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藍,雲很低,生活節奏緩慢,民風淳樸自然。這是從我下飛機起,隱隱約約還醒著的時候,這裏留給我的印象。

八千裏路雲和月,我不知道這樣和葉易晨行進了多久,甚至開始懷疑,僅憑那幾個數字就能找到我爸?

一直到我坐上了葉易晨雇來的馬,我才覺得這趟雲南之行終於步入了正軌。

“你該不會告訴我現在要騎馬前進了吧。”我一臉無法相信的看著眼前的這匹馬,又隨手拍了拍它,迅速揚起一陣塵埃。

“後麵的路車子說不通了,隻能騎馬過去。”說著,他將我拖到馬背上,我緊緊地抓住韁繩,搖搖欲墜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的減少。

葉易晨把輪椅綁好,然後踩著馬鐙一個小翻身便躍了上來,緊緊把我定在懷中保護妥當。

一路上,馬兒悠然慢步,拖著後麵的輪椅一起,形成了一道從未有人見過的怪異風景線。不管我們走到哪,隻要有人的地方都不乏朝我們多看上幾眼。

我始終無精打采,不知道這條算不上崎嶇的小路我們還要走上多久,在馬背上顛簸的感覺也並不好受。

想著如果爸爸真的在這裏,那在這樣一個地方生活了兩年的他,還好嗎,一切又都過的習慣嗎。

“你在想什麽?”葉易晨忽然底下頭看著我。

原本他就比我高出大半個頭,騎在馬上的他更如同一麵堅實的護盾,把我包了個嚴嚴實實。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大概,快了吧。”葉易晨朝著遠處望了望,好像自己都不能確定是否真的快要抵達目的地。

終於,我們進入了一個偏僻的,好似小鎮的地方。

他把我抱下馬放在輪椅上,然後自己拿著地址和地圖開始詢問其這個小鎮子裏的居民。

從他的樣子上我得出,就是這裏沒錯了。

他連續問了幾個人,比手畫腳又同時對照著地圖,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讓我一度懷疑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終於,他一直緊皺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露出一絲笑顏朝我跑來。

“走吧。”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推著我便朝著這個小鎮的深處走去,

“找到我爸在哪了?”

“嗯,很快你們就能見麵了。”

一路走來,我第一次為他的話感到欣喜和激動。

這兒建築物和這兒的民風一樣純樸自然,每一棟小房子都像是用山上天然的石頭搭建而成,稻草,民族紋的布飾,簡單的裝飾讓這一棟棟房子看上去既不顯得粗糙,也沒有破舊的感覺。

路過的行人見麵都會微笑,挑著果籃的商販見到我和葉易晨這樣遠道而來的陌生人更是熱情的指路,還有送上自己家種的水果。

當然也不忘給自己招攬一下生意,不過他們的東西也都是既好吃又不貴。

我們來到這個小鎮最西邊的一條小街道裏,在一間茶館前,葉易晨停了下來,並把我推進去:“老板,上茶。”他清脆的喊著。

“你累了嗎?”我問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身體靠在這間茶館裏的竹編躺椅上,閉目養神。

我一心想著快點找到爸爸,無論是找到他後當即回去,還是在暫時這裏都好。沒見到他之前心裏的石頭就都不會放下。而葉易晨此時在這裏停下,就意味著照這個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我們都道不了這所謂的目的地。

搞不好中途停在奇怪的地方,我們人生地不熟的連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要什麽茶。”

茶館深處的房間裏,傳來老板渾厚的聲音。

我猛的朝房間裏看去,這個聲音像是一把沉重的鎖頭,頃刻間便把我的整顆心都鎖進其中。

一個穿著傳統雲南民族服飾的身影緩緩走出,他的皮膚與當地人一樣,已經曬的黝黑。不同於巧克力色或者古銅色,隻是單純的,經陽光暴曬後留下的顏色。

我看著一點點走入我的視線,看著他的臉緩緩從房間的陰影中出來,麵向光亮。

我捂住嘴,眼淚順著臉源源不斷的流淌下來,透過手指尖的縫隙一滴滴的落身上,浸濕了大片蓋在腿上的毯子。

“爸…”我聲音顫抖著,好像一觸即碎的果凍。

‘啪’的一聲,他手中提著的水壺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水從裏麵流出滲透在這水泥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無序流淌著的水流。

他衝過來抱著,緊緊地把我擁在懷裏。黝黑的臉上老淚縱橫,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我們卻都隻是不住的流淚,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話。

葉易晨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看著我們,相擁,流淚,喜極而泣。

等我和爸爸的情緒都稍加平靜後,我用手擦著他已經粗糙,且已經泛起細微皺紋的臉頰:“爸,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好像我還是曾經那個,他懷裏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

爸爸看上去身體很硬朗,除了在這裏飽經日曬的黝黑膚色,以及鬢角泛起的銀色白光外,我看不出他與我離開家時有什麽變化。

或許兩年的時間並不足夠長到讓一個人的容貌都發生明顯的改變,可我卻不得不承認,這兩年間,歲月的確在我爸爸的臉上平添了數不清的印記。

做飯的時候,我湊過去輕輕的撫摸著他眼角的皺紋,說不出的心酸湧上心頭。隻覺得這兩年間,爸爸一個人在這裏承受了太多的寂寞。

“爸,你為什麽會在這。”

晚飯時,高興地恨不得把這兒的特色食物統統做了個的端上來給我吃,我的情緒也平複了不少,便開口問道。

爸爸似乎有所顧忌,顧左右而不言他,偶會兒還會帶著一抹無法參透的目光去看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的葉易晨。

一時間我覺得,連我爸被送走這件事都和葉易晨有脫不開的幹係。

我冷冷的看著他,既沒有憤恨的朝他翻著白眼,也沒有因為知道那些事情而故意冷若冰霜的待他。

隻是爸爸早就看出我們倆之間有問題,私下裏問我的時候我沒有提起,現在都坐在一個桌上吃飯,難免有些按難不住。

“小葉,你為什麽要把她帶來。”果然,我爸率先開口。

“我們,要結婚了。”葉易晨淺笑著說道。

我爸先是一愣,臉上看不出是喜悅,還是驚訝。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和難以言表的究竟定格於臉上。

他望向我,我微微點頭。一切就這樣如塵埃落定了一般,再也沒有讓我反悔的餘地。

一頓原本應該洋溢著父女間久別重逢的溫馨景象,在葉易晨的一句‘我們要結婚了’之後變得死氣沉沉。看得出我爸並不是很讚同這麽婚事,哪怕曾經他有那麽看好和信任葉易晨,如今也隻剩下了見麵寒暄。

深夜無人,不知是這裏的床鋪太硬咯得我睡不著,還是因為心裏有事情堆積著所以寢食難安。

晚飯我並沒有吃多少,那樣陰沉的氣氛讓我們三個都有些不自在。

我悄然起身想出去看看夜色,發現我爸正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院落裏的那口古井旁邊,輕然的吐著一個又一個的煙圈。

“爸。”我輕輕的喚了一聲。

“你怎麽還沒睡。”爸爸看見我出來,趕忙掐掉了還沒有抽完的煙,過來推走下這繁瑣坑窪的石階。

爸爸說,這裏的建築都是這樣,尤其是他所居住的地方,算是個十分偏遠的小鎮子。平日裏很少有人會到這裏來,路麵也都是大家一石一塊動手造起來了,難免坑窪。

我來到爸爸剛才愣愣出神的那口古井旁,問他在想什麽。

可他卻反過來問我:“你愛他嗎?”

我不想對爸爸說謊,可如果我說不愛,又能改變什麽呢。無非是多一個人來替我著已經改變不了的命運難過。再無其他。

我微笑著說:“愛”

這是我第一次對爸爸說謊,我笑的自然純淨,猶如天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一般,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這樣的偽裝對我來說好像已經是小菜一碟,而葉易晨在這方麵更是略勝一籌。

“我是你爸,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我淺淺的笑,靜靜地聽。好久沒有這樣和爸爸一起聊過天,更沒有過挽著他的胳膊粘膩在一起過了。

有時覺得人生太過短暫,好像稍縱即逝一般,可能一個不小心便會失去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或事。

遺失,往往比遺忘更加可怕。

“爸,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因為我不想讓你為難,我不想你總是背著司徒家這個包袱生活下去。”爸爸把手輕輕的放在我頭上。

“可你明知道,我離不開你們,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走嗎。”沉默了半響,爸爸終於肯開口對我說關於他的事情。

爸爸重新燃起一支煙,雖然他知道我很討厭這股味道,可是他說,這樣能使他心情平靜,而且這兩年間,他也一直靠這個來敷衍自己,覺得媽媽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出現,然後氣鼓鼓的掐掉他的煙卷,和他鬥嘴。

聽到這裏,眼淚便抑製不住的往下掉,沒有感覺的往下掉。

爸爸對我說,關於他離開,還有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從那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裏,司徒磊跪在我家門口祈求得到關於我的消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