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加油，泰卡（四）
“你總要有個住的地方，不然三天以後會被驅逐出上城。”
“你沒聽我說話嗎？我要離開這裏了。再說我也不會跟你祖母…”
“她死了。”切像往常一樣冷靜，那隻握著通用幣和鑰匙的手仍然伸展在泰卡麵前，“她從浴盆裏走出來的時候滑倒了。”
泰卡自己都不明白眼淚為什麽要流出來。為了那個隻見過一次，還揍了她一拐杖的老太婆？“你怎麽不哭？你還是不是人啊！”她說。
“我哭過了。”切說。他那件從來沒換過的外套上的確又多了一些痕跡。
“你們家都是什麽人啊！”
“拿著吧。這是個需要錢來敲門的地方。我太熟悉新城的規矩了。如果以後有人問你讚助人是誰，就說是老城主丹提家！”那打錢不是賣掉多細胞得到的皺巴巴的通用幣，而是幹幹淨淨一疊新幣。
“可你哪來的錢？”泰卡有不好的預感。
“這個地方已經沒什麽讓我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修路工在招人。合約一年，工資預付。”
“修路？你瘋了嗎？古戎說連鬼麵人都堅持不了一年！那是用命換錢！”
“誰不是在用命換錢？別的工作就是死得慢點，掙得錢還沒這麽多。我這是快速換錢。”切說的笑話並不好笑。
泰卡越來越著急：“切，你終於自由了！你這輩子第一次可以不用再為別人活著了。現在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了！”
“你！就是我的選擇！”
“把錢退了！我不用你選擇我！我能自己掙錢。”泰卡從切身邊跑開。除了不想讓切去修路外，她也有自己放不下的傲氣。
林蔭道兩旁的草地上，孩子們追跑著玩樂。宜人的天氣讓泰卡覺得心裏更難受了。她的希望被現實封得死死的。父親諷刺而自私的詛咒跟著舊裙子和舊鞋一起隨她來到了新城。
空曠的白色大理石的演出台在光線下發出誘人的光。如果晚上周圍的射燈都開了，想必會更美，再加上圍繞在四周的觀眾，絕對是一幅夢裏才有的美景。每個歌手的夢。
“別再想了！”她皺著眉頭對自己說。不知哪裏傳來的哭聲讓泰卡有理由把視線從中央舞台移開，太及時了！
“我就要那個！上麵那個！”
“掛樹上的舊氣球有什麽好？我給你買新的不好嗎？”
“舊的好！舊的是氣泡氣球。”
“我也不夠高。夠不到。”
林蔭道的一顆橡樹下，穿花裙子的小女孩向天舉起小手指，哭著跟隻比自己大一點點的哥哥要氣球。泰卡抬頭看，那棵橡樹的樹梢上的確掛著個泛著彩光的透明氣球。所謂的氣泡氣球，就是用特殊材料製作的氣球。這種看似透明的氣球，會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彩虹般五彩繽紛的色澤，像吹到空中的肥皂泡。雖然好看但易破。
“大姐姐，你幫我把它夠下來好嗎？”小女孩兒看自己哥哥不幫忙，轉而來求泰卡。
在現在心情並不好的泰卡看來，這個氣球上的彩色就像漂浮在水麵上的油脂，並不令她喜悅：“我幫你。誰會幫我？！”
雖然嘴上埋怨，泰卡還是舉起手來幫她夠氣球。她舉著手跳了幾下才發現距離實在太遠。
“我也沒辦法了。根本夠不到。你還是死心吧！”她終於放棄努力，扭頭看快要斷掉的鞋跟。
“我就是要！”
“討厭！你還真不怕麻煩別人！”泰卡索性脫下一隻要斷掉的高跟鞋，舉在手裏準備做最後一次努力。
“等等！你把鞋扔上去，氣球就破了。我妹妹可不要一個破氣球。”年幼的哥哥說話了。
這讓剛要扔鞋的泰卡哭笑不得：“你們新城人還真自以為是啊！”她把鞋穿回腳上：“不管你們了！有本事自己夠它！沒本事就放棄！”
這話不知道泰卡是說給麵前這兩個素不相識的小孩子聽的，還是說給自己的。她氣呼呼地離開掛著氣球的大橡樹。該死的舊鞋跟終於要崴斷了。“斷了就斷了吧，媽的！老娘也不想再因為沒錢遭人白眼了！”
“別哭了，到我肩膀上來。”年幼的哥哥見泰卡走了，就這樣對妹妹說。
泰卡回頭時，剛擦幹眼淚的妹妹正騎上小哥哥的肩膀。兩個小孩子搖搖晃晃地尋找著氣球位置。
“笨蛋！你們摞起來也夠不到！真是笨！”她走回去，蹲在小男孩麵前，“上來！到我肩膀上來。”
泰卡沒想到兩個小孩子加起來有那麽重！她咬著牙站起來：“臭孩子，重死了！你們可一定要給我夠到那氣球！”
“聽見了嗎，妹妹？一定要夠到！”小哥哥也給妹妹打氣！
妹妹努力朝樹頂伸出小手。就在這時，泰卡那脆弱高跟鞋終於折斷了，這讓三人塔的高度整體往下降了幾厘米。泰卡努力平衡著已經壓得酸疼的肩膀，甩掉右腳那隻壞了的高跟鞋。她像跳單腳的芭蕾舞那樣踮起腳尖，保持了平衡和高度。但人塔最頂上的妹妹哭了起來。無論她，無論哥哥和泰卡怎麽努力，美麗的氣泡氣球還是那麽高那麽遙遠。她的小手就是夠不到。
“泰卡，騎到我肩膀上來。”高大的切彎下身，跪在泰卡麵前。他的肩膀寬闊堅實。
“妹妹，你在那麽多人的肩膀上！要是你真想要，這次一定要夠到！”小哥哥再次對妹妹喊。
高大的切站起來，泰卡、小哥哥和妹妹便一起往滿是陽光的樹頂升起。小女孩兒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彩色肥皂泡一樣的氣球。泰卡的眼淚卻順著長長的睫毛滴到了切舊大衣的領子上。
林蔭道接近黃昏，玩耍的孩子們都回家去了。陽光的退去讓氣溫急速下降。
“拿著吧。你有我沒有的夢想。”切再次把鑰匙和錢塞進泰卡沾著紅色字跡的手心裏。這次泰卡沒再把錢還給切，而是緊緊地攥在了手裏。
“這太不公平了！對你，太不公平了。”泰卡拚命地在切的胸前搖頭。
“在新城，公平都是人造的。如果能用這錢去買個公平，就買吧。時間不早了，我得去修路工隊報道。”
“我一定會出名！”泰卡對著切的背喊到。
破落老城主丹提家的孫子卻沒回頭。他也有他的驕傲！
夕陽已占據上城的天空。中央舞台對麵經紀公司門口，泰卡脫下已經折斷了鞋跟的高跟鞋，赤腳大步走到報名台前，把手裏的錢拍在女秘書的桌子上。
“你怎麽不穿鞋？”秘書先看了一眼通用幣，又瞥了眼泰卡。
“有屁關係！？你不就認錢嗎？不穿鞋我站得更穩！讓我進去唱歌！”
泰卡剛才落下的淚珠在切舊風衣領口留下了幾點永遠不會退去的痕跡。高速路夕陽下，新近招募來的修路工們排著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