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冷沉的凝視著山坡下那展開成三列,數約四百以上的,“六順樓”人馬,舒滄低緩的道:“水丫頭是絕對不會出賣我們的,她斷斷不是這樣的人,我老漢可以替她用人擔保,隻怕其中另有隱情……”

田壽長陰驚的道:“不管是怎麽回事,隻要今天我們不完全死絕在這裏,就必須找出泄密的原因來!”

衛浪雲痛苦的道:“二叔放心,縱然二叔不查,我也會追根究底的一一不論是誰,隻要他出賣了我們,便一定按照規矩製裁!”

舒滄忙道:“如今先不談這些,我們還是趕緊準備對付眼前‘六順樓’這批王八羔子,他們明擺明顯的來意不善……”

田壽長哼了哼,道:“這還用說?”

肥臉如霜,殺氣隱罩,舒滄大聲道:“老猴子,你可有了計較?”

田壽長麵色是陰沉的,他道:“事情已到了這樣急迫的關頭了,還能有什麽計較?也不過隻是流血斷命,火並到底罷了!”

“咯登”一咬牙,舒滄惡狠狠的道:“好,老漢若不找他個三十五十人替老漢墊棺材,老漢就他奶奶的,不姓舒!”

深深吸了口氣,衛浪雲低聲道:“二叔,我們的人馬準備妥了?”

點點頭,田壽長道:“都已在警號發出之後各自進入了防守位置——你知道,大家平時演練過幾遍,直到事情臨頭之際,自是駕輕就熟的,就看我們的人配置是不是適當!”

衛浪雲喃喃的道:“現在,隻看著‘六順樓’的行動了!”

就在他這句話剛剛說完,山坡下,一個身材魁梧,褚紫色方臉膛,頷下蓄了一把虯髯的“六順樓”人物,已大踏步往前走近了一段,這人的袖縫口之處,赫然並繡著七道燦黃金線!

田壽長冷冷一哼,道:“‘六順樓’的‘大司衛’ ‘金鋼斷掌’穀宣!”

舒滄咽了口唾沫,道:“好家夥,‘六順樓’的第二號人物!”

這時,那穀宣已十分接近坡下了,他站住,雙手環胸,石破天驚的叱喝起來:“田壽長、衛浪雲,哪一個在上麵?”

緩緩踱出,田壽長伸手撚著自己的胡須,冷清清的回道:“穀宣你揚威耀武個什麽勁?”

仰起頭,雙目圓睜,穀宣狂笑如雷:“久仰了,久仰了,‘勿回島’的二島主,江湖上的 ‘智多星’,我們‘六順樓’的好朋友!”

田壽長陰沉沉的道:“別賣你那兩片嘴皮子了,姓穀的,你並不是擅於此道的行家—一說吧,有什麽事?”

嘿嘿—笑,穀宣道:“相信憑你田壽長的足智多謀,心細如發,不用我說,你也會十分清楚我們的來意吧?”

田壽長寒著臉道:“還是說明了比較幹脆了當!”

穀宣大聲道:“姓田的,你裝什麽糊塗?”

一仰臉,田壽長一派不屑的道:“我和你裝糊塗,你配不配?”

大叱一聲,穀宣咆哮:“好一頭放肆的老狗!”

田壽長冷冷—笑,道:“你也隻不過是—隻張牙舞爪爬的野畜牲而已!”

穀宣突然硬生生的吸了一口氣,似是竭力在忍耐他的憤怒,平靜了一下,他又以一種生硬和橫暴的語音道:“奉本樓大樓主鈞諭:著令‘勿回島’‘花子幫’ ‘蠍子’各組合之殘餘人馬束手就縛,本樓念在同為武林一脈,不予殺戮,否則,即予殲滅,雞犬不留!”

不待田壽長回答,後麵的舒滄已一個箭步搶了上來,他臉紅如血,氣衝牛鬥的大吼:“放你娘的狗臭屁,扯你奶奶的蛋,‘六順樓’,是什麽東西?澹台又離又是什麽玩意?居然向我們頒令行詔起來!也不怕丟人現眼,叫天下同道笑掉了大門牙?簡直不倫不類,亂七八糟,到了三十三重天!”

穀宣冷酷的道:“你這豬玀,大概就是舒滄了?”

舒滄大叫:“正是你舒老爺,姓穀的灰孫子,看著不順眼麽?不順眼就上來拚個死活,甭瘟在那裏裝你娘的人熊!”

怪笑如梟,穀宣道:“我們是先禮後兵,仁義盡到,繼之便是血刃相向了;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們,本樓人強馬壯,高手雲集,早已將你們團團包圍,而你們如今的處境本樓更是了若指掌,田壽長、舒滄,你們眼下也已是強弩之未了,殘兵敗勇,根本已不堪一擊,若是你們自行歸降,束手就縛,本樓就留下你們性命,僅是押解回去論罪受罰,如是你們不知利害,硬是強行負隅頑抗,則本樓即行刀刀誅絕,殺你們一個屍橫遍野,如何選擇,你們自己斟酌著辦!”

舒滄怒不遏,正待放聲回罵,田壽長已暗暗扯了他一把,低沉的道:“先別和他生氣,花子頭,我們自己猶得商量商量!”

脖子上青筋暴浮,喘息粗聲,舒滄跺著腳道:“還商量個鳥!除了揮刀拚命,哪有其他圜轉的餘地?”

田壽長陰寒著臉,道:“我看,他們前來此處的人手,必不隻坡下現身的這些,一定在這山上四周還另有埋伏!”

舒滄氣籲籲的道:“即使他們來了千軍萬馬,也不過是豁命一搏而已!”

搖搖頭,田壽長冷冷的道:“我弄不明白,水丫頭回到‘六順樓’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作用?假如她回去以後隻是搞出了這麽個結果,那回不回去又有什麽兩樣?反倒不如不回去還令她少受點嫌疑!”

衛浪雲臉色蒼白,唇角抽搐,他顫抖著叫: “二叔…… ”

舒滄更加憤怒的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什麽關節了?你不早早打定主意,該怎麽應付壓頭的敵人,卻一個勁在那裏聒啦些廢話——就算你已找出了泄密的原因,搞明了出賣我們的人,你如今又能怎麽樣?該對仗還是要對仗,該火並有是要火並,於事實又有何補益?你,你簡直是舍本逐末!”

舐舐幹裂的嘴唇,衛浪雲沙啞的道:“二叔,等我們渡過了這一劫,如若我們其中有任何一個人活著,也要徹底查清其中泄密的底蘊,弄清是哪一個出賣了我們,我們也要令他受到應得的懲罰一—二叔,就算是水冰心……也一樣!”

田壽長咬咬牙,一揮手:“且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舒滄急道:“我們是死守到底還是突圍?”

田壽長斷然道:“先守,守不住便突圍!”

左右一看,舒滄喃喃地道: “十有九成是守不住了……”

冷硬的一笑,田壽長道:“就是守不住,‘六順樓’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迫使我們移動陣腳!”

舒滄道:“看來他們是不惜付出這個代價的!”

田壽長暴烈的道:“那就叫他們試試!”

這時,衛浪雲十分憂戚的道:“二叔——雙方一旦交了刃,冰心,她以後怎麽辦呢?叫她如何向她的義父及我們交待呢?將來她又怎麽所適從是好?”

勃然變色,田壽長怒道:“照你的意思,我們就真要束手就縛,任敵宰割了!”

衛浪雲忙道:“我絕沒有一點這種意思,二叔,你老先別氣,如果這次‘六順樓’的來襲事件與水冰心沒有牽連,甚至,她也同我們一樣遭到了迫害威脅,那就不能怪她,我們一旦同‘六順樓’血刃相向了,其結果之嚴重已無法挽回,那麽,冰心不是即將陷於困境,無所適從也無所周全了麽?”

連連點頭,舒滄道:“不錯,浪雲也顧慮得對,我們總要謹慎從事才是!”

田壽長煩躁的道: “你們看著,你們全睜大眼看著,‘六順樓’大兵臨境,來勢洶洶,他們可像有半點妥協言和的模樣,他們可像有絲毫受到水冰心影響的模樣,他們根本六親不認,一意硬拚了,我們能怎麽辦又能怎麽顧慮?莫不成就全自己倒縛了向他們投降,娘的,水冰心回去之前,我們也已對每一種可能發生的後果都考慮過,想不到卻偏應驗了這最惡劣的一種後果!”

舒滄低聲道:“若是真不關水丫頭的事,我們火並上了,叫她以後怎麽辦?一邊是夫家,—邊是娘家,就讓她睜著眼看這兩家親人流血割肉?”

衛浪雲也呐呐的道:“而且我們也答應過她,不到迫不得已的最後關頭,決不輕舉幹戈!”

氣極反笑,田壽長咬牙切齒的道:“我把你這個暈頭暈腦,不明利害的小畜牲活剝了——‘六順樓’兵臨城下,刀戈相指,逼迫我們非降即宰,這不叫 ‘迫不得已’?不叫‘最後關頭’?小王八羔子,這又叫什麽?‘六順樓’不認咱們這門親,不顧念水冰心的難處,不怕將來弄得有親成仇,不在乎濺血橫屍,我們還理他的個熊?這並非我們不通人情,不論遠近,完全是他們落井下石,趕盡殺絕!”

舒滄詞窮了,他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硬著頭皮,衛浪雲囁嚅著道:“二,二叔我能不能問穀宣一下,看他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底細……”

田壽長臉色鐵青,憤怒的道:“在這個場麵,這種情勢之下,你居然有臉向敵人探詢你老婆的事?拉這種‘裙帶關係’套此等軟骨頭的‘內線’交情?你你你……你氣死我了,小畜生,你你……你到底是‘勿回島’的少主抑是那種挺不起脊梁骨的紈絝子弟?”

田壽長所說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句,都非常重,衛浪雲自長成以來,還從未遭受過如此嚴厲的斥責,這一頓狠罵,不禁令他麵如死灰,全身抖索,兩眼痛淚盈眶,深深低下頭去……

一邊的舒滄這時大為不滿,他氣衝衝的道:“你這算放些什麽狗屁?田壽長,孩子顧慮周到是對的,他不僅為自己,也要為他的老婆將來如何做人處世設想,他要先把事情弄明白了並沒有錯,至少他可以問心無愧,不必患得患失擔著心事,若是‘六順樓’表明了不理這層姻親關係,則咎不在我,放開手去幹就更不須顧慮,孩子的思考周密,我們做老人的正該幫著他想法子才是,哪有像你這樣不明事理,劈頭亂罵一通的?”

看著衛浪雲的痛苦形容,田壽長亦不由心中惻然,他細細—想,也覺得自己有些罵過了份,但又不好立時改口,暗暗歉疚,表麵上卻仍然憤怒道:“好,好,我不管了,這件事隨你們兩個老小混蛋去辦!”

舒滄深知田壽長的脾氣,聞言之下,已知這位“百竅心君”有了悔意,他哼了哼,也不點破,轉頭向衛浪雲道:“去吧,浪雲,去把事情問清楚,沒關係,一切有我大伯這幾根老骨頭承擔,他奶奶的!”

當然,衛浪雲更是清楚乃叔的習性,他吸了口氣,道:“多謝大伯擔待!”

接著,他又向田壽長道:“二叔,我下去私自問問穀宣……”

重重一哼,田壽長板著臉道:“不私自問他,莫非還要大聲張揚於眾人之前!”

衛浪雲正待轉身,舒滄突然一拍自家腦袋,忙叫:“且慢……”

站住腳步,衛浪雲迷惑的問:“大伯,有什麽不對?”

舒滄急道:“我們全忘了,浪雲,有一個人可以問得——”

田壽長漠然道:“你是指我們安排在‘六順樓’的內線?”

舒滄興奮的道:“是呀,管庸,他身為‘六順樓’‘五道金’的首領,又負有秘密保護水丫頭的責任,眼前正可設法問他!”

古怪的瞪著舒滄,田壽長半晌沒有出聲。

有些發怔,舒滄冒了火,道:“娘的,你用這樣眼神瞧著我是什麽意思?”

歎了口氣,田壽長道:“花子頭,你真是呆。”

舒滄大聲道:“我呆,我什麽地方呆?”

田壽長低聲道:“如果能問管庸,我還不叫浪雲去問麽?”

悻悻的,舒滄道:“怎麽不能問?”

田壽長毫無表情的道:“第一,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問得?第二,管庸根本不在山坡下那幾排‘六順樓’的行列裏!”

舒滄迷惘的道:“那裏不是有兩個‘五道’金的人物?”

田壽長冷冷的道:“有兩個,但都不是管庸,你別忘了‘六順樓’的人每一級好手皆有四名之多!”

舐了舐肥厚的嘴唇,舒滄呐呐的道:“那麽,管庸在哪裏呢?”

田壽長木然道:“這個問題,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舒滄有點惱羞成怒的道:“什麽節骨眼下了,你還在給老漢說俏皮話?”

衛浪雲輕輕的道:“二叔,我直截了當的去問穀宣吧?”

微微點頭,田壽長道:“也隻有去問他。”

就在此刻,山坡下的穀宣了已等得不耐煩了,他大聲吼叫:“‘勿回島’及其黨羽的餘孽們,你們可是考慮好了沒有?再不回答,休怪本樓所屬不再等待,即將殺上山來……”

衛浪雲大聲問道:“等一等,我有話說!”

銀衣閃映,他已一頭大鳥般飛掠而下,手上的一對“銀雷”隨著他身形的騰躍,橫空泛起兩溜炫目的光彩!

山坡上,舒滄喃喃的道:“瞧瞧姓穀的德性,活脫他是皇上的的小舅子也似……”

正在那裏吆喝吼叫,耀武揚威的穀宣,甫見山坡上一條人影如飛而來,不禁吃了一驚,本能的連退幾步,而他身後的兩名“五道金”高手已立時橫身攔截!

衛浪雲身形一個漂亮的大回轉站住,同時沉聲道:“且慢,我有話和穀宣說!”

一見隻有衛浪雲獨自前來,穀宣心中不覺有些納悶,他怪笑一聲,大步上前,揮退了兩名躍躍欲試的手下,傲然道:“看你模樣打扮,想就是‘勿回島’少主‘銀雷’衛浪雲了。”

衛浪雲冷冷的道:“不錯,是我。”

穀宣大聲道:“我可以告訴你,除了束手投降,我們不接受任何其他商量!不管誰來全是一樣!”

衛浪雲胸火頓生,他強硬的道:“穀宣,我不是為向你乞降求和,這一點你要先搞清楚,‘勿回島’及其盟幫,隻有斷頭的鬼,沒有降敵的人!”

嗷嗷怪笑,穀宣道:“好—股凜然之氣,不愧為‘勿回島’之少主!”

臉色一沉,他又厲聲道:“你既不是前來歸降,然則所為何事?”

上前—步,衛浪雲遲疑又為難的道:“穀宣,我,我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眼珠子一轉,穀宣滿臉陰詐之色的嘿嘿笑了,他像胸有成竹也似的故意問道:“什麽事見教呀?少主!”

不理對方的嘲弄,衛浪雲厚著麵皮,十分窘迫的問:“你們——呃,澹台樓主的千金水姑娘可已回去了?”

拉長了音調,“哦”了一聲,穀宣不懷好意的陰笑道:“原來問的是這個,姓衛的,我們大小姐當然回去了,‘六順樓’樓主的義女不回‘六順樓’,莫非還要回你‘勿回島’?”

咬咬牙,衛浪雲又道:“她——她可說了些什麽?”

揚起了眉毛,穀宣好像十分驚異:“她說了些什麽,什麽說了些什麽?”

怔了一怔,衛浪雲硬著頭皮道:“我是指,呃,有關‘勿回島’和‘六順樓’解怨化仇,聯手言和的事……”

目注衛浪雲,穀宣兩頰抖動,喉結顫抖,他終於忍不住放聲笑起來,他笑得捶胸捧腹,淚涕齊出,就像是看到了一件什麽天下少見的滑稽事一樣,笑到腰都直不起來了。

好一陣,衛浪雲才強忍羞辱的怨氣,難堪十分的道:“穀宣,我不認為這件事會有這麽好笑!”

拭著眼角笑出的淚水,穀宣顫魏魏的手指衛浪雲道:“我說少主——‘勿回島’的大少爺,將來主盟天下武林的大頭腦,你,嗬嗬嗬,莫非有什麽毛病?抑是你——不大正常了!”

衛浪雲生硬的道:“怎麽說?”

吸了口氣,穀宣像是竭力壓製自己不要再笑出來,他扁著嘴道:“我說,衛大少主,你們‘勿回島’妄想獨霸武林,一統江湖,而我們‘六順樓’卻也有個雄心壯誌來整頓兩道,主盟天下,所以,你我利害衝突,無以互利,便很自然的形成對頭死敵,這個關鍵,你明白?”

衛浪雲冷冷的道:“說下去。”

穀宣又奸笑著道:“我們彼此之間,刃也交過,血也流過,而你們硬以卑鄙手段綁擄了我們樓主義女,但是上天保佑,水姑娘機警無比,終於曆盡艱險脫出危難,在這種情勢下我們雙方可謂勢不兩立加上仇怨疊深,‘六順樓’上下人人皆以殲殺‘勿回島’及其爪牙為當務之急,恨不能生啖爾等之肉,活剝爾等之皮,水姑娘更是切齒痛恨,一心盼望盡快消滅你們,染你們的血以除她心頭之恨,衛大少主,在這樣的形勢下,你居然說出水姑娘回去之後竟有倡和聯手之議,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豈非是你的腦筋有了毛病?”

硬生生的咽了口唾液,衛浪雲緩緩的道:“穀宣你所說的話,徹頭徹尾是一片謊言,而且,還是一篇編得低劣的齷齪謊言!”

大笑起來,穀宣道:“那麽,告訴我,實情是什麽?”

衛浪雲不再猶豫,他率直的道:“水冰心不錯是我們擄來的,她和我不錯也有過衝突,但那都已成過去了,我們在這種敵對的環境中相遇又發生了情感,於是,她委身嫁我,我們成了夫妻,既成夫妻,我們彼此全不願自己的親人互相殘殺,同室操戈,所以,她回去勸說澹台又離罷戰言和,我也向我們的人力主化仇解怨,這也無非是為了千百條生命的延續,無非是為了血緣姻親的融洽相處;眼前,我們力量稍見薄弱,但我們絕不會引頸就戮,我們之一再容讓忍耐,便是全為了我告訴你的這些——莫令人命空拋,鮮血妄流,以及使我們彼此間的關係益發難堪的惡化!”

穀宣滿臉的古怪表情,他詭異的道:“衛大少主,我不得不佩服謊言編造得高明,我和你一比,可真是望塵莫及,差上了好大一截,但是,這隻能當故事講,去哄哄那些天真未泯的孩子,來騙我,你卻未免太幼稚了,隨你怎麽說,事實勝於雄辯,真即是真,假即是假;你把一樁莫須有的事情說得如此活龍活現將一段血海深仇改頭換麵變成了才子佳人的美滿故事,你的想象力也真叫豐富了,抱歉的是,這僅乃你虛構的笑談而已,實際上全不是這麽回事,非但不是這麽回事,而且完全內容相反!”

衛浪雲憤怒的道:“我說的句句真話,我們情感的發展雖是有些奇妙玄異,但卻是事實!”

臉色一變,穀宣大喝:“一派胡言,滿口放屁!你想叫誰來相信你的鬼話?衛浪雲,你破壞水姑娘閨譽,中傷她的名節,你不但可恨可惡,而且毫無人格,典型的市井無賴之徒!”

衛浪雲額際青筋浮突,雙目怒瞪:“穀宣,你們不要執意混淆黑白,隱瞞事實真相,這樣做隻會增加人命的傷亡,令水冰心痛苦終生!”

穀宣的眼眉一跳,他咆哮道:“住口,姓衛的,你完全在胡扯一通,在那裏瘋言瘋語,亂編亂語,簡直是癡人說夢,可笑又複可悲!”

衛浪雲大吼道.“水冰心出來和我見麵對質!”

豁然大笑,穀宣輕蔑的道:“我看你是患‘失心瘋’了,你是什麽東西?什麽玩意?馬上就要變成階下囚斷頭鬼,想見我們樓主千金,你配麽?”

衛浪雲激動的叫道:“穀宣,你們這樣做會後悔的,水冰心是我妻子,她不忍心目睹雙方親人爭戰拚殺,這才揮淚離開我們回去勸說澹台又離,你們不體諒他的苦心,不接受她的摯誠,更要陷她於不義麽?”

“呸”了一聲,穀宣厲聲道,“信口雌黃的混帳東西,你憑什麽空口指認水姑娘是你妻子?”

衛浪雲大叫:“我們有媒作證,有信有物!”

狂笑如雷,穀宣不屑的道:“下三濫的謊話,什麽媒證,也不過是你們‘勿回島’及那批走狗們的瞎鬧瞎哄,一麵之詞,可有‘六順樓’女方的媒證,什麽信物?水姑娘受擄多日,遭盡折磨非刑,她身上的釵環佩還不是早已被你們洗劫一空,如今卻拿出偽作信物?罷了罷了,衛浪雲不用再說下去,越講便越顯你的無知,越講更越顯你的瘋癲與可笑,嗬嗬,‘勿回島’的少主居然是這麽一個單相思成了狂態的白癡!”

衛浪雲暴吼:“你胡說!”

穀宣突然神色冷酷的道:“姓衛的,不要再在這裏出醜了,我老實告訴你,我們水姑娘不但仍是一位清白無瑕的黃花大閨女,而且,她這趟脫險歸去,我們樓主已為她擇好了一門婚事,擇日成婚,我更告訴你,對方親家比你不知強上多少倍,新姑爺就是獨霸遼西的‘鐵家寒’少寨主鐵錚強——你或者可以在我們圍擒之後苟延殘喘,但是,若你再-—味胡言亂語,損及水姑娘名節,你就罪加三等,求生不得了!”

衛浪雲額頭兩邊的“太陽穴”不住在“突”“突”跳動,汗水也自鬢間鼻端沁出,他幹澀的咽了口唾沫,沉重又痛恨的道:“你是說一一澹台又離已將我的妻子水冰心許配給了別人?”

穀宣暴烈的大吼:“不知死活,胡言亂語的潑皮無賴,哪個是你的妻子,你純是在自說自語,無中生有,姓衛的你這是下流無恥加上瘋癲!”

這時——一

一個“一道金”的大漢閃身而出,向穀宣躬身道:“稟大首衛,姓衛的狗才如此汙蔑樓主大千金,還請大首衛下令拿下,由小的再給他一頓鞭子!”

衛浪雲目光—掃,不由頓時咬緊了牙關,原來,這個“一道金”的角色不是別個,正是以前曾經在樹林裏揮鞭狠笞過他的尚魁!

穀宣嘿嘿冷笑,道:“尚魁,你來得正好,你可以說,說水姑娘對姓衛的是如何個痛恨法,水姑娘可不比誰都希望拎了姓衛的頭!”

猙獰的一笑,尚魁道:“大首衛說得一點不錯,大小姐對姓衛的恨之入骨,昔往便曾親口諭令小的們給他上過刑,又交待小的鞭笞過他,大小姐對此人的影響可謂惡劣到了極處,這遭脫險歸去,更是痛心疾首,發誓要取姓衛的一條狗命複仇雪恥!”

半眯上眼,穀宣道:“你聽見了!衛浪雲,歪曲事實與惡言中傷的本領,你猶算不上最高明的,何苦自己找這種難堪?”

衛浪雲心中是一陣陣的絞痛,肚裏是一波一波的泛酸,他緩緩的搖搖頭,憂鬱又陰沉的道:“事情的真像如何,相信彼此俱皆心中有數,穀宣,再多說了也是無益,我已盡到了我的本份,傾竭了我的力量,你們堅持你們錯誤的做法,強橫歪曲一意孤行,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最後我要告訴你們——不是我不容讓,是你們咄咄相逼,不是我不忍耐,是你們趕盡殺絕,一切的嚴重後果,完全要由你們承擔!”

穀宣大喝道:“利口小子,任你說得天花亂墜,舌上生蓮,也一樣起不了絲毫作用,該怎麽辦還是要怎麽辦!”

那個“五道金”的人物厲聲接道:“大首衛,我們何妨先拿下姓衛的加以懲治,也好叫他及‘勿回島’的餘孽們知道造謠生事的後果!”

冷然笑了,穀宣道:“我再給他們一個最後的機會-----衛浪雲,你回去和你的同盟商議商議,降是不降?記住,你們隻有半炷香的時間可供考慮!”

衛浪雲沒有再說什麽,轉回身去,步履艱辛的攀上山坡,來到田壽長與舒滄身側之後,未曾開言已經先歎了口氣。

舒滄的臉色業已相當難看,他肥厚的下頷顫抖了一下,低沉的道:“浪雲,你方才下去和他們所講的話,我們也大多聽到了……唉,委屈了你!”

田壽長鐵青著臉,冷森的道:“‘六順樓’玩得好把戲!居然死推活賴,硬不認這筆帳,簡直可恨可惡到了極點,還有你這畜生也是不義氣,堂堂的一島少主,何須降尊紆貴跑到人家麵前受這種奚落和羞辱?他們把你看成了什麽人?一個江湖走卒?一個武林末流?你是我與展老鬼的孩子,是我們的骨肉,是我們一生希望所寄——我們平素尚不說重言—句,憑什麽叫‘六順樓’的人如此侮罵嘲諷?這等的窩囊氣不獨對你,對整個‘勿回島’上下也都是一種莫大恥辱!”

衛浪雲表情僵木,默無一語,牙齒都深深陷入了下唇之內!

舒滄忙道:“好了,好了,孩子也受夠了氣,你再責備他不是更增加孩子的難過,‘六順樓’的人全不是些玩意,實則也不能怪浪雲……”

磨牙如刀,田壽長恨進心髓的道:“他們這樣奚落浪雲,羞辱浪雲,比用錐子剜我的肉還要痛苦……這些殺千刀,天打雷劈的惡畜生,使盡了奸刁手段,說盡了偽言狂語,猶如如此刻毒霸道,我要不叫他們血肉相償,就不算是姓田!”

舒滄慢慢的道:“這口鳥氣我也一樣難以吞咽,看情形,他們是早就商量好了用這種辦法及言詞推搪否認——此計不可謂不奸不毒,他們根本將事實顛倒,歪曲真象,再把說法全部更易,局外之人,還確實難以分清是非,搞明曲直呢……”

田壽長粗暴的道:“浪雲,現在你算死了心了吧?”

衛浪雲的眼皮一挑,他沙沙的道:“二叔,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麽!”

冷酷的一笑,田壽長道:“‘六順樓’打得好主意——如此一來,既可否認婚事,避免姻緣糾纏,又能聚兵相圍,攻我之弱,更在道義人情上不落外間以口實,再替水冰心另找一門婆家,把她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斬得決斷,將一切發生的事推個幹淨;沒有了牽連,掩飾了隱衷,否決了親情,然後,堂而皇之的以眾淩寡,圍殲我們,好計,真是好計,我委實佩服這獻計之人!”

舒滄憤怒的道:“澹台又離一定以為我們這批廢兵殘勇已成甕中之鱉,久戰之下元氣大傷,實力倍減,看著我們好吃,這才不肯言和罷爭的,設若我們兵強馬壯,聲勢雄厚,他豈會這般絕決蠻橫?”

頓了頓,他又恨聲道:“娘的,我覺得澹台老鬼似乎有點惡丈人窮女婿的味道,一心妄想巴結有勢力的人,拚命打擊那不得意的,卻不管女兒到底願意跟誰!”

田壽長陰沉的道:“他生了雙勢利眼,一付毒心腸,我就叫他走著瞧吧,看是他後悔,還是我們真個‘沒落’了!”

衛浪雲暗啞的道:“二叔,穀宣限我們在半炷香之內作最後答複!”

雙目中血光隱現,田壽長狠狠的道:“不用半炷香,現在就可以答複他了!我叫這些王八羔子狂,叫這些野生雜種刁……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會體驗‘血肉橫飛’是個什麽情景,什麽味道!”

舒滄手中沉重的“鐵竹棍”往地下用力—柱,切齒道:“幹吧!”

於是,田壽長踏前幾步,振吭大喝:“穀宣,你這‘六順樓’的頭號狗腿給我聽著——甭在那裏呐喊,危言恫嚇,想要我們不戰而降你是在做夢,有種的滾上來刀口子下見真章!”

雖然“勿回島”方麵的最後決定,業已在“六順樓”的預料之中,但田壽長這一番叫罵,卻仍令穀宣及他的手下們群情激憤,怒火燒頭:穀宣的一張褚赤麵上頓時泛起了紫紅,他大吼道:“田壽長,你們可真是要見了棺材掉淚?你們是存心不想活啦?”

“呸”了一聲,田壽長咆哮:“老子們頭可斷,血可流,誌不能屈,姓穀的,你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看看誰能活剝了誰!”

山坡下,穀宣長嘯如虎,他尖叫:“六順樓的兄弟們,給我衝!”

一片震撼天地的殺喊聲立時便像漫山的野火鋪地卷至,刀如林,刃炫眼,三排‘六順樓’的大漢約有四百多人,就在穀宣一馬當先之下,潮水也似的上了山坡!

田壽長暴吼:“給我射殺那狗娘養的!”

連珠強弩的構括連串密響,亮晶晶的沒羽鋼矢便飛蝗驟雨一樣閃耀著溜溜的光芒呼嘯彈射,立見人仰刀拋,軀體翻滾,照麵間“六順樓”的先頭已有二十多人栽倒!

但是,人家的來勢,卻也銳不可當,凶悍無已,十數名肩繡金線的高手在穀宣率領之下躍掠騰旋,快捷無比,眨眼間已撲到了坡上。

舒滄狂吼著奮力迎去,口中大喝:“我劈死你們這群瘋狗!”

半空中,人頭飛閃,兩名“五道金”的人物又截住了舒滄,甫一接觸,雙方已不要命的狠幹成一團!

一聲霹靂起處,穀宣殺氣騰騰的抖掌劈翻了兩名“勿回島”這邊的青衣大漢,他身形暴閃,大喝道:“我來收抬這老花子!”

田壽長的“大魔爪”便在這時狂風似的卷了過去!

“穀老狗,你爹還在這裏候著呢!”

兩個人猝接倏開,一閃又進,穀宣便以他那雙奇粗奇厚,色如古銅的巨靈之掌迎住了田壽長揮舞翻飛的“大魔爪”!

衛浪雲目光冷酷,肌肉緊繃,他貼地暴轉,雙錘起處,四名“六順樓”的人物已飛上了半天,當滿空的鮮血濺灑,又是四個朝不同的方向摔了出去!

斜刺裏,人影晃掠,一名“四道金”的角色已向他衝了過來!

衛浪雲嘴唇緊閉,半聲不吭,正待對這來敵施以痛擊,他身後,“仙人杖”金泗已猛的撲上,摟頭七十七杖攻得那位“四道金”連連後退,金泗大叫:“少主,這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怎配與你動手,我來交待他!”

足尖倏旋,人影飛去,衛浪雲的左錘由下往上,“砰”的一家夥便將一名撲來的敵人搗上了半天高,右錘暴斜,另一個“六順樓”的仁兄也將一顆大好頭顱,“哢嚓”一聲變了一枚血糊糊的爛柿子!

金泗杖繞如龍,他大喊:“利落!”

衛浪雲彈升三丈,連串翻滾而下,就在他連串的翻滾中,但見人頭崩裂,漿水四濺,“噗嗤”“砰叱”“砰叱”之聲不絕於耳,此起彼落,一溜溜的猩赤光芒漓漓噴灑,形成一幅又怖栗,又奇異的景象!

幾聲怒叱在這時響起,幾名“三道金”的角色,已經分自兩側圍抄向衛浪雲!

一般的情勢來說,“六順樓”的人多是不錯,但他們隻能在“麵”上占上風,而“勿回島”這邊卻在“點”上製了先機,“六順樓”的兵眾,“勿回島”則將精,在這頭—個回合上,“六順樓”並沒有撈著便宜!

不過,苦就苦在包不同與他的手下,另加上“花子幫”的弟子了,他們布在這第一線上約有三十餘人,可是卻得和數約四百名的敵人廝殺混戰,其處境之艱困自是可以想見的,幸虧還有“花子幫”的兩位長老童吉、童祥兄弟支持撐挺著,二人聯手合力穿插斬殺於敵人之中,這才勉強能和“六順樓”的大軍糾纏,可是,人數委實差了太遠,便是眼前能挺得住,時間上也不會太久!

這時—一

與穀宣正火並得難分難解的田壽長嗔目大吼:“浪雲,你還不趕緊交待那幾個小王八羔子快去協助一幹孩兒,猶在那裏和他們磨蹭什麽?”

不用田壽長這幾句話,那三位與他對陣的仁兄亦老早便吃不住了,衛浪雲以一敵三,非但攻勢淩厲悍猛,而且其輕鬆自如、揮灑流暢之處更充滿了一股“牛刀小試”“遊刃有餘”的味道!

田壽長的催促一到,衛浪雲已立時橫了心,他旋飛的身形猝然偏進,“二道金”的包傑兵刃才斜,鬥大的錘頭已迎麵將他砸了一個倒仰——包傑那張麵孔也便在刹那間形同一團血肉模糊的肉餅!

另一個“二道金”的朋友也是衛浪雲的老相識蔡欽;他睹狀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尖嚎一聲溜地便滾,那“三道金”的角色一柄鋼斧才橫著劈來,尚未夠上位置,衛浪雲的右手錘錘頭已脫手暴飛,隻見擊在錘頭上的銀色細鏈倏閃,“三道金”的這位人物早已被當胸搗出丈外,胸骨,肋骨、肌肉、內髒完全混成一個團了!

蔡欽的號叫幾乎像狼,他一邊爬滾,一邊哼呼:“來人哪,快來人救命啊……”

由他身邊飛掠過去,衛浪雲冷冷的丟下兩句話:“相識至今,你依然毫無寸進!”

“進”字在他舌尖上跳動,三名敵人已經吃他揮錘砸了個東倒西歪,大側身,雙錘齊出,又是四名“六順樓”的大漢慘叫著滾下了山坡。

“嘩啦”,暴響夾著一片銳風來自身後,衛浪雲半聲不吭,蹲矮猝旋,一柄“三環刀”貼著他耳邊擦過,他看也不看,雙錘急合,“當一一噗”兩種反應不同的音響連成了一聲,那偷襲者一一尚魁—隻手加上他的“三環刀”頓時便被兩柄銀錘夾砸下來,血糊糊的夾砸下來:“嗷……啊啊……”

尚魁那張醜惡的麵孔突然怪異的扭屈,他大張著嘴巴,瞪著眼珠,拚命拋抖著那隻肉碎骨裂,血糊淋漓的斷手,一邊發狂似的蹦跳個不停,嘴裏更發生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號叫聲來……

衛浪雲雙錘交叉橫胸,冷森的睨視著他,緩慢又殘酷的道:“你不是想鞭笞我嗎,尚朋友,我身上猶留有往昔你所加諸於我的鞭痕,現在你何不停止叫嚷再給我印上幾條?就像你方才誇言的那樣?”

顫抖著,**著,尚魁痛得汗如雨下,更駭得心驚膽顫,他大叫:“不……少,衛少主,你怎能以你的身份來……來如此對付一個似我這般的小角色?少主,你不能啊…… ”

衛浪雲看著他在踉蹌,在躲避,冷冷的道:“尚魁,你是一個卑鄙無恥,畏強淩弱的狗!”

連連倒退,尚魁恐怖的叫:“別殺我……衛少主……別殺我……我已經受了重傷……你怎能殺死一個受了重傷的人,我與你無怨無仇,我全是被逼著那樣做的啊……”

搖搖頭,衛浪雲向前逼進,他麵無表情的道:“現在你會說這種話,等到情勢一變,你又完全不同了;尚魁,沒有人能在對我淩辱之後不受到報應,沒有人,你曾如何對付過我,我可能就會如何來對付你——原來,水冰心可以救你們,但你們卻自己斷了這條路……”

大張著嘴巴喘氣,尚魁目光驚懼,全身顫抖,臉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他歪著嘴呻吟:“不是我……衛少主……是他們……全是他們的主意……”

兩名“六順樓”的角色從背後撲向了衛浪雲,雪亮的刀鋒暴起便撅,衛浪雲頭也不回,雙錘各自幻起—道弧光由前掄後,而弧光甫現,那兩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業已鬼嚎著,被錘頭砸中!

就在這—刹的空隙裏,尚魁突然悶不吭聲,雙腿猝起,猛踢衛浪雲小腹!

卓立不動,衛浪雲視線低垂,右手的銀錘脫手彈射,尚魁的雙腳才起,早已吃當頭迎來的銀錘砸碎了腦袋!

側過身去,衛浪雲開始追逐那邊奔掠拚殺的敵人,於是,“六順樓”那邊便遭了殃了,凡是遇上衛浪雲,莫不頭碎肢折,人飛血濺,但見軀體翻滾,哀號連天,就在須臾之間,“六順樓”的人業已叫他縱橫揮砸,擺平了五十多!

在與田壽長纏鬥的穀宣,本身功力固然精湛雄厚,悍勇無倫,但是,他的對手卻乃“勿回島”的第二號人物,任是穀宣藝業再強,亦不易占著便宜,雙方已火並了百餘招,尚分不出勝負,但照這種情形看,再繼續下去個三五百招也不見得能分出勝負,除非冒生命之危險以險招拚搏,不過,這都是武家大忌,不到生死關頭或危急情況之下,誰也不願輕易嚐試,因為,以險招搏敵,雖然可收速戰速決之效,卻也同樣是要以生命為賭注的,弄得巧,固可殺敵致勝,弄得不巧,自己老命也就不保了;穀宣身屬頂尖高手之流,自是明白這個利害,是而鏖戰至今,他仍不肯冒險,但他尚可以勉力與對手糾纏,他的一幹手下便不成了,尤其在衛浪雲加入人群中混亂之後, “六順樓”方麵在“麵”的優勢也被迅速扭轉,本來形同潮水般的猛撲,此際居然已像分散的浪花一樣被衝得波動滾滾,眼看著,不用多久“六順樓”那邊就穩不住陣腳了!

“大魔爪”飛揚翻舞中,田壽長狂笑道:“穀宣,任你人多勢大,也隻是中看不中用,原來‘六順樓’僅是聚集了一批酒囊飯袋而已!”

雙掌閃掠,風聲呼呼,穀宣冷厲的道:“你得意的太早了,姓田的,現在才隻開始,你們的樂子在後頭呢!”

田壽長進退攻拒,大喝道:“‘六順樓’枉有這麽多人手,卻敗象已承,你還嘴硬什麽?”

他這裏喝聲未已,那邊,“仙人杖”金泗已在一個虎跳中橫杖將那“四道金”的對手攔腰掃翻,那人似是脊骨折斷,形同一種極其怪誕的倒弓形,尖嗥著滾下坡去!

尖叫聲宛似扯著人的肝腸在顫抖,刺耳驚心已極,穀宣聽著,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輪猛攻,振吭大吼“雷火攻殺”!

緊接著他的吼叫,在“六順樓”的人群中,倏然已射起一蓬煙火信號,殷紅泛紫的光華直淩霄漢,在高空中爆開一團繽紛絢燦的光雨,煞是好看!

好看麽?“勿回島”方麵的弟兄,卻並不覺得,他們—見煙火上升,便立即知道另一場更艱辛,更慘厲的廝殺便要接踵而至了!

果然幾乎反應是和那蓬煙火信號相連係的,空中燦麗猩赤的光雨方始爆裂,山坡兩側的林幽深處已立即響起一陣震人心弦的吼喝聲,這陣吼喝聲粗獷而凶猛,仿佛一一是一群發怒的狂獅在咆哮。“仙人杖”金泗急速來至衛浪雲身邊,驚愕的問:“什麽玩意?”

衛浪雲鎮定的道:“大約他們的伏兵起了!”

就在這兩句話的當兒,左側的山林中,突然衝出大概五十個上下的彪形巨漢來,這五十餘人全是清一色的黑皮綴嵌亮錐的軟甲,清一色的黑巾黑皮護腕,而且,清一色的大馬刀和銀鏈錘!

金泗悚然脫口道:“流馬隊!”

衛浪雲陰沉的道:“是的,流馬隊,‘六順樓’的黨羽,‘黑煞君’曾廣的部屬!”

忽然,金泗又向右邊的山林一指,急道:“少主快看,那邊也有敵蹤出現!”

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衛浪雲查覺隻有四條人影正像脫弦之矢一樣以一種驚人的快速撲到近前!

雙目凝聚,仔細注視,衛浪雲緩緩的道:“‘三羊山’鮑子言與他們的手下們!”

倒吸了一口涼氣,金泗道:“少主是說——‘四瞳叟’鮑子言,和他們的三個出了名的‘雙鶴一鳳’幾個。”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就是他們,我雖然以前未曾見過,但有關他們形象的描述我卻是太熟太熟了,錯不了的!”

金泗擔心道:“我看情形有些不妙,少主!”

環視著仍在繼續拚命搏殺的雙方人馬,衛浪雲平靜的道:“怎麽說?”

金泗憂慮的道:“山左是由古獨航古兄為首,率晏青老弟及四名‘三十錦貂’共計六人防守,山右則由楊宗長老、段凡長老二位率七名弟子守護,以此單薄人力,隻怕抵擋不住對方的銳勢!”

衛浪雲苦笑道:“這是一定的—一—這樣吧,金長老,此處雖當正麵,敵勢卻又控製,有童家長老賢昆仲在,包不同應該可以勉力支持,況且田二叔、舒大伯也可以及時做重點支援,大約不至有太大變化,此刻你我立即分援左右,我去助古總掌旗,你去幫楊長老,好歹也挺一挺!”

金泗忙道:“好極,我這就去!”

當金泗射向右邊之際,衛浪雲已暴掠向左,他雙錘電翻,又連砸倒了十餘名敵人,來到田壽長身側!

眼角處覷得衛浪雲混身浴備的衝來,穀宣不禁暗暗吃驚,他一麵拚命搏鬥,一邊色厲內荏的大叫:“好呀,堂堂一島少主,居然也漠視武林規矩,要想以眾淩寡,以二對一?行,今天我穀宣便舍了這付臭皮囊奉陪‘勿回島’的兩位首要玩玩命!”

田壽長閃動遊走如風,“呸”了一聲:“放你娘的屁,以你一個對抗我爺倆?你瞧瞧你那熊樣,配得上麽?”

大旋身,九十七爪狂風暴雨般飛卷,他又大喝:“浪雲,什麽事?”

拭了一把臉上的血與汗,衛浪雲急促的道:“二叔,流馬隊曾廣的人由左邊,‘三羊山’鮑子言的手下由右麵,分兩側夾擊上來了!”

“咯噔”一咬牙,田壽長邊戰邊吼:“好呀,‘六順樓’這一次可真是處心積慮連爪牙帶狗腿全部傾巢而出了!”

喘息著,衛浪雲忙道:“二叔,我怕他們挺不住,已交待金長老與我分開左右赴前相助!”

進退如電中田壽長大聲道:“這裏呢?包不同罩得下麽?”

一側的衛浪雲迅速的道:“勉強還行,有童家長老二位幫著包不同,另外,二叔和舒大伯仍須隨時照應點!”

身形的閃動裏灑起一輪汗珠,田壽長立道:“可以,你去吧,這裏由我們來應付!”

微微躬身,衛浪雲道:“二叔謹慎!”

不待田壽長回答,穀宣大笑道:“我們伏兵已盡出,交相夾擊,你們這遭可死定了,還謹慎個鳥?”

田壽長奮起猛攻,邊怒罵不絕:“放你娘的狗屁,你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衛浪雲卻不再耽擱,身形連連閃掠,也已一陣風也似卷向了山坡的左側。當他到達那片斜陡又起伏不勻的地段時,一場慘烈淒怖和血戰早已展開了,五十名黑甲銀錐的彪形大漢已經將古獨航、晏青及四名晏青的手下團團圍住,這片刻之間,雙方人馬都已見血掛彩!

身形淩空飛落,衛浪雲嘶厲的大吼:“總掌旗,我來了!”

三柄雪亮的大馬刀斜著劈來,風聲如削,衛浪雲驀然橫身翻滾,雙錘暴閃,兜胸已將兩名黑甲雙漢砸了個頭裂腦碎!

猝然間,另一名黑甲大漢的銀鏈錘已射向他的麵門!

“你找死!”

口中厲叱,衛浪雲左手錘同樣射出相迎,在“當”的一聲震響裏,他的右手錘已在那蓬四濺的火星中打爛了對方的頭顱!

古獨航的蟒皮長鞭猛帶,又一名黑甲大漢被抽出三尺,一頭撞向坡下,而此際,一名“三十錦貂”的弟兄挺起手中兩麵開口的“分水刀”拚命插進了一個黑甲敵人的胸膛,但是,他尚未及拔出刀來,整個腦袋已被飛斬而至的大馬刀削落!

“飛豹子”晏青狂吼著彈躍空中,“分水刀”力絞四個銀鏈錘,左手反探,一柄彎曲鋒利如牛角形的“牛角旋”也已在閃嘯之下刮掉了一名黑甲大漢的天靈蓋!乳白的腦漿與濃稠的赤血交映著進濺,另一個“三十錦貂”的弟兄死力擁抱住一個黑甲敵人,他的左臂已被齊肩斬落,顫顫的嫩肉與懦動的血管在**,而他卻仍緊抱著他的敵人,他的“分水刀”雖已失落,右手中握著的—支“燕尾鏢”已狠狠插進了對方心窩,他還一直用力插,用力插不管背後如雨劈落的馬刀刀鋒及錘擊!

衛浪雲反手一百一十錘將七名黑甲大漢砸成—排肉漿翻倒,當他雙錘合並,再度把三名敵人擂向空中之際,他的小腿肚已被一名豁死衝來的黑甲大漢割了一刀!

“叱”聲怒喝,衛浪雲右手銀錘猝落,以錘柄猛砸,於是“哺”的一聲,那傷了他一刀的仁兄便被錘柄由頭頂直透入咽喉!

又—名“三十錦貂”的弟兄幾乎像分了屍似的肢體零碎被馬刀劃散……

最後那個“三十錦貂”的弟兄也在以“牛角旋”割開兩個人肚腹之際,吃了一枚銀鏈錘自後麵打開了頭!

血麽?早已不像人血,比世界上最賤的泥水還要不值,肉呢?亦不是人身上的肉了,便是豬肉檔上吧,那還得稱斤論兩的賣呢,在這裏,卻那麽便宜的一大片一大片被削落,被拋棄,而人的性命,此時此地,又何嚐有什麽珍貴價值?是那麽尋常又那麽簡單的便幻滅了……

十多名黑甲大漢圍攻著衛浪雲,另十多名也圍著古獨航,其他的,便全湧向了晏青之流馬隊的這些成員,個個身子矯健,力大體強,他們的武功之精湛,動作協調,但是,最主要也是最難纏的,卻是他們個個悍不畏死,有進無退,加上人人都具有一付黑心黑肝,人人都宛似發了狂一般充滿了那種獸性的殘酷悍野,這些人,便完全似一群失去理性的瘋虎了……

“飛豹子”晏青也已受了十幾處的創傷,他以前的舊傷尚未徹底恢複,又再經過這—連串的激戰,體力上是早已不支了,當他在名黑甲大漢的猛暴圍攻之下又豁命戮殺了對方兩人之後,他的左腿已被四周如雪揮舞的大馬刀斬斷,但是,他不吭不響,半跪於地,在一輪急快的翻閃中又將一名黑甲大漢兜腹通穿!

古獨航的蟒皮長鞭自一名黑甲敵人的麵前刷爆了對方的眼珠,也已同時纏上了另一個人的頭頸,他周繞飛閃,猛力將那人摔出丈外,同時,正好看見晏青被一枚銀鏈錘自斜刺裏砸倒!

雙目血赤,切齒如泣,古獨航拚命往救,卻被四周的十餘名黑甲大漢豁死圍阻,他心焦如焚之下,嘶啞的大喊:“少主,少主,晏青危急了……”

衛浪雲聞聲之下,不顧一身暴起衝撲,他的雙錘齊翻,七八柄大馬刀便四散遊**,挺身斜滾,又躲過了三柄銀鏈錘的飛襲,他剛撲了過去,一側,一名黑甲大漢已怪吼著連人帶刀向他撞來!

足尖撐地,他“呼”的半轉,大馬刀貼著他胸襟擦過,落錘不及,他右膝猛起,將那名黑甲大漢頂得狂號一聲,捂著胸口,滿嘴鮮血的倒仰而出!

僅僅的這一耽擱——這微不足道的瞬息,晏青已經抱著一名黑甲大漢滾地,而如雨的刀錘便也將他與那名黑甲大漢一同斬成了數十塊!血淋淋的數十塊!

衛浪雲睚眥皆裂,齒切欲碎,他尖泣著: “晏青啊……”

那邊,古獨航在驚恐之下略一分神,右腰已被一柄馬刀“呱”的割開一條半尺來長血口!他俯身急撲,回鞭狂掃,三名黑甲大漢已怪叫著滾地翻騰!

於是,山坡側的一個陰蔽處,像狼也似傳過來一陣怖栗的怪異笑聲……

衛浪雲麵龐慘白、汗水涔涔的飛撲到古獨航這邊,挺身,彈腿,整個人蹦上半空,雙錘倒輪,一名正想追砍古獨航的黑甲已狂號一聲,半片腦袋變成了血肉模糊的爛黃瓜了!

躍身而起,古獨航滿臉血汙髻發散亂的喘著氣叫:“多謝少主!”

衛浪雲貼近了古獨航,目光投注向怪笑聲傳來之處,一邊沙啞的道:“別客氣——總掌旗,聽見方才那陣笑聲?”

點點頭,古獨航道:“隻怕又是他們那邊的什麽厲害角色到了……”

衛浪雲發覺四周殘餘的二十多名“流馬隊”黑甲大漢這時已不再撲擊,二十多人慢慢散開,布成了一道圓陣,將他們兩個圍在中間,二十雙凶光閃閃,又冷又恨的眼珠卻像要吃人也似瞪視著他們……

深長的吸了口氣,古獨航又低聲道: “少主, ‘流馬隊’這批人確是名不虛傳,個個凶猛如虎,悍不畏死,也難怪他們能在鄂中稱雄!”

衛浪雲擔憂的道:“他們哪還像些人?倒似是些長著頭充滿獸性凶狂的豺狼!”

苦澀的一笑,古獨航道:“我不能不承認,少主,‘流馬隊’是一支難纏又頑強的勁敵!”

衛浪雲冷幽的道:“不論他們是什麽,若不將之刀刀誅絕,全部殲殺,我是永不會甘心的!”’ 點點頭,古獨航喃喃的道:“是的,血債就必須用血還……”

圍在四周的二十多名黑甲大漢仍然沒有動靜,他們分散在周遭,就有如二十多根烏黑的石柱,不動又不響,僅隻目光凜厲,刀錘斜垂,二十多張猙獰可怖的麵孔卻隻有一種表情——木然。

古獨航輕輕的道:“這些凶獸怎麽不進撲了?”

衛浪雲平靜的道:“定有所待。”

古獨航四麵環視,道:“等誰?”

唇角勾動了一下,衛浪雲道:“大約是剛才發出笑聲的人。”

他甫始說完了這句話,山坡側處的隱暗處,已有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那人體形壯健高大,也是一身綴滿了銀錐的黑甲,也是左刀右錘,也是黑甲黑靴黑皮護腕,唯一有異的,便是他脖頸間紮了一條大紅綢巾:這人生有一張寬扁的臉膛,像一雙微往內凹的幹扁南瓜,濃眉倒撇,三角怪眼下是隻巨大的塌鼻子,一張嘴卻又大又削薄,整個的形容,便組成了兩種氣氛——暴戾,與殘酷!

一見這人,衛浪雲已沉重的道:“曾廣來了!”

古獨航澀澀的一笑,道:“他怎麽至今才來?”

目光冷凜的向大步過來的曾廣注視,衛浪雲沉著聲道:“早在這裏打混仗,豈能顯示出他一幫之主的威儀和與眾不同之處?”

“黑煞君”曾廣來到丈外之遠站定,他的倒八眉一豎,雙眼怒睜,聲音像是金鈸敲打那樣鏗鏘刺耳:“他媽的有幾下子呢,衛浪雲,就憑你們六七個放倒了,我全隊弟兄的一半多,這樣的場麵我曾廣猶是第一遭碰上!”

衛浪雲冷冷的道:“你也不必太灰心,姓曾的,就憑你那幾十頭野畜牲居然將我們圍在這裏,足見‘流馬隊’也狂過些時,有點架了!”

磔磔怪笑,曾廣大聲道:“這話有意思,你他媽可惜和我們站的陣線不一樣,如今相遇的時地又不湊和,否則,我還真可來上—段‘英雄會’啊……”

笑聲未已,他的醜臉倏沉,暴烈的道:“講是那樣的講了,你可知道我手下弟兄的血自來不白流,命也不白搭的麽?你與這姓古的老王八殘傷了我這多弟兄,你們說,該怎麽個補償法?”

衛浪雲穩練的道:“曾廣,你未免有點愚昧可笑了!”

大嘴一扁,曾廣大聲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雜種,你竟敢罵我愚昧?”

衛浪雲陰森的道:“因為你原本便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猩猩;我們殺了你的手下,你居然問我們怎麽補償;此情此景,兩方交戰之下血刃相向,除了血就是命,除了戰就是死亡,此外,我問你,我還有什麽補償法?”

古獨航接口道:“所以,少主說你愚昧是一點也不錯的!”

哇哇怪叫,曾廣大吼道:“大膽狗頭,狂妄小輩,你兩個今天是死定了!”

衛浪雲凜烈的道:“這也正是我們要向你說的話!”

曾廣左臉的肌肉一抽,粗暴的道:“好,我們便來個實打實的較量,他媽的,我的一群手下不中用,我原以為隻他們就足放倒你這幾個飯桶,不想你們還真有點棘手,搞到如今,猶交待不下來,現在,我們正好盡興的玩玩,看一看你們的當頭運尚能走到幾時?他媽的!”

衛浪雲冷然道:“這等於是一篇廢話!”

用手指著衛浪雲,曾廣蠻橫的道:“不要俏皮,衛浪雲,你不用俏皮,老子今天說什麽也要摘下你的狗頭來當球踢!”

哼了哼,衛浪雲道:“頭在頸上,曾廣,隻要你有這個本事取得去!”

曾廣怪眼泛赤,血光流閃,他狂野的叫:“我會撚碎你剮了你,衛浪雲,你記住我這句話,我會剮碎了你!”

衛浪雲不屑的道:“你隻會用嘴巴證實這句話麽?”

獰布的麵孔驀然歪曲,曾廣以一種特異的陰冷腔調道:“孩兒們,圍攏來,這一次若宰不了此二人,大家便全部死在這裏!”

二十名黑甲大漢緩緩圍聚,他們頭兒所說的等於是一種在敵人麵前的誓言,他們全都清楚這幾句話的嚴重性與其殘酷處,他們知道,他們的首領一向出言必行,而且說得出便做得到,但是,便算他們內心有何等震撼的感受吧,二十多張粗獷的麵孔卻仍然冷麻木然,一無表情。

低細的,古獨航道:“少主,他們是要拚命了!”

衛浪雲緩慢的道:“他們一直就在拚命,隻是這一次會更徹底一點而已。”

艱難的吞了口唾液,古獨航低聲道:“少主——你保重。”

點點頭,衛浪雲道:“你也是,總掌旗。”

幾乎是沒有聲息,沒有絲毫征兆的,二十多名黑甲大漢便自二十多個不同的角度一擁而上,銀鏈錘盤頭飛舞,大馬刀卻閃亮生輝的縱橫掃戮過來!

古獨航的蟒皮長鞭在烏亮的光影猝映下“嗖”的一聲便卷飛了三柄馬刀,他身形暴斜,抖掌已劈翻了一名敵人!

比他更快,衛浪雲在躍騰中雙錘已當頭將三名黑甲大漢砸了四仰八叉,他尚不及回轉,曾廣那特別寬闊和巨號馬刀已猛斬向他天靈!

刀鋒劃破,帶出裂帛也似的尖泣,衛浪雲揚錘硬接,“當”的一震曾廣身形微晃,他卻已被反彈出七八尺!

一名黑甲大漢的銀鏈錘正麵飛來,懸空的衛浪雲奮力滾翻,右手猛拋,銀燦的錘頭已“呼”的彈射,將那想揀便宜的朋友頓時砸了個腦碎如糊!

快得就像是一抹流光,曾廣的大馬刀又卷動著千層雪影飛旋過來!

大喝一聲,衛浪雲的“比日錘”在一片炫目的冷光狂攻一百九十招,而曾廣也立即猛烈的以大馬刀與他的銀鏈錘迎截,閃射蓬飛的流光彩影中,跟著傳出密集的金鐵撞擊聲,兩個人又各自後躍!

尖嘯著,曾廣扭曲著麵孔,又凶悍的再度衝來!

衛浪雲雙錘揮旋宛似風生浪湧,呼號著反襲敵人,而曾廣刀錘交展,聲勢雄渾暴厲,毫不稍讓,兩人倏接倏退,忽分忽合,周而複始的一再廝殺,瞬息間,已拚鬥了七十餘招!

曾廣功力之精狠老辣,確是不容輕視,尤其他臂力強大,動作狂,完全一派拚死搏命,同歸於盡的打法,在氣勢上,委實先聲奪人,極具震懾力量,七十招下來,衛浪雲居然沒有占到便宜!

又在一連串密集急快的相互劈斬中,兩人再次聚而又分,曾廣似是耐不住了,他厲吼著奮勇衝近,左手銀鏈錘尖嘯飛抖,右手大馬刀便顫閃著寒芒朝衛浪雲的中宮卷入!

於是——

衛浪雲忽然雙目奇異的明亮起來,他身形微斜,右足伸左足撐,雙臂下垂——就這個姿勢映入曾廣視線中的—刹,他的雙錘業已暴起飛揚,其快無比的相互撞擊,“當”“當”“當”的碰撞聲便有如萬千個驟起的焦雷打進了人的耳膜,震**著人的心弦,聲如鈸音震**裏,鬥大的光圈縱橫飛旋,四射紛揚,仿佛千百個日頭在滾翻,千百個太陽在旋轉——以瞬息天地的快速!

不錯,衛浪雲的至高絕學,也是“勿回島”的武術精華所在,“比日大雙錘”中的第—式“千陽罩魂”!

曾廣的大馬刀與銀鏈錘頓時便像完全砍砸在一片滾動的巨石上,強烈的反震力道彈激得他呲牙咧嘴,虎口盡綻,當他尚未及有任何連貫意識產生,這片滾動的巨石便已罩卷向他的身體,將這位“黑煞君”這位“流馬隊”的首領砸得連連翻滾跌擲,有如一大堆碎骨、血漿、肉糜合成的物體飛揚四周!

連一口氣也來不及透,衛浪雲方才殺死了曾廣,兩柄馬刀又已交叉著從他背後襲到。

狂暴的大旋身,衛浪雲雙錘左右飛揮,“哇”的一聲跌出一名黑甲大漢,另一名卻刀脫臂折,痛得一頭栽倒!

那邊,古獨航身上又掛了好幾處彩,血淋淋的在拚鬥七八名黑甲敵人,另外,僅存的六七個黑甲大漢卻瘋虎也似圍向了衛浪雲!

“這還是些人性的人麽?”

衛浪雲暗中驚異著,口裏大喝:“‘流馬隊’的殘餘聽著,你們首領已死,大勢已去,你們剩下這幾個人又能成什麽氣候?還不識相點棄刀就縛,莫非定要死絕了才甘心?”

他正在大聲吆喝,背後,勁風驟響,一枚銀錘已砸了過來!

斜身怒翻,衛浪雲抖錘飛去,一聲慘號,那偷襲者已整個人被撞摔出尋丈之遙——

正是方才被震斷手臂的那個!

於是,另六七名黑甲大漢一窩蜂似的擁上!

猝然半蹲,衛浪雲插錘於地,左手暴揮,削聲銳嘯,藍芒如電,他的“旋頭鋤”翩然閃掣,嚎嗥聲便像野獸頻死前的尖叫,“呱”“呱”“呱”三名黑甲大漢已被攔腰橫斬!

花花綠綠的肚腸剛剛瀉了遍地,衛浪雲的另一柄“旋頭鋤”又已出手,藍霓霍霍,飛旋淩空,“嚓嚓”兩聲,又是兩顆人頭落地,於是,第一柄“旋頭鋤”飛回,僅存的兩名黑甲大漢任是拚命揮刀攔截,卻也在刀出的半途雙雙被削掉了半片腦袋!

衛浪雲迅速收回他隼利的暗器,猛然起身之間,卻感到無比的吃力暈眩,眼前也似迸濺著金色星鬥;他知道,自己已經因為過度的劇烈拚鬥而脫力了……人總是人,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筋骨,綿長的搏戰、持久的消耗、與不停的動作,是能將一個再強健、再有根底的人磨得癱軟,何況,衛浪雲的小腿上挨的那一刀更加重了這樣的趨勢!

搖晃了一下,衛浪雲吸了口氣使自己支撐下來,然後,他大步走向古獨航的那邊。

古獨航的全身上下,少說也有十處以上的創傷,有的地方血流業已凝固,有的部位卻仍津津有血水滲出;他披頭散發,嗔目切齒,一張青灰的麵孔扭曲緊扯,再在騰展之間汗如雨勢!

衛浪雲才自來近,古獨航已經奮起神威在長鞭呼嘯之下硬生生將—名黑甲大漢的頸項絞斷,然而,就在那人垂死前的窒息慘號中,另一名他的同伴已連刀撞向古獨航!

這是一種典型的“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拚命方式,身刀合撞之下固然敵人難以適當閃避,但是,卻也一樣容易吃對方在身體的暴露部位下手——挺刀撲撞之際,本身的掩防範圍,就太小了!

古獨航不愧有“青衫追魂”之稱,他目光一閃之下單足拄地,身形半旋,那人一撞落空,卻竟反身橫刀硬切,同時,左手錘飛砸古獨航下頷!

長鞭猛卷,古獨航“呼”的揮落了那枚至下頷的錘頭,右膝立頂,雖是頂以對方刀口上,卻也將那黑甲大漢連人帶刀反撞出去,剛好碰上了他的同夥揮來的一刀!

那人的尖叫聲配合著古獨航膝蓋鮮血的標濺,而另兩柄鋒利的馬刀已劈向他的胸膛!

就在這時,鬥大的,炫目生輝的銀錘仿佛兩枚銀色的火星飛來,撞碎了那兩個攻擊古獨航的大漢的頭顱,在—片飛揚的血肉濺灑裏,錘頭激斜,又將兩名黑甲大漢砸了個胸凹脊折!

喘息如牛的古獨航雙手握鞭,揮起丈長的鞭影,將最後兩名黑甲大漢逼得左躍右跳,他猝然滾地鞭出如電,“嗦”聲銳響,纏上了其中一個的腳踝,不待那人有第一次的掙紮,他已狂吼一聲,奮力極轉,活生生將那名敵人牯牛也似身體摔擲向坡下兩丈多遠!

僅存的一名“流馬隊”人物怪叫著豁死挺命衝向古獨航,然而,他還未及能夠上位置,衛浪雲的一百六十九錘已把他打得翻了一百六十個滾!

古獨航神色淒怖,咬牙切齒,不顧一切的撲向了衛浪雲,他雙手握鞭,鞭身呼嘯著宛似怪蛇飛繞,疾速卷至!

大吃一驚之下衛浪雲慌忙後退,口中急叫:“住手,住手,是我呀,古總掌旗,你怎麽了?”

猛的一震,古獨航踉蹌幾步,用力揉了揉眼,沙啞的叫:“誰?少主麽?”

衛浪雲急急上前,關切的道:“正是,總掌旗,你安好?”

那茫然一刹間,古獨航立即明白過來,他摔摔頭,遊目四顧,嗓音低弱的道:“少主,真是你……我們,贏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贏了,‘流馬隊’全數殲滅,連曾廣也一道送上路!”

悠悠吐了口氣,古獨航身子連連搖晃,他艱澀的道:“這一杖可勝得苦……少主,請恕我方才殺紅了眼,神智有些迷亂,幾乎連你也當成敵人了……”

衛浪雲吃力地笑道:“不怪你,我又何嚐不是暈天黑地,眼花氣浮!換成了我,隻怕還沒有你清醒得快亮……”

突然間,古獨航身子一斜坐倒地下,不禁十分羞赧,掙紮著就待站起來,衛浪雲也跟著一屁股坐下,手按著他!“總掌旗,就先歇會吧,我知道你也脫力了,我一樣挺不住啦,恐怕你比我更要嚴重,你流血流得比我還多……”

以手扶額,古獨航孱弱的道:“唉,到底年紀大了,這一陣拚殺下來居然就如此虛脫法……少主務祈莫要見笑才是!”

衛浪雲一再的深呼吸,還沙沙的道:“你比我強,總掌旗,我幾乎連一身骨架子也快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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