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陶德的招聘啟事以及喬安娜的冒險

講了好多托比亞斯的情況以後,讓我們再來關注下喬安娜的進展。說起喬安娜,不由得讓人尋思她是不是準備開始十分危險的冒險活動。

自從年輕而浪漫的阿拉貝拉·威爾默特提出了那個建議以後,喬安娜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她越想越覺得隻有這個辦法才有效,別的辦法都不能找出失蹤的愛人的下落。於是她對此越來越熱切了。

“對,”她說,“對,真愛會創造偉大的奇跡。當智取無道、勇取無門之時,愛的信念或許能讓一個弱女子取得成功吧。我確實會有生命危險,但是生命沒了渴望還是什麽呢?馬克·因吉斯瑞的命運籠罩著巨大的迷霧,讓我朝思暮想,寢食難安,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所以一方麵出於絕望,一方麵出於預感,她覺得這個辦法會奏效,於是就去斯文尼·陶德那裏了。

陶德的窗戶上貼著一張海報,上麵寫著:

招聘:學徒男孩。虔誠的信徒原則上優先考慮。

有意者進店申請。

事實上,正如我們已經提到過,陶德賣珍珠的錢已經足夠讓他從此金盆洗手,他本人亦有此打算,但他覺得如果過於倉促邁出這一步未免顯得草率,於是決定等到所有與這串珍珠有關的風波過了之後再采取行動。因此,他覺得有必要再找一個新的學徒男孩,這個男孩可能會擁有和可憐的托比亞斯同樣的命運——這在斯文尼·陶德看來是肯定的,這一點讀者們應該很清楚。

“啊,”陶德自言自語道,“我喜歡有信仰的男孩,他們最好操縱了,因為宗教培養了他們豐富的想象力,但這都是以智商為代價的。哎呀,這是誰來了?”

正在磨剃刀的陶德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窗外看,他看到了一個穿著體麵、長相帥氣的男孩停在櫥窗邊,讀著他那則誘人的招聘啟事。這個男孩朝門口走了一步,猶豫了一下,退了回去,然後又往前走了幾步,仿佛想要去應征這個職位,但又不敢。

“他會是誰呢?”陶德好奇地看著他。“他不像是會給理發師當學徒的人啊。”

陶德說得很對,因為這個有點意思來應聘的男孩不是別人,就是喬安娜·奧克利。的確,她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斯文尼·陶德要找的那種來自底層的男孩。

過了一會兒,她走進了店鋪,與這個害了她心上人的男人麵對麵了——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陶德奇怪地盯著她看,但是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習慣是不先開口。喬安娜覺得很不自在,隻好先開始說話,盡管這種對話讓她感覺相當尷尬。

“您想找個男孩,先生,”她說,“來幫您看店嗎?”

“對。”

喬安娜當然想聽到更長的答案,但是陶德又沉默了,於是她隻有繼續說。

“我很想試試。”

“你是誰?你看起來不像是想幹這個活兒的人。你是誰,做什麽的?”

喬安娜已經把故事準備好了,因為她已經預料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於是她非常沉著而

自如地答道:“我是個孤兒,被留給後母照料。我不喜歡她,她對我很不好,所以我就跑了。”

“從哪兒來的?”

“牛津。”

“牛津,牛津,”陶德喃喃自語,“那我猜,就沒人知道你在倫敦了,是嗎,小夥子?”

“沒人知道。我坐馬車來的。如果我找不到事情做,我就得回去了,但我一點也不想回去。我寧可在倫敦做牛做馬,也不想回格林太太那裏。”

“格林,那你叫什麽?”

“查理·格林。我的姓和她一樣,因為她嫁給我父親了。”

“哦,你不適合我,你不是我想找的那種男孩。”

“抱歉打擾您了,先生。”喬安娜說著就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了店鋪,沒有一點想要說服陶德的意思,頭也沒回就走了。

“呸!”理發師陶德放下了又開始磨的剃刀。“我真是疑心重得有點蠢了。大概我得等好一陣才能找到和這個小夥子一樣合適的人。一個人在倫敦,沒有朋友,一個孤兒,沒有人會問他的下落——正是我要找的。”

陶德立刻走到店門前。“喂!喂!”他叫道。喬安娜回過頭,看到陶德正在向自己招手。她又燃起了希望,於是回到店裏。

“聽好,夥計,”陶德說,“我看你沒有朋友,怪可憐的。我同情你,因為我也是個孤兒,這是真的。”陶德做了個可怕的鬼臉,每當他覺得自己說了什麽特別精彩的話,他都會露出這種表情。“嗯,我就是個可憐的孤兒,這輩子全靠堅定的宗教信仰支撐自己走過來。我會試用一下你的。”

“那我太感激您了,先生。”

“哦,不用客套。你要幹的事兒就是在我不在的時候看店,我每天給你六便士,沒別的了。我們不管飯,你自己解決,最便宜的就是去鍾院的洛薇特夫人那裏買個肉餅吃。你晚上就睡在店裏聽差,多長個心眼,但如果你亂嚼舌根,我就割斷你的喉嚨。”

“放心吧,先生;我真是太樂意為您這樣一位值得尊敬的紳士服務了。”

“值得尊敬的紳士!”銼完了剃刀的陶德重複道。“值得尊敬的,”他又發出了那可怕的笑聲,把喬安娜的魂都嚇掉了,讓她覺得這可能就是馬克·因吉斯瑞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陶德突然轉過身來,問道:“你剛才在呻吟?”

“我在呻吟?”喬安娜答道,“為什麽?”

“哦,我當你是在呻吟,查理少爺,沒別的。看看爐子上的水燒熱了沒有,如果熱了,給我拿來。啊!來了個顧客。”

陶德正說著,那兩個人就進來了。他們看起來像是十足的鄉下人,或許是來做生意的農民。其中一個說:“理發師先生,請給我刮個臉。”還有一個人站在門口,好像是在等他的同伴。

“沒問題,先生。”陶德說,“請坐吧,今天天氣不錯。我猜您是從鄉下來的?”

“對,跟我堂兄一起。我們對倫敦還不熟。”

“嗯,先生,那你們可不要這麽快就走了,我保證倫敦有好多值得一看的,走馬觀花都看不完。如果你們住得很遠的

話,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玩玩。把那個香皂碟給我,查理。”

“是,先生。”

“啊,當然了,”這個鄉下人說,“是這樣的,但是我們到倫敦來是賣牲口的,賣了不少錢,帶這麽多錢四處溜達實在是不安全。”

“確實!您真是謹慎。腮須要剃嗎?”

“一點點,不要太多。”

過了一會兒,陶德漫不經心地說:“我猜你們應該看過聖鄧斯坦那兩個人敲鍾了。”

“那兩個人?”那個沒刮胡子的人問,因為正在刮胡子的人一開口就會滿嘴泡沫,“兩個人?沒看過——他們都是幹嘛的?”

“哦,”陶德以最漠不關心的口氣說,“如果您還沒看過,那真是太遺憾了。趁我給您朋友刮胡子的時候,現在還差五分鍾十一點,您的朋友完事之前您剛好可以趕回來,您看如何?查理,帶這位紳士去聖鄧斯坦教堂看敲鍾。您必須到馬路對麵去,才能看得比較清楚。別著急,先生。”

“太感謝了,”這位閑著的的農場主說,“但我還是等我的朋友刮完胡子吧。你根本想不到他對自己沒看過的東西會說出什麽憤世嫉俗的話。所以我還是等他一起去比較好。”

“很好,很對。”陶德說,“我很快就完了。馬上就刮完了。好了,先生。”

陶德的臉上一點都沒露出失望的表情。刮完胡子的農場主在長毛巾上擦了擦臉,付了錢,禮貌地和理發師道了個別,然後和他的朋友一起離開了理發店。

陶德臉上露出了惡魔一般可怕的表情,他喃喃自語道:“詛咒他們兩個!不然我至少可以搞定其中一個。”

“您說什麽呢,先生?”喬安娜問。

“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個小屁孩?”陶德咆哮,“去你的!如果你擅自亂聽我說的話,我就用燒紅的鐵鉗燙把你的牙一顆一顆拔下來!我讓你去死,魔鬼的小兔崽子。”

喬安娜縮了回去,嚇了一跳。陶德穿過理發店,走到後麵的客廳去,客廳的門被他仔仔細細鎖了兩道。然後他轉向喬安娜說:

“我回來之前,你替我看著店,如果有人過來,你就告訴他們不用等了,我可能會去很久。你就給我看著店,聽著,不要到處偷看。坐好,什麽都不要碰,如果你違抗命令,鐵定會被我發現,懲罰你是一定的,說不準還會很嚴厲。”

“我會注意的,先生。”

“照我說的做,你會得到回報的。上一個男孩給我服務得很好,我已經把他的終身都安排好了,現在他在一個漂亮的鄉村房子裏,有院子,有別墅,還有仆人在左右伺候。”

“真好,”喬安娜說,“那他快活嗎?”

“當然了,快活得很。除去人類不知足的本性,他快活得很。照我說的去做,很快你也會和他一樣。”

陶德戴上了帽子,投去可怕而奇怪的一瞥,然後離開了店鋪。喬安娜終於等到她垂涎已久的時刻了,也就是說,獨自一人留在斯文尼·陶德店裏,不受打擾地展開一番調查。

“天助我也!”她叫道,“讓我開始尋求真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