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早已被寫好的劇本一樣,我和司徒磊竟就這樣住在了一起。

從未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兩個原本試圖相互依靠,而後轉為彼此憎恨的人,會這樣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在酒店的時候我一直依賴於他的照顧,而在學生會,我們雖是一牆之隔,平日裏更像是上下屬的關係一樣忙忙碌碌。

彼此本就不陌生對方的生活習慣,可終究還像是隔著一層什麽似得,不會覺得和對方太過親密。

而忽然決定同居在一起後,我竟有一絲普通女孩的嬌嗔害羞在不知不覺間流露了出來。

我很久都沒有回過‘家’了,腦中還清楚記得的,是一年前我剛剛回來的時候。他一臉寒冰似箭的看著我,對我說這個家已不在屬於我。

如今我卻被他重新賦予了主人的身份住了回來,莫名的陌生和熟悉感像是兩股不肯服輸的勢力一樣在身體裏纏鬥。不知是倔強更勝一籌,還是習慣會打敗一切。

他好像比我更熟悉這裏,無論是東西的陳列,還是什麽時候無業會過來收取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他都清楚記得。

他說,在我爸爸把房子轉讓給他後,他就把這裏當做了自己的半個歸宿。有時間便會過來親自打掃,且盡量保持這裏的原貌。

這期間,房子換過幾次玻璃,他打碎過幾個碗盤,哪個位置因為梅雨季返潮起過一星半點的黴菌,他都了若指掌。

甚至連我媽媽喜歡用的洗衣液,清潔劑的牌子都沒有換過。

聽他這樣說著我才如徹大悟,難怪我當時回來的時候,一躺到枕頭上就能聞到那股熟悉的,媽媽的味道。

我問他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他說,這裏是離我最近的地方。哪怕這些年心底有多麽恨我當初因為錢而棄他離去,可還是固執的想守住些什麽。

他從未想過時隔兩年我還會回來,當他見到我的瞬間,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也是恨與報複。

可真的做到那一步,真的開始又回到從前那般朝夕相處後,心裏一直偽裝隱藏起的最纖弱的地方卻像是被箭刺中了一樣,在無法對我強硬起來。

而我對他,更是夾雜著無數的不知所措。

我們開始像一對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一樣,共同出入學校,除了上課和必要的學生會工作,他都一路在背後推著我,形影不離。

我換了新的手機號碼,司徒磊囑咐我除了可以信任的親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學生會的工作需要,或是係主任都不要告訴。若真是學校找我,必定能通過任何方法與我取得聯係。

回到學校的第三天,他把我們房間裏一些必備的東西收拾好,同我一起搬離了學生會公寓。

也就在當天,銘輝上上下下便無人不知,我和司徒磊同居了。

“誒,珞琳,你可不許瞞我,你這一趟杭州之行到底和司徒磊發生了什麽事?這才剛一回來就鬧得這般滿城風雨。”袁夢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一臉色眯眯的看著我。

“什麽事都沒有啊,學校裏關於我和他的流言傳的很厲害嗎?”

我不是想要瞞袁夢,隻是在杭州發生的事情實在難以啟齒。袁夢之所以這麽問明顯是劉梓陽回來後什麽都沒有說,那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好聽的難聽的都有吧,但是韓和雅這次可是徹底有臉沒處放了。都說她明裏暗裏的勾引會長這麽久,到最後連個毛都沒碰到的就拱手讓人了。”袁夢一臉喜不勝收的樣子說道。

“隻有這樣嗎?”

“嗯,這次你和司徒磊同住的消息一傳出,那些背地裏猜測你們在一起的人可是有夠趾高氣昂了。”

“那你應該是這群趾高氣揚的人中的領頭者吧?”我邊笑邊打趣著袁夢。

“可總有喜歡背後嚼舌根的人,在銘輝,喜歡韓和雅的人也算不少,那些瞎了眼的男的背地裏可沒少說難聽的,要不要,我告訴劉梓陽去處理?”

袁夢看著我,好像隻要我一句話,他立馬就能率軍封鎖學校裏這些對我不利的聲音。

“都說是流言了,他們說累了自然就停了。你啊,別老拿生活委員不當幹部。”我戳了戳袁夢的額頭。心想著,劉梓陽早就不是以前我認識的那個白麵書生了,你還傻傻的拿人家當愣頭小子用。

我們都在改變,不知不覺的隨時間遊走各處。

學校很小,一個偶然的轉身就能夠遇見熟悉的人。

這次回來之後,葉易晨見到我便猶如一個陌生人一般,連那虛偽的笑顏都不曾留下。

而我也同樣好似不認識他那般,從他身邊經過。連一個懷念的目光都沒有向他投去。

“恭喜你,快成為司徒家的少奶奶了。”

隨風揚起的沙粒伴隨著這句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語,聽上去像是恭賀。可其中卻暗藏了多少諷刺與挖苦的含義。

他沒有笑,眉心也沒有皺起,隻是平淡的隨口而出。然後同我擦肩而過,漠然的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

初冬的第一片雪花雖照比往年有些姍姍來遲,可還是輕盈的飄落至手心。那種冰涼的觸感依舊清晰。

學校裏的所有人都開始為了期末考而奔忙。畢竟有些人,即將麵臨畢業,然後像是被驅逐一樣的被趕出這座象牙塔,到外麵更加殘酷的社會中去摸爬滾打。

即便銘輝雲集了不少有錢有勢的富家千金少爺,可有些人生經曆卻還是必不可免的要去麵對。

我被司徒磊禁足,好多地方他都不讓單獨前往,也不允許我脫離他的掌控範圍。

如他所說,他的做法或許有些偏激,霸道。可不失為一個強製保護的好方法,至少曾有幾次韓和雅試圖來找我麻煩,都被一旁麵容冷冽的司徒磊嚇的什麽都沒說的繞道而行。

同是期末的緣故,袁夢也是忙碌三點一線式的生活。宿舍,飯堂,網球社。

我也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在她身後,沒事同她打趣解悶。看她在社團練的滿頭大汗後在嬌嗔的壓住自己的小短裙,用毛巾擦著身上滲出的汗說:“討厭,劉梓陽你不要哪都看…”

飯堂裏。

“聽說校董要和司徒會長斷絕父子關係?”

“還不都是因為司徒會長不聽勸告,非要和那樣的人在一起。”

“真是每個人的眼光都不一樣,說來也是那個叫夏珞琳有本事。你看韓和雅,她還不是容貌身材家室樣樣好,司徒會長連正眼都不瞧一下。”

“你懂什麽,這叫能耐…”

“葉易晨學長多帥啊,夏珞琳還不是照樣甩了。肯定是看上司徒會長家的錢了。”

飯堂本就是個多嘴多舌的地方,各路人雲集到此不光是為了用飯堵住嘴巴,更多的是永遠都說不完的閑話,嚼不完的舌根。

我置若罔聞的和袁夢一起吃著飯,當做什麽都聽到。

“學生會招收新員的指標是不是降低了?應該跟司徒磊提議,下次招生多個測試項目,舌頭超過指定長短的全部切掉在如社團。”

說著,袁夢故意用力的把湯勺扔進碗裏,湯漬飛濺而出,勺子也磕碰的碗盤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一旁聊的正興起的幾個新近學生會的女生朝袁夢看了看,紛紛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雖然這些新生都不認識袁夢,可看到一旁的我後也都聰明的頃刻間明白過來。

“她們願意說就說嘛,你何必動那麽大氣。”我笑著拍了拍袁夢的手。她還在替我憤憤不平的衝著一旁拚命的飛著白眼。

“吃飯都堵不住她們的嘴。”袁夢抱怨的哼了一聲之後扭過頭。

我摸了摸她毛絨細膩的短發,手感如舊。

“珞琳,眼看就快到你生日了,司徒磊有沒有說怎麽過?”袁夢兩眼放光,滿懷期待的好像司徒磊一定會做出什麽壯舉一樣。

“你忘了聖誕節學校一定會舉辦晚會嗎,哪裏有時間顧得上我。”

“時間這個東西就像是乳溝,擠擠總會有的。”袁夢色眯眯的看了看我稍顯平坦的胸部說道。

“你這個色女啊!”我用筷子敲了下她圓溜溜的腦袋,裝作生氣的嘟起了嘴。

回到家,我把自己關在浴室,借洗澡之名第一次仔細的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胸部果然有些小的可憐,身材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凹凸有致。

浴室裏源源不斷浮起的熱氣給鏡子掛上了一層厚厚水霧,輕然一滴緩緩流下,一道清晰的痕跡才卓然而出。

一條,兩條,三條。

鏡中露出來的部分越多,就越讓我清晰的看清自己這副瘦小的身體。長發席腰,並不是因為我喜歡,隻是沒有時間像普通女孩子那般有心思打理。

從來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夏天,也沒有去過遊泳池,連難得的淺水灣之行,都沒有下過海去親自嚐試一下那鹹澀的味道。

人生還未有過的感受和缺陷似乎已經布滿了大半個生命,可仍要堅強的活著。

終究還是逃避不了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實,袁夢那調侃的玩笑竟讓我如此在意起自己的身材。

我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後打開淋浴衝掉頭發上殘存的泡沫,讓自己忘掉那些與這具身體無緣的事情。

“珞琳,洗好了就出來吃飯吧。”門外,司徒磊聲音溫潤的叫著我。

“好。”

擦幹身體,我用浴巾裹好自己,再如暗號般的輕輕敲兩下浴室的門後,司徒磊便會進來把我抱回到房間,等我換好了衣服,兩人在一起到餐廳吃飯。

這段時間,我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任何破綻。即便是這麽近距的生活,我也無法從他身上得到關於我爸爸的消息。

開始貪戀,並愛上了這樣的生活。

也開始覺得,爸爸真的是有自己不能說的原因才故意躲著我,不想讓我找到,也與司徒磊無關。

而我,也因為他,因為這兩年來他對這處房子的保護,還有我的細心嗬護。竟重新找到了一絲家的溫暖氣息。

-

兩人的生活,一個小家庭似得生活。

他說他在司徒家從未感受過家的溫暖,即便在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司徒家養子的時候也一樣。

‘媽媽’這個詞,遙遠的像是天空中的繁星,可望而不可即。

我和他有著共同的媽媽,卻又有所不同。

聖誕將至,大雪開始肆無忌憚的紛飛而下,所有人都以為和司徒磊住在一起這麽久,一定發生過那些關係,或者更進一步了。

可我們,隻是相互依偎,靠著彼此來獲取各自需要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