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沈之訝然,他沒想到會從蔚然的口中聽到這話。

蔚然一直怕蟲怕他,而蟲紋,是他蟲化之後非常明顯也特殊的一個標誌。

“不可以嗎?”蔚然微微垂眸。

“可以。”藺沈之幾乎是立刻道。

他不知道蔚然怎麽了,但他並不討厭蔚然的觸碰。

蔚然點點頭,停頓片刻後,他緩緩走向藺沈之,在藺沈之麵前一米左右站定,他靜靜看著藺沈之。

藺沈之在吧台後坐直身體,他看了眼蔚然,一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成藍綠色,幾乎是同時,他眼睛兩側長出黑色蟲紋。

一切發生得非常快,幾乎在一個眨眼間就完成。

蔚然忍不住地屏住呼吸。

他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看見蟲化,上次陳寄雲故意在他麵前突然蟲化嚇了他一跳,他已經不記得陳寄雲是怎麽做到的,他腦海裏隻剩下那時候極度恐懼和震驚的情緒。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近距離看見蟲化,藺沈之的蟲化。

藺沈之的蟲化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麽嚇人,雖然突然而來的變化依然讓他有些不適,但那份不適,很快就被藺沈之那雙眼睛帶來的美感蓋過。

靠近了看,藺沈之那雙眼睛更加漂亮得驚人,並不均勻的藍色和綠色就像玉石中斑駁的紋理,通透而美好。

蔚然緩緩抬起手。

他的手在藺沈之臉頰前方停下。

藺沈之看見,長而微卷的睫毛輕輕顫顫,他有瞬間的慌亂,他猶豫該閉上眼睛讓蔚然摸還是應該睜開眼睛。

還沒等藺沈之糾結出答案,他右臉眼下的位置就傳來一陣柔軟的觸碰感。

蔚然動作很輕,蔚然的指腹很柔軟,蔚然指腹上帶著淡淡的溫度,暖暖的。

藺沈之有些癢癢,本能往旁邊挪了挪。

挪完,藺沈之回神,又趕緊挪了回來。

藺沈之靜靜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

蔚然察覺藺沈之的小動作,指尖的感覺讓他掌心裏心口裏也癢癢,那份怪異的癢癢的感覺,讓他原本還有些緊張的神經放鬆。

蔚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藺沈之臉上的蟲紋上。

蟲紋是長在皮膚裏的,很黑,如同怪異的符文,觸摸時,能隱約感覺到一點點硬硬的觸感,但仔細去感覺時卻又消失不見。

蔚然順著藺沈之的眼角一路撫摸到他耳朵的位置,他手指在藺沈之的耳邊停下時,他才發現藺沈之兩隻耳朵都已通紅。

他放下手時,手指勾過藺沈之紅彤彤的耳垂,藺沈之整個人都輕顫了下。

“謝謝。”蔚然道。

藺沈之點點頭,他垂眸,聲音有些沙啞,“嗯。”

蔚然看著藺沈之因為眼簾下垂而變得越發明顯的睫毛,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蟲紋對於藺沈之來說是不是很敏\感是不是不能隨意觸碰的東西?

“我記得你手上也有……”蔚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問的這話。

“嗯,手上和腳上。”藺沈之點點頭。

蔚然喉結滑動了下,他很想問那是不是不能隨便給人碰觸,又覺得有些不妥。

無人說話,屋裏是一片安靜。

蔚然開口,“對不起。”

“嗯?”藺沈之不解。

“沒什麽。”蔚然轉移話題,“你頭發有些長,該剪了。”

他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他們已經離婚了,他和藺沈之已經離婚了。

被他放在衣兜裏的那一小卷通訊記錄一下變得沉重,拉扯的他半邊的身體都往下,他肩膀都被衣服拉扯得發痛,快要支撐不住。他試圖說點什麽,但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蔚然深呼吸,努力忽視心口的酸痛。

藺沈之摸了摸自己耳側的頭發,扯住一小撮在臉頰上量了量,他很認真,那模樣看得蔚然想用力抓住他的手。

“要我幫你剪嗎?”蔚然問。

藺沈之看來,一雙眼睛就好像在說他怎麽不知道蔚然還會剪頭發?

“家裏有推刀和細的梳子嗎?”蔚然問。

藺沈之搖搖頭。

“那今天下班之後我去超市買,正好冰箱裏的菜也沒了,你要一起去嗎?”蔚然問。

藺沈之好像不能出門,但他之前也和陳寄雲一起去逛過超市。

藺沈之有瞬間的猶豫,但很快點頭。

約定好下班他會回來接人,又提醒藺沈之下午記得吃鍋裏蒸好的蛋後,蔚然出門去了工作室。

蔚然到工作室的時候,工作室的氣氛不太好,幾個員工埋首在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前,伍銘易亦黑著臉沉默。

會議室裏,洛易一臉受驚小兔子似的不停的往方正那邊看。

蔚然看著這架勢,幾乎是立刻就猜到肯定是關於招人的事,伍銘易之前和他說過他聯係了幾個同學,但他們是想招些有經驗的。

蔚然進門時,方正掛出去的招聘有了反應,正在打電話。

蔚然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電腦打開後,方正那邊正好通話結束。

“怎麽了?”蔚然問。

方正聞言,放下手機,“中午的時候伍銘易說請我吃飯,我拒絕不了就跟著去了,到了地方才知道,他叫了好幾個認識的人過來,都已經跟對麵說好讓他們來我們這上班。”

聞言,蔚然眉頭立刻皺起。

他們現在招人主要是想招幾個有經驗的做營銷的,因為他們接下去馬上就會進入宣傳階段,伍銘易找來的人和他們都是同一時間畢業沒有經驗的,並不符合要求。

況且到底要不要讓對方來上班,也不是伍銘易說了算的。

伍銘易這人一直沒什麽分寸感,他們是同學不錯,但他們在學校的時候關係也並沒多好,隻是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

畢業後,伍銘易找不到工作,方正正好缺人所以才把他叫了過來。

但伍銘易似乎是覺得他們是同學,所以一直把自己當成工作室的半個管理,之前還想過要來會議室裏麵幫忙,但被蔚然拒絕了。

他這遊戲比較核心的內容都是他和方正在處理,會議室是他和方正單獨的辦公室。

“晚些時候我找他談談。”蔚然道。

有些事情當斷則斷,一直拖著反而對大家都不好。

他們這遊戲已經逐漸步入正軌,後麵馬上就要開始正式宣傳和公測,他不想等到了後麵再出亂子。

“我也會找他好好談談。”方正道。

人是他招來的。

洛易左看看右看看,見兩人說完,方正好像也不再生氣,這才趕緊拿了平板上前,要給蔚然看他細化好的蝴蝶。

洛易也是個拚命的,出圖速度很快。

蔚然拿過平板看去時,那蝴蝶的成品圖已經相當精致唯美。

細化之後的那幅畫給蔚然的感覺愈發震撼,要不是知道洛易不認識藺沈之,他都要懷疑洛易是不是就是按照藺沈之畫的。

看著那幅畫,蔚然突然就有了個想法,他想把蝴蝶做成這個遊戲的稀有角色,並不是玩家可以直接選擇的那種,而是需要隨機搖號才能搖到的稀有角色。

蔚然立刻回頭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方正,方正對這想法也挺感興趣,如果操作得好,這會成為他們遊戲的一大特色。

兩人稍作商量後,具體的細節交給方正去頭痛,蔚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遊戲本身的編寫上。

傍晚下班時間到後,蔚然沒像往常那樣留下,而是快速收了東西離開。

方正看見,一張臉都扭曲。

前段時間蔚然每天下班,他請都請不回去,現在倒好,下班時間一到,蔚然跑的比誰都快。

蔚然回到別墅時,藺沈之已經提前準備好,他穿上了一套寬鬆的運動服,還給自己安排了個帽子。

藺沈之從屋裏出來上車時,坐在車上等待的蔚然一時間都沒認出他來。

藺沈之沒有坐在副駕駛上,他坐到了後麵。

蔚然從後視鏡中看了看藺沈之的肚子,穿著運動服的藺沈之肚子不那麽明顯。

從別墅過去超市並不遠,幾分鍾後,蔚然在超市下麵的停車場停好車。

下車時,藺沈之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把自己的帽簷壓得低低的。

蔚然看見,忍不住伸手給他撥了上去。

藺沈之壓那麽低,不怕看不見人嗎?

被掀了帽子,藺沈之眼睛微微瞪圓。

進了超市,蔚然拿了推車帶著人進門時,一回頭,他就發現藺沈之又偷偷把帽子壓了回去。

蔚然啞然。

進了超市後蔚然很快明白過來,藺沈之還真不怕撞到人,因為藺沈之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他作小尾巴,藺沈之一直跟在他屁股後三米的距離。

蔚然幾次停下回頭都看見藺沈之跟著停下後,心口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有些害怕,但藺沈之也不用一直恪守三米法則,偶爾超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蔚然推著車上了二樓後,選擇了遠離有放殺蟲劑的貨架,走最左邊的小巷道。

走到零食區,蔚然故意在零食區突然停下。

他停得突然,藺沈之猝不及防,跟著往前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

藺沈之衡量了下兩人之間的距離,正準備退後,蔚然就拿了零食遞過去,“這個吃嗎?”

藺沈之本能上前,拿過看了看。

蔚然遞給他的是薯片,他不喜歡吃,但蔚然喜歡。

確認完,藺沈之看看已經轉過頭去看其它零食的蔚然,把鼠標放進了購物車,蔚然喜歡吃。

做完這些,見蔚然還在旁邊看著其它零食,他沒有走遠,也偷偷進了蔚然所在的貨架之間的巷道。

他拿了好些零食放進購物車,都是蔚然喜歡的。

他正忙著,蔚然聲音就傳來,“不要再過去。”

藺沈之看去。

蔚然指的是零食貨架另外一邊的日用品貨架,那邊放著殺蟲劑蚊香之類的東西。

藺沈之視線在貨架和推車之間一個來回,有些明白為什麽蔚然今天推著車子走最左邊都小巷道,他們以前都是走兩排貨架中間的。

藺沈之把自己選中的東西放進購物車,他輕聲道:“我不怕殺蟲劑,我隻是不喜歡那種味道。”

“以前就不喜歡?”

“以前沒感覺,現在覺得難聞。”藺沈之說話間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蔚然,他沒想過有一天能和蔚然心平氣和的討論這種事。

蔚然點點頭,“那就好。”

“嗯?”藺沈之不解。

蔚然看向藺沈之,“我以前天天拿著殺蟲劑到處噴,如果你那個時候就已經不喜歡,我卻不知道,我會覺得自己沒用。”

藺沈之聽著,視線看去,對上蔚然那雙直直看著他的眼睛,他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一拍,“沒有。”

藺沈之道:“你很好。”

藺沈之又道:“是我沒告訴你。”

蔚然停下,藺沈之也跟著停下。

這個時間點超市裏的人很多,他們前方有人停了下來,後麵好幾個人都不得不跟著停下。

吵雜的人聲下,藺沈之輕聲道:“我應該跟你說的。”

以前蔚然天天拿著殺蟲劑到處噴,他知道蔚然怕蟲,他在旁邊看著,他卻什麽都不說。

蔚然笑了下,“你那個時候跟我說,我肯定會嚇得半死。”

藺沈之看去,蔚然臉上都是笑容。

藺沈之抓住推車的扶手,他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撥弄,動作間他才發現他和蔚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居然並排走在了一起。

蔚然兩隻手推著推車,他就走在蔚然的旁邊,一隻手就搭在推車把手上。

他的手,和蔚然的手就隻間隔了十厘米。

藺沈之本能的就想要收回手,動作間他朝著蔚然的側臉看去,蔚然臉上還帶著笑容,好像完全沒發現他靠得這麽近。

藺沈之收回視線,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發現,繼續和蔚然並肩。

兩人跟隨著大隊伍向前,一路走走停停。

下了二樓到達一樓賣菜的超市時,蔚然把推車交給藺沈之負責,自己擼了袖子開始在人群中搶菜。

說是搶有些誇張,但這個時間點超市中的人確實多,好些攤位前都擠不進去。

蔚然拿著袋子在人群中奮戰,好半天,才總算把他想要買的菜都裝好。

排隊稱好重量,蔚然回頭看去時,藺沈之正站在人群邊緣安靜的角落靜靜地看著他。

藺沈之沒有蟲化時一雙眼黑白分明,這再加上他不怎麽笑總是一臉冰冷的模樣,讓他和這熱熱鬧鬧的人海有些不符。

他最近人又瘦了不少,臉色發白,乍一眼看去,他就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

蔚然心口的位置揪了下。

蔚然連忙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前。

藺沈之見狀,趕緊彎腰收拾購物車,好讓蔚然把東西放下。

放好東西,蔚然看了眼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帶頭向著結賬區走去。

藺沈之跟上。

一樓人比樓上更多,兩個人並排走變得相當困難,還沒走出多遠藺沈之就已經被撞了兩下。

蔚然看見,趕緊拉了人把人拉到自己的身後,藺沈之臉色本來就不太好,再撞兩下,他都怕把藺沈之這個人給撞沒了。

到時候他上哪裏去找?

“跟著我。”蔚然推著車走在前麵,要去前麵開路。

“好。”藺沈之看著蔚然的背影,乖乖聽話,要跟著蔚然。

路過速食區時,蔚然停下,拿了幾包湯圓。

藺沈之現在不愛吃油味重的東西,他廚藝又不好,隻能天天給藺沈之吃蒸蛋加餐,他買兩包湯圓放在家裏,藺沈之吃膩了也可以自己煮湯圓。

剪頭發的梳子、推刀在結賬區外才有得賣,蔚然不是很懂,琢磨半天買了一把梳子、一把剪刀、一個推刀。

買完東西,回到家,蔚然拒絕藺沈之給他幫忙,自己在廚房中忙碌。

這一趟下來藺沈之精神還不錯,眉眼間卻已經有些疲憊。

夜裏陳寄雲沒回來,蔚然鬆了口氣。

兩人坐在吧台吃完晚飯,又聊了兩句後,早早睡下。

翌日,蔚然吃完早飯出門時,沒有蒸蛋,叮囑了藺沈之自己煮湯圓。

到了工作室,蔚然開了電腦忙碌。

稍晚些時候,方正來了後,蔚然立刻就停下動作幽幽看去。

方正這段時間陪著他忙,每天花大量時間在工作室裏,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也有些疲憊。

方正頭發也長了。

“幹嘛?”方正被蔚然盯得難受,不知道從哪裏掏出個小鏡子對著自己的頭頂看了看。

確定自己沒有禿頭的跡象,方正收了鏡子。

他一直很怕禿頭。

“你頭發有點長了。”蔚然幽幽道。

“所以?”

“要我幫你剪嗎?”蔚然一臉期待地掏出昨天晚上買的梳剪推三件套。

他以前從來沒幫人剪過頭發,雖然他覺得就算他把藺沈之推成個光頭,藺沈之大概也不會和他生氣,但他並不想把藺沈之推成光頭。

方正看見那三件套,瞬間如臨大敵,“滾!”

頭可斷頭發不可斷,他本來就很緊張他那幾根頭發,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做護理,生怕它們哪天想不開集體離家出走。

被拒絕,蔚然頹廢。

他看看方正,又看向一旁的洛易。

今天洛易跟著方正過來簽約,洛易工作室那邊已經把錢和單子都退了回來,方正現在要重新和洛易簽約。

這樣一來,洛易就可以繼續畫圖。

被蔚然拿著推刀盯著頭發看,洛易一臉驚恐,連忙求助地看向方正。

他沒聽說過蔚然還有這種興趣。

他才出虎穴又進狼窟?

“你別理他。”方正招招手,把洛易叫過去自己那邊護起來,他現在嚴重懷疑蔚然受的刺激太大腦子真地壞了。

興許他真的應該帶蔚然去看看?

蔚然沒找到人試手,心一橫,對著電腦屏幕揪起自己的一撮頭發看了看。

琢磨著要不要拿自己下手。

對麵方正看見,一張臉都扭曲。

蔚然揪著自己頭發研究半天,最終還是放棄,因為他看不見自己的後腦勺。

放棄折騰自己的頭發,蔚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電腦上。

大概是因為最近心情好的緣故,他的效率比之前都還更快了許多,方正和洛易重新簽約好的時候,他已經忙完一個段落。

忙完洛易的合同,送走拿到合同眼睛一紅就要哭的洛易,稍晚些時候,方正找了過來。

他已經看好了幾個投了簡曆的人,也已經想好了初步的宣傳策略,因為蔚然每天發瘋的緣故,他們這遊戲說不定會比他們預料的還要更早公測。

因此,宣傳也必須正式提上行程。

招人的事蔚然隻看了看,沒多說。

宣傳策劃蔚然很仔細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不過他還是第一回 ,什麽都沒看出來。

這事情上,他比方正都不如,方正好歹還有點他自己那遊戲的經驗。

放下宣傳策劃時,蔚然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念想,他們確實得招些有經驗的人。

兩人簡短商量了下,方正走開後,蔚然趁著空閑打開了他們遊戲官網的頁麵,朝著預約人數看去。

第一眼看去時,蔚然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第二眼看去他才發現不對,心髒才不受控製地跳了一拍。

他上一次看還是許久之前方正讓他看時,那時候因為他這遊戲被放到“家,貓”的論壇裏麵宣傳,幾天時間長了將近三千預約。

他為這還高興過很長一段時間。

那之後,他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遊戲和藺沈之身上,他努力讓自己忙起來,忙得都忘了還有這事。

此刻再看,他才發現預約的人數居然已經一萬多,比之前足足多出了一萬左右。

一個毫無名氣的小工作室,遊戲還沒開始宣傳就能有一萬多的預定,那簡直可以說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奇跡。

蔚然第一時間抬頭去看方正,方正重新回到自己的電腦前,正一臉頭痛地看著那份宣傳策劃。

蔚然到了嘴邊地詢問咽回。

想想,蔚然打開“家,貓”的論壇。

蔚然原本是想看看他那新遊戲的討論貼,論壇打開,他把所有的熱貼和前幾頁的帖子都翻了一遍,卻沒看見任何相關帖子。

蔚然茫然,貼子被刪了?

他並不驚訝,大部分論壇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論壇出現別人遊戲相關的帖子,更何況他和“家,貓”工作室的人也算是有前仇的冤家。

沒看到帖子,蔚然更加茫然。

蔚然索性打開了各大社交軟件,在上麵搜索他們這新遊戲的名字。

他很快在微博上找到相關地討論。

微博上已經有了他們那遊戲的相關話題,熱度還不低。

蔚然仔細的把所有熱門的討論都看了看。

他那遊戲能有如今的熱度,還得多虧了“家,貓”的人。

“家,貓”工作室的人確實刪除了和他所有相關的帖子,甚至還單獨為他出具了相關的違禁關鍵詞,以後但凡是和他相關的內容都不許在論壇裏發。

這直接激怒了論壇裏的玩家,特別是最早那一批的老玩家,不少人都開始罵“家,貓”工作室的人。

論壇不能罵,他們就轉戰到微博罵。

這一兩年“家,貓”工作室的人本來吃相就難看,被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見有人罵,很多知情不知情的人也都跟著下水一起罵,罵的人多了,他們這遊戲的熱度也就罵上去了。

知道事情緣由,麵對這一波自來水,蔚然一時間都有些哭笑不得。

心情複雜歸複雜,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絕對是一件好事,所以蔚然趕緊收斂了注意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遊戲的編寫上。

現在的預約再多,如果他不能拿出讓所有人眼前一亮的遊戲,那也都是白搭,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被“家,貓”的人嘲諷一番。

不,依照“家,貓”那工作室的人的作風,這番嘲諷絕對少不了,他們不光嘲諷,甚至會跳著腳嘲諷。

對於這種人,最好地回應,就是讓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舞起來。

想著這些,看著微博上那些微博,蔚然心口的位置也不經有些脹脹暖暖和酸痛。

脹脹暖暖是因為他很高興還能有那麽多人記得他,願意為他說話。

酸痛,則是因為“家,貓”那款遊戲,那是他的第一款遊戲,那就像是他的孩子,他以為他給它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歸屬,如今,它卻成了萬人嫌。

猶豫一瞬,蔚然拿了手機,他主動聯係了手機裏存的藺氏集團的律師。

他花了些時間把事情跟對方說了一遍,詢問是否還有把遊戲買回來的可能。

對方並沒有馬上給他回答,而是向他要了當初那份合同。

聽對方提起合同,蔚然好不容易才冒起的一點希望瞬間掐滅,當初發現事情不對他就找律師谘詢過,但卻得到那份合同沒有問題的回答。

合同是他自己簽的,對方口頭承諾給他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沒寫在合同裏,當然也就不需要履行。

蔚然心中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中午回到別墅,蔚然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的合同找了出來,然後拍照給律師團隊的人發了過去。

對麵很快回複,但大概是因為這事比較複雜,對麵隻是讓他等待,說是要先研究研究。

發完合同,蔚然下樓後,在藺沈之疑惑地注視下,解釋了合同的事和他的想法。

雖然藺沈之可能並不會覺得有趣,但他還是希望能讓藺沈之更多的了解他。

做完這些,蔚然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做飯上。

蔚然炒了藺沈之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菜和藺沈之在吧台吃完,休息一會,準備離開再去工作室時,看見冰箱裏完全沒拆開的那些湯圓,他才發現藺沈之半上午時什麽都沒吃。

蔚然一手扶著冰箱門回頭看去,一回頭,就看見藺沈之坐在沙發上有些心虛地看著落地窗外。

蔚然啞然。

藺沈之不喜歡吃湯圓?

藺沈之並不挑食,至少以前是。

想想,蔚然沒說什麽,拿了鍋,裝了水,定好時間。

時間一到,鍋就會自己燒水。

冰箱裏的湯圓他也把袋子拆開,準備好,這樣水開之後藺沈之就可以直接把湯圓放進鍋裏。

傍晚,蔚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檢查。

這次,冰箱裏的湯圓少了,雖然一共也才少了幾個。

蔚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驀的有種藺沈之不是挑食,而是挑人,隻吃他給的且給到手裏東西的錯覺。

就像是隻認主的大狗子,主人給了食就趕緊吃掉,主人沒給食,它就不吃,軟軟趴在窩裏等著。

蔚然炒菜時,陳寄雲時隔兩天的再次出現。

再次出現,陳寄雲臉色明顯十分難看。

一進門,他就直接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再沒出來。

藺沈之似乎是知道什麽,見陳寄雲回來,他很快跟著上了樓。

進門,藺沈之反手把門關上後,看向**的陳寄雲。

陳寄雲沒開燈,藺沈之也沒去開。

**的陳寄雲聽見動靜抬頭看了看,看見是藺沈之,他又閉眼躺了回去。

藺沈之沒說話,隻是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許久之後,陳寄雲有些受不了地主動開口,“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蔚然你懷孕的事?”

藺沈之愣了下,沒想到陳寄雲會突然說這個。

陳寄雲最近一直在忙他爸的事情,藺沈之是知道的,他還以為陳寄雲會跟他聊聊他爸的事。

“就算你現在不說,他也總是會知道的,你不可能瞞他一輩子。”**,黑暗中,陳寄雲兩隻眼睛直直望著屋頂。

藺沈之和蔚然是在藺沈之懷孕兩個多月的時候離婚的,現在他們離婚都已經一個多月,這已經是藺沈之懷孕的第四個月,再有兩個月,六十天左右,孩子就要出生了。

“等孩子出生了,到時候你準備怎麽辦,再把他嚇跑一次?還是瞞著他偷偷把孩子給別人養。”陳寄雲輕聲問。

他一開始就不讚同藺沈之和蔚然在一起,但藺沈之和蔚然認識了戀愛了結婚了離婚了,就跟坐火箭似的,他攔都攔不住。

然後某一天,所有事情劈裏啪啦摔了一地,蔚然走了,就剩下藺沈之和他肚子裏的孩子。

他氣蔚然,也氣藺沈之,藺沈之就和他爸一樣,但藺沈之和他親,所以他偏心藺沈之更討厭蔚然。

他不喜歡蔚然,但蔚然是真的喜歡藺沈之的這件事他這幾天也算是看出來了。

蔚然沒被他嚇跑。

藺沈之昏迷那天,看見他把蔚然叫來蔚然卻不敢進門去看看藺沈之,他很生氣,所以他故意嚇唬了蔚然,他本以為蔚然肯定會被他嚇跑。

但蔚然沒跑。

蔚然明明很害怕,還是哆嗦著上前幫忙給藺沈之喂了藥。

他現在都還記得蔚然那時候那副臉色煞白的樣子,真地看得人火大又好笑。

屋裏是許久的沉默。

許久的沉默之後,藺沈之帶著幾分苦澀的聲音才傳來,“……我再想想。”

蟲族裏,雌蟲幼崽破殼時是處於蟲化狀態的,隻有雄蟲幼崽才會從一出生就是人類的形態。

而雄蟲的出生率比雌蟲低得多,比例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懸殊。

也就是說,他肚子裏的孩子,很大概率會是一隻從出生起就處於蟲化狀態的雌蟲。

退一萬步說,就算蔚然能接受得了他,蔚然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孩子是那副模樣嗎?

更何況,蔚然現在連他都無法接受。

蔚然甚至都還不知道他能懷孕。

“那個人瞞了一輩子,然後呢,到頭來還不是什麽都沒有。”陳寄雲道。

藺沈之很快明白過來,陳寄雲嘴裏的“那個人”是指他爸。

“他說了……”

“那個男人很驚訝,說他要想想,然後就不見了。”陳寄雲似乎冷笑了一聲。

藺沈之啞然,喉間發苦。

陳寄雲再過幾年都快三十了,他爸爸和他父親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陳寄雲的年齡還多一年多,將近三十年的感情,難道都抵不過……

“我想再在這住幾天。”陳寄雲道。

藺沈之看去,屋裏沒開燈,他看不清陳寄雲臉上的表情。

“我把那個人接我家了。”陳寄雲道。

陳寄雲嘴裏的那個人,是他爸爸。

藺沈之訝然。

陳寄雲已經好多年不願意搭理他爸爸,現在卻把人接到自己家裏。

他原本還說陪著陳寄雲一起去見他父親,陳寄雲卻沒讓他知道。

“嗯,沒事,你先住著。”藺沈之點頭。

“蔚然那邊我會去說。”藺沈之道。

藺沈之正說著,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吃飯了。”蔚然沒多敲,敲了一下就趕緊說話,他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緊張,頗有種要救藺沈之脫離魔爪豁出去了的決絕感。

陳寄雲懶得搭理。

“吃飯。”藺沈之向著門口走去。

“不吃,不用管我,我想靜靜。”陳寄雲閉上眼。

藺沈之看看,沒說什麽。

藺沈之出門,看見退到樓梯口的蔚然,他心情複雜。

蔚然還能站在這裏,不管是出於同情還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都很開心,但如果蔚然知道他還有事情在瞞著他,蔚然會怎麽做?

再像之前那樣轉身逃跑不給他解釋的機會,還是一臉失望地看著他?

“怎麽了?”蔚然發現藺沈之臉色不對,有些擔憂。

藺沈之搖搖頭,“吃飯吧,你不是說要幫我剪頭發?”

蔚然有瞬間的心虛,他還沒和那梳剪推三件套混熟,萬一真的給藺沈之推成光頭……

思考著這件事,蔚然吃飯時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藺沈之亦是如此。

吃完飯,收拾完碗筷。

蔚然在藺沈之地注視下,心虛地找了報紙在靠近落地窗的空地上鋪開,又在報紙上放了張凳子。

藺沈之坐下。

蔚然學著記憶中的模樣,用報紙給藺沈之做了個披肩。

做完準備,蔚然拿了裝滿水的噴壺對著藺沈之的頭發一陣噴,直到把頭發都噴得濕漉漉。

蔚然用梳子給藺沈之梳頭。

藺沈之察覺,乖乖低著頭,露出白白軟軟的後脖頸。

蔚然視線忍不住地看去,那裏就算是他和藺沈之沒離婚的時候,他也不經常看見。

蔚然正望著藺沈之的後脖頸發呆,藺沈之的聲音就傳來,“陳寄雲可能要在這裏多住幾天,他把他爸爸接到他家去了。”

蔚然回神,“嗯?”

蔚然有點沒明白,陳寄雲把他爸接回自己家,然後自己跑到別人家去住?

而且這裏是藺沈之家,藺沈之願意給誰住那是藺沈之的事,藺沈之為什麽要向他匯報?

“他父親,就是他爸爸現在的愛人,不知道他爸爸還有個孩子,不知道陳寄雲的存在,這兩天陳寄雲他爸爸把陳寄雲的事情告訴那個人了。”藺沈之低著頭,聲音有些悶。

蔚然梳著頭發的手動作頓了頓,他被這突然而來的狗血劇情震驚到。

他一直知道陳寄雲的父母不願意養他,所以把他放到別人那裏寄養,他原本隻是以為陳寄雲父母不和離婚了,沒想到原來還有這麽一層。

“也就是說,陳寄雲他爸和陳寄雲他媽結婚生下陳寄雲後,他和陳寄雲的媽媽離婚了,又為了和他後麵的愛人在一起,拋棄了陳寄雲?”蔚然一臉嫌棄,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

他突然就有點理解陳寄雲的性格為什麽那麽討厭,這換成誰性格不得扭曲?

藺沈之微微側頭看了蔚然一眼。

想想,藺沈之輕輕點點頭。

雖然不完全是蔚然說的那樣,但大概也差不多。

“你覺得,他爸爸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他父親陳寄雲的存在嗎?”藺沈之聲音愈發悶。

“那當然!”蔚然想都不想就回答,“再怎麽樣他爸也不能不承認陳寄雲的存在。”

他討厭陳寄雲歸討厭陳寄雲,但這並不妨礙他做正確地選擇。

藺沈之微微歪頭看了看。

“那如果他父親不想要陳寄雲,如果當初他爸說了,他們可能當時就會分手呢?”藺沈之問。

蔚然愣了下,藺沈之這問題的角度過於刁鑽,讓他一時間都有些懵。

蔚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藺沈之這個問題。

蔚然心裏一邊琢磨著手上一邊動作著,動作間察覺藺沈之歪頭過來偷看,他捧著藺沈之的腦袋把他的腦袋轉了回去。

“別動。”蔚然道。

藺沈之亂動,小心等下真的被他推成禿頭。

藺沈之沒能看到蔚然臉上的表情,報紙披肩下的手不由附上自己的肚子。

蔚然一邊忙著一邊琢磨著,琢磨了半天他才總算琢磨出個頭緒來,“如果早知道會分手,還不如一開始就分了,長痛不如短痛。”

蔚然道:“陳寄雲他父親有知情權,也有選擇的權利,陳寄雲他爸爸什麽都不說,說白了也隻不過是自私罷了。他就想著自己開心,沒想過陳寄雲,也沒想過陳寄雲他父親。”

藺沈之眼眸微微垂下,“嗯……”

確實自私。

他說是怕嚇到蔚然,說白了其實不過是怕蔚然會離開他。

為了自己,為了留住蔚然,他甚至想過打掉孩子。

要說自私,他恐怕比陳寄雲的爸爸還要自私百倍。

如果蔚然知道他曾經想過要打掉他的孩子……

藺沈之不讓自己露出任何異常,乖乖坐著,感覺著蔚然在他頭上有些笨拙地動作著。

蔚然動作很輕,他幾乎感覺不到頭發被拉扯的感覺,這一如蔚然的性格。

“但是我覺得,就算真說了,他們也未必會分手。”蔚然道。

藺沈之腦袋轉動。

他還沒看見蔚然的臉,就被蔚然用梳子輕輕敲了頭,“別亂動,小心我給你推成禿頭。”

藺沈之隻能乖乖轉回頭看向前方。

他的前方就是落地窗,外麵的院子裏沒開燈,一片漆黑,鏡麵清楚的反射出屋裏的一切,包括他和蔚然。

因為他們靠得太近,蔚然有些緊張和不適,但他還是一臉認真地看著手裏他的頭發,每一刀都剪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把他的頭發剪壞。

藺沈之試圖從玻璃裏看出些什麽,但看了半天他什麽都沒看出來,蔚然比起陳寄雲的事,更在乎他的頭發。

藺沈之聽見自己的聲音,“為什麽?”

蔚然抬了下頭,不甚在意地說道:“他們能在一起那麽久,就說明他們還是有感情基礎的,感情這種東西,哪裏是說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話音落,蔚然想想,又道:“歸根到底,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