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長平隨著賀子文回到賀家之後,整個賀家的氣氛總是有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尷尬,長平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是,卻也無可奈何。

如今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是否還能得到賀子文的寵愛,他的姨娘是否瞧自己不順眼,她每日裏關心的也隻是雲家的情況,懸掛在雲家頭頂上的那柄大刀,是不是已經掉落下來,這讓她能夠忍受一切。

不管是來自府內老太太的刁難,還是丫頭們背後的指點,長平全然不在意,這是她應該承受的。

等待的日子很讓人焦急,長平麵上平靜無波,可是又有誰能明白她心中的苦?她的口腔內,如今卻是一口的口瘡。如今,對於她來說,卻是度日如年,等待著傾家之禍的來臨,竟是這般焚心蝕骨。

“表哥……”長平急走了幾步,臉上有些心焦,抿了抿唇問道:“朝中可有什麽消息?”略帶希冀的看著他,每日裏他都會在汀蘭院中待上半個時辰,不管他是因為什麽,長平感激他,也正是因為這半個時辰,她總是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賀子文看了長平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每日裏你總是問這樣的話。”

長平失落的垂下頭,片刻後卻又安慰自己道:“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賀子文沒有在說話,看向長平的眼光卻又充斥著某種難言的情緒,一種長平不能理解的感情。

那一天來的又是那樣的快,長平聽到雲家被抄家的時候,臉色發白,卻是強忍著暈眩,問道:“爹爹人呢?人是怎樣的?”長平拉著賀子文的手,急切的問道:“家中可有事?”

“你且放心,嶽父大人是因著未家而受的牽連的,不會有事的。”賀子文連忙安慰道:“更何況上次嶽父大人將幾座城池中的商號全都上交,總不會出什麽大事的。”

“對對對。”長平有些腿軟的應著,手指緊緊的抓住賀子文的胳膊,“不行,我要去看看。”說著就打算推開他朝外走去,卻被賀子文一把拉住道:“你要做什麽?你現在去卻是什麽也做不了的!府上現在有官兵把守著的!”

“無論如何,總是要做些什麽的!”長平白著臉喊道:“你要我就這樣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做的麽?!”

“你冷靜些。”賀子文皺了皺眉說道:“現在什麽情況還不清楚,你就這樣衝過去,能落得了什麽好?”

長平瞪著眼睛,現在隻知道雲家終究還是步了未家的後塵啊。長平心中焦急,可卻被賀子文緊緊攔著,不讓她出府。

終究還是被她尋了個機會跑了出來,長平看著被緊緊圍住的家,眼中酸澀的厲害,可是卻也知道哭並不能解決問題。

家中小廝婢女全都被發賣,待那宅院被貼上封條之後,長平才看到被趕出來的家眷,連忙走了上前,拉著爹爹仔細的看了看,連忙問道:“爹爹可還好?身子可還受得了?嗚,都是女兒沒用……”

“好了好了,乖孩子,別哭了。”雲華卓似乎是老了一大截,拍拍她的胳膊說道:“不要擔心,隻要人好好的就沒事。”

“是,爹爹說的是。”長平連忙點頭說道:“如今爹爹可有什麽打算麽?要不隨女兒……”長平原本是打算說是賀家的,可是想到賀家老太太定然會給爹爹難堪,才停住了嘴,說道:“女兒在京郊有個小莊子,平日裏並沒有什麽小子伺候,爹爹要不先在那裏落腳?”

雲華卓臉色有些蒼白,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人,想了想歎了口氣,說道:“也隻能這樣了。”雲家名下的產業全部充公,包括各位的宅子等等,如今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了,這一大家子的人還是要先有個落腳地才好的。

“父親。”紀青臉色亦有些不好,看起來很是疲累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從昨日起就沒有瞧見二弟了。”

“……”雲華卓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我省的了,不用管他。”

長平偷眼瞧了一眼,自家父親麵無表情,但是那隱隱而出的怒火卻是又如此熾烈,一時之間,長平也有些不敢說話了。

“爹爹真是無情。”突然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長平急忙扭過頭來,卻看到紀南帶著一個頭戴麵紗的女子出現在他們麵前。

長平驚愕的看著那女子,心中有種隱隱的猜測,卻又捉摸不清楚具體是什麽。

雲華卓似乎沒有看到他一般,但是長平清楚的感覺到握著自己胳膊的手猛然間一緊,長平回過神來,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後,靜默的看著雲紀南冰冷的麵孔,或許,所有人都小看了他吧。

“父親……”紀南突然間的沉默,讓長平有些好奇,隻聽他繼續說道:“當年,母親和妹妹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華卓聲音暗沉,看了紀南一眼又道:“你滾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說著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指緊緊抓著長平的胳膊,轉身離開。

“您殺了她們!是不是?!”紀南突然吼道:“就因為那個該死的女人,您就殺了她是不是?!”

“……”長平停下腳步,臉上依然怒不可遏,扭頭不可思議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哼。”紀南冷哼一聲道:“輪不到你來教訓我!”而後紀南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爹爹放心,雲家如今落到我的手中,我定然會將被爹爹敗掉的產業慢慢的拿回來的。”

長平心下一跳,不動聲色的說道:“二哥真是好差的記性,如今如今所有的商號全都歸國庫所有了。”

紀南卻是沒有理會她,看向雲華卓,直接說道:“爹爹可還識得她?”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女子,突然揭下臉上的麵紗,長平看著那張漂亮的臉龐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口中喃喃:“長菁……不,不可能!”長平連忙搖頭說道:“不過長的相像罷了。”長平上前一步,直接問道:“你是誰?!”

“姐姐難道不識得妹妹了麽?”那女子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也是,奴家不過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女罷了,難道還指望姐姐記掛奴家一輩子的麽?”

“哼,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也,你以為我會信你?”長平挑眉,漠然的說道,又看向他們,眯了眯眼睛,說道:“母親的死,是你們做的?!”

“那賤婦心中有鬼,我卻也沒有想到,這般的不禁嚇呢。”那女子咯咯的笑道,那舉手投足之間有種渾然天成的媚態。

“你!”長平氣的直哆嗦,什麽叫倒打一耙如今她算是明白了。

“平兒!”雲華卓皺了皺眉,叫住想要上前理論的長平,說道:“我們走吧。”說著就示意紀青扶著自己離開。

長平抿唇看了看似乎不欲多談的父親一眼,又咬牙怒視站在邊上的兩人,跺跺腳,直接追了上去,卻不想,聽到那自稱長菁的女子,慢悠悠的說道:“虧心事做多了,難免會惹禍上身的。”

“不勞你費心!”長平皺了皺眉,直接離開,心中卻也留下了一些想法。

等將所有人都安置妥當之後,已過了數日,爹爹的咳疾似乎越來越嚴重了,長平心下焦急,喝了些好些藥汁卻也不見好。

這日,長平將大夫送至門外,卻正好碰到了賀子文,長平愣了一下,連忙拍了拍自己如今有些粗糙的衣襟,“表哥怎麽來了?”看到賀子文瞧著自己的眼光有些異樣,長平笑歎了口氣說道:“表哥這麽看著我作甚?”

“家中……”賀子文遲疑了片刻,終究是沒有說出什麽話來,在他看來,長平是一個精致到頭發絲都靚麗的人,從來沒有看到如今這般不講究的模樣。

“嗨,表哥想哪裏了。”長平搖頭笑著說道:“如今倒是讓表哥笑話了,要進來麽?”

“好。”賀子文點了點頭,問道:“家中的丫頭小子都沒有了麽?”

“大部分是被發賣了。”長平點了點頭,說道:“幾個大丫頭將身契都給了她們。”長平走在賀子文的身邊,笑了笑說道:“也都隨她們去了。”

“倒是難為你了。”賀子文點了點頭,又道:“嶽父如今可還好?”

長平臉上有些黯然,輕歎了口氣,說道:“爹爹自回來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更加有咳疾,越發的讓人擔憂了。”

“大夫怎麽說?”賀子文輕垂下眼眸。

“總歸上還是那些話,多養養吧。”長平心下有些尷尬,並不想多說什麽,隻是說道:“表哥……我這般的……”苦笑了一聲,歎道:“定是讓表哥難做了的。”

“我?”賀子文倒是不在意,笑了笑說道:“如今家中遭難,我且是幫不了什麽忙的,你在家中幫忙,也是應該的。”

“……對不起。”長平睫毛輕顫,終究還是將那三個字說了出來,抿了抿唇,抱住賀子文的腰,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除了一句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