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可能的假設

“可你說的也是假設,不是嗎?”梁晨直視著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眸中光線閃動,竟有種針鋒相對的意味,“林警官,我的確不能確定那晚暗處的就是凶手。但是你用來反駁我的理由,本身也是一種假設和推論。如果那就是呢?如果他並不是因為你說的理由才沒有對我動手,如果我的假設就是事實呢?”

林珅眼眸微垂看著她,默然不語。

梁晨說的沒錯,一切都是假設。可有時候案件偵破就是這樣,像是在做證明加改錯題。

無數種無限接近於事實的假設。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排除不可能,找到唯一的真相。或許事實就隱藏在這些假設之中,或許它們都不是,又或許找錯方向最終謬之千裏。但不管怎麽樣,沒有被證實可以排除的可能 ,就一定不能憑借自己主觀臆斷輕易放過。說不定那就是真相。

林珅一時間思緒千回百轉,隨即心頭一動:“梁晨,你是不是覺得陳金發不是凶手?”

“什麽?”梁晨沒想到他話題跳躍得這麽大,一時沒反應過來。隔了兩秒,她才迷惑地問他,“陳金發是誰啊?”

“就是你今天在警局辨認的那個人。”林珅解釋了一句,眸中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按照梁晨的敘述,她是先撞見陳金發然後才經過案發現場,並聽見了附近花叢裏有動靜傳出來。陳金發沒有尾隨或追趕她。那附近也沒更近的路能夠在梁晨之前繞行的現場旁邊的花叢。

於是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矛盾的邏輯:如果陳金發是凶手,那麽花叢裏的聲音就是無意義的。如果陳金發不是,那麽花叢裏的聲音可能是凶手發出來的,當然也可能不是。

但是梁晨剛才的反應,已經下意識地將陳金發排除。

“我……”梁晨張了張嘴,也意識到這一點。她的潛意識思考,有時候的確比主觀思維更加迅速。甚至很多情況下,她還沒羅列出論據,大腦皮層已經自主推到出了結論。

“林警官,我問你,按照受害人當時的受傷程度。凶手有可能一點獻血都不沾到身上嗎?”

林珅回答地很謹慎:“不好說。如果真的經過專業訓練,下手十分幹淨利落的話,有可能不沾到半點血跡。但是按照現場的情況來看,會沾到一些的可能性大。”

“現場沒有凶器遺留對嗎?”梁晨又問。

“對。”林珅點頭。第四起案件勘查現場的時候,他們甚至調來了受過訓練的警犬,至少公園周圍都沒有發現凶器遺留。

梁晨咬著下唇,神色陷入回憶:“我今天指認的時候,好像沒有說過,那晚遇見陳金發時他是空著手的。而且……他身上沒有血腥味。按照凶手的縝密,完全不可能作案後立刻遺棄凶器在附近,然後再回去取。”

林珅目光微動,梁晨的確沒有說過陳金發當時是空手的。

這其實是一條很重要的佐證。老張現在正在進行審訊,如果陳不是凶手,他們投入大量精力在他身上最後卻做了一場無用功對後麵的偵破不是好事。

林珅掏出手機,急忙發了消息給同事,讓他們立刻去查證陳金發前三起案件發生時的不在場證明,越快越好。

“林珅。”徐修鴻這時開了口。引導學生自由發揮的時間結束,是專家總要做點專家該做的事。

他拿起梁晨剛才用過那支筆,在白紙上一下一下輕點著:“其實你腦袋裏有些想法了吧。”

林珅笑了笑,沒說話。他的想法一直很多,就是始終沒能夠有效的理順。

徐修鴻明白他在想什麽,笑嗬嗬道:“來,我們來幫你理順一下。”他在本子上畫了個兩個圈,“目前為止,我們最傾向的兩種作案動機。一種是連環搶劫。一種是有特定的行凶目標。當然,是泄憤還是泄恨,我不予評論。”

“之前我們一直將案子當作連環搶劫案在偵破,並且毫無進展。”林珅接著他的話,說了一句。

“對。”徐修鴻點頭,在左邊的圓圈裏寫上‘搶劫’兩個字,然後又在上麵打了個大大的叉,“既然這一點沒有進展,不妨先思考一下另外一個可能性更大的動機。”他話音微頓,掃了梁晨一眼,“我們先來假設一下,我這個膽小鬼學生那晚聽見的動靜,就是凶手發出來的。”

梁晨聞言不滿扁了扁嘴,分析案子就分析案子,老頭子diss她膽子小有意思馬!

林珅忍不住莞爾,隨即憋住笑意,盡量嚴肅地說道:“事實上,法醫給出的死亡時間是在6月22號零點到零點40之間。梁晨離開茶樓是11點57左右,陳金發出現在後門監控錄像中的時間是12點25。”

“我遇見他是在12點25之前。”梁晨說的很肯定,“我從茶樓走到那條小路用不了十分鍾。11點57出來,12點十分就差不多走到那裏。”

“從你遇見陳金發的地方,到案發現場的花壇,5分鍾能走到嗎?”梁晨下午也指認過遇見陳金發的下路。林珅在腦袋裏大致估算了一下距離:差不多三四百米的樣子。

“平時應該就是這樣吧……”梁晨蹙眉回憶著,“但是那天我是跑的,應該更快。用了大概兩分鍾?”

“行。”林珅笑著點頭,“就算你到花壇附近的時間,是12點15好了。”說著,他拿起自己剛才寫過字那張紙,翻過來在背麵空白寫了幾個字:12點-12點15,“你聞見了花壇附近有血腥味兒,說明那時候極大可能已經案發。這樣死亡時間就精確在了這個時間段裏。最初的十五分鍾,凶手依然躲在暗處的可能性的確極大。”

“沒錯。”徐修鴻對他的話表示讚同:“以前三起來看,現場都有處理過的痕跡。第四起也不會例外,他至少要確定自己沒有留下線索。所以那麽短的時間內,不會離開。“

”所以……“林珅按照這個思路繼續接話道:“他沒有對同樣是年輕貌美的梁小姐動手,那麽就說明,凶手行凶的針對性,並不是挑選年輕漂亮的女性。他和四個被害人之間,極大可能有著某種聯係。”說到這裏,他不自覺的皺眉。

案子由他接手之後,他又重新對前三名受害人的家庭背景,還有社交圈子進行了詳細調查。加上前幾天發生的第四起,並沒有發現她們共同擁有一個具有凶手這些特質的朋友。或者更標準說,四個人幾乎沒有來往密切的共同好友。當不排除凶手偽裝……

等等!

想到這裏,林珅的腦海中驀地閃過一道光……現代社會,誰說圈子一定就局限在現實中。因為四名受害人都是c市本地人,所以他一直忽略了某些東西。

四起案件中,受害人的財物全部丟失。凶手或許是想要誤導警方,但誰敢說不是為了隱藏什麽呢?

…… ……

c大家屬區住了不少離退休職工,一到夏天晚上就一群老人家在樓下納涼。

兩人從徐修鴻家出來,已經將近晚上九點。

樓下石桌旁兩位離休老教授正在下棋,其中一個和徐修鴻關係不錯,對梁晨也很熟悉。見她和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一起,便笑著打趣道:“帶著男朋友來開老師啊?”

梁晨被鬧了個大紅臉,急忙解釋:“不是的,隻是普通朋友。”說完下意識掃了眼身旁的人,發現他正低頭回複消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麽。

“蘭馨花園是嗎?”快到停車位的時候,林珅收起手機開口問了一句。

“是。”梁晨點頭。

“上車。”說話間車子響了兩聲,解了鎖。

已經這個時間了……梁晨沒和他客氣,上前開門坐進了副駕駛。

林珅緊跟著也坐了上來。車子啟動,緩緩駛出家屬區。兩人一時無話。

梁晨其實有些惆悵。剛剛照片上的情景在她腦海中始終無法抹去,今天晚上估計是別想睡好了。這段時間怎麽就過的這麽糟心呢!

“唉……”她長長歎了口氣,很是有種幽怨的情緒。

“怎麽了?”林珅聽見動靜,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不用她回答就已經明白歎氣的原因。他已經不忍心再吐槽她膽子小,但偏偏又奇怪地想要嘲笑兩句,“你是不是從不看恐怖電影?”

“不看啊。”梁晨倒是答得痛快,“不敢看。”

“你天生膽子就這麽小?”林珅語帶笑意。

“應該不是吧……”梁晨看著窗外夜景,答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其實不是的,她從前膽子也不大,但是也不會這樣稍有外因就草木皆兵。直到……某件事情發生。可膽小又怎麽樣呢?她又沒去傷天害理。

林珅沒再說些什麽。

前方正好紅燈亮起,他緩緩踩下刹車。

車子挺穩,轉頭看向身邊的人,他終於將剛才的疑問說出了口:“梁晨,我有點奇怪。你是如何知道我內心焦躁,沒有為這件案子全力以赴的?講真的,在你說之前,我自己都沒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