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錦元11年的夏天出奇的熱。

太陽像個燃燒了幾天幾夜的大火爐,就算落了山,餘溫都能讓大地掀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

蕭允惜對這個夏天的記憶格外深刻。

因為她就是在這個夏天嫁進的攝政王府。

那天她穿了一條極其素雅的裹胸長裙在園子裏墊著腳摘果子。

攝政王周遠琛去府上辦事,意外看見了她。

第二天便下了聘禮。

六禮都沒走完,就用一頂大紅花轎將18歲的她娶回了府。

蕭允惜是晉國公府的庶女。

印象裏她從沒見過生母的樣子,自然也從沒感受過母愛。

嫡母不喜歡她,家裏的兄弟姐妹對她呼來喝去,非打即罵。

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尤其隻比她大一歲的姐姐,更是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沒事還要找她的麻煩,萬一不小心做了什麽錯事,輕則辱罵,重則拳打腳踢。

不管她喜歡什麽,姐姐都要搶走。

比如她喜歡的食物,姐姐就算不喜歡,也要搶過去,隨手扔給身邊的傭人。

而她隻能眼巴巴的看著人家分食完畢,偷偷的舔舔自己的嘴唇。

她最喜歡的娃娃,姐姐伸手就奪。

可是沒幾天,她就看見娃娃被人弄得破爛不堪,孤零零的躺在花園裏的泥塘裏。

她隻能悄悄的撿起來,洗幹淨,再把它藏起來。

萬一被姐姐看見,還是會被搶走。

而她去找母親告狀,母親隻會訓斥她不懂事,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

甚至還會教訓她應該怎樣學會尊重兄弟姐妹。

可是從小到大,她何曾得到過兄弟姐妹們的尊重?

印象裏最深的一件事。

有一天她從大街上撿了隻小白狗。

那小白狗毛茸茸的,還不到她的膝蓋高,好像能聽懂人話一般,圍著她不停的轉。

又聰明又可愛。

她喜歡極了,把她能拿到的所有好吃的都給它。

隻可惜,才養了不到一個月,就被姐姐搶走了。

被姐姐搶走也就罷了,隻要能好好養著,她也不會太難過。

可誰知道姐姐竟然帶著小狗去跟大狼狗打架。

沒一會兒,小白狗就被大狼狗咬死了。

蕭允惜抱著死透的小白狗躲在園子裏哭了大半宿,直到天快亮了,才狠著心的將它埋了。

……

被姐姐欺負的事情數也數不過來。

在蕭允惜心裏,這個世上,有姐姐就不該有她,有她就不該有姐姐。

能嫁給攝政王,是她這輩子最高興的事。

不但離開了晉國公府。

和姐姐不再有交集。

而且攝政王周遠琛年輕有為,風流倜儻,一人才,人品貴胄。

不知道多少女子做夢都想嫁給他。

蕭允惜在認識周遠琛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這樣的美夢了。

美夢成真,這是她這輩子,唯一一件壓過姐姐的事情。

隻可惜,這個美夢止於成親前一夜。

她親耳聽見府裏的兩個丫鬟背著她說,周遠琛喜歡的人一直是她的姐姐。

隻不過姐姐嫁人了,周遠琛退而求其次,才會娶了她。

蕭允惜柔腸寸斷,難過至極。

有那麽一瞬,她想一走了之。

可是她不甘心。

大周女子一般在及笄前就會定下親事。

為什麽她會拖延到18歲?

當然不是她找不到婆家。

四年前,她和姐姐在同一年定下了婚事。

可惜姐姐還沒嫁過去,和她定親的男子就死了。

姐姐當然不願意了,尋死覓活的哭了兩天,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非說那死了的男子是定給妹妹的。

和蕭允惜訂婚的男家,自然願意娶國公府的嫡女。

就這麽姐姐嫁人了。

而蕭允惜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克死未婚夫的女子。

還有哪個男人敢要她。

這親事就一直拖到現在。

好在周遠琛不在意。

或者說他前些年一直在封地,這幾年才回京,不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事。

又或者,他隻把她當成一個替身而已。

不管怎麽說,能將她拖出泥潭,蕭允惜都是萬分感激的。

她相信,隻要她投桃報李,乖乖做個好王妃,將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讓他有任何後顧之憂。

總有一天,他會忘記姐姐,從心底接受她。

……

成親三年,蕭允惜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時刻刻都在思慮怎麽扮好王妃這個角色。

甚至為了討周遠琛的歡心,她特意扮成姐姐的樣子。

姐姐喜歡穿淡色素雅的衣服,來顯示她的嬌弱,楚楚可憐,她便也隻穿淡色素雅的。

姐姐說話溫聲細語,一行一動,柔弱溫婉,她便也盡量收起自己歡脫的天性,扮做溫溫柔柔的模樣。

姐姐喜歡甜,她便將吃食都換成甜口。

姐姐長袖善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也勉強自己主動和人來往。

……

隻可惜,她模仿的四不像,除了給人留下話柄,各種挑剔,並沒有改變她的處境。

至於做個好王妃,管理好王府……

自從她嫁進王府,府裏的大事小情,都和她沒有關係。

不管是周遠琛的弟弟,還是他的妹妹,甚至連管家都把她當成透明人。

府裏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有人詢問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周遠琛每天晚上都會按著她,做那些她無法承受的劇烈運動。

她都要懷疑,她真的是攝政王妃嗎?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周遠琛為什麽會娶她?

除了把她當成替身,她在他心裏有沒有一點特別?

後來她想明白了。

周遠琛重欲。

成親三年,隻要他在府,就不會讓她閑著。

恨不得一次就將她這個替身的剩餘價值榨取完。

直到她的嫡姐進門。

姐姐成親六年後,便宜姐夫出去賽馬,意外跌落山崖。

姐姐莫名其妙的成了寡婦。

便宜姐夫過世後,周遠琛意外失蹤了好幾天。

再出現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名女子,和一名四五歲大的小男孩。

那嬌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不是她的姐姐又是誰!

姐姐身穿白衣,柔弱無助牽著小男孩從攝政王身後走出來,用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看著她:“還求妹妹收留我們母子,讓姐姐盡份心,幫妹妹一起照顧王爺。”

蕭允惜惡心的險些把隔夜飯吐出來。

說來可笑,姐姐尋死覓活的嫁出去又怎麽樣。

還不到六年,相公就死了。

還不是成了寡婦。

……

如果是平時,姐姐遭到這種報應,她笑也要笑死了。

可她怎麽會想到,姐姐會和周遠琛牽連上。

這城門大火,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她什麽都依著姐姐。

明明她什麽都讓著姐姐。

明明她什麽都忍著姐姐。

她什麽都不敢爭。

她什麽都不敢搶。

可她還是被波及到了。

蕭允惜眼裏含淚,忍著心痛看向周遠琛。

這是她從進府以來,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這王府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選誰?”

蕭允惜永遠也忘不了,周遠琛是如何在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臉色大變的。

他眼神複雜,沉沉的看著她。

似乎非常意外她會有這種舉動。

那情景就好像母親訓斥她永遠學不會尊重兄弟姐妹時一般。

她都能想象的出來,用不了多久,姐姐就會撕開麵具,指著她嘲諷:就算嫁給王爺,你也不過是我的替身!

蕭允惜哭著跑出府,隔著很遠還能聽見姐姐在她身後特別善解人意的勸慰周遠琛。

“妹妹一向如此,還請王爺不要生氣。”

“等我勸勸她就好了。”

蕭允惜慌不擇路,撞在一輛疾馳的馬上後重生了。

說來也巧,她重生在什麽時候不好。

偏偏重生在她嫁進王府的第100天夜裏。

周遠琛剛按著她做完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吃飽饜足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忽然像靈魂歸位一般,“醒了”過來。

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這一切梳理清楚。

如果早些日子,她大可以逃婚,離他遠點。

就不用麵對這對狗男女了。

想到狗男女,蕭允惜對周遠琛充滿了恨意。

姐姐的孩子長得濃眉大眼,像極了周遠琛。

誰敢說不是他的種?

成親三年,她耗盡了所有的精力白天黑夜的伺候他,為的就是讓他將她的位置放的深一些。

可姐夫才死,他就把人家孤兒寡母接了回來。

毫不顧忌外人的眼光。

蕭允惜不是不能接受他納妾。

畢竟在他們大周,沒有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更何況,人家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呢!

她不能接受的是,他竟然和她的姐姐牽連不斷。

寧願要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都不願意要她。

等到正主歸位,她這個替身還能堅持多久?

隻怕用不了兩天,這王府的女主人就會換成她的姐姐。

到那時,姐姐大發慈悲,沒準會給她一條生路。

否則,還不知道她會落個什麽下場。

從小到大,蕭允惜從來沒守護住過自己的任何東西。

不管是吃食,還是娃娃,甚至她的小白狗。

昏暗裏,蕭允惜看向身邊熟睡的周遠琛。

這個人,她曾經寄予厚望。

把他當神一樣敬拜著。

不知道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默默的祈禱上天保佑他。

一切順遂。

甚至,她願意折壽20年。

隻要夫妻和睦,能夠相濡以沫到白頭。

可為什麽,他要喜歡姐姐呢?

喜歡姐姐就好好的守護,為什麽還要娶她回來,把她當成替代品?

明明,他再等幾年就好了,她那個便宜姐夫就死了。

蕭允惜輾轉難眠,可他卻吃飽饜足,睡的極其安穩。

蕭允惜心裏憋著氣,她怒視著這張俊美無比的臉,忽然抬腳照著他的屁股使勁踹了他兩下。

兩下不解恨,她抬腳又要踹。

卻不想狗男人竟然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

蕭允惜呼吸一滯。

出嫁前,她一直以為像外界傳聞的那般,攝政王是個溫柔、善良、風度翩翩的小王爺。

可進了王府才知道。

這人不光心機深厚,狠厲暴虐,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嫁進王府的第二天,她親眼看見他命人把犯了錯的門子用那種燒紅的大烙鐵燙死了。

據說,門子隻是放進了一名他不喜歡的客人。

如今,她可是用腳踹了攝政王高貴的屁股。

現在被他發現,她還有活路嗎?

蕭允惜的腳丫還舉在半空。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裝作做噩夢的樣子,伸手亂抓亂撓,同時嘴裏不停的罵道:“都給我滾開,你們這些壞人。”

“再敢惹我,看我怎麽踢死你們。”

……

蕭允惜罵了一陣,擔心周遠琛看出來,不著痕跡的背過身去,繼續手登腳刨的掙紮。

又堅持了一會兒,她覺得差不多了停止動作,假裝陷入了睡眠。

周遠琛從小習武。

王府有什麽風吹草動,怎麽可能瞞得過他的耳目。

更何況,還是枕邊人做出來的。

莫名其妙的被枕邊人踹了兩腳,他定定的觀察著對方。

夫人一向謹慎小心,懂事乖巧。

應該……

不會對他動手。

所以,夫人是做噩夢了?

作者有話說:

攝政王: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本王半夜被夫人踹了。

注:前世是個誤會,周遠琛兩世隻喜歡女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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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宰相的孫女周紫蟬和越王世子從小訂有婚約。

等到周紫蟬及笄兩人就成婚。

卻不想,周紫蟬14歲時,家逢巨變,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周紫蟬走投無路,隻好背上包袱從杭州一路趕到京城,找到越王府,準備投奔她那沒見過麵的未婚夫。

誰知道她認錯了門,將禦王府認成了越王府。

隻見一名年輕俊秀的少年公子從府裏出來,她趕緊迎上去。

未婚夫有點冷,看也不看她就問:你是誰?

周紫蟬如實回道:前宰相的孫女,周紫蟬,我們兩個訂過婚,我是你沒過門的未婚妻。

禦王怔了怔,眼前的女子還沒長開,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充滿了稚氣。

他默了半晌,在周紫蟬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淡聲道:先進府吧。

周紫蟬終於找到了落腳點。

未婚夫雖然冷了點,可管吃管住,還派了婢女伺候她,隻是不許她出門。

可誰知道,就在她以為終身有了依靠時,未婚夫竟然送來了退婚書。

周紫蟬傷心至極,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卻不想未婚夫又攔住了她的去路:你想去哪?

後來,周紫蟬莫名其妙的被賜給了禦王,還封了禦王妃。

真正見到禦王那天,周紫蟬傻了眼,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未婚夫”麽?

越王世子聽說未婚妻家破人亡,一個人找到了京城。

他忙著流連風月場所,無暇顧及,隻能把這個燙手山芋推給他的九皇叔,禦王。

誰都知道九皇叔一向薄情冷漠,越王世子還以為皇叔會拒絕。

卻不想九皇叔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說道:寫了退婚書,其他的我幫你處理。

越王世子險些沒當場磕頭跪謝。

九皇叔成親那天,越王世子第一次見到了九皇嬸,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

這不是他那沒過門的未婚妻麽?

卻不料,九皇叔冷著臉訓斥道:“看什麽,叫嬸娘。”

越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