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洋場大上海,初入上海的吳以羏,發現自己眼睛根本不夠用。走出十六鋪碼頭,坐上蘇紹群的車,一路行駛到上海最著名的馬路——四馬路,映入眼簾的是車水馬龍,街邊的汽車依次排下停靠在路邊,街邊叫賣的小販隨處可見,人力黃包車,人力三輪車更是將馬路上圍了個水泄不通。由於上過幾年私塾,吳以羏認得些常用字,四馬路由西到東分別是,和廣汽水有限公司,夢美與中西大藥品房,美國花旗總部,隨處可見悠閑自得的外國人,牽著自家的狗在街上散步。

除了繁華,吳以羏更見識到了,他從來沒見過的女人,人們口中的煙花女子,她們中的一些穿著時髦,坐在汽車中呼嘯而過,也可以看見許多下等妓女,站在馬路邊上大拉客人,最讓他驚奇的是,一個妓女騎在男人的脖上,就這麽招搖過市,有軌電車從他坐的車旁擦肩而過,他回頭通過後車窗望了很久,不知不覺出了神。

被大上海的喧繁迷住的吳以羏,久久沒能回過神,坐在他旁邊的蘇紹群早已觀察他良久,此時蘇紹群的心裏,疑竇叢生,故意繞道十六鋪碼頭,讓他看見殺父仇人,又繞道四馬路,任由他看盡上海灘的繁華,從側麵敲擊,隻有權力才可保一世安穩,除去茫然,竟看不到一點其他,這點讓他對這個年輕人更加不解,唯恐他是中統派下來暗殺他的人。

蘇紹群不動聲色地試探:“怎麽?沒見過這大上海吧,改日義父帶你好好逛逛?”吳以羏被猛然從記憶中驚醒,並沒有回答蘇紹群。

車子順著大上海的弄堂裏巷停在霞飛路45號,下車便看見一個打扮妖豔的婦人前來迎接,吳以羏從沒見過如此有韻味的女人,不同於煙柳花巷的妖治,卻又有著更為致命的**力。蘇紹群嘴角微微揚起介紹著說:“這位是我的秘書,曾小姐。”

蘇紹群轉頭對曾小姐說:“這位小兄弟叫吳以羏,我落難時的救命恩人。”這位曾小姐一看就是場麵上的老手,連忙拉著吳以羏獻媚:“原來就是你這位小兄弟呀,來來來,進來看看,姐姐的布置你可滿意?”說著就把吳以羏拉進麵前這座花園洋房。

洋房的大門打開,第一眼就可以看見一座樓梯通向二樓,客廳裏滿是圍著雕工精美的紅木家具,二樓更是有5個房間,每個房間擺設更是極盡奢華,前清古董,昂貴西洋真皮沙發,還有他見都沒見過的留聲機。

吳以羏看見這一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切存在的,轉身跪在蘇紹群麵前:“義父,我救您不是為這些,我父親死於非命,至今我仍後悔沒能盡力醫治他,看見您我就如同看見自己的父親,我是真心拿您當自己的親人。”

說著磕下三個響頭。蘇紹群麵上是一副慈父的樣子,彎下身把他摟入懷中,連連說道:“好好好,義父都知道,都知道。”說著就要拉吳以羏站起,吳以羏不僅不願站起,更是打開蘇紹群的手堅定地說道:“義父,我自願改姓蘇,名喚蘇清,意為願為您肅清一切敵人。”蘇紹群看著眼前這位敵友不明的年輕人:“好,就如你所說。”

吳以羏被清晨上海的人聲鼎沸吵醒,從村子到這裏已經整整兩月,除去終日吃喝玩樂,偶爾能見到他的義父,整個宅子中隻有杜橋和他,他對蘇紹群雖說談不上了解,但門口這兩個月從未沒能少過盯梢的人。

杜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下來吃早飯。”既然蘇紹群對我不放心,與其自己上門自討苦吃,不如索性由得他監視,打消他的疑慮也好,吳以羏看著鏡中的自己,一股陌生的氣息飄入鼻間。

吃過早飯,他和杜橋打算去百樂門喝一杯,順便看看那些鶯鶯燕燕的女人。說話間就要出門,在門口卻撞見他那個兩個月來甚少露麵的義父:“義父。”吳以羏畢敬地行禮。蘇紹群見吳以羏和杜橋要出門:“怎麽?出去?”吳以羏恭敬地說著:“是啊,出去轉轉。”

蘇紹群麵帶笑容:“可是怪義父忙於工作,沒能好好招待你?”說罷笑出聲。吳以羏自然知道這隻老狐狸打的什麽算盤:“清兒不敢,不過出門找找樂子。”蘇紹群一臉滿意:“來,義父今日帶你去見你爺爺。”

車停在會樂裏74號,守大門的人認出蘇紹群便放行讓他們進去,吳以羏不知道自己要見的是誰,不過蘇紹群的疑心起碼也消了大半。跟隨著蘇紹群走進了大門,看見上座坐著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招手將他喚去:“你就是清兒?紹群的義子,是個好孩子。”

蘇紹群端著一杯茶畢恭畢敬地遞給這位老者:“是的,幹爹。是個好孩子,煩您多多照顧。”老者接過茶杯:“好說,好說,去碼頭當個監工吧。”

離開會樂裏,蘇紹群才向他介紹這位老者的身份:“今日你拜會的老者,便是這上海灘青幫大佬一—季成林,我的幹爹,從明日起,你去十六鋪的碼頭當監工,義父相信你。”吳以羏也僅僅簡單地回了句:“是,聽憑義父安排。”

吳以羏按照安排去碼頭上班,蘇紹群看來對他的疑心已經完全消除,撤去尾巴,任由他帶著杜橋前往碼頭。碼頭還是一如往常,吳以羏十分地好奇蘇紹群這麽安排究竟何意?直到他看到當年不願賠錢,並且害死他父親的工頭,他終於明白蘇紹群的用意。

工頭對於他早已沒了映像,隻是從監工變為普通工人,心中很是不快,麵上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得向他陪著笑臉。吳以羏看著工頭,既然蘇紹群有心借我的手除掉你,鞏固自己在碼頭

的掌控權,加之他和季成林麵和心不和,吳以羏決心在蘇紹群麵前表現一番,進一步取得他的信任,盡快讓自己在上海站穩腳跟,一方麵可以出力幫忙除掉這個季成林的眼線,另一方麵也可報當年殺父之仇。

一個月後的夜裏,巡捕房突然來到碼頭,提出懷疑船上有違禁品。吳以羏已經在碼頭已上班月餘,青幫從事什麽買賣他早已一清二楚。昨夜他的手下截獲老工頭寫給季成林的密信,信中盡數蘇紹群的不敬和野心以及他吳以羏的跋扈,更是放言說,在船上藏了違禁藥品,希望季成林配合,通知巡捕房的人前來搜船,想要把這一失誤栽贓嫁禍到他和蘇紹群的頭上,借機鏟除這位野心不凡的幹兒子和幹孫。

季成林和巡捕房廳長王化成是總角之交,當年季成林發跡更是不忘提攜這位至交,至於這位老工頭,表麵上是碼頭的監工,實際上一直是季成林放在碼頭監視蘇紹群的眼線。他與蘇紹群有著殺女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心甘情願的替季成林賣命。

暗地裏查清這一切的吳以羏,決定將計就計,重金收買送信人,讓他把信送去給季成林,並逼他許諾,如果他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盡力效命,吳以羏當然十分清楚,錢財不足以讓人死心塌地,他派人連夜把這位送信人的妻兒綁到了吳淞口倉庫,答應事成之後給他一筆錢,讓他帶著妻兒離開上海。

吳以羏告知杜橋,讓他帶人連夜隱蔽地找出藏在一般貨物裏的違禁藥品,將這些違禁藥品悉數偷偷運出連夜燒毀。還命令人冒充老工頭的筆記寫了一封告密信,藏在老工頭家裏的米缸裏。一切就緒隻待東風。

巡捕房的人上船仔仔細細搜查一番,什麽也沒有找到,更派人在附近海域進行搜查,依然一無所獲,一行人铩羽而歸。得到消息的蘇紹群更是興奮的完全坐不住,拔腿就去了季公館,向他的幹爹報告碼頭貨物被人出賣之事。

季成林佯裝十分吃驚和憤怒:“是誰?膽敢出賣我青幫!”蘇紹群順水推舟:“我的義子吳以羏已經查出一幹人等,還望幹爹明鑒。”蘇紹群麵含微笑地望向季成林,看著季成林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鐵青,內心有著說不出的痛快。

此時,碼頭其他合夥人早已聞訊趕來,要求嚴懲。季成林眼看騎虎難下,隻得硬著頭皮答應請求。吳以羏帶著老工頭和密信趕到了季公館,當日送信人更是一口咬定,這信是他看著老工頭親手書寫,他親自送去的巡捕房,更是咬出季成林埋在碼頭的其他眼線,以及航運公司現總經理,人證物質俱全,季成林被逼棄卒保車,由得蘇紹群鏟去他在碼頭的勢力。

其他合夥人更是以監管不力為由,要求撤去季成林對碼頭倉庫的監管權,要求盡數交給蘇紹群管理。季成林無奈之下選擇答應,蘇紹群當場任命吳以羏為航運公司的總經理,監管倉庫和碼頭。

這次奪權成功,蘇紹群更是看中了吳以羏的心狠手辣,將手下不少黑買賣都交給他管理。麵對蘇紹群所謂的信任,吳以羏深知,隻是現在自己對他還有用武之地,蘇紹群他現在還是中統和共黨的叛徒,企圖通過汪精衛和日本人,另開辟一番天地,自己隻不過是他手下的一顆棋子,幫他鏟除異己賺錢的棋子。

上海局勢複雜,租界內更是龍蛇混雜,各大勢力盤根錯節,蘇紹群派吳以羏調查追殺之事,雖說先前碼頭之事,讓吳以羏打出一些名堂,在上海灘也小有名氣,一躍成為上海灘新貴,但他根基未穩,尚不能獨立應付上海灘的各方勢力,事事還需依仗他蘇紹群。

吳以羏也並非是個任人利用的冤大頭,蘇紹群想趁他在根基不穩時,將他送到各個勢力的眼前,成為槍靶子,他在前麵衝鋒陷陣,蘇紹群在幕後坐收漁翁之利,一箭雙雕,好個蘇紹群,看小爺我吃不吃你這套。

吳以羏借著調查殺手一事,便訪整個上海,慢慢熟悉上海的各大街道,一點一點將自己的勢力滲透入上海的各個街區,借著所謂蘇紹群和季成林的名氣,暗地裏降服一批忠心耿耿的門徒。

吳以羏趁著蘇紹群和季成林談話的功夫,前去閘北視察他悄悄新開的照相館,誰料被一個行色匆匆地人迎麵撞上,吳以羏正想對此事發難,發現不遠處幾個身穿黑衣頭戴圓帽的人一路跟蹤此人,吳以羏認為此人可能得罪了些他惹不起的人,急於籠絡人心,給自己留退路的吳以羏,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幫助街頭混混的機會。

他一路橫穿窄巷,取道捷徑,來到了自家照相館後門,看見男人從他麵前的窄巷經過,便把他一把拉進自己所在的巷道,男人見此情形張嘴就要質問,吳以羏一把捂住他的嘴,做出一個噓的手勢,將他從後門帶進了自己的照相館,小斯看見老板帶著個陌生男人從後門突然進入,心裏不免疑惑:“老板,您這?”

吳以羏輕輕抬眸回頭瞥了一眼男人:“哦,這位是我朋友,我帶他來照個相。”小斯怯生生的發現吳以羏的臉色陰沉,不似往常的輕狂高傲,一句話都沒敢多問,欲帶男人前去照相,男人擺擺手:“不必了,改日再來吧。”

吳以羏覺得這個男人饒有趣味:“也好,我送你出去,下次可一定要來光臨啊。”他故意將光臨二字說得極其的重,男人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徑直走出店門。

男人敲開閘北東巷的一處普通民房,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隻見那小夥子把頭伸出門外,左右張望一番,才將門關上:“孫叔,您沒事吧。”

男人

把圓帽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沒事,說來也蹊蹺,今日快被抓到時,被一個照相館的老板給救了。”年輕的小夥子十分吃驚地問:“什麽?照相館老板?他是什麽人,是我們的人嗎?”正說著話間,門再次響起,年輕的小夥恐防孫叔被跟蹤,從腰間掏出槍:“誰呀?”

隻聽見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羅海棠,開開門,我是來找孫尋的。”羅海棠這才鬆了口氣,把槍別回腰間,將衣服穿好,擋住槍:“喲,魯媽呀。”魯媽:“是我,我這包了包子,給你們叔侄兩拿些來。”

說著這位魯媽就要進屋,羅海棠連忙攔住:“魯媽,這不方便,叔叔在洗澡。”魯媽舔著腳朝房裏望了望:“那就算了,改日,改日我再來看你叔叔。”羅海棠送走魯媽:“孫叔,走了。”

孫尋向來不是個多疑之人,這魯媽自打他們搬來,時常來獻殷勤,讓他心裏甚是不安:“不管她,對了,這個月初十乃季成林的壽辰,到時他會大擺筵席,知道他在哪辦嗎?”羅海棠:“知道了,在百樂門,我們約翰遜酒店協助辦理,提供餐飲,時間是晚上8點,宴席準時開始。”

孫尋輕輕點頭:“都安排好妥當?”羅海棠:“安排好了,我特地收買經理,借著要去百樂門見識的借口,騙經理讓我前去服侍。”孫尋拍拍羅海棠的肩膀:“成敗在此一舉。”羅海棠似乎有些猶豫:“組織,不是說,不輕易暗殺行刺嗎?”孫尋:“海棠,此事組織已經批準,我們要替犧牲的呂同誌報仇,當年呂同誌被人暗殺,是誰做的到現在都不得而知,至今我都沒能找到他流落在外的骨肉。

三浦洋行的經理北野武,他表麵上是三浦洋行經理,實則是日方特務機關派到上海的特務,他是來為將來戰爭做準備。不除掉他,我們的工作便很難開展,去準備吧。”孫尋總覺上次救他的男人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在哪見過。

百樂門今晚迎來全城慶祝的盛世,季成林的壽辰,雖說蘇紹群和季成林不和,但在這件事上,蘇紹群還是十分的給季成林麵子,帶著吳以羏早早感到百樂門招呼,幫忙準備。晚上八點,賓客陸陸續續都到齊了,蘇紹群上台致辭:“今天,是我幹爹的壽辰,作為幹兒的我,在此祝幹爹長命百歲,各位貴客都吃好喝好……”

吳以羏實在懶得看蘇紹群在人前裝模作樣,翹著二郎腿摟著個姑娘坐在底下沙發上喝酒,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身邊略過,吳以羏總覺在哪見過,卻一直難以想起,蘇紹群致辭結束便拉著吳以羏,四處介紹,表麵上對他這位義子推心置腹,介紹各路大人物給他認識,宴席在一片祥和聲中順利進行。

羅海棠和孫尋一直在找尋機會,伺機動手刺殺北野武,孫尋突然在人群中發現吳以羏,他站在蘇紹群的身邊,北野武和他正在寒暄,他驚覺事情可能難以繼續,北野武這時有些喝多,隨手召來小斯扶他去衛生間,羅海棠趕忙上前扶住:“先生,您沒事吧。”

北野武操著一口別扭的中國話:“我的沒事,廁所的幹活。”羅海棠扶著搖搖晃晃的北野武去了衛生間,孫尋緊緊跟在身後。吳以羏一直都在想,那人究竟是誰?如何在沒有邀請函的情況下還進的來?熟悉的身影再次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吳以羏想起他究竟是誰,四處找尋下,發現他走往衛生間方向。

吳以羏快步跟上,卻發現衛生間門緊鎖,裏麵傳來打鬥聲,此時宴會廳想起了舞樂,眾人跟隨樂曲翩翩起舞,根本無法聽到衛生間的一切聲音,吳以羏猜出他們的用意,一腳將門踢開,隻見北野武的脖子被兩個男人用細鋼絲緊緊纏住,氣息一點一點消失,灘死在地上一動不動,兩個男人檢查鼻息,確認死亡,其中一個男人拿著鋼絲向吳以羏撲去,他一個側身躲過了第一次攻擊,

這時另一個男人低聲嗬斥:“海棠住手!”吳以羏疑惑地看著這個男人,低聲怒斥:“你們既然敢在小爺的地盤上殺日本人!”這個男人抱拳:“小兄弟,此事與你無關,你救過我,我不想連累你,你速速離開。”

羅海棠:“孫叔,不可以。他看見我們殺人!”吳以羏沒空聽他們爭論:“夠了!快點人搬到隔間中,你們跟我來。”

孫尋和羅海棠跟著吳以羏上樓,吳以羏拿出兩件他的近身保鏢服讓他們換上:“換上,佯裝在打牌,陪我下去跳個舞,隨後由我發現屍體,你們再趁混亂借機離開。”

吳以羏帶著孫尋和羅海棠繞道偏廳返回正廳,坐在角落的桌子佯裝打牌喝酒,吳以羏裝醉撞上一個服務員:“扶我。去廁所!”

服務員扶著吳以羏進衛生間。突然衛生間傳來吳以羏和服務員驚恐的喊叫:“啊……”眾人聽到連忙跑到洗手間,隻見吳以羏坐在地上,嚇得兩腿發軟,蘇紹群眼中卻隻有北野武的屍體:“來人,快來人,把北野先生抬出去。”

眾人亂做一團,羅海棠和孫尋趁亂逃離百樂門。蘇紹群看著嚇得軟癱在地上的吳以羏:“怎麽回事?”吳以羏用手擦擦自己額頭的汗,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著發現屍體的來龍去脈。蘇紹群見他嚇得不輕,於是派人將吳以羏送回家。

孫尋和羅海棠順利返回閘北家中。羅海棠抱著一肚子的疑惑:“孫叔,那個人究竟是誰?”孫尋一時也摸不到頭腦:“不知,他就是上次救我的照相館老板,罷了,既然都已脫險,早些休息吧。”孫尋這下更想借著機會去那家照相館,好好打聽一番,此人究竟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