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冷

“他哪是惦記著我?他那麽硬的心腸。溫氏木然地看著孫嬤嬤,聲音平靜而緩慢,卻聽得孫嬤嬤心裏一陣揪疼。“他是想讓我走。嬤嬤,他是想讓我走……”

孫嬤嬤聽著溫氏的話,心裏酸澀難言,心疼地抬手,手指顫抖著替溫氏擦了擦臉。幹枯蒼老的眼睛裏淚珠子不停地滾落下來,聲音哽咽地勸道:“少夫人想開些……嬤嬤都聽見了,您往好處想想。世子爺話少,他又是男子,想什麽也不會多說。他必定還念著您,就是去南邊……”

“我不去!”溫氏原本木然的臉色陡然漫上了一層怒容,眼睛動了動,滿是憤恨和陰鬱,“溫家在京城,盧家也在京城,北邊還有個西寧王府,我為什麽要去南邊?我哪兒也不去!”

“少夫人……”孫嬤嬤泣不成聲,手腳顫抖地抓著溫氏的胳膊,心裏一陣哀歎。少夫人就是性子要強,吃虧也吃虧在這性子上。先前又顧及著溫家,在世子爺麵前說了好些惹世子不快的話。

哎,出嫁女心裏念著點娘家也不是大錯。可偏偏國公爺眼大心大,夫人又是個軟弱性子,一味聽國公爺的,連累著少夫人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世子爺心裏有怨,偏偏少夫人又不是舍得下身段小意討好的性子……可如今,世子爺也太無情了些。

屋子裏,兩人相對而泣,溫氏瞪大了眼睛看著孫嬤嬤,泛紅的眼眶裏淚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神色間卻透著股狠厲的堅決。孫嬤嬤拉著溫氏的手哭得涕淚縱橫,聲音連不成串兒,哽咽著勸著話。

院子裏,小丫頭慧春提著裙子急急忙忙地奔了進來。剛悶著頭奔到屋門口,還沒抬腳就被門口處的兩個大丫頭一左一右拽住了胳膊,麵色急切而惱怒地衝小丫頭使著臉色。

小丫頭眨了眨眼睛,聽見屋子裏隱隱約約傳出的哽咽聲,瞪大了眼珠子。驚恐地看著左右兩個架著自己的丫頭,聲音惶恐而驚愕地問道:“世子爺和少夫人吵架了?”

大丫頭青柳倒豎著眉,狠狠地瞪了小丫頭一眼。壓低了聲音訓斥:“糊塗東西!你胡說八道什麽?”

“國公府送了年禮過來。賴嬤嬤從前院過來,說要見少夫人,我得給少夫人回話。”小丫頭雖嚇得臉色煞白,口齒卻還算清楚,話也說得明白

正說著,屋裏突然傳出一聲略帶嚴厲的嗬斥聲:“誰在外頭?”

青柳斜了小丫頭一眼,這才鬆了手。整了臉色掀開簾子弓著身進了內室。頭埋得很低。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畢恭畢敬地跟溫氏回了話:“回少夫人,是小丫頭慧春過來回話。說是國公府送了年禮過來,賴嬤嬤剛從前院過來,想求見少夫人。”

溫氏怔怔地出了會神,聲音平靜地吩咐道:“你領她進來吧。”

青柳得了吩咐,答應一聲。又彎著腰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轉到門口時又瞪了小丫頭慧春一眼,冷哼一聲出了院子。

不多時,青柳領著賴嬤嬤進了院子。

賴嬤嬤一身簇新的青布襖子,笑得十分和善,頭上發絲青白相間,脊背也略略有些彎曲,看著跟孫嬤嬤一般年紀。隻是笑得格外精神,說話的聲音也中氣十足。

青柳請賴嬤嬤到東邊廂房坐了,遂笑道:“嬤嬤略坐一坐,我去裏頭給少夫人回話。”

正屋裏,孫嬤嬤抬手抹了臉上的涕淚,又親自服侍溫氏梳洗了,用涼水敷了敷眼角,待紅腫略略消散些,才微微鬆了口氣。

溫氏在鏡子裏端詳著自己的麵容,嘴角牽出一絲自嘲的笑意,聲音平穩冷靜地吩咐道:“臉上再撲些胭脂。”

孫嬤嬤心裏又是一酸,勉強笑著拉開妝奩,挑出一盒豔麗的胭脂來,細細在手背上抹開,見顏色差不多了,才往溫氏臉上撲了一層。

青柳在一旁靜靜地等著孫嬤嬤鋪好了胭脂,這才弓著身子上前回話。“少夫人,賴嬤嬤過來了,正在東廂房候著。”

“嗯,”溫氏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看著鏡中人的略顯紅潤的臉色,吸了口氣,目光陡然硬了起來。“讓她進來。”

青柳得了吩咐,忙退出去領了賴嬤嬤進屋。

屋子裏暖意融融,溫氏斜靠在榻上,微眯著眼睛養神,小丫頭慧春坐在地上輕輕地替溫氏捶著腿。孫嬤嬤則靜候在一旁,同幾個大丫頭一處收拾著案幾上的筆墨等。

賴嬤嬤笑得牙縫都露了出來,進門就跪下來跟溫氏行了禮,樂嗬嗬地笑道:“給大姑奶奶請安,大姑娘奶新年好。”

“起來吧,不用多禮。”溫氏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點著青柳吩咐了一句,“給嬤嬤搬個凳子過來。”

賴嬤嬤眉開眼笑道了謝,穩穩實實地坐到凳子上,眼珠子在屋裏瞄了一圈兒,看到幾個丫頭正忙碌這收東西時,忙笑道:“哎呀,我這兒來的不是時候,倒是擾著大姑奶奶了。”

孫嬤嬤眉頭皺了皺眉,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怒氣和厭惡,眨眼間又恢複了先前的平和,從幾個丫頭手裏拿過那抄好的佛經,揮手讓丫頭們出去了。

“不妨事。嬤嬤來我也高興。母親和父親近日可好?”溫氏聲音溫和,臉上笑意很淺。

“國公爺和夫人都好。就是夫人老念叨著大姑奶奶。”賴嬤嬤一張臉上皺紋疊起,一邊笑一邊歎,“才剛我跟著溫管事過來,夫人還叮囑了要好好給大姑奶奶請個安。國公爺也發了話,讓大姑奶奶多出去走動走動。”

賴嬤嬤一說起來沒個停,仿佛叨嘮家常一般叨嘮開了。

“對了,前兒府上才收到信。咱們家三姑娘,哦,瞧我這記性,是側妃娘娘了,讓人送了信過來。說是診出了身孕。大皇子當即大悅,重賞了太醫,也派人往咱們府上遞了信。國公爺和夫人也高興。夫人還專門過去看了側妃娘娘,說是身子康健,母子都好。回來夫人就念叨著要來看一看大姑奶奶。隻是年關了,國公府上今年迎來送往多,來送年禮拜年的人竟連成了串兒。哎,可把夫人忙得……這一耽擱就沒來成。”

說到此,賴嬤嬤猛地頓住話頭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邊笑一邊自責請罪:“哎,瞧我,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真是越老越囉嗦,大姑奶奶勿怪。”

溫氏麵色平和地擺了擺手。隻眼底隱著些嘲諷和冷意。示意賴嬤嬤繼續說。

賴嬤嬤哎了一聲。這才繼續道:“是這麽的。我出門前國公爺特意讓我給大姑奶奶帶句話。說是大節下,家裏人情往來,各處走動送禮,大姑奶奶也多留一份心,可別出了岔子。若有什麽事兒,隻管遣人回家說。哎,我就說大姑奶奶當家理事這麽多年。必定處處都是妥當的,哪兒能出什麽岔子?估摸著是國公爺心裏惦念著大姑奶奶,不好說話,這才遣了我來傳話。哎,我也是當娘的人,我們家那口子也這麽念叨過兒女,都是心裏放不下……”

放不下?溫氏眼裏的笑意漸漸諷刺,手裏的帕子捏成一團兒,指甲掐進肉裏,卻覺不出疼痛來,隻覺得心頭似澆了冰水一般,凍得一點一點冷硬了起來。

她的父親,高高在上的國公爺,想得可真是好!

他竟然想讓她做那見不得人的陰損勾當!

盯著盧家的人,還給他傳消息!他是存心讓她在盧家受盡厭棄!她是他的女兒,他就從來不會為她多想一分?嗬,是了,她不過是一個女兒,潑出去的水,比不得兒子,更比不得他心裏的那點“豪情壯誌”!

“我有些乏了。”溫氏冷笑一聲,微微閉上了眼睛,將眼裏的嘲諷和恨意遮了下來,抬手揉著眉頭。

賴嬤嬤的嘮叨戛然而止,臉上的笑意滯了滯,轉動著眼珠子瞄著溫氏的臉色,先前還坐得穩穩當當的,這會兒一半身子已經離了凳子,隻虛坐著,幹笑了一聲。

“勞煩嬤嬤跑一趟。你回去給夫人和老爺說,我這兒一切都好,讓夫人不用掛念我。等過了節,我再回去看母親。”

賴嬤嬤答應著,從凳子上滑了下來,恭恭敬敬地跟溫氏行了禮,又退了出去。

孫嬤嬤盯著賴嬤嬤的背影,臉上的不悅這才顯了出來,蹙著眉頭狠狠地啐了一口,轉而看著溫氏,又遲疑著勸了起來。“賴嬤嬤在家裏橫行慣了,她又是家裏的老人,連夫人也給幾分情麵。少夫人也別往心裏去。”

略頓了頓,又瞄著溫氏的臉色猶豫了起來。“少夫人看,大皇子府上,要不要備一份禮過去?”

“不用。”溫氏聲音冷然地開了口,“三妹妹倒是有福氣,也不差我這份禮。我就看著她有沒有福氣生個兒子出來!有沒有福氣走到禁宮去!”

“少夫人!”孫嬤嬤急急地喊了一聲,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敢再勸,怕再引起溫氏的傷心事,悵然地歎了一聲,慢慢退了出去。

正院書房裏,西寧王也翹著二郎腿,語氣極為不屑地跟盧俊昭說起了大皇子府上的醃臢事。

提到那位已有身孕的側妃娘娘時,西寧王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極輕的厭煩,擰著眉頭朝盧俊卿冷哼道:“老子盧家自認對得起溫家了!溫國公心大,老子還懶得去攔了人家的富貴。哼,一幫子蠢貨!”

盧俊卿臉上的笑意滯了滯,隨即苦笑一聲,並不多言。

盧俊昭則緊繃著臉,眉頭都沒皺一下,聽西寧王說完了,才冷聲開了口:“朱六剛遞了消息過來。二皇子妃去了葉家。葉盛南被三皇子請過去喝酒,葉盛英倒是去了四皇子府上。葉天明,”盧俊昭眼裏閃過一絲譏笑,“被京兆尹魏朗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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