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獨航歎息一聲,憂心仲仲的掃視著山坡四周那些橫豎相陳的可怖屍體,他低啞的道:“這是些什麽?這‘流馬隊’的上下簡直是一群瘋子……獸性的、暴戾的,不知死活的瘋子……”

衛浪雲將麵頰抵在銀錘的杆柄上,疲乏的道:“正如你所說,他們這群人的確不易對付,一個個全是那麽強悍,那麽勇猛,及那麽野蠻,最叫人忌憚的,還是他們似乎全不怕死,都有那種前仆後繼的精神,就像殺不退,嚇不走的一些狂人似的……你沒看見他們一動上手的架勢?完全是與敵偕亡的路數!”

點點頭,古獨航道:“真叫見識了,幸虧他們為數隻有五十,若是五百或者五千,少主,我看我們今天怕就也得躺下了!”

衛浪雲苦笑道:“若是有這麽多,鬼才和他們像這樣硬拚……”

古獨航輕聲道:“那曾廣,少主,功力可強?”

衛浪雲苦笑道:“有如一頭被激怒的狂獅;他精於技擊撲鬥之道,而且十足的一個心狠手辣加上殘酷成癮的角色,這樣的人最是難纏,逼到最後,我還是施出壓箱底的功夫才幹掉了他——我的‘比日大雙錘法’。”

唇角往下動了幾次,古獨航悒鬱的道:“天下人形形色色,武林中更是千古百怪的角色都有;但是,像曾廣與他的‘流馬隊’這群人物,可還真屬少見,難為他們是如何聚在一起及如何挑揀出來的?全是一樣的冷心冷血又狠酷又歹酷又歹毒的模子……”

衛浪雲沉沉的道:“剪除了他們,是我們如今的一大快事,留著這批人,將來還不知是個多大的禍害,更不知他們要作多少孽……”

低下頭,古獨航愴然道:“但是,我們的代價也夠大……”

鼻端泛酸,衛浪雲幽幽的道:“晏青被害了……他僅存的四名弟兄也一起遭了難,可憐啊,‘三十錦貂’如今一個不剩,全都犧牲完了,更加上你這滿身的傷……”

搖搖頭,古獨航沉痛的道:“比起他們壯烈的陣亡來,少主,我這身傷又算得了什麽?簡直太微不足道……晏青老弟,唉,死得這麽慘,他還正當英年,不該去得這樣快:一個豪達磊落又赤膽忠心的漢子,居然落得這等淒慘下場……”

衛浪雲唏噓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江湖上的日子就是血腥腥的,江湖上的人,也就像整日活在刀口子下了……”

深沉的歎了口氣,古獨航悲戚的道:“趕過些時,少主尚得建議二位島主隆重奠祭英魂才是……”

衛浪雲低沉的道:“這個是一定的……”

咬咬牙,古獨航:“不管怎麽說,我們也總算剪除了‘六順樓’一條得力臂助,消減了他們一支強悍黨羽,對於‘六順數’的實力與氣焰上,給了他們—次重重打擊!”

衛浪雲痛恨的道:“這才隻是開始——總掌旗,僅僅隻是開始,‘六順樓’的災禍已經拉開序幕了,等著看,我會傾盡一切方法去挖他們的根,毀他們的基石,叫他們在連串的烈火刀光下歸向減寂!”

微微有些怔仲,古獨航:“話雖這樣說,但少主,少夫人怎麽辦?”

心口一陣絞痛,衛浪雲憤怒的道:“我管不了這麽多,她回‘六順樓’去之後,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說的,竟弄出這麽個結果來,無論她有過無過,我都要恨恨的教訓她一頓,若非對她寄予希望太高,說不定今天的拚殺我們還可以少犧牲一點……”

古獨航喑啞道:“少主,你這個想法恕我不敢苟同,如果說少夫人出賣了我們,那自不待言,但設若少夫人是無辜的,甚至她為了此事也在災難之中,我們便絲毫不能責怪於她,更該百般慰藉才是,否則,少夫人豈非費盡苦心猶兩頭不落個好?”

衛浪雲沉沉的道:“我比誰都希望她是無辜的,比誰都期盼她對此事沒有責任,可是,有很多問題卻全牽涉著她……”

古獨航問道:“比如說——?”

麵上的神色是傷感又痛楚的,衛浪雲苦澀的道:“比如說,我們遭受攻擊是在她回去之後,而隻有她曉得我們的隱匿處所及確實力量,另外,她回去之後是怎麽說的話?澹台又離為什麽會如此強橫絕決?她對她義父影響力為何有這般的反效果等等全有待解釋……”

古獨航沉思片刻,道:“這全是極易證明的,少主,澹台又離要使少夫人吐實有許多種方法,或是威逼,或是動之以情,甚至佯作允許以套取少夫人所知內情等,至於少夫人回去之後如何行事及如何造成此等反效果,則隻有等少夫人自己述說或我們去探聽了,不過.關鍵多在澹台又離,絕不會是少夫人那方麵壞的事乃可斷言,少主,我斷乎不相信少夫人會背叛以及出賣我們!”

衛浪雲強顏笑道:“謝謝你,但願是這樣就好了……”

想起了什麽,古獨航悄聲問道:“管庸來了沒有?

搖搖頭,衛浪雲道:“沒來,‘六順樓’.‘五道金’的好手來了兩個,他卻未見……管庸如果來了,許多問題便能解決啦……”

古獨航憂慮的道:“不會出事吧?”

眼皮子一跳,衛浪雲喃喃的道:“希望不會……”

又吸了口氣,古獨航道:“少主歇了這一陣,可多少恢複了點力氣?”

試著伸展了下四肢,衛浪雲道:“好些了……”

古獨航回頭望向山坡頂處,那邊,仍不時傳來隱約的殺喊聲及叱叫聲,甚至連兵刃的交擊聲也隱約可聞,顯然,拚鬥依舊進行著,而且隻怕越形慘厲了!

心裏明白古獨航的意思,衛浪雲又低聲道:“覺得如何?”

古獨航忙道:“我沒有問題,少主,咱們趕緊上去吧,那邊的情勢必定相當危急了,我們既是喘過氣來,便不能在此坐候,一定得前往幫場才是,少主,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衛浪雲關注的道:“你,還行麽?”

猛的站起,古獨航道: “當然可以,少主你看,我——”

幾句話沒說完,古獨航麵色倏白,雙目上翻,身子一旋又坐了下去!

衛浪雲愛惜的道:“看你,傷得這樣重還要硬撐,你就在此附近找個地方歇著吧,不必再去交刃了,總掌旗,你已盡到你本份,為了過度的責任心而輕率的犧牲乃是不值得的,你不能再勞累了……”

掙紮著,古獨航又拚命要站起來,他咬著牙道:“我……我沒什麽,少主……我隻是突然間感到一陣暈眩而已,過些時自會好的,少主,我無法在你們與敵浴血苦戰當中置身事外,那還不如殺了我,少主,請莫攔阻……我非上去不行……”

衛浪雲按著他,急道:“總掌旗,你平素一向穩重精明,怎的如今卻拗執起來?你傷得如此嚴重,流血過多又耗力過巨,連站都站不直了哪能再去與敵搏殺?這不是等於叫你去白白送命麽?”

古獨航慘然一笑,道:“但求心無所愧,如此而已,尚乞少主成全!”

衛浪雲感動得眼眶泛紅,他喑啞的道:“你已做得太夠了,總掌旗,沒有人能挑剔你半點不對———”

搖搖頭,古獨航堅持道:“我必須去與大夥共存亡,少主,我不能獨自偷生,請少主允準……”

注視著他,衛浪雲歎道:“何苦?”

古獨航顫抖著站起,晃動著道:“少主,恕我如此固執,我一生言義,迄至此等生死關頭,怎能苟安一旁,忍見手足濺血而袖手?不能,我做不到!”

沉默片刻,衛浪雲沉重的道:“好吧,我們走。”

古獨航的氣不竭,誌不屈,但是,他委實傷得太重,行動之間是那樣的艱辛又吃力,衛浪雲強行挽扶著他,緩慢的朝那坡上走去,每邁一步,古獨航喘息得全似接不上氣,他卻絕不停頓休歇,固執著堅持著往上攀,往上攀……

才隻剛剛到達坡頂那片斜凹處,衛浪雲正盤算著從哪邊繞過去,兩條人影已飛也似的往這邊奔了下來!

迅速一瞥,衛浪雲已認出來人乃是“六順樓”方麵的角色,他扶著古獨航急忙伏隱,任由那兩人趕命也似朝坡下奔去。

古獨航喘籲籲的道:“‘六順樓’的爪牙——少主,為什麽不宰了!”

衛浪雲輕輕的道:“看他們搞什麽名堂。”

片刻之際,那兩位青衫仁兄也業失魂落魄般的又往回跑了上來,兩人俱是一樣的驚悚震恐之色,後麵那個舌頭打著結在叫道:“天爺,大哥……司衛還派我們去……去查看……看‘流馬隊’的戰……況如何……就這陣……陣子…… ‘流馬隊’已橫屍遍……地,一……一個不剩啦……”

踉蹌前奔的一個也抖索的道:“瞧瞧那一片屍骸……我的腿也軟了,骨也酥了……媽啊,就算是修羅場吧,怕也不比那個場麵更慘……”

後麵的仁兄急惶的叫道:“二貴……你……你慢點走,我這裏業已跟不上啦……不知怎的,心裏越急越慌,就越發周身疲軟使不上勁,腿肚子都像在打轉……”

叫二貴的漢子臉孔蠟黃的嚷道:“別叫,你別叫呀……說不準擺平‘流馬隊’的那些對頭還在附近,若吃他們看見,你我尚有命麽?他們既能將‘流馬隊’全軍殘殺,來宰我們豈不更像宰隻雞樣的輕鬆?”

另一位仁兄哆嗦著:“你這一說,我兩條腿更似抽了筋,連……汗毛全豎了起來……”

那二貴歇了歇腿,驚恐四顧,邊寒瑟瑟的道:“我的皇天,‘勿回島’那邊雖說是些殘兵敗將,卻仍有憑強的力量,一陣接一陣拚殺下來,我們逼是將他們逼退一隅了,自己卻傷亡累累,災情慘重,大大的得不償失,他們像是不知道流血斷命是什麽滋味一樣,一個勁的硬幹硬抗,就這一路推進,也已似灑了一路的血,每一寸地麵全是用屍骨鋪疊上去的……”

他的這位夥計心悸的道:“可不是……大司衛猶派我們來看看,‘流馬隊’攻撲的情形如何,並傳令叫他們盡快往裏會合夾擊,眼下還會夾擊個鳥?‘流馬隊’連山坡也沒撲上來便死了那一地,半個活人不剩,碰碰就碎淨了,連曾老大也沒落個全屍,慘……”

抹了把汗,這二貴道:“別說了,快回去傳報一聲吧,看情形,我們今天便是要勝,也將勝得灰頭土臉了……”

兩位仁兄急匆匆的,便往坡上爬,他們卻做夢也沒想到,就在剛剛邁出幾步的當兒,一道半月形的閃亮藍弧業已嘯叫著淩空暴現——死亡還沒有他們預期的恐怖,這道彩弧宛似一汪澄碧的湖水,而湖水迅速擴展,無邊無際也似將他們淹圍,兩顆人頭滴溜溜飛上半空,又滴溜溜的墜向坡下!

衛浪雲灑掉“旋頭鍘”上沾染的鮮血,將之別回腰間,低沉的道:“聽這兩個家夥所言,總掌旗我們的形勢大概很不利了!”

古獨航提著氣道:“不過‘六順樓’方麵像是犧牲也極慘重……”

點點頭,衛浪雲道:“他們應該付出這樣的代價,但我們也得多多少少的陪襯上點,如今,我們可是賠不起啊……”

古獨航道:“我們去吧——。”

當他們蹣跚的彼此挽扶著上了坡頂,眼前的景像已不禁令他們暗自心驚震撼——“翠竹軒”之前,田壽長、舒滄、楊宗、段凡、金泗五個人背對背的環立,隻有他們孤伶伶的五個人,除了坐在地下被斬去一條左臂的包不同之外,其他連一個手下人也沒有了,遠遠近近,全是狼藉橫豎的屍體,全是斑斑的血跡與殘斷的肢體,四周,則密密圍滿了“六順樓”的人馬,數目約在一百二三十名左右,“金鋼斷掌’穀宣,率領著一名“五道金”的好手,兩名“兩道金”的好手,及那身為“一道金”的趙光揚幾人挺立於前。另一邊,是一個精疲枯幹、身著大紅袍的老頭,以及一個玉麵白衫的年青秀士,一個容顏妖嬈、眼波如水的女子共三人,就這樣,雙方便相互僵持在那裏。

那身著大紅袍的老頭子,在他那張蠟黃焦皺有如風幹枯皮也似的麵孔上,卻偏生一雙精光如電大眼,更怪異的,卻是他每隻眼睛裏全嵌著兩粒黑瞳,睜闔之間神采耀耀,那一股淩曆冷銳的寒氣,令人不敢逼視!

在那長得唇紅齒白,劍眉星目的白衫秀士旁邊,立著的那個穿著湖綠襖褲,發束綠色絲巾的女子,模樣美是美,俏是俏了,卻就那雙眼睛生得太媚太妖,宛似老含著那麽—汪水波,不錯,紅袍老者乃是“三羊山”的巨梟“四瞳叟”鮑子言,白衫秀士是他的首席臂助“白鶴”官晴,那又俏又騷的娘兒,則是,“玉風”李蓉了!

背對環立的田壽長他們,除了田壽長沒有受到什麽創傷之外,舒滄的左腿由膝至踵,裂開了一條尺半長的血口子,皮肉卷翻,深可見骨,他的右眉梢直到耳垂部分也血淋淋的呈現一道傷痕,楊宗肩頭插著一柄金把子彎矛形的暗器,現在仍未拔掉,段凡則額頭泛著一塊烏紫浮腫,金泗比較好,隻是虎口裂了點而已,但是,坐在地下麵容扭曲的包不同,卻幾乎痛苦得將上排牙咬進了下唇之內,他的左臂自肘切斷,雖經草草包紮,卻仍然無濟於是,殷紅的鮮血,依然一滴一滴不停的往下淌落……

“勿回島”這邊,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花子幫”的兩位“紅包袱”長老童吉童祥兄弟卻不見蹤影,而“六順樓”那麵,也少了一個“五道金”的好手,一名“一道金”的人物,甚至連鮑子言的另一得力手下“紅鶴”葉清都沒看見。當然,不管他們為何不在場,卻無可諱言的凶多吉少了!

雙方的殘存力量,在眼前來比較,顯然“勿回島”這邊是要弱了一點,六個人中倒有五位帶了輕重不同的創傷,尤其是“青竿子”包不同,等於成了殘廢,便再加上衛浪雲與古獨航吧,兩人的體力精氣也是在十亭中消耗了六亭還多了……

這時——

容身隱蔽之處的衛浪雲與古獨航尚未決定待如何行動,氣焰高張的穀宣已敲鈸也似的大叫道:“田壽長,爾等已成甕中之鱉,籠中之獸,還不快快棄刀就縛,卻非要等到血流命喪才肯心甘?”

田壽長嗆啞的狂笑:“別在那裏閉著眼睛瞎唱你娘的獨腳戲,爺們拚到如今可現了半點孬給你們看過?既是‘甕中之鱉’‘籠中之獸’了,你們便正好撲過來抓活的呀,穀宣,試試爺們能否啃斷你們的狗頭!”

咆哮一聲,穀宣紅著眼睛叫道:“姓田的,你們死在臨頭,猶待負隅頑抗?你自己看看,你們業已傷亡殆盡,潰不成軍,根本已毫無取勝之望,現在降服,尚能保個全屍,再過一刻,隻怕亂刀之下便無所殘留了!”

怪眼一翻,田壽長道:“少羅嗦,無所殘留便無所殘留,我們不在乎,你還替我們擔的哪門子心?!”

穀宣大吼道:“田壽長,你真要繼續這無益掙紮?”

嘿嘿笑了,田壽長道:“爺們至少能撈回本來,怎麽說‘無益掙紮’?”

在穀宣身邊,那名“五道金”的大塊頭憤怒的道:“大司衛,請下令將這幹敗兵殘將悉數格殺!”

穀宣臉色張赤,厲聲道:“田壽長,你可得把情勢看明白,再火並下去你們是半條命也活不出來,我不妨再給你點優待,你們現在投降,我可暫且不殺,押回去之後由本樓大樓主裁決,說不定你們還有活命的希望,我告訴你————”

田壽長吊著眉毛道:“盛情心領了,穀宣,我們寧肯戰死,也不甘由你們押回去期盼那種羞恥的苟存,人麽,總有死的一天,如若灰頭土臉的活,還不如硬著骨頭死,這就是那點‘氣節’,你懂不?”

氣極反笑,穀宣道:“看樣子,你們是打定主意全要豁上老命了?”

用力點頭,田壽長道:“從開始到現在,這個主意便一直沒變過!”

猛一咬牙,穀宣吼道:“田老鬼,世上有一種人應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那種人就像你這老王八蛋!”

田壽長冷冷的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一條粗狂的野生狗,一頭隻懂呲牙咧嘴的人猿罷了,你還能強到哪兒去?”

冷峻又陰森的,“四瞳叟”鮑子言開了口:“穀兄,與他多言何益?早早收拾了才是正經!”

一直沉默著的“青龍冠”楊宗忽然沉沉的道:“鮑子言,這一陣,我們兩人可得搭上命弄個清楚!”

雙目四瞳寒光熠熠,鮑子言凜烈的道:“歡迎之極,楊宗,我的手下葉清給了你一柄‘金蛇矛’,你卻取了他性命,這筆帳,我們正要好好結算!”

楊宗冷酷的道:“你自我背後抽冷子暗襲我,幸而被我們的長老金泗截下,隻憑你這惡毒又卑鄙的心腸,鮑子言,你已須付出代價了!”

金泗大聲道:“姓鮑你那勞什子‘鬼頭拐’震裂了我的虎口,我十分希望再嚐試一次,看看你是否一直具有這樣的力道?”

冷淒淒的一笑,鮑子言道:“你兩個便是並肩子一起上我皺皺眉頭就不算‘三羊山’的‘四瞳叟’!”

“仙人仗”金泗暴吼道:“誇口老匹夫,你算老幾?‘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卻並非被人唬著創名立萬的!”

鮑子言輕蔑的道:“鮑子言自來便不信你們這個邪,一群偷雞摸狗的蓬首鶉衣之徒,又能成得了什麽氣候?”

霹靂般怒喝,舒滄怪叫道:“你娘的狗臭屁,你個走偏門,行黑道的老強徒又有什麽不得了?”

四瞳一閃,鮑子言陰沉的道:“舒滄,我不會將你的爪牙放在眼裏,便也不會將你這—無是處的‘花子頭’放在眼裏,不論是混仗群毆,單挑獨鬥,我可以隨你選擇!”

舒滄嗬嗬大笑,道:“你馬上就有這機會了,鮑子言,我們包不叫你失望就是!”

此刻,穀宣大聲道: “田壽長,我們的盟友, ‘流馬隊’自山左卷入,你的侄兒衛浪雲早去抵擋,但是如今安在?顯然他已在‘流馬隊’的刀林錘雨裏和古獨航等完全喪命,你們‘勿回島’至今精英盡失,元氣大傷,你還不即時投降,便必定與他們一同走上滅絕之途!”

哼了哼田壽長道:“不見得吧?”

穀宣得意洋洋的道:“我可以明告於你,田壽長,因為你不明白‘流馬隊’的厲害。他們是一支強大又精壯的力量,在‘黑煞君’曾廣率領下,‘流馬隊’的五十餘名弟兄俱乃—時之選,個個武功高強,人人勇猛剽悍,這是一批合群之力的雄渾表現,‘流馬隊’所經之處,宛如狂飆掃**,怒浪卷揚,所向披靡,莫說隻有衛浪雲那幾個人,便是加上你們全部隻怕也擋不住‘流馬隊’的衝激,他們乃‘六順樓’的得力臂助,更是‘六順數’最可靠的盟幫,田壽長在此股精萃的壓迫下,你們尚有什麽希望?”

田壽長慢慢的道:“我不相信衛浪雲和古獨航他們已遭‘流馬隊’的殺害——縱然‘流馬隊’真有你所說的那樣厲害……”

穀宣大吼道:“如若不信,他們今在何處?”

田壽長平靜的道:“設若‘流馬隊’確是難有敵手,所向披靡,然則,現在又在何處?”

窒了一窒,穀宣咆哮道:“我敢斷言,‘流馬隊’即將高舉斬殺之頭呼嘯而來!”

撇撇唇角,田壽長:“我敢敢斷言,我的侄兒與古獨航亦將橫掃流寇之後昂昂而返!”

於是——

衛浪雲扶著古獨航適時現身,他澀澀的提高了嗓門道:“二叔,你說對了,奇怪,你老總是對的……”

“勿回島”方麵的各人立即爆起一片歡笑,田壽長振奮又欣慰的大叫道:“浪雲,你古老弟安好麽?”

衛浪雲無力的笑笑,道:“還好,二叔,比起‘流馬隊’的各位來,我們已算是太好了。”

嗬嗬大笑,田壽長道:“好,好,‘勿回島’的凜然之氣,全叫你們淋漓盡致的發揮無餘了!”

“六順樓”的人馬裏立即響起了一片嘩叫聲與不安的**聲,穀宣憤怒的叱喝壓製之後,側耳嗔目,暴跳如雷,道:“衛浪雲,‘流馬隊’呢?”

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朝後一點,衛浪雲疲倦的道:“在那裏。”

穀宣怪叫道:“在哪裏?哪裏?”

衛浪雲淡淡的道:“山坡上下,好一大片,不幸的是——全躺著了!”

猛的一震,穀宣脫口道:“你是說——全死了?”

衛浪雲道:“怕是這個意思,此時此地此景,該不適宜睡覺,對不對?”

頓時麵色紫中泛青,穀宣嘶厲的大喊道:“謊言一—我不相信!”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信與不信,非關我事。重要的是,我們回來了,他們卻一個不見,為什麽不見?總該有個理由吧? ‘流馬隊’如你所言,是那樣的‘個個武功高強’‘人人勇猛剽悍’,行動之間,宛如‘狂飆掃**’‘恕浪卷揚’,既然這等‘所向披靡’法,如果他們打贏了仗,至今尚不乘勝迫進,又會到哪裏去瘟著呢?穀大司衛,你何妨說個道理聽聽?”

古獨航也低啞的道:“而我們活著回來了,又是什麽原因?”

那邊,田壽長大笑道:“這個原因還不簡單,隻因為你勝了,他們敗了,你們活著,他們死了,嗬嗬嗬……”

兩邊的“太陽穴”“突”“突”急跳,額際青筋暴浮,連冷汗也已沁了出來,穀宣切著齒道:“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衛浪雲緩緩的道:“另外,你派去查探戰況的兩個手下,也被我們一並收拾了,兩顆人頭早滾落坡下和‘流馬隊’的狼藉遺屍湊在一道。”

穀宣喘息急促的道:“你胡說,胡說!”

衛浪雲悠然道:“這才像你講過的話——‘事實勝於雄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穀宣,我們不會邪法,難道能將‘流馬隊’五十一具屍體變沒了?”

又是心髒一抽,穀宣汗毛全豎的問道:“什麽?五十一具屍體?連曾廣也——也完了?”

衛浪雲冷冷的道:“否則,哪來五十一具人屍?”

頓了頓,他又道:“隻不過,曾廣的屍首恐怕得費些功夫才能湊得成一堆!”

狂吼一聲,穀宣大叫道:“我活劈了你這小王八羔子!”

森冷的,鮑子言道:“穀兄,沉往氣,稍安毋躁,我們不可自亂了陣腳。無論‘流馬隊’是否如他們所言全軍覆滅,現今的情勢,對他們仍然不利!”

自齒縫中“噝”“噝”出氣,穀宣盡量控製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子言兄,我們要將他們刀刀誅絕,一個不留——”

鮑子言陰側惻的道:“很好,我也是這個主張。”

一邊的“白鶴”官晴語聲平靜的道:“頭兒,田壽長等六人在包圍圈之內,衛浪雲和古獨航兩個於圈之外,我們便正好居中間將他雙方隔斷,動手之際,我們分頭圍殺,不令他雙方會合,必可減少他們聯手之力!”

“白鶴”官睛此人,容貌堂皇,一表人才,自外表看去,一副儒雅俊逸的模樣,然而,骨子裏他卻是一個既陰毒又殘酷的暴虐變態者,尤其他是極端的冷靜機智,在任何情況之下不衝動、不毛躁,每每於神色和煦中殺人,在恬默言笑間奪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恐怖人物,鮑子言創江山、打碼頭,賴助於官晴者極多,他也是鮑子言最器重,依為肱股雙晴為傳人的得意臂助!

連連頷首,鮑子言道:“阿晴,你的看法很對,我們便照你說的這樣做。”

“玉鳳”李蓉咯咯笑道:“晴哥的主意自來便不會錯的,頭兒,方才他在那麽急切的時機裏,猶想出了那個新鮮法兒,由頭兒你敵住楊宗、金泗,葉老二對付段凡,睛哥與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收拾了那七名髒兮兮的小花子,然後我倆便滲到前麵,以一位可憐的‘一道金’朋友生命為餌,誘使那童家兄弟殺過來,猝以‘天羅網’罩住了那兩位該死的‘長老’,把一蓬蓬的‘朱舌針’釘上了那二位長老的貴體上。頭兒這邊又以交叉騰術換了角兒殺傷了揚宗與段凡,就憑晴哥這樣的頭腦,一一宰殺剩下的‘勿回島’餘孽,還不照樣百試百驗,保無失閃?”

說到這裏,她雙眼眼波流轉,瞟了瞟官晴道:“對不,晴哥?”

微微一笑,官晴頷首無語。

“勿回島”及“花子幫”的人物,隻推斷童吉童祥兄弟凶多吉少,卻並不明白他兩人在混戰亂兵之中確實遭遇,如今,經李蓉侃侃說出,字字句句,都宛如像一把把的尖刀,在剜剮他們的心窩。李蓉那女人在述說如何殺容童家兄弟之際,竟是這般麵不改色,娓娓道來,就似在講訴一樁最尋常的家常小事一般,那麽毒辣,那份寡絕,也真可謂至極了!舒滄第一個握拳透指,悲憤膺胸,他在一陣急劇的抖索之中驀然尖吼:“我起誓——以我的頭,我的血,我的命起誓,我必剜出你這一對狗男女的黑心肝來為童家兄弟祭靈……”

“仙人仗”金泗也咬牙切齒,目蘊痛淚的大罵道:“狼心狗肺的奸夫**婦,你們如此陰毒的陷害童吉童祥二位長老,你們便須償還這筆血淋淋的債!”

揮揮手,田壽長陰沉的道:“不要魯莽,那賤人故意當著我們麵前說出殺害童家昆仲的經過,其目的便在挑起我們的怒火以擾亂我們的心智,姑不論她說得是否確實,我們務須保待冷靜,沉著應付方為上策!”

“青龍冠”楊宗也幽寂的道:“二爺說得極是,當家的,我們定下心來,冤有頭,債有主,還怕他跑得了?”

妖媚的笑了,李蓉麵泛桃花,顧盼生姿的道:“唷,不想就這麽幾句話,已把我們的長老們氣成了這樣,可得保重身子哪,各位年紀一大把,實在氣不得,萬一氣翹了辮子,待會這場盛會可就不夠熱鬧啦……”

一副眼珠子似要鼓出了眼眶,舒滄頰肉抽搐,切齒欲碎;“你,你這千人壓,萬人騎的臭婊子,我叫你頂了一張血盆嘴在那裏放些渾屁,你等著,我會一把加一把的把你撕個烯爛,你他奶奶的……”

格格笑了,李蓉媚眼如絲的道:“大幫主,你又老大醜,肥得像豬,我便千人壓,萬人騎吧,卻連邊也不讓你來沾,怎麽著?你的心裏泛酸,看得眼饞嗎?”

氣得幾乎要閉過氣去,舒滄顫巍巍的指著她:“你你你……你他娘的……”

用力拉了舒滄一把,田壽長冷厲的道:“李蓉,你是出了名的**邪毒婦,恬不知恥,和你搭腔也侮了我等身份!”

李蓉抿抿小嘴,故作俏憨之狀,道:“我的二爺,這麽黑嘴黃牙的罵人,也不怕折你老的大壽哪?”

看在眼裏,衛浪雲提高了聲音道:“二叔,舒大伯,別和這妖人聒啦,她早就不要臉沒有心了,越說,她越朝汙穢的角落裏拖扯……”

李蓉輕撫鬢角,回眸一笑,道:“少主,你也這麽個糟蹋人法?”

衛浪雲牽動了一下唇角,道:“找你的‘晴(情)哥’賣騷去!”

伸出粉紅小巧的舌尖潤了一下嬌嫩的唇兒,李蓉麵不改色,不慍不怒俏笑著道:“我的少主,怎麽說話這麽難聽哪,我又沒騙你的情,又沒偷你的心,就言中帶刺叫人膩生生的不好受……”

衛浪雲哼了哼,道:“李蓉,你在道上的名聲可是太響亮了,任誰也曉得你是人盡可夫,****邪惡透了頂的‘賣家’,但是這一套在我們麵前搬弄,卻發生不了作用。你形態妖嬈,舉止狐媚,言語汙穢,這些的總合,除了強調你又低賤又無德之外,委實再沒有半點別的內涵了!”

李蓉注視著衛浪雲,俏臉的神色漸漸轉變,終於如罩上了一層嚴霜,她尖銳的道:“姓衛的小子,你更不是個好人,典型的無賴莽漢加上標準惡少的作風,拆穿了一銅板不值!”

笑笑,衛浪雲道:“和你這樣的女人,多說了也是白搭,沒得倒費了我的一番精神!”

旁邊,古獨航低徐的道:“要是皮四寶在這裏,和這妖精一旦碰上,場麵就必定熱鬧了……”

衛浪雲尚未及回答什麽,穀宣在那廂早已不耐煩的大吼道:“田壽長,幹脆說一句,降是不降!”

重圍之中的田壽長夷然不懼,凜然道:“完全多此一問——當然不降!”

麵孔上的表情是狠酷又暴烈的,穀宣重重的道:“那麽,你們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田壽長冷冷的道:“這倒難說,至少,我們人人能撈回本錢當無疑問!”

穀宣憤怒的道:“試試看吧,田壽長,我看你們如何撈這個本!”

鮑子言冷峭的道:“穀兄,已經到宰殺的時辰了!”

點點頭,穀宣道:“便由子言兄所示——”

踏前幾步,鮑子言陰驚的道:“‘花子幫’的幾個人全交給我與阿晴兩人對付,穀兄,你的人集中圍殲田壽長、衛浪雲與古獨航,另外,我再叫小蓉幫你們!”

穀宣大笑道:“好,就這麽辦-----我看這群釜底遊魂尚有什麽僥幸可圖!”

氣氛頓時又緊張僵冷起來,在人們的呼吸中,宛如也嗅到了那種熟悉的血腥味道,而這種血腥味道原本飄散於無形,現在,卻又凝聚到雙方每個人的心中來了。

情勢是得明顯的,“勿回島”這邊也已處於不利的地位,他們碩果僅存的八個人裏,首先包不同已失去了戰力,而古獨航也發揮不了平常的功力十之二三,舒滄受創甚重,等於限製了他一半以上的打擊力量,楊宗、段凡、金泗雖都掛了彩,卻仍不至太受影響,可是,衛浪雲本身因為耗力過巨,尚未完全恢複過來,能夠支撐多久,周旋多少,那就不敢斷言了……

“六順樓”如今的力量卻是相當強大的,“四瞳叟”鮑子言乃江湖黑道上有名的霸道人物,歹毒而陰狠,武功之高更不待言,他手下的“白鶴”與“玉鳳”李蓉也是一樣全是既奸又狡的辣手角色,以鮑子言與官晴之力,對抗“花子幫’’的舒滄等四人,雖不見得能占足上風,但牽製他們則必無問題,另外加上李蓉及百多名屬下的協助,來圍攻田壽長、衛浪雲及古獨航三個人,在眼前的形勢下,卻明顯的陣容強大得多,綜合觀之,一旦再交刃,“勿回島”這邊恐怕就要栽跟鬥了……

當然,敵我強弱之勢,“勿回島”的各人自也看得清楚,但是,明知力不如人能如何?此情此景下,打落門牙合血吞,便是全把性命搭上,也隻有硬拚到底,拚個死活了!

狠酷的一笑,穀宣又道:“子言兄,我們還是照計劃,能捉活的捉活的,實在他們哪一個咬牙得緊,便宰了也罷!”

鮑子言麵無表情的道:“我省得。”

他剛剛說完了這句話,田壽長等五個人已一聲暗號,搶先發動,五個人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暴起猛撲,兵刃齊揮之下聲勢驚人!

“六順樓”這邊的反應卻是迅捷的,他們似是早有防備著了,田壽長等五個人身形甫起已立即變化,鮑子言那隻粗若兒臂,三尺長短,就著杆體頂端渾連著雕成一具獠牙鬼臉的烏黑“鬼頭拐”已氣襲舒冷,微閃之下又截向了揚宗,而“白鶴”官晴長笑旋繞,手中鋒利的“牛角刀”已疾如電掣般攻向段凡與金泗兩人!

穀宣悍然迎戰田壽長,百多名“六順樓”的大漢則在那“五道金”的人物率領之下蜂擁向衛浪雲和古獨航這邊!

歎了口氣,衛浪雲低聲道:“慘矣哉!”

古獨航嗔目如鈴,厲烈的叫道:“看我將這群畜生卷掃坡下!”

那名“五道金”的人物是個牛高馬大的彪形漢子,他動作敏捷,攻勢淩猛,才一接觸,一對又沉又重的竹節鋼鞭已狂風暴雨也似罩向了衛浪雲!

“二道金”的繆傳春、蔡欽,與“一道金”的趙光揚三人則斜斜撲向古獨航,百多名“六順樓”所屬立即分成兩撥圍抄衛浪雲,另一撥,便團團包裹住了古獨航!

若在正常狀態之下,別說是這幾個“二道金”、“一道金”的角色,便來上個“六道金”、“五道金”的能手,古獨航也仍可憑一已之技,打得對方團團亂轉,但是他久戰力竭,重創在身,自又不能同日而語,因此這一對上了仗,他就很快陷入了困窘之中!

衛浪雲與那“五道金”人物的交戰,卻占了上風,任是對方狠命攻撲,他一雙銀錘揮起,連串的逼得敵人東躍西躲,靠不近身,四周的圍攻者更在眨眼之間吃他砸翻了三四個!

於是——

悄無聲息的,斜刺裏一溜寒電便射了過來!

右手錘倏然,“當”的一聲截了出去,衛浪雲眼角一瞄,哼,果然不錯,是“玉鳳”李蓉在以她的淬毒“一指劍”偷襲。

那個筋鬥翻得又快又伶俐,李蓉在一翻之下,又是閃電般三十九劍刺來。

衛浪雲準確無比的以單錘磕攔,左手錘再度與那“五道金”的大塊頭換了七招十四式!

李蓉一邊飛快揮劍進擊,一邊格格**笑:“少主,你可真有‘一手’啊……”

雙錘旋舞如雷奔風號,衛浪雲盡量減少移動,以保護體力為原則,他冷冷的道:“你是說,現在的這一手抑在**的那一手?”

飛騰暴剌又掠開去,李蓉妖媚的笑道:“我哪是,你約莫全都行得?”

衛浪雲鬥然一百一十錘逼退了那大塊頭,的道:“你想嗜試?”

風擺楊柳似的挪移遊轉,李蓉雙眸如絲:“我有心,你無意,管用?”

滴溜溜的雙錘滾動著,衛浪雲斜著眼道:“過了這陣,看有緣沒有,嗯?”

格格一笑,李蓉進退如電,道:“少主,你說得我心癢癢的了!”

錘影鬥然有如回輪般炫目的滾去,衛浪雲雙手微翻,同時又將大塊頭逼得歪出五步!

急急跨閃,李蓉尖叫道:“你這死鬼,心就這麽狠法?”

衛浪雲大笑道:“不‘癢’了吧?這是叫你過癮。”

劍光雪晃中,李蓉咬牙道:“姓衛的,不要刁,我馬上就叫你見識姑奶奶的厲害!”

衛浪雲雙錘飛似雷滾,冷笑道:“就這麽‘翻臉無情’哪?乖乖。”

李蓉劍伸劍縮,像蛇信閃動,又毒又狠又疾,她豎著眉道:“衛浪雲,等你到了我手中,你看我如何來整治你!”

衛浪雲又是接連一百錘封住了兩個敵人的攻擊,笑道:“你說說看——你待如何整治我?”

哼了哼,李蓉一邊閃遊攻拒,邊側首叱道:“分出十個人去把那斷了一條手臂的家夥劈了!”

立即,有十名“六順樓”的漢子凶神惡煞一樣轟諾著返身而去,他們的目標,竟是那早因斷臂而傷重得無法動彈的包不同!

大吼一聲,衛浪雲怒道:“李蓉,快叫他們住手!”

格格笑著,李蓉攻勢越急,道:“叫誰住手呀?心肝。”

雙錘旋飛,呼轟縱橫,衛浪雲手上加勁,意圖突破重圍,但是,那名“五道金”的人物以及李蓉卻也拚命似的奮力攔截,四周的“六順樓”所屬,更是前仆後繼的一波又一波撲了進來!

於是,很快的,那十名“六順樓”的虎狼已撲到包不同身前,坐在地下,麵如死灰的包不同,突然露齒一笑,這抹笑容如此突兀的展現在他枯槁的麵孔上,卻另有一股古怪又陰森的味道。

十名握刀待斬的大漢驟見之下,具不由齊齊一愕,就在這一愕之間,包不同原來放在手邊的那根七尺長,尾端頂頭並嵌以鐵箍的“毒竿”已驀然暴揮,“吭”“吭”“吭”三聲悶響,三名來敵已被砸得腦漿進濺,倒仰而出!

同—時間,包不同就地翻滾,青竿猛搗,又一名大漢怪嚎一聲,吃他兜胸戳穿!

紛紛怒吼,剩下的六名“六順樓”所屬立時蜂擁而上,刀光如雪,自四麵八方狂斬下來,包不同奮力以竿掃舞,但見竿身被刀刃砍得斑斑剝剝,痕印縱橫,他身上也已血濺肉翻,頓時又挨了三刀!

看得清清楚楚的衛浪雲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自己腿傷又已迸裂流血,不管自己損耗的精力仍尚未曾恢複,狂叱—聲,雙錘暴撞,金鐵之聲驟而震響如雷,團團流光飛騰,宛伴幹百日頭回舞穿射,使出他的絕招“幹陽罩魂”!

怪叫如泣,包圍住他的敵人紛紛回避,卻仍有二十多人在—片哀號聲中軀體翻騰,血肉四濺,衛浪雲尖嘯著,又是一記“幹陽罩魂”!

兵刃橫拋,人體彈跌,再度有十五六名“六順樓”的人員殉命,那名“五道金”的大塊頭也同時打著旋轉往外摔出他的一對“竹節鋼鞭”,整個腦袋全被砸成了肉糊糊的一堆!

衛浪雲殺紅了眼,卻也更加用脫了力,他喘息得宛已斷了氣般連連踉蹌搖晃,就在此際,左邊寒芒猝映,擦過他的右臂,他反手一錘沒砸著對方,右臂處也已血流如注,皮翻肉卷一一—一條幾近半尺長的血口子!

並不覺得痛,衛浪雲卻感到一種無比的疲軟來自身子右邊,他猛的往右一斜,那股冷電又流光也似再度飛來!

咬牙切齒,衛浪雲貼地橫旋,冷電射突之下又空然暴彈,“嚓”的一聲,他的麵頰上又裂了一條寸長血糟!

顧不得報複那傷了自己的人—一—衛浪雲明知那是李蓉一一他雙足硬撐,身形倒射,同時用口咬住左手錘,一柄‘旋頭鍘’仿佛一抹新月的光輝,藍汪汪的尖嘯飛出!

“哢嚓”一顆人頭振起,“哢嚓”又一顆人頭滾落,那柄“旋頭鍘”泛映著血光倏偏,“噗”聲又切入第三個“六順樓”人物的背脊!

衛浪雲的身體平彈六尺,錘頭齊揮,錘頭齊出,但見銀芒炫映,又有兩名敵人頭碎如糜!

逼殺包不同的十人中,如今隻剩一個,他雙手握刀,嗔目切齒的猛砸地下的包不同,而包不同卻突然衝撲,將這名大漢子—頭撞翻,兩個人立即便在地下滾騰拉扯,擁踢廝打起來!

雙目暈黑,五內翻湧的衛浪雲,硬硬吸了口,剛想移身,眼前人影一閃,李蓉已輕巧笑倩兮,站在眼前,同時,四周步履急促,餘下來的十多名“六順樓”角色又再次將他圍住!

眼睛看出去是一片如霧樣的模糊,心中作嘔,腦袋沉重得似像個千斤墜,衛浪雲極力忍耐,他努力咽了口幹澀澀的唾液,以潤濕一下喉中如火般的焦燥,然後,他沙啞的道:“李蓉,多謝你賜我的兩劍……”

以自己柔嫩的麵頰貼著又窄又鋒利又血跡殷然的刃身,李容清脆的笑了,她道:“對我來說,這是一種無比的光榮,因為我的‘一指劍’曾經沾染過‘勿回島’少主的鮮血,這是樁多麽不容易的事,將來,我會為了這件稀有的傑作而享譽江湖,在我的劍飲了你的血以後,往昔它所沾的那些人的血便完全微不足道了,哦—一—曾經滄海,什麽水還能稱為水呢?”

衛浪雲惡狠狠的道:“你還會有以後?李蓉,你隻會到此為止了!”

小嘴裏惋惜的“嘖嘖”兩聲,李蓉道:“我替你感到難過,衛浪雲,因為你的神智已不清到連現在形勢的優劣都分不出來了……”

那邊一一包不同仍在與他的敵人在滾摸廝打……

後麵,古獨航的蟒皮長鞭“劈啪”笞裂了兩名敵人的麵皮,“二道金”的繆傳書卻挺刀在古獨航背上劃過!

當血光湧現,古獨航已凸目如鈴,揮鞭將“一道金”的趙光揚整半張臉抽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翠竹軒”之前的“四瞳叟”鮑子言力拚舒滄與楊宗,形勢十分不利,但他利用舒滄的移動艱難而將大部分力量轉到楊宗身上,這位有“青龍飛冠”之稱的“花子幫”首席長老,武功精湛,動作狠厲。

李蓉就像沒事人似的站在原處,“—指劍”垂地,猩紅的鮮血沿著刃口緩緩淌下,她眯著眼道:“痛不?親親。”

咬了牙,衛浪雲大罵道: “你這心如蛇蠍的賤女人……”

歎了口氣,李蓉一派幽怨的道:“怎麽你也和別的臭男人一樣這麽沒有風度嘛?心裏一燙貼,又是肉又是心的,隻要稍稍逆了點毛,便翻臉咆哮了……唉!”

衛浪雲閉閉眼,聲音又幹又澀,道:“我現在想,怎麽樣才能叫你輾轉呻吟……”

頓時眉開眼笑,李蓉的模樣有些兒不勝嬌羞:“你呀,說話老是這樣不正經,繞著彎兒把人朝那個地方引……你明曉得我在那時候的樣子,卻在大庭廣眾之間說出來叫人害臊……”

衛浪雲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又尷尬:“李蓉,你的確是個厲害角色,女人家像你這樣的可還是真少見,不過,你邪得實在離譜了……”

李蓉眯著衛浪雲,以濃重的鼻音道:“你真這樣以為?其實,我是相當懂得感情的人,錯就錯在我容身的這個圈子是個無所不汙的大染缸啊……”

眼角注視著那邊,此刻,衛浪雲發覺那與包不同貼身搏鬥的大漢已翻到包不同身上,此人滿臉鮮血,抓痕累累,他正以一手拚命捏著包不同脖頸,另一隻手去摸靴筒裏的短刀,臉孔赤紅,連氣都快透不過來了……

包不同危險了!

李蓉仍在那裏嬌媚的道:“……我這人哪,初看似是很無情的,可是內心卻非常軟弱,花開花落我全有那種悵然的感觸,春去秋來也比準都還要更悲楚於時光的蒼老。一支螻蟻的死亡,一片枯葉的凋零,也能引起我的愁思如夢,唉,我這人——”

就在這位女煞星裝模作樣的將自己形容成那等多愁善感的病美人之際,衛浪雲倏然單錘暴掠,左手飛揮!

尖叫著,李蓉猝退七步,她已不及阻止衛浪雲擲出的另一柄“旋頭鍘”,藍光仿佛新月隕瀉,旋飛而去,那騎在包不同身上,剛剛拔出短刀來正待猛刺下去的仁兄,甚至連怎麽回事也不清楚,“哢嚓”一聲,他的尊頭已帶著滿灑的鮮血橫著搬家——這顆斷落的人頭麵孔上,在刹那間猶呈現著方才拔刀刺的凶狠形色!

李蓉花容失色,氣得混身顫抖,她指著衛浪雲破口尖罵:“下三濫的潑皮,不要臉的臭男人,你竟這麽個暗算人法?你也不怕丟祖宗十八代的顏麵?呸,虧你做得出這種醜髒事來,還是‘勿回島’的少主呢,簡直是狗屎還不如!”

孱弱的—笑,衛浪雲道:“方才你把你自己形容成了李清照,如今你的模樣與—頭發了瘋的母狗又有什麽不同?可笑可笑!”

表情立時轉為狠厲,李蓉大叫:“給我殺!”

十餘名“六順樓”的人物馬上一擁而上,刀光如雪猛撲,衛浪雲一掄錘浪便全部逼退,李蓉倏進倏出兜頭七十七劍!

雙錘並舞,衛浪雲一口完全截開,這位“玉鳳”身形連滾,自肋下腰後,反手,回臂,托肩,又是不同角度的一百一十一劍!

衛浪雲奮力招架,四周四十多柄利刃又猛攻上來,在一片金鐵撞擊聲中,他身上又挨了兩劍一刀,三名敵人都吃他砸了個翻跌滾仰!

一聲淒曆的長號突起,在“翠竹軒”之前,“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仙人仗”金泗握杖蹌踉退出—一他的全身上下,俱被一種又緊又密的紅色絲裝物裹緊,那千線萬縷,形同絲網般的物體纏得除了兩腿之外,其他部分根本不能動彈,如今,他歪斜倒退,左胸上卻血如泉湧——顯然,他已受了致命的創傷!

這時,“怪魔翁”段凡正以他的“雙股劍”發了狂也似攻擊著“白鶴”官晴,而鮑子言卻奸笑著剛返身回來迎拒舒滄與楊宗,舒滄和楊宗二人,此刻早已痛恨得兩張臉全泛了紫!

—旁竭力支持,衛浪雲卻眼睜睜的目睹金泗緩緩仆倒,他不禁淚水盈眶,心中如割,—股熊熊怒火衝體燃起!

李蓉加快了攻勢,又格格笑了起來!

“別難過啦,我的乖乖,這才隻是開始呢,那幾個‘花子頭’的好處還在後麵,你慢慢的欣賞吧,我保證越來越熱鬧……”

皿浪雲吃力的抵抗著,他咬牙道:“李蓉,告訴我—件事—一一方才明明官晴在段凡、金泗二位長老夾擊之下十分吃累,他怎麽猶能突然傷了金泗長老?”

動手處,盡朝對方要害招呼,李蓉卻風情無限的道:“好吧,我告訴你,這就是‘交叉閃騰術’的厲害了,隻要我們有兩個以上的人分開對敵,於縱躍可及的範圍之內,借著雙方在應戰時的身法手眼轉動,於適當的時機裏—聲暗號互換位易敵—一—一,自然,兩人這一交換位置,必然是恰好可以讓交換者進入最有利出手的角度,其中的默契最重要,而經常的演練與靈活應用尤為重要,我便告訴了你,你抓不住竅門也一樣弄不清楚……”

衛浪雲步步退後了,他重重的道:“隻要反應快,出手疾,功力深,這種方法得手的可能性並不大!”

九十一劍形同飛流罩落,在一片刺耳中的呼嘯中,李蓉笑道:“這可得看什麽人了,不過,經常這種法子都是很有效的……”

瞪大雙眼,衛浪雲竭力反擊,大聲道:“那紅絲樣的東西又是什麽?”

李蓉趨身躲過了十七錘,咯咯笑道:“‘天羅網’,知道嗎?那姓童的兄弟兩人也是栽在這‘天羅網’裏……”

咬著牙,衛浪雲已感到支持不住了,他盡量提著氣道:“方才,是鮑子言施‘天羅網’,官晴借機會下的手吧!”

眉眼含春,李蓉身形越快!

“約莫是吧,怎麽著!你還想替他們報仇嗎?若是有這個想法,乖乖,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你連自己都保不穩啦……”

驀地——

嘶啞的吼叫又起,古獨航在連起十三鞭中卷飛了七名對手,更抽笞得那個“二道金”的蔡欽連連在地下抱頭翻滾,但是,他自己卻已被另一個“二道金’’的繆偉春—腿蹴在腰間踢倒!

看吧,幾十柄刀便暴雨般落向古獨航的身上!

千鈞一發間,衛浪雲狂嘯著躍身而起,猛旋錘杆的三角底,於是,雙錘上幾十枚嵌合的尖錐立即突脫,有如—蓬冰皰也似閃亮亮的蓬飛暴射而去!

稍差一線,李蓉的“一指劍”筆直飛刺過來!

數十名“六順樓”大漢子猝然齊聲狂號,包括剛爬起來的蔡欽在內,各人有捧著頭的,有捂著胸口的,也有抱著肚皮的,個個棄刀拋刃,就像發了瘋一樣又跳又蹦,又滾又翻!

身在半空,衛浪雲竭力側旋,他的雙錘倒翻,鬥然快不可言的右上暴轉,於是,怪事發生了,仿佛烈日毫光倏而聚集在他兩錘上一樣,頓時光芒耀目,煌煌四射,那光那亮,絢燦強烈的叫人睜不開眼,且更是炫耀不絕的!

不錯,“比日大雙錘”的第二式;“朝日生輝!”

李蓉驚叫一聲,飛刺之劍立失準頭,盲目戳偏了一大截,她甫覺不妙,勁風已經撲麵,慌張之下她拚命撲落,“唰”的一聲,肩頭上連衣帶肉已被硬生生擦掉了血糊糊的一大片!

因為衛浪雲氣虛力竭,氣**血湧,加以受創甚重,這一招展出來的威力已大大減低,僅及平時火候的一半左右,要是在正常狀態之下,“玉鳳”李蓉不但逃不掉,她這顆美好的頭顱怕早就變成一枚爛柿子了!

斜翻過去,衛浪雲剛好及進橫錘架開了僅存的那個“二道金”繆傳春又加諸古獨航的一刀!

“當”聲震響,繆傳春歪斜倒退,虎口頓時破裂流血,就這一下,他已經嚇破了膽!

衛浪雲立即低頭探視古獨航,古獨航正在睜大雙眼,一口又一口的喘著氣,渾身上下,已完全被血浸透了,躺在那裏就像一個血人!

微弱的,古獨航出了聲:“這—次……少主……又虧了你……”

衛浪雲目光四掃,戒備著道:“少說話,總掌旗,你躺著歇會,我來守護……”

喃喃的,古獨航道:“不……要……管……我……少……主………我……我……全身癱軟……五內如焚……雙……眼看出去……也都一……一片……朦朧……少……主……隻怕……我不……行了……”

衛浪雲咬牙叱道:“你說這樣的喪氣話,總掌旗,你靜心歇息,不要再動彈,這裏一切有我,天塌下來先用頭頂!”

慢慢的,李蓉業已率領她手下十餘名大漢再度圍上,一邊繆傳春亦畏縮的跟了過來。

常常有人形容女子衣裙不整,神態狼狽有“釵橫鬢亂”“秀發蓬鬆”“玉肌不蔽”等等字樣,如今,李蓉正是此等情景了,隻是,她猶得加上“泥汙染臉”,才是形容得真切!

衛浪雲瞧著她,僵硬的道:“李蓉,剛才你好運氣!”

幾乎咬碎銀牙,李蓉恨聲道:“姓衛的,我還是真是看走眼了,你在這種負傷累累又筋疲力竭的因境中,居然還能突出重圍又施展那樣精絕詭重的招式傷人,也確是匪夷所思,我差一點便上了你的當,好陰毒,你竟還留了一手!”

衛浪雲艱辛的道:“我的玩意還多著呢……”

李容冷冷的道:“不要吹牛,我會有法子對付你的!”

衛浪雲喘了口氣道:“你試試……”

重重一哼,李蓉道:“我這法子一定有效,姓古的已經不行了,你亦不比他強,我看得出你早已虛脫,精力亦將耗盡,再加上身上各處創傷,流了那麽多血,一個人任是鐵打的也經不起這樣折騰,你絕不可以再支持多久,不管你有什麽絕活兒,你不能動,使不上力便發揮不出其中精華,所以,我告訴你我要如何對付你,我不會向你接近,我隻繞著你兜圈子遊走猝擊,我不沾你,你無法靠近我,衛浪雲,我看你怎麽施展你的狠招,更看你能拖多長久!”

當然,衛浪雲是明白李蓉這個方法的狠處的,正如她所說,自己是挺不了多久了,時間越施下去,他的希望越發渺茫了……

穀宣與田壽長仍在那裏死拚,兩人皆已到了骨軟氣竭的程度……

舒滄不能移動,隻憑楊宗和鮑子言追逐拚殺,卻連舒滄—同纏住,而段凡與官晴之爭,—時間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不遠處,包不同也已暈絕過去了……

總括的情勢,對“勿回島”方麵說,依然是處處不利的……

李蓉陰狠的向左右—使眼色,厲聲道:“衛浪雲,我肩上這—錘之仇,你必須以挨十劍來抵!”

搖晃了一下,衛浪雲道:“我砸死你這妖精…”

十餘柄鋼刀亮閃, 衛浪雲雙錘立起,繆傳春一個虎跳揮刀砍出,刀尚未夠上位置便慌忙躍開,李蓉冷冷一哼,劍刃飛旋,卻也是稍沾即走。

於是,拚鬥又開始了,冗長而單調,李蓉率領繆傳春及十—名手下遠遠圍著衛浪雲繞圈子,他們團團打轉,繞來繞去,你—刀,我—劍,此進彼退,互為呼應,卻硬是沒有—個人肯往前湊,衛浪雲不動便傷不著他們,但他們想傷衛浪雲卻更難,時間,就這樣拖延下去了。

暮色四合,天已近晚……

轉著轉著,衛浪雲頭暈目眩,心跳如鼓,汗涔涔,氣籲籲,眼睛看出去,一片迷蒙不說,四周情景也在幻變跳動,那些疾快圍轉的敵人,更像忽前忽後,重疊分化,一刹浮**半空,又一刹在驟長驟縮了……

李蓉的俏臉上浮現著一抹陰鷙又得意的表情,她顯然自得於如今對付衛浪雲的方法,同時她肯定,不用太久,這位力敵萬夫的“勿回島”少主便將要栽於她的手中,這是一樁多麽光彩、多麽露臉的事,從今而後“玉鳳”李蓉的名號必能喧騰江湖,威懾兩道,而且,在“六順樓”的陣營裏,她的身價也會因而高漲,成為舉足輕重的首要人物了……

灰黯的暮靄在飄浮。它是灰黯中尚泛著一縷沉重的淡紫色的,帶點淒涼落寞的意味,就好似“勿回島”這些日暮途窮的壯士們的心境,大勢如此,他們每個人的情緒全似係著一塊巨石,往下沉,沉,沉,仿佛沉到那—片無盡的灰黯中去了……

當一切就快瀕臨絕境,當“勿回島”的殘存都已下定決心準備孤注一擲,打算與敵偕亡的時候,那麽一種驚怒的,顫栗的,幾乎像剖剜著心肝—樣慘怖的怪叫出自一名正在圍攻衛浪雲的“六順樓”大漢嘴裏——正好轉到麵對山坡的位置——他驟然似見了鬼一樣僵在那裏,隻管尖著喉嚨叫喊,像中了魔!

他這一連串的怪叫,立時引起了李蓉及其他各人的驚疑與憤怒,而這轉動的陣勢便因他這一環的停頓而突兀全部停下來!

李蓉和其他“六順樓”的各人,神經也已相當緊張衰弱,委實經不起再加負荷了。那名大漢像發了瘋似的僵立在那裏,直著嗓子怪叫,這種氣氛上的感染與意念的威脅乃是異常令人惶悚不安的,李蓉飛快衝上,揚手兩記大耳括,打得那名大漢一個踉蹌,鼻口流血,她一邊尖叱:“你見了吊死鬼啦?叫你娘的頭,看我回去不辦你一個擾亂軍心的罪!”

但是,那名大漢自然雙目直瞪,形容恐怖,渾身抖動的像抽筋,他麵部肌肉僵硬,舌頭也似打了結,說不出話,隻能哆嗦著伸出手望山坡下指……

李蓉目光順著他的手指處望去,這一看,老天爺,她亦幾乎嚇得閉過了氣,眼球子頓時也凸了出來,天,這會是真的嗎一一山坡下,在飄浮迷漫的灰紫色煙靄隱約中,一排排的人影整齊的並列在那裏,像極了來自九幽的鬼魂,更像極了自虛無的霧氳出現的靈魄,卻更似一群從碧波萬頃裏冉冉升起的水底甲士!

他們一排排的列隊在那裏,肅靜無聲,沒有一點喧囂,他們全是一式一色純黑勁裝,遙遠可見胸前繡縷的白絲波浪圖紋,藍汪汪的鋒利分水刀,一律斜掛身前,黑色的頭巾在晚風中輕輕飄揚——一那是“黑浪衣”,“勿回島”人獨有的黑浪衣,那些,也全是“勿回島”的武士!

衛浪雲也被對方的驚恐模樣弄得有些愕然了,他怔了怔,然後,小心又迅速的回頭望去,而這一望,他的心腔突然停止了跳動一刹,接著又蹦躍的似要彈出喉管,熱血上衝,雙目濕潤,一股至極的激奮像一股電流通過了全身,這一刹間,他不禁也顫抖起來,嗓眼裏發出了窒噎聲……

來了,“勿回島”的大軍終於奇跡似的來了,望眼欲穿的,等待他們,心焦如焚的企盼他們,憂慮著他們,詛咒他們,憤怒的熬著等,傷痛的煎著等,日日翹望,夜夜思念的就等到已經灰了心,絕了念,等到了山窮水盡,逼入最後困境之前,他們卻終於來了—一還好,來的尚不算太晚!

“二道金”的繆傳春首先沉不住氣了,他受到這種巨大的驚駭之後,也尖起喉嚨發了狂似的叫:“不好……不好了……‘勿回島’的人馬已經逼臨到山坡下了啊……”

李蓉頓時失去了她—貫的鎮定,手足失措的亂叱:“叫什麽,不要叫啊,還不知道是不是,你休要擾亂軍心,繆傳春,那不一定就會是‘勿回島’的人,你沉住氣……”

這時……

穀宣猛向後撤,回頭—看,立時心往下沉,全身泛了涼,就像呆了一樣驟而愣在那裏!

“四瞳叟”鮑子言,“白鶴”官晴也紛紛脫出戰圈,神色惶急的望向山坡下麵,於是,兩張麵孔也馬上失去了光彩,變得慘白,變得灰暗,兩個人的五官也像擠成了一堆了!

歪曲著麵容,穀宣冷汗如漿,聲嘶力竭的大吼道:“快一-—弟兄們,我們快聚集為圓陣……”

李蓉抽了口氣,立時率領她這邊十來人奔了過去,與穀宣、鮑子言、官晴等會合—處,布成了—個小小的圓陣。

田壽長步履蹣跚的走到這邊,他目定定的瞧著山坡下軍容壯盛,煞氣肅肅的“勿回島”大隊,不由老淚盈眶,扯著嗓子,哈哈笑起來。

衛浪雲的情緒稍稍平靜,他振奮的叫道:“二叔,是他們,是島上的大軍來了,他們果然趕來,這是奇跡,二叔,這真是奇跡,他們的確來啊……”

田壽長拭去了縱橫的涕淚,喑啞的道:“是的……他們來了……來了……雖來得晚,仍不嫌遲……”

楊宗與段凡挾著舒滄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三個人的二張麵孔上,全輝映著一種,湛湛的光彩!

那是一種欣慰的,崇敬的、感恩的湛湛光彩。舒滄蒼黃的麵龐上業已浮現一抹激動的紅暈,他嘴唇抽搐著,喃喃的道:“活佛保佑我,祖師顯靈……”

低沉的,楊宗道:“我們有救了……”

捶著腰,大步走到坡邊,田壽長凝目注視,緩緩的道:“一點不錯,是島上的人!好,來得好!”

暮色蒼茫中,—條高大魁梧的人影捷如奔馬般來近,那人,—邊飛掠,一邊振吭大吼道:“‘幹頃碧波壯黃海’!”

田壽長全身又是激奮的一抖,回應道:“‘五門甲士勇無回’!”

來人鬥然站定,他大馬金刀的卓立坡腰,晚煙幻浮,薄靄繞沉裏,他那雄壯的身影,那赤紫方正的麵龐,更顯得如此英武昂揚了。神色間帶著那種精悍的世故與堅毅的風範,他凜烈的道:“我是‘勿回島’‘九旭門’首座‘無相刃’厲寒,奉大島主諭前來謁見田二爺,請問答話者何人!”

田壽長回道:“我是田壽長!”

厲寒驚道:“果然是你麽?”

雙眼一翻,田壽長道:“除了我,還會有誰?”

於是,厲寒身形暴起,淩空飛落,光線暈暗中,他卻也立時認清了田壽長,搶前幾步,他單膝點地,恭謹的道:“厲寒向二爺請安一—”

田壽長嗬嗬—笑,忙道:“快起來吧,厲寒,你們遲到如今才來,可坑死我們了,展老頭呢?其他的人可都來了?”

連忙站起,厲寒笑道:“全來了,大島主坐鎮中軍,親率五門,如今都在下麵一——。

說著,他目光四閃,急問:“大隊之前,我們先遣探馬開道,方才聞得探馬回報,說此地似正展開廝殺,待大隊於半裏前舍馬徒步疾進趕至,隱約中果見拚鬥激烈,可是我們甫始列陣待攻,廝殺卻又停止。二爺神態疲憊虛竭,可是二爺所屬,與人對仗?不知又是哪一路的敵人?又不知少主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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