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潔接過錢點了點,還以為是水天昊帶來的生活費,二話沒說裝進了她那黑紅色的真皮包。

水天昊跟這位叔叔閑聊了兩個多小時,文雅潔躺在臥室,始終沒出來打招呼,該吃午飯了,想請他們一家人去外麵吃頓大盤雞。他走進臥室,看她躺在大**看報紙:“等威威回來,帶兒子去林園大盤雞店吃飯。”他說完,穿好衣服,帶著水保良一家人去了林園餐廳。

菜上齊了,等了大半個時辰,文雅潔跟威威還是沒有過來。他給家裏打電話,威威接起電話說:“我媽還在睡覺,我剛買來兩包方便麵,吃完就去學校做作業。”

水天昊聽到這話,氣得差點吐出血來,他掛斷電話,不好意思的說:“他媽帶威威去參加同事兒子的婚禮,中午不能陪你們,我們先吃吧。”

張麗華說:“參加婚禮是大事,我說他咋沒出來說話。”

水保良說:“他二嫂也是個熱心人,有單位的人,迎來送往,婚喪嫁娶都得參加,我帶他們過來,就是想見見她二嫂,這次沒見著,以後有的是時間。”

水保良是開車來的,一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中,這次請他吃飯,喝了一罐飲料,沒給他酒喝。不喝酒吃飯快,半個時辰結束飯局,一家人高高興興的開車走了。他望著遠去的小車,怎麽都高興不起來,總覺得有塊東西堵在喉嚨,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心裏特別難受。一個人回到家,文雅潔好像剛起床,房間裏飄散著方便麵味,母子倆坐在沙發上嘀咕,看他進門來,各自進了房間。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水保良帶著家人專程來看你,你連麵都不見,你這個侄媳婦為人真夠好的,還培養了這麽一位出色的接班人,後繼有人,祝福你這位”

“放你娘的狗屁,你以為我就那麽下賤,不想理我的時候,話也不跟我說,你家亂七八糟來人,還想讓我笑臉相迎,我是人不是機器。”水天昊話還沒說完,文雅潔漲紅的臉,坐在床頭邊暴起了粗口,這一聲怒吼,足以震醒樓上樓下午休的鄰居。

水天昊不想跟她爭吵,強忍住怒氣,站在大床邊,望著窗外茂盛的樹葉,慢聲說:“有理不在聲高,你我爭吵了這麽多年,也沒把孩子的學習吵上去,日子過成這樣,我也不想跟你吵,這樣過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你為了兩個孩子,辛辛苦苦持家務,也沒落到多少好處,倒是讓你很痛苦,與其讓你難受,不如還你自由”

“你想跟我離婚,是吧?”文雅潔打斷話題,大聲哭訴道:“好啊,我和兒子離開你照樣過,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你不想過早說呀,何必拖到今天?你帶著嬌嬌去找她娘吧,我不拉你的後腿。你看我們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我一邊上班,一邊幫你帶孩子,侍候大的喂小的,一個個帶大你卻不要我們了,這日子我早就過夠了,你寫個協議我簽子,下午就去辦離婚手續,這樣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過了。”

水天昊最怕老婆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她抽泣的背影,他這心裏也不好受。難忘的小學同學,參加軍校考試的校友,奇遇的妻子,天賜的良緣,相親相愛,白頭攜老,多麽美好的記憶,咋能說散就散,難道十多年真心培養起來的感情,就這麽不經折騰?我帶個丫頭辛苦點不要緊,大不了多掏點錢,送進全托幼兒園,一個禮拜接送一次。可她還有個上高中的兒子,十五六歲的小青年,她根本管不了。

她推銷衛生巾、輻射卡賠進去上萬元,這個月的工資不知道咋花的,還沒過中旬,就連家裏的三千元生活費也折騰完了,還向我伸手要錢花。聽說她不做衛生巾了,三天兩頭的晚上出去,跟著朋友參加什麽新朗詩會,不是AA製去飯館吃飯,就是去歌廳唱歌跳舞,還說這是詩會活動。聽說她吃飯的時候朗誦過兩首詩,一首是冰心的《鄉愁》,一首是當地土作家的《鄉愁》,還唱過一首《黃玫瑰》,這麽好聽的歌曲唱跑調了,還得到一連串的喝彩聲,不知道是歌唱得好還是調跑得好,伴奏聲中唱完了歌,到底還是沒弄明白這喝彩聲的來曆。

詩會,應該說是文人雅士們的活動,她這個淘汰的高中生,成天圍著三尺灶台,敲打著鍋碗瓢盆,滿腦子籌劃著早中晚三頓飯,哪有閑功夫詩文,聽她偶爾念幾首兒歌,也是結結巴巴。也許她的潛力沒有挖掘出來吧,去年秋天,單位推舉職工參加演講,機關五六十名職工,沒有一個敢上場,領導指定她代表職工演講,她寫稿、修改、試講,在兒子的指導下,精心準備了一個禮拜,在上千人的大禮堂演講,在機關引起轟動,還得了個三等獎,當然一等獎、二等獎不會給她,要是給她了,那些高文憑的幹部臉往哪兒擱。此後,同事們另眼相待,都說她聲不顫,手不抖,眼不花,內容也好,演講真不錯。她自認為有演講的天賦,從此,喜歡上了詩歌朗誦和歌廳唱歌,越是人多的時候,她越是放得開,這是水天昊後來才聽說的。

作為業餘愛好,偶爾參加幾次,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畢竟是個不太安分的女人,窩在家裏幾天不出去,心裏急得發謊,時間久了,晚上出去吃吃飯,唱唱歌,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這個家散了,她還有心思出去唱歌跳舞,參加什麽詩會?水天昊深深陷入矛盾之中。

文雅潔抹了一把眼淚,看他站在床邊不吭聲,大聲吼道:“要分趕快分,我這就寫協議,下午就去辦手續。”說完,她從書架上取來部隊專用信紙和圓珠筆,爬在桌麵上寫起來,水天昊坐在床邊想心事。半個小時後,她拿著協議書讓他簽字,沒有商量的餘地。

水天昊接過協議書,白紙黑字,總共寫了六條:1、兒子水龍威年過十六,經征求本人意見,隨母親生活,每月由水天昊支付一千元生活費。

2、女兒水龍嬌年方兩歲,由水天昊扶養,文雅潔不承擔扶養義務。

3、軍墾市樓房一套,歸文雅潔跟水龍威所有。

4、首府經濟適應房一套,銀行抵押貸款三十萬元,歸水天昊所有,貸款歸房屋所有者承擔。

5、三萬元分紅保險歸文雅潔所有。

6、水天昊、文雅潔個人保險歸本人所有,受益人均為水龍威。

水天昊瞅著協議書,自己辛辛苦苦奮鬥了二十多年,頭發熬白了,卻換來三十萬元的貸款,一年四季就是不吃不喝,也得五六年的還貸。財產乃身外之物,不管怎麽說,文雅潔跟我同床共枕了十多年,這是千年修來的福份。老婆孩子不想跟我過,要房子有何用,隻要她過得比我好,全拿去吧。

文雅潔瞅著他,看他敢不敢簽字,沒想到他真的掏出鋼筆準備簽字。她嘴角微微抖動,不知想說什麽,卻又沒有說出來。水天昊瞥了她一眼:“咱倆過了這麽多年的苦日子,沒留下多少財產,就是全歸你,也就是一套樓房和幾萬元的保險,真是苦了你了。我帶著可憐的女兒淨身出門,筆記本電腦歸我,這台新電腦歸兒子。簽字之前,我有個小小要求,你看行不行?”

“什麽要求?”

“下午辦完離婚手續,走到哪兒帶上我,不要拋棄我,這麽好的男人走了有人搶。”

“帶上你,哪還離什麽婚?費話少說,快簽。”

“不想帶我,我真要簽了,你可別後悔。”

“快簽吧,誰稀罕你。”

水天昊草草兩筆簽完字,折好裝進上衣兜:“好吧,有了這張簽字,咱倆算是陌路人,不對,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後還是朋友。”

文雅潔看他簽完字裝進口袋,伸手想要過來,他就是不給,走過去想掏口袋:“我怕你反悔,協議書我保管。”

“不行,想反悔晚了,還是我來保管。咱倆辦完手續後,你暫時不要告訴兒子,就說我有事回不來,等他十八歲再告訴他,不然影響兒子學習。”

“你不要我和兒子了,還怕他知道?兒子回來我就告訴他,說你這個沒良心的陳世美不要他了,帶著丫頭跟她媽媽過去,看你還怎麽麵對他。”

“誰是陳世美?這不是胡扯嗎?你不要我跟丫頭,趕我們父女倆淨身出門,你才是女陳世美。”

“哈哈哈,女陳世美,你能編得出來。讓我答應你的要求,你也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工資卡我保管。”

“怎麽又提工資卡?”

“不提工資卡,我帶兩個孩子,以後怎麽生活?”

“工資卡你保管,每個月不能按時還貸怎麽辦?三個月不能按時還貸,說明你不講信譽,銀行要收回貸款,到時候你拿什麽還?兩人過了這麽多年,還不了解你?為啥非要保管工資卡,還不是為了你花錢方便。”

“不做衛生巾了,這錢我不亂花。男人有錢就變壞,我倒是怕你幹壞事。”

“下午辦完手續,幹不幹壞事跟你沒關係,以後不用你費心,心太多容易變老,以後不好找老伴。”

水天昊看得出來,她還是不想離婚,可這協議書在他身上,由不得她不去。他看看手表,時針指向下午五點,催促道:“趕快走吧,不然民政局下班,今天辦不成了。”

文雅潔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像是要哭的樣子,他拍拍肩膀,安慰說:“不要難過,離婚夫妻都是這樣,在一塊兒的時候,你看不起他,他瞧不上你,兩個人打來罵去,像仇人似的幾個月不說話。我不想這樣,咱倆好合好散,以後還是朋友,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水天昊不說不要緊,這麽一說,她又摸起了眼淚,他心裏酸酸的,歎氣道:“唉,小兩口誰願意走這一步,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麽?還是走吧,離了對兩人都好。”水天昊溫柔的扶著文雅潔走出部隊營區,拐過馬路大轉盤就是民政賓館,一樓就是結婚登記處。

“你去賓館幹啥?”文雅潔望著民政賓館問。

水天昊說:“一樓就是婚姻登記處,我打聽過,離婚手續就在這兒辦。”

文雅潔瞪大眼睛:“啥,你打聽過了?這麽說你早就想著跟我離婚,怪不得這幾個月老是找茬,是不是外麵又有新歡,想我說出離婚?”

水天昊拍拍老婆的肩膀:“小聲點,路人聽見笑話。實話告訴你,前幾年在機關的時候,由於業務關係,戰訓科經常請民政局吃飯,我認識婚姻登記處的辦事員。你放心,隻要不反悔,保證辦離婚證,有了這張通行證,以後就是自由人,想幹啥幹啥,沒人管你。”

水天昊說著向一樓大廳走去,文雅潔站在賓館前路口發呆,心想,我寫協議書,有意把三十萬元的貸款給你,沒想到還是簽了字,這家夥真的要跟我離婚,不能進去,這次要是進去了,走出來的可就是陌路人;你現在是公司的副總,四十多歲,正是春風得意,呼風喚雨的黃金年華,說不定公司有不少美女等著他,就這樣走進大樓,這不是讓你得了便宜又買乖麽?今天離開我,明天就有別的女人投懷送抱,這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懷。為了兩個孩子,把我熬成了黃臉婆,四十歲的老女人以後還怎麽找男人,四十歲以下的不敢想,五十歲以下的不好找,五十歲以上的不想要,再說,兩人要是離婚,單位同事還不笑話我?當下三十多歲的剩女那麽多,我一個半老徐娘能找個啥樣的好男人?就是將來找個老伴,半路夫妻誰能付出真情,雙方看著不順眼,還不是要離婚?其實老公這個人像個大男孩,本質並不壞,就因為工資卡在你手上,就跟你過不去,有事沒事找茬吵架,這事多半怪我;工資卡就是在你手上,沒見你亂花過一分錢,每個月的消費支出記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一個大男人這麽做,還不是讓我放心嗎?工資卡放在我這兒,確實管不住自己的手,花錢大手大腳,經常入不敷出,日子過得緊巴巴,還貸款也沒有保障,工資卡還不如你保管,我也懶得這份閑心。我每月三千多元的工資,家裏還有三千多元的生活費,這六千元計劃著開支也夠了

“你咋站著不動,趕快進來啊!”水天昊走進大廳,回頭一看後麵沒有人,又走出大廳,看她呆立在路口,像是想什麽心事。

“我還沒想好,等我想仔細了再說,要不就按你說的辦,我走到哪把你帶上,這樣你就不用進去了,還是回去吧。”文雅潔說。

水天昊跑下台階,想過去拉她,文雅潔看他跑過來,轉身就跑。水天昊跟在後麵追趕:“不行,離婚是必須的,躲過今天躲不過明天,今天離不成,明天還得過來。”

文雅潔跑在前麵,大笑兩聲:“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趕快回家做飯。”

水天昊了解她這個人,她根本沒有這個膽量,隻是嘴上不服軟,想從氣勢上嚇倒他。他也想借這個機會唬唬她,以後說話不要太蠻橫,這世上隻有碰死的病貓,沒有嚇死的病貓。他跟在後麵,心裏覺得好笑,像她這樣的智商,哪是我老水的對手,今天是星期六,婚姻登記處根本沒有上班。

他追上文雅潔,看她得意的樣子,過去的怨恨煙消雲散。路過福利彩票店,水天昊拉她進去,兌了五注獎,隻中了十元錢,他用這十元又買了五注雙色球,想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