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安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開燈。
天暗了又亮了,亮了又暗了。
時間在走,可又像是停滯了。
兩天兩夜,她窩在**,屏蔽了外界一切。
黑暗中,眼淚已經流幹,她曾想或許關於秦昊不過就是一個夢,睡一覺夢醒了她在美國,背著畫板在旅行,而秦昊也在世界上某個角落好好的活著。
可眼前無際無邊的黑暗,和窗外熟悉的鄉音告訴她,這恐怕是個永遠醒不來的夢。
有人敲門。
其實這兩天兩夜裏,楊琪琪來敲過好多次門,安好每次隻是丟一樣東西到門口,不想說話,隻是在告訴外麵的人她還沒自殺。
這次,照例的拿起了床頭上一個紙巾盒丟過去,紙巾盒正中了門板,發出不小一聲聲音。
不過這一次,敲門聲卻沒有停。
孜孜不倦的,三四分鍾。
安好看著那扇緊閉的門,以及門縫下透進來的燈光,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畢竟,楊琪琪懷著孕。
開了燈,刺目的燈光讓她有些適應不了,下意識用手遮住了眼睛。
終於緩了過來,走了兩步,卻是一陣天旋地轉。
兩天兩夜的不吃不喝,她的體力也幾近透支。
扶著牆壁,勉強才站穩。
走向門口,開門。
然後,那已經幹涸的雙眸,在震驚之中,瞬間又潮紅了一圈。
“秦……昊。”
是幻象,還是鬼魅?
他就站在她的麵前,就像是做夢。
安好的手在顫抖,淚水奪眶而出,伸手,點點靠近那張臉。
“是你嗎?”
指腹撫上他的臉,溫熱的,柔軟的。
他的眸光,深邃的落在她的臉上,用那樣溫柔的又肯定的語氣道:“是我。”
安好指尖一顫,下一刻,幾乎抑製不住的,啜泣起來。
一雙大掌,攬住她的肩頭,將她納入懷中。
這一次,她沒有逃,他的體溫是那樣的真實,她想感受這一份真實,想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想確定這不是夢,他是真的還活著。
如此,良久。
直到走廊上隔壁房間的房客經過好奇的議論了兩句,安好終於確定,這不是夢。
秦昊真的沒死。
秦昊的聲音,在頭頂低沉的響起:“安好,你明明還很愛我不是嗎?”
這句話,就像是觸電一樣,安好猛然僵直了身體,一把推開了秦昊。
臉上的淚來不及收住,她的聲音卻是瞬間冷了。
“你想多了,我要睡了。”
說完,一把推上門,卻被一雙大掌擋住。
“先吃點飯吧,你的臉色不大好。”
“房間裏有吃的。”
安好的語氣是冷漠,和之前淚眼婆娑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過,秦昊的心裏卻甜滋滋,從接到楊琪琪電話開始,就一直甜滋滋的。
如果說值錢隻是自以為是的猜測而已,那麽現在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安好還愛著他,還很愛他。
這個意識,讓他歡喜的一晚上睡不著覺。
推掉了所有工作,一刻都不願意耽擱直接來了赤溪鎮。
開門那刹安好的反應,也印證他的想法。
這一刻,他更確定,自己死也不會放開她的手。
“你要是不去吃飯,我就在這不走了。”
他無賴的那一套,又來了。
“隨便你。”
就在兩人僵持著的時候,楊琪琪出現的很適時。
楊琪琪手裏,大包小包拿著很多吃的,見到秦昊的那刹,嘴角勾了個稍顯尷尬的笑,然後,大步過來,對秦昊和安好道:“給你們買了點晚飯。”
“一起吃吧。”
秦昊推開門,安好餓的昏沉沉的完全無力將他抗拒在外,何況還有楊琪琪呢。
楊琪琪見狀,忙跟著秦昊進來,然後動作利索的把晚飯放到桌子上,有赤溪鎮的特產炸年糕,還有幾個地方小菜,很香。
安好是真的餓了,餓的肚子咕嚕嚕打了鼓,甚是丟人。
楊琪琪忙拉著她坐下:“趕緊吃吧,兩天了你什麽都沒吃,秦總,你應該也還沒吃吧。”
“恩。”
秦昊淡淡一聲,一如以前一樣,對人十分疏離冷漠。
楊琪琪也早就習以為常,以前因為這份冷漠而暗自傷懷,現在想來,隻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非常幼稚,因為那份幼稚,做了那麽多對不起秦昊和安好的事情,如今還能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飯,大約這份緣分真的是比天還大了。
安好餓到不行,之前一心以為秦昊死了完全沒有食欲。
現在,她想她一個人估計都能解決掉滿桌子的東西。
秦昊和楊琪琪已經坐下,楊琪琪拉了拉安好:“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安好終於也沒再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坐下,拿起筷子,楊琪琪從一大飯盒炒年糕裏給她撥了一大盒,又把幾個菜往她麵前推了推:“吃吧。”
確定安好和秦昊都動了筷子,楊琪琪才開吃。
這樣的情景,其實三個人中任何一個,也不曾想過會發生。
曾經。
安好恨秦昊,恨他的冷情,恨他一次次的傷害。
秦昊恨楊琪琪,恨楊琪琪偷走他的離婚協議書,分散了他和安好。
楊琪琪恨安好,恨安好可以擁有一切她想要擁有的東西。
現在。
這些恨,似乎像是很遙遠的事情,存在過,但是誰也不想刻意去提起,去觸碰。
有些氣氛流轉在三人之間,很微妙。
這頓飯。
安好是不情願的,秦昊是享受的,楊琪琪是尷尬的。
“秦總,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當時看到新聞的時候,也以為你……”
因為尷尬,所以楊琪琪想找點話題,緩和自己的尷尬。
安好也停下了筷子,本能的看向秦昊,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秦昊隻是淡淡一笑,那樣驚心動魄一個故事,被他輕描淡寫三句帶過:“是我的車,但是開車的不是我,我借給了別人。”
“那之後呢,一直給你打電話卻無人接聽。”
“正好手機壞了。”
“哦,真的把我和安好嚇死了,安好哭的……”
“嗯哼!”安好假意咳嗽,示意楊琪琪有些話就別說了。
楊琪琪會議,卻對著秦昊笑了笑。
其實該說的,楊琪琪電話裏早就和秦昊說了,不過再聽一遍她為他哭泣到不能自已,依舊是那麽的悅耳,雖然看著她浮腫的眼睛,也很心疼。
之後倒是誰也沒說話,安安靜靜吃了晚安,楊琪琪收拾好了碗筷的,起身道:“我先走了,秦總,安好,晚安。”
“恩。”秦昊依舊是冷淡的模樣。
“晚安,謝謝你的晚餐。”相對而言,安好真的是友善太多。
楊琪琪微微一笑,提著垃圾離開。
房間裏,秦昊看了一眼房間角落破碎的手機,起身上前。
“還學會發脾氣了砸東西了。”
“……”
安好沒做聲。
他姿態優雅的撿起手機,翻看。
“陣亡了。”
“你走吧,我要睡了。”
安好下了逐客令。
秦昊難得的識趣:“我會住在你隔壁,等你想回A市了,我們再一起回去。”
“我不會和你一起回去。”
“不要再耍小脾氣了,以後我什麽都依你的,我會對你好。”
他上前,伸手撫安好的臉卻被安好一把打開。
“秦昊,我們談一談吧。”
秦昊嘴角勾了個淡淡的笑意,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著,姿態看上去有幾分慵懶,連挑眉的動作,都是悠然的。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安好在她邊上的椅子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態度是十分認真的。
“對,我為你哭我承認,但是就算是養了三年的一條狗死了也難免會傷心。”
秦昊原本慵懶的神態,凝了幾分。
但聽得安好繼續道:“何況你是人,還是和我一起生活過三年的人,連我爸爸那樣的人,我都能原諒,他死了我都難過了幾天幾夜,心口掏空一樣的疼,他曾那麽對我,我卻還願意花錢給他買墓碑,買墓地,買鮮花去看他。”
“婗安好,你說夠了嗎?”
原本溫柔暖著胸膛,因為這些話陡然降溫。
安好卻很平靜的抬起頭看著他。
“你應該從醫生那聽說了我很久沒去了,其實,我已經打算放棄治療了,因為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那個有你的地方,你死了,我會難過。你靠近,我卻會難受。”
秦昊沉沉的吸了一口氣,臉色已經陰霾了一片。
“實際上楊琪琪已經什麽都告訴我了。”
秦昊一怔。
安好微微一笑,笑的很淡然超脫:“秦昊,我們之間,是敗給了時間。三年,足夠讓我忘記你了,何況,這三年裏,我身邊一直有陸覺,我不會離開他的,你問過我愛不愛他,不愛又如何,你對我,何嚐是一開始就愛上的?那我對他,為什麽不能慢慢的愛上?”
“我大難不死千裏迢迢來找你,你覺得我是來聽你說這些話的嗎?”
他語氣裏,已經有了壓抑的怒意。
安好抱歉笑笑:“你要是不想聽,那我就不說了,隻是秦昊,無論你放不放手,我們都沒可能了,我們之間,已經回不去了。”
她的聲音很低沉。
秦昊冷著眉目聽她說完,忽而冷哼一聲:“你以為這麽說,這樣氣我,我就會放手嗎?”
“我說了,無論你放不放手,我們都回不去了。”
安好說的越平靜,秦昊心口就越發揪疼。
他原本以為,這次烏龍車禍事件,會成為他和安好之間的轉折,會變成一個新的起點,卻沒想到,安好會說出一起生活了三年,就算是條狗死了也總會難過這樣的話。
她夠狠,這三年她別的沒學會,光學怎麽說狠話了是嗎?
回不去又如何,他從來沒想過要回去。
他要的,是開始。
站起身,他沒看安好,冷笑道:“等到你失憶那天再來和我說忘記了我這種話,你心裏清楚的很,你可不可能忘記我,早點睡。”
說完,離開了房間。
房門一關上,安好就頹然的倒在了椅子上。
很多話,過分了,也違心了。
可是唯一可以阻止秦昊靠近的腳步,也隻有這樣自欺欺人的說辭了。
兩天兩夜的深陷秦昊死亡的痛苦漩渦,她的心就這樣赤果果被放在自己麵前,她看的清清楚楚,她愛他,從前愛,現在愛,以後或許也會愛。
這個真相,在秦昊活生生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亂了她的心。
她剛才的話有些口不擇言,卻也正是她心亂的表現,麵上的平靜,無非是故作平靜。
這一刻,比任何一刻都想離開中國,回到陸覺身邊。
每一刻的逗留,對陸覺的歉疚就會加深一分。
她甚至害怕——她會留下。
她不允許自己的決心被撼動,所以那樣絕情的話是說給秦昊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秦昊能夠忘記柳淺愛上她,她為什麽不能忘記秦昊愛上陸覺。
秦昊早上起來,前台就說隔壁房間的婗小姐退房了,淩晨三點左右下來退房的。
秦昊臉色陰鬱的站在櫃台上。
“她有沒有留什麽話?”
“沒有,不過留了一封信。”
“拿來。”
“抱歉先生,這封信不是給您的,是給一位叫做楊琪琪的小姐的。”
秦昊眉心緊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連帶著周邊的空氣都有些壓抑和冰冷。
楊琪琪提著早飯進來的時候,腳步停滯在了門口,隻因為秦昊的臉色,讓她恍惚間想起三年前秦昊知道她居然偷偷給安好送了離婚協議書時候的表情,那種淩冽和冷酷,幾乎能要人的命。
“楊小姐,婗小姐給您留了一封信。”
直到服務台的小姐喊她,楊琪琪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忙上前。
接過信,楊琪琪小心翼翼的看著秦昊的表情,把信送了過去:“秦總。”
秦昊沒接。
“念。”
楊琪琪忙打開,多年後,就像是形成了習慣似的,分明和秦昊已經沒了雇傭關係,卻依舊是言聽計從。
打開信,一張對折的A4紙,還有一張字條。
楊琪琪沒打開A4紙,拿起紙條念道:“你想要的,拿去吧。”
簡簡單單七個字。
楊琪琪小心翼翼的看著秦昊的臉色。
然後,又小心翼翼打開那張A4紙張。
是一紙證明,蓋著明證局的公章,證明書上的內容,如安好字條留言所說,正是楊琪琪想要的。
她臉上,略顯了興奮之色。
下意識的把A4紙塞到包裏,對秦昊鞠了個躬:“秦總,我買了早飯,我有事先走了。”
“拿來,你想要的我會親口和媒體說。”
秦昊伸手攔住了她。
那冷峻的容顏,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一樣陰霾。
楊琪琪哪裏敢忤逆。
隻得抽出那張紙,送到秦昊手裏。
心裏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拿到了證據,結果才過了個手就沒了。
她不得不小聲向秦昊確定:“秦總,您真的會還我一個清白。”
秦昊沒吭氣,隻是用力拽著那張紙大步上了樓。
楊琪琪看著他的背影,麵色複雜,看向服務台的小姐,她問道:“是不是婗小姐走了?”
“是的,楊小姐。”
果然。
其實,這世上,哪裏還有第二個人,能讓秦昊露出那種吃人的表情。
不過安好還真是不一樣了,居然還敢從秦昊眼皮子底下溜走。
楊琪琪此刻,心裏對秦昊和安好升騰的愧疚感加重,她想,如果不是她當年的舉動,一切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現在被卷入其中,從因果上來說,何嚐不是她自作自受呢。
她隻能期望,秦昊能夠說話算話了。
如果說還有什麽別的願望的話,那就是希望秦昊和安好能夠重修於好了。
畢竟,那曾經是讓她那樣嫉妒過的一段婚姻啊。
飛機上,撥開暗夜的幕布,晨光透過厚厚的玻璃窗落在安好恬靜的睡顏上,一雙手,輕輕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熟睡中的人,睫毛眨了眨,漸漸舒醒過來。
“醒了,再睡會兒吧。”
溫柔的聲音,帶著磁性,頗為性感。
安好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昨天上飛機後就一直在睡,這幾天沒睡好嗎?”
“沒有,陸覺,對不起,之前手機壞了。”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傻瓜,還好你給方海珠發了你的地址,我還能托人找到你,看你眼睛腫的,我不該這麽心急,昨天半夜吵醒你的。”
其實,陸覺來的時間正好。
他不來,安好也是要走的。
而他,心有靈犀似的,親自來接她了。
半夜3點離開了赤溪鎮,她近乎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秦昊生命裏,想來秦昊也想不到,現在的她,已經坐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沒給他留下隻言片語,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以後,也再不會回來了。
她有些發呆,陸覺長臂將她納入懷中,靠在自己肩頭:“兩天聯係不上你,我真的差點瘋了,隻怕你出了什麽事,所以和BOSS說了去法國出差,然後偷偷的借了康伯的飛機來接你,安好,你會不會煩我?”
他忽然孩子氣道。
安好笑:“幹嘛煩你。”
“粘你啊。”
“不煩。”
“那我就粘到你煩我。”
“你有那麽多時間嗎?”安好笑問。
陸覺也笑起來,眉眼彎彎,溫柔似水。
“反正我一有時間就黏著你。”他的目光,看著安好,稍稍深沉了一些,“安好,我不會讓你等我太久。”
安好依偎在他懷中。
“我願意等。”
“這一段,我可能沒有太多時間去看你,我讓方海珠給你找了房子。”
“我想到處去走走。”
“去哪裏?”
“我想去溫哥華。”
所謂的旅行,其實無非也就是不想讓陸覺有太多的愧疚和負罪感。
安好知道,把自己安排在身邊,陸覺承擔著多大的風險,一旦讓BOSS知道兩人還在來往,或許陸覺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而陸覺,又如何真的舍得將她藏匿於地下。
所以,她選在了去旅行,和陸覺保持一個良好的不會被人懷疑的距離。
她的苦心,陸覺何嚐不知。
這樣的苦心,更讓陸覺心疼她。
伸手抱緊了她,他想,他會用餘生所有的日子愛她,補償她,疼惜她。
他想,他會用餘生所有的日子愛她,補償她,疼惜她。
隻是,她沒給他這個機會。
她消失的悄無聲息,無影無蹤。
秦昊和所有國內航空公司提前打過招呼,不許賣票給安好。
所以上次陸覺才會被聯合航空阻攔在了安檢口,其實以她身上的傷口要上飛機,根本也沒有什麽問題。
這次她消失了,秦昊要求所有的航空公司查看了售票記錄,結果沒有她買票記錄,而赤溪這個小鎮也沒多少攝像頭,她的去向成了一個謎。
秦昊幾乎翻遍了整個C市,機場,酒店,汽車站,所有臨邊的小鎮,可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就像三年前一樣。
她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
無聲無息。
秦昊慌了,他隻怕,這一走,又是一個三年,甚至是更多的三年。
他的人生裏,還能有幾個三年。
兩天下來,絲毫沒有安好的任何消息,秦昊坐在辦公室裏,臉色是死一般的沉寂。
唐芷晴敲門進來,大氣都不敢出,把一個套盒送到秦昊麵前:“秦總,三生花係列出來的第一套香水。”
秦昊有這個癖好,就是收集每一款產品的第一瓶香水。
秦昊抬眸,看著那個墨綠色厚重華麗又複古的包裝盒,腦中無數次閃現的,都是安好的臉。
安靜的臉,氣急敗壞的臉,冷酷的臉。
更遠一些,天真的臉,爛漫的臉,朝氣蓬勃的臉。
“秦總,您讓我發的傳真我也都發好了。”
“知道了,出去吧。”
“是,秦總。”
——
“呼!”從秦昊辦公室出來,唐芷晴居然有種劫後餘種的感覺。
最近的她們秦總,雖然不喜不怒不悲依舊和以前一樣的麵無表情,可是氣氛不大對,那是一種很沉,壓的人心髒無法跳動的氣氛,甚至不誇張的說,唐芷晴跟著秦昊三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秦昊發出這樣的氣場。
她這兩天每次進去送文件,都感覺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格外的謹小慎微。
好在,秦總氣場上很壓迫人,不過對人倒還是和平常一樣。
從辦公室出來穩了穩心神,看看時間,6點,下班時間了。
這一天,終於又熬過來了。
收拾好東西和大家一起下樓,一個要好的女同事擠過來和她站在一起等電梯。
“喂,芷晴,秦總這幾天是怎麽了?怪怪的。”
“不知道。”
“早上從我身邊經過,真不是我誇張,我差點喘不過氣來,那氣場強大的啊,但平常也不這樣啊。”
“別說了,一會人他聽見,電梯來了,怎麽,還畫了妝,晚上有約會?”
“我們部的小聚會,你來嗎?”
“不來。”
“對了,這幾天你男朋友怎麽不給你來送花了?”
唐芷晴笑道:“你說上次那個花和果籃?”
“對啊。”
“那是我弟弟了。”
“哦,就是你親弟弟唐子楓是吧。”
“嗬嗬,恩。”
然後,電梯裏的氣氛,陡然有些尷尬了。
唐芷晴是討厭這種尷尬的,她知道這種尷尬是為什麽,無非是因為報紙把她家祖宗十八帶都挖出來的時候,順便說了一句他弟弟是在一家給貴婦提供娛樂的公司上班。
而給貴婦提供娛樂這六個字,低俗又曖昧。
唐芷晴問過唐子楓,那個公司到底是什麽性質的,唐子楓隻告訴她讓她不要多想,那是一家非常正規的公司,沒外界想的那麽齷蹉。
唐芷晴尊重唐子楓,也相信唐子楓,所以沒再追問。
可是她不往歪的地方想,卻控製不住別人的思想。
現在公司裏身邊的人是怎麽想唐子楓的她能不知道。
可是別人沒明說,她又怎麽好主動和對方去解釋,這隻會把唐子楓越描越黑。
所以,這種忽然之間的沉默,以及沉默中滋生的尷尬,讓她厭煩卻也無可奈何。
好容易電梯到了,唐芷晴取了車,車速拔的老高,駕離了公司。
半島上,唐子楓的電話進來。
因為電梯上的事情,唐芷晴心裏有口氣壓抑著,接了電話忍不住道:“子楓,你可不可以換一份工作?姐來幫你找。”
“姐,你難道還懷疑我在做什麽不正當的工作?”
唐子楓的語氣,稍顯失望。
唐芷晴冷靜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可能過分了。
“不是,姐就是覺得你是學美術的,學了那麽多年,總不能荒廢了。”
她這個理由聽起來理所應當,卻也十分的牽強。
“姐,我們這一行,出來了你就是名利雙收,但是出不來,好也就是留校任教,不好就是去一些設計公司當個打雜的,擎天設計室有多少從我們學校出來的學生,她們多少工資一個月姐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別說我們學校那些女同學做情婦小三二奶的,姐,我們學校已經臭了,我的研究生文憑其實已經狗屁不值了。”
“可是……”
“姐,我不想和你說這個,我說過我做的是正當行業,我不出賣皮相肉體和靈魂,我坐得端行的正,我問心無愧。我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安妮的聯係方式?”
“怎麽了?”
“有點事。”
“我本來有她助理的電話,不過她助理好像換號碼了。她本人的號碼,我沒有,不過設計部張經理可能有。”
“那你幫我問問,我急要。”
“到底有什麽事?”
“還錢。”
唐芷晴嘴角抽搐:“不至於吧老弟,就一個掛號費和一個手術費,你要是真要她還,老早說啊,現在人都不知道在哪裏呢。”
“老姐,你想什麽呢,是我欠著她錢,說好了一個月還的,我都已經食言了,上次送她去醫院覺得正好把錢還給她,但是還短幾萬不是問你借了嗎。”
“你什麽時候欠著她錢的,你當時不是說爸出車禍你賣車時候遇見一個朋友借錢給你,你問我借錢是為了還那個朋友,難道那個朋友是安好。”
“恩,姐,你想辦法給我找到安妮的聯係方式,那天去醫院看她本來要還錢的,但是出了點事,就沒進病房。”
“哦,那你等我電話。”
掛了電話,給張經理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接通了,電話號碼也要到了,唐芷晴趁著等紅燈的時間,把號碼給唐子楓發了過去,附了一句話:“不賴嗎,還能和女神級的人物做朋友。”
唐子楓沒回。
唐芷晴也不在意,手機往車後座一丟,繼續等紅燈,百無聊賴之際,朝邊上的並排等紅燈的車子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秦遠東,心裏頗有些小興奮。
隻是很快,她就興奮不起來了。
因為秦遠東的車後座上,坐著一個女孩。
眉目清秀,長相美好,關鍵是,年輕。
收回目光,她在發呆,直到後麵尖銳的喇叭聲不斷響起,她才發現,早就綠燈了。
忙發動車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黴,剛衝出去,又跳紅燈了。
闖紅燈,6分。
該死的,上次唐子楓送安好去醫院一路闖紅燈壓線,扣了40多分,她還貢獻了10分給他扣,就是想著從她幾年駕齡從未違章的記錄來看,她肯定用不著那12分。
但現在,她想哭。
她駕駛證裏還剩下2分。
苦逼的兩分。
殺千刀的闖紅燈6分。
可惡的女孩,可惡的年輕,可惡的坐在秦遠東的車上。
她要抓狂了。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她操起電話撥出了秦遠東的號碼。
“喂,秦少,你駕駛本還有幾分,可不可以借我扣扣。”
說完,她就想撞死算了。
她瘋了吧大概。
不過秦遠東的回答,卻讓她覺得,瘋了的,或許是秦遠東。
“好,什麽時候要用?”
“啊!”她整個都傻了。
秦遠東那笑的很溫和:“我說你什麽時候要用?”
“那個,我是唐芷晴。”
她想,秦遠東是不是以為是秦昊要用。
“我知道啊,來電顯了,是唐秘書你的號碼。”
“我的意思是,是我要用,不是秦總,不是不是,我也沒要用了,你當我打錯了吧,秦少,對不起啊。”
掛了電話,唐芷晴臉燒的通紅。
趕緊穩了穩神,繼續開車,她想,如果不是今天這路上的交通狀況好,可能她會撞車都說不定。
她是腦抽了才會給秦遠東打電話,才會說出那種瘋狂的話。
秦遠東車裏。
言飛興奮的滔滔不絕被一個電話打斷,不覺有些惱,抱怨一句:“誰啊?害的我說到哪裏都忘記了。”
“說到尼加拉瓜大瀑布了。”
“對了,就是尼加拉瓜大瀑布,我朋友上個月剛去過,說尼加拉瓜大瀑布從美國看是側麵,從加拿大看是正麵。你不是想找個地方散散心嗎,我們就去加拿大怎麽樣?去看看尼加拉瓜大瀑布,或許你還能找到這次攝影展的靈感呢。”
“恩。”
秦遠東淡笑應一聲。
其實去哪裏並無所謂,他隻是想暫時離開這個地方而已。
父親和兄長讓他看到了太過肮髒的東西,他想找一個可以淨化一下心靈的地方。
言飛主動找上門來,問他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地方可以他定。
於是乎,就有了一路上言飛過於熱情的介紹各國風光,秦遠東聽了聽,對他來說其實也大同小異,他隻是需要一個遠離A市,遠離那個家的地方就行了。
所以言飛提議不如去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異議的點了頭。
言飛顯然很高興:“那我給他們幾個打電話,我們包機去吧,比較好玩。”
“你們安排。”
“你怎麽興致不大高的樣子,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去你爸爸的公司上班不大順利?”
“有點吧,我不太習慣。”
“都是這樣了,不過你還有你哥哥,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你爸爸那麽疼你,應該不會逼你。”
哥?秦遠文。
已經被他爸爸削去總經理的職務,逐出公司了。
甚至家裏也不許他住,讓他帶著妻子孩子離開。
當然這些,知道的人不多,言飛更不知道,秦遠東也不願意多說。
岔開了話題:“你們的作品都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的就那樣了,你也知道,我就是業餘愛好而已,如果不是你在攝影社,我可能早就走了。”說到這,她小心的看了一下秦遠東的表情,見秦遠東微微的有些蹙眉,她忙道,“我說笑了,你知道我愛說笑了,上次那樣的玩笑我都開過,你被嚇到了吧。”
秦遠東扯了扯嘴角。
“有點。”
其實,他何嚐不清楚,那怎麽可能是個玩笑,隻不過是言飛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而已,而他,自然不可能拂她的麵子,也不想失去言飛這個多年的朋友。
“以後我不會亂開玩笑了,對了,我有看電視,聽說了你堂哥的事情,怎麽回事?後來也沒有報道了。”
秦遠東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麵色沉痛。
言飛直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遠東,那個,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她生硬的轉開了話題。
秦遠東依舊默不作聲,眉宇間的痛楚的顏色,讓言飛有些手足無措。
她似乎問了一個,讓他很難受的問題。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秦遠東勉力勾了個笑:“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客。”
言飛終於送了一口氣:“好,哪裏。”
“外婆橋。”
“好,那我給他們打電話,順便和他們說去看尼加拉瓜大瀑布的事。”
“恩。”
然後,車裏就響起了言飛不斷打電話約晚飯,約旅行的事情。
秦遠東隻專心開著車,腦子裏都是關於那天晚上在辦公室門口聽到的他父親和他大哥談話的內容。
越想,心口越疼。
索性言飛夠聒噪,那樣疼痛的情緒,才勉強在她興奮的唧唧呱呱裏,被淹沒了下去。
7月。
加拿大,溫哥華。
繁華街頭,除了金發碧眼高鼻子,也不乏黑眼睛黑頭發的東方人。
在這些東方麵孔中,有一張無疑是最特別的。
亞麻V領純白上衣,墨綠色的亞麻卷邊刺繡長褲,圓頭臉譜藤編鞋,一個大大的京劇臉譜帆布挎包,挽成髻的黑發,這些中國元素堆疊在街頭等巴士的安好身上,渾然天成似的,既出挑,又不浮誇。
有個小姑娘站在她身後,好奇的盯著她的包包。
安好聽到她小聲的和媽媽說喜歡她的包包,安好對著那小姑娘友善笑笑,用中文教她:“臉譜。”
小姑娘害羞的躲到媽媽背後,正在換牙,掉了幾顆大門牙,卻更顯爛漫天真。
安好親昵的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從包裏掏出了一麵小鏡子,送給對方。
小鏡子上麵,也是個京劇油墨臉孔。
小姑娘靦腆的道謝,安好暖暖的笑了笑。
來到溫哥華,已經二十多天了,安好不記得這是她第幾樣隨行送出的小禮物,不過她願意對身邊的人友善,尤其是孩子。
一麵小鏡子,一個鑰匙扣上的小公仔,或者隻是一隻用吸管打的蝴蝶結,都可以換來一個甜甜的笑容和一份感謝,這些,都讓安好覺得美好。
生活平靜的就像是溫哥華七月的雲層一樣。
這幾年,她也算是輾轉了很多個地方,從來沒有一座城市,給她一種歸屬感,而恰溫哥華,給了她這種感覺。
她甚至找了一份工作,隱卻了過去所有的光芒,在一家語言學校教英語。
工資不高,方海珠給她算過就算是做一輩子也抵不上她一幅畫賺錢。
但是那又如何,繁華過後的平靜,其實更讓人珍惜。
朝九晚五,她看上去庸庸碌碌,卻偏偏很享受這份庸庸碌碌。
她等的車來了,排隊上了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剛才那個小姑娘就坐在她前麵,像是故意選了這個位置,上車後,轉過身看她,舉著手裏的小鏡子,用生硬的中文道:“臉譜。”
安好笑了。
“對,好棒。”
得到了鼓勵,小姑娘小驕傲的看向母親,那位年輕的媽媽也扭過身來,和安好攀談。
說的是不大流利的英文,帶著濃濃的法國腔。
“你是中國人嗎?”
“是。”
“你的裝扮好漂亮,好有中國味道。”
“謝謝。”
小姑娘有點兒熟了,話也多了,稚嫩的向安好介紹:“我媽媽是法國人,我爸爸是加拿大人,我叫伊麗莎白,我今年五歲了。”
“我叫安妮,我二十五歲了,你好可愛哦。”
安好揉了揉小姑娘的臉蛋,真是個天使一般的孩子。
伊麗莎白的媽媽也自我介紹:“我叫伊蓮,你在這附近上班嗎?”
“恩。”
“我丈夫的公司也在這附近。”
她的英文說的很蹩腳,如果不是安好精通英法兩種語言,或許還不一定聽得懂。
不過安好也沒表示她會說法語,兩人一路用英語聊著,兩個異國人,聊對溫哥華這座城市的印象,聊這裏的交通,食物,還聊了各自的家鄉,不覺到了分別的時候,彼此沒有留聯係方式。
萍水相逢的緣分,其實真不必要太過刻意。
下車回家。
她租住了一間八十多平方米的公寓,不大,不過住她一個人綽綽有餘。
陸覺有意要給她買個大房子,不過被她拒絕了。
陸覺來看過她一次,不過短暫的隻有幾個小時,來不及說上幾句話他就走了。
安好知道,BOSS病了,陸覺身上的擔子更重了,那幾個小時加上來回飛機的十幾個小時,對他來說都是竭盡全力了。
她體諒他,其實一個人的生活,沒有輾轉各地的畫展,她倒是悠閑的很。
這樣的清閑,往往會讓人有大把的時間回憶。
也有些是關於秦昊的。
秦昊說的對,除非她失憶了,不然不可能忘記他。
有些人,記憶裏路過一陣子,回憶裏卻擱淺一輩子。
隻是,也隻是擱淺而已。
她和秦昊,是一口停擺了的鍾,永遠靜止在了時間裏。
那大把回憶的時光,她其實更多的,開始想一些很小時候的事情。
然後畫成了一幅幅的畫,囤積在一個房間裏。
色彩都是斑斕絢麗的。
她也畫了很多關於陸覺的畫,閉著眼睛回憶陸覺的樣子,然後畫成各種畫,素描,油畫,水彩,她想多攢一點,等陸覺下次來,都送給他,他一定會很感動。
如今的她,大有返璞歸真的趨勢。
願望越來越簡單,願望裏的人也越來越少,數來數去,好像就剩下了陸覺一個。
她希望,陸覺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也是他應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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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卡文卡到吐血,不知道怎麽的,寫的總也不滿意,一直刪一直寫一直刪一直寫,差不多7個小時就出來這麽點字,烏龜黨傷不起啊。
昨天碼到6點不到就完成了,今天居然,慘不忍睹的時間,7點了。
親愛的們早上好,我去睡覺了。
`(*∩_∩*)′,來來,最後賣個萌,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