話,就是跟哪家客戶套近呼,每月的電話費都是上百元。水天昊聽她不斷的打電話,半夜三更的騷擾客戶,聽著煩人,也替客戶鳴不平,勸她說:“這麽晚了,不要打電話騷擾人家,聽了讓人煩。誰家親戚沒有幾個推銷保險的,要買早就買了,等你去拉保險?你就是打暴電話,磨破嘴皮他們也不會買。你這樣厚著臉皮不停的打電話,誰聽了都煩,每個月上百元的電話費還不是家裏出,這算不算投資?竟做些出力不討好掙錢又賠本的買賣。”

文雅潔放下電話,盯著他扯開噪門喊:“你看我沒業績,高興了不是,有你這麽做老公的嗎?人家老婆做保險,老公幫忙拉客戶,你可倒好,不但不幫忙,還說風涼話。不行,明天去機關找你那些好戰友,不信,他們不給你麵子。”

水天昊剛要躺下看書,聽說她要去機關找戰友,像觸電似的起身坐在**,心想,戰友要是知道我窮得揭不開鍋,靠老婆跑保險掙錢養活家人,這不是丟我水天昊的人嗎?他沒好氣的說:“我這麽做,不是丟我的人嗎?不至於落迫到靠老婆跑保險賺錢養家糊口的地步,你要是不聽勸告,非要厚著臉皮去找我那些同事,我實在不好做人,年底打報告轉業,你愛幹啥幹啥,我管不了。”

文雅潔不解的問:“我這是幫他理財,替他消災,機關幹部這麽有錢,為什麽要阻攔?我有兩位同學沒業績,還想找機關幹部買保險哩。”

水天昊耐住性子說:“人活臉樹活皮,人不要臉不如驢。你的同學買保險那是她的事,你找機關同事就是不行。有句話不是這麽說麽,能幹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耍賴的,耍賴的不如玩命的。買保險憑苦幹不行,要能說會道,要臉皮厚會耍賴,這就叫死皮賴臉,死磨硬纏,客戶實在沒辦法,為了擺脫業務員的糾纏,也許會買你的保險;你找我那些戰友買保險就是耍賴,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你不買我就賴在你家裏不走。你說,我作為機關優秀幹部,你作為優秀幹部家屬,找戰友買保險,我還有臉待在機關?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機關幹部談險色變,說不定哪天轉業,去向不定,他能花錢買保險?能做就做,做不了拉倒,不要丟我的人。”

水天昊牙根就不想讓她跑保險,更不願讓她找機關同事強人所難,講完這些大道理,也許她不會去麻煩同事,也就沒再提及此事。

現場會圓滿成功,軍區首長在總結中表揚單位領導,機關召開表彰會,為這次現場會負出艱辛努力的先進代表和個人頒發紀念品。首長在表彰講評中專門提到,水天昊為這次現場會的成功召開,加班熬夜,功不可沒。典型材料受到軍區首長和機關的一致好評,並轉發部隊交流學習。他的工作得到各級領導的認可,他成了機關的業務骨幹,重要會議材料,首長講話、工作總結、匯報材料都要求他來寫,就連副職領導的發言稿、業務部門的總結材料、基層上報的經驗典型都拿來讓他修改,白天忙不過來,隻得晚上加班加點。他在總結工作時寫到:“有苦吃是一種幸福,也是一種機遇。隻有組織把你放在重要崗位上,才能有機會吃苦;隻有吃得了苦才能幹出好成績。”

水天昊正在修改材料,寧小奇走進辦公室,坐在對麵椅子上,抽出一支香煙點燃,沉悶了一會說:“我跟陳芳鬧僵了,她要跟我離婚。”

水天昊驚詫的問:“離婚,結婚還不到一年,怎麽會這樣?”

話雖這麽問,其實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水天昊下基層檢查工作,碰見陳芳,抱怨寧小奇太摳門,逢年過節,每次回去看她父母,連瓶酒都舍不得買。春節兩人回老家結婚,有錢共同花,不需要分得那麽清,可他倒好,老是讓她掏錢。寧小奇說,新媳婦第一次上門,得掏錢孝敬父母,她掏出兩千元給了公婆。春節過後,他弟弟要買出租車,跟他要五千元,他身上錢不夠,二千元讓她掏了。一路上回來,花的都是她的錢。回到家以後,非要跟她算帳,還說欠他一張火車票。

寧小奇吐出一口白煙,苦笑兩聲:“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從老家回來,她住在父母家,一直不跟我說話;每次請假回去,她也不見我,我去她家,嶽父母對我也很冷漠,不曉得啥時候得罪了她。”

水天昊苦笑道:“嘿,你們倆談戀愛的時候,斷斷續續沒有負出真情,結婚不到一年,出現問題了吧!你打算怎麽辦?”

寧小奇歎息道:“唉,還能咋辦?過不到一塊就離唄,誰離不開誰!”

水天昊說:“不要輕易說離婚,離婚是最後沒辦法的辦法。兩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夫妻沒有隔夜仇,有誤會當麵說清不就行了?”

寧小奇扔掉煙頭:“不跟我說話,怎麽消除誤會?難道讓我跪下來求她不成?”

水天昊說:“隻要你愛她,想保住這個家庭,跪下來求她有何不可?”

寧小奇歎息:“唉,快三十歲的人了,歲數不饒人,消磨不起啊!”

水天昊問:“我能幫你做啥?”

寧小奇說:“你幫不上忙,最近心情不好,晚上去你家喝酒。”

水天昊看他心情鬱悶,老婆不像老婆,家不像家,日子過成這樣,確實有些同情,晚上下班請他去家裏喝酒。文雅潔做好飯菜,看他帶寧小奇進來,走進廚房準備炒半盆大白菜。寧小奇走進廚房:“我的保險辦下來了沒有?”

文雅潔怕水天昊聽見找寧小奇買保險的事生氣,望了一眼廚房門,低聲說:“過兩天批下來,謝謝你對我工作的支持。千萬不要告訴他,他聽了不高興。”

水天昊聽到兩人的對話,強壓住怒火,佯裝沒聽見,拿出一瓶好酒放在桌上等他喝酒。兩人交杯把盞,暢懷痛喝,酒足飯飽後,寧小奇打著飽嗝回宿舍睡覺。文雅潔看寧小奇離去,望著水天昊敲了兩下桌子:“明天我去幹休所看看老娘,過兩天回來,你要看好孩子。”

水天昊瞪起雙眼問:“前幾天剛去過,怎麽又去?”

文雅潔端起碗筷走進廚房:“我有急事”。

李科長年底轉業回河南老家,歡送他喝酒時,拍著水天昊的肩膀說:“你老婆上個月找我買了五千元保險,你幫我問問,看能不能退出來。”

寧小奇調任倉庫機要股長,後悔自己當初買了保險;老鄉習俊傑跟他開玩笑說:“要不是照顧老鄉的麵子,我才不買保險哩。”水天昊這才知道,她找戰友買了不少保險,氣得他差點暈厥過去。

他在機關十多年,算是小有成就的老參謀了,還從來沒有為自家的事張口求過首長,這次無論如何得厚著臉皮找領導,他不會不給這個麵子。水天昊吃過晚飯,拿著修改完的上報材料敲開首長宿舍門。首長簽完字交給水天昊,他拿起材料想說話卻又張不開口,首長看他像是有事,便問:“你也是機關老參謀了,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吞吞吐吐,有啥不好開口,我能辦到的一定幫你辦。”

水天昊用感激的目光深情的望著這位老首長,心裏感歎,下屬有什麽心事首長都能看出來,還說能辦到的一定幫他辦。雖說戰訓部門分管三百多名職工,前幾年還在不斷的安插職工,不是首長的親屬,就是科處長的家屬,也有憑關係從地方調進來的。這兩年機關控製得嚴,沒有安置幾個家屬,幾位老職工退休,騰出幾個空缺,機關幹部盯著這幾個空缺都在找首長說情。

最近要集中研究解決一批老同誌隨軍家屬的就業問題,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幾年前他為文雅潔辦了隨軍手續,領取部隊生活補助,還通過關係軍區辦了注冊手續,從檔案資料看,她早就是部隊正式職工,還順利通過了消毒專業中級工的考試。心想,如果再不向首長提出來,恐怕就要錯過這次安置機會,以後再找機會安置就難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幹咳兩聲,戰戰兢兢的說:“真不好意思,給首長添麻煩了”

首長最不願聽那些沒有實質意義的客套話,批評道:“小水啥時候也學會這套了?有話直說。”

水天昊嘿嘿幹笑兩聲:“家裏來信說,我母親得了重症糖尿病,需要花錢治療,父親腰腿疼,長期吃藥打針,老家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我家屬隨軍在家,我的工資也不高,每月還要給家裏寄錢治病,這邊主要靠部隊四百多元的生活費維持,孩子還要上學,經濟不是很寬裕。自古忠孝難兩全,父母現在有病,做兒子的不能床前盡孝,隻能指望寄幾個錢回去,憑我現在的經濟實力,想實現這點願望都有困難。想請首長幫忙,看能不能給我家屬安排個工作,也好減輕家庭經濟負擔。”

水天昊說到這兒,首長打斷他的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父母有病,需要花錢治療,做兒子的寄點錢表點孝心是應該的。你們科管理職工,據你了解,機關哪些部門有空缺?”

水天昊猜不透首長問話的意思,他是真心的想安置工作解決困難,還是以反問的方式委婉的推辭,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顧不得那麽多,他幹笑兩聲,試探性的說:“聽說營房部門有位老職工退休,營房倉庫正好缺一位保管員,看能不能協商安排到營房部門?”

首長聽後,皺著眉頭深思片刻:“你是機關老參謀了,這幾年工作確實辛苦,給你家屬安排個工作,機關年輕幹部也說不出什麽,我也不給你兜圈子。這樣吧,你家的困難我知道了,最近開會要研究解決一批職工,家庭情況向參謀長匯報一下,協調個單位一次安置了,就說是我說的。”

水天昊聽了最高首長的這番話,激動的心情難以抑製。他按照最高首長的意思,趕緊去找參謀長,將家庭困難大概說了。參謀長非常同情這位誠實的下屬,職工管理部門自己的家屬不安置還能安置誰的家屬,讓他回家安心休息,以後幹好工作,不要辜負首長的期望。沒過幾天,機關開會研究,文雅潔被安排到營房部門擔任保管員,管理營產營具,有了一份穩定舒適的正式工作。

文雅潔在保險公司幹了三個多月,沒有什麽業績,不但沒掙到幾個錢,還搭進去上千元的感情投資。這個買賣不好做,她偷偷的退出押金,在兩位親戚的煽動下,又悄悄加入到安利產品推銷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