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以羏眼中的蘇紹群,他是一旦遇到危險便拚命撇清關係的人,這兩次一反常態的救他,也未必出於真心,第一次為保住碼頭,第二次唯恐自己受到牽連。坐在前往日本的船上,吳以羏內心就如這海水,驚濤駭浪,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這一切都被杜橋看在眼裏,從進入上海灘,吳以羏就成日提防這個,小心那個,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如今被迫遠走日本,也未必不是好事,希望簡單的校園生活能慢慢讓他的心回歸平靜。

杜橋對學校的一切都新奇無比,吳以羏則完全提不起興趣,麵對再次一無所有的境地,他隻覺人生失去動力。杜橋為讓好兄弟盡快恢複元氣,瞞著吳以羏幫他報學醫學院,杜橋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他從小希望自己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大夫。

因為戰爭,國家內部的情勢,中國人在國際上的地位並不高,第一天進入學校進行新生自我介紹時,吳以羏因中國人的身份,受到全班同學無情嘲笑,甚至有人公開辱罵他們是東亞病夫。

話音剛落,吳以羏衝到辱罵那人麵前,狠狠地朝他臉上打上一拳,教室瞬間打作一團, 一聲清脆甜美的聲音打破混亂局麵:“都住手。”聲音來自一位日本女同學,吳以羏在一片打鬥中停住揮舞的拳頭,並非所有人都被這甜美的聲音吸引,被動手打傷的同學趁機反撲,更是將吳以羏用力撞到地上,他的頭磕到桌角,瞬間血流不止。

這位女同學連忙上前查看:“你幹什麽?為什麽在班裏鬥毆!都住手!通通住手!”吳以羏用手捂著受傷處,坐在地上緩緩抬頭,瞧見一位身穿藍色連衣裙,披肩發,不施粉黛的女孩,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美,這樣純淨的姑娘,在上海灘看慣濃妝豔抹,賣弄**。

這位姑娘就如同冬日暖陽,又像夏季烈日,美麗到讓人無法挪開視線,又不敢有任何輕薄之心。後來這位姑娘說了什麽,他大都不記得,僅記得她白皙細長的手指從額頭劃過時的悸動。

上次的事件讓吳以羏上了震撼的一課,他下定決心要在日本混出名堂,讓日本人看看中國男人的血性,奈何一直尋不到出路。杜橋的好言相勸也毫無作用,在沒有法子的情況下,他隻得硬拉著吳以羏去教室上課。

千般不願的吳以羏,又不想兄弟擔心,抱著整蠱報複的心態去上課。日本人的不友善表現在任何時候,吳以羏動手打的那位又是班長,他的日子不好過是必然,離上課還有30分鍾,他們便把教室所有位置占完,擺明不肯他們安心上課。

上次的事件被懲罰,若不是蘇紹群與這副校長相識,怕是已然被趕出學校。杜橋不願再過提心吊膽打打殺殺的日子,想安穩度過這難得的校園時光。吳以羏可能這輩子都想不到上次幫他的姑娘和他是一個專業,更招呼他們在她鄰座的兩個位子坐下。

姑娘側頭衝他微微一笑,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進行自我介紹:“同學,你好我叫湘野美繪子。”吳以羏看的入神,感覺世界都

在靜止,杜橋用胳膊撞他,他這才回過神來:“同學你好,我是蘇清。”

湘野美繪子笑著低下頭,複而抬頭,眼睛更是彎成美輪美奐的明月:“蘇清,你的傷沒事了吧。”吳以羏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一臉尷尬:“沒事了,多些相助。”湘野美繪子點點頭:“那就好,以後不可再衝動。”

杜橋對於學校的狂熱讓吳以羏覺得自己不好好地過就像對不起他似的,他更是時常想起那位偶爾有課才會同上的湘野美繪子,每星期她必會坐在第一排,認真聽著教授老頭講課,說著他似懂非懂的日語。

杜橋看吳以羏願意到教室上課,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了進展:“以羏,我們去圖書館,上次教授說的我還不太懂。”吳以羏對這些毫無興趣,按時上課僅是想時常遇到湘野美繪子:“好吧,反正在宿舍也無趣,陪你去。”

吳以羏在圖書館的最角落發現正在埋頭苦讀的湘野美繪子,雙腿不受控製地走過去:“湘野同學,你好,又遇見了。”湘野美繪子被從書中喚醒,露出自己標誌性的微笑:“蘇同學,是你呀,坐啊。”

她的聲音有著無法抵抗的魔力,吳以羏竟安安靜靜在圖書館坐了半日。湘野美繪子:“蘇同學,下個星期三我們有一個閱讀日,你若無事願意過來參加嗎?”吳以羏連連點頭:“願意,願意,湘野同學,謝謝你邀請我。”

湘野美繪子看著眼前這位手足無措的男孩,不禁笑出聲:“蘇同學,湘野同學,好見外呀,既然都是朋友,你就叫我繪子吧,那就說定,我還有事就先回去。”離開的時候湘野美繪子回頭朝吳以羏看了一眼,眼神裏充滿了不舍又夾雜著下次見麵的期待。

吳以羏為參加今天的閱讀日精心打扮,更是穿上平時甚少穿的西裝,一路心花怒放的趕到現場:“繪子。”湘野美繪子聽見背後有人叫她,迫不及待的轉身:“蘇清,這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吳以羏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是很熟悉路,這才晚到。”

原來讀書日就是聽一些同學交流心得,明明如此無趣的一場活動,卻因為坐在湘野美繪子的身旁而顯得不再無趣,第一次吳以羏確定自己的感情,不是逢場作戲,更不是敷衍消遣,是真真實實地心動,這般吵鬧的環境都能聽見自己澎湃的心跳。

吳以羏鼓足了勇氣,輕輕地拉上了湘野美繪子的手。湘野美繪子紅著臉抬頭看著這位英俊中國男孩的側顏,心裏有著說不出的甜蜜。

老人常說緣分天注定,這世界必有讓你心動情動的那個人。吳以羏就這麽沒有預期地愛上湘野美繪子。他們每個星期都會去圖書館複習功課,湘野美繪子更是耐心地教著他日語,輔導功課。休息日時,吳以羏更是挖空心思地給湘野美繪子各式各樣驚喜。

吳以羏收到來自上海電報,電報上書:吾子離家已一載有餘,奈何為父不濟,而今局勢動**,義父更是漸覺力不足,唯有靜待時機。離開上海時,蘇紹群承諾,不出一年必讓他重返

上海,現如今都已成為廢話,回國之路遙遙無期。

吳以羏更是怒極,將電報撕得粉碎。湘野美繪子從未見吳以羏如此氣大,上前安慰:“可有事發生?”吳以羏頹廢坐在道路旁:“我來自上海,當日因得罪權貴被義父送來此地避難,本想一年便可回國,誰知此刻卻已成遙遙無期。”

異國他鄉,何時可歸。湘野美繪子心疼地握著吳以羏的手,將頭輕輕依在他肩上:“世事無常,何苦執著往事,耿耿於懷,我總覺你受萬般心酸才無奈棲身於此,往後的日子我都願陪你,生死都願隨你去。”麵對情深義重的湘野美繪子,他強迫自己不再去計較往事,過去就如東流水,唯有把握當下。

湘野美繪子是那樣明媚溫柔,純淨如水的女子。吳以羏不禁一次好奇:“繪子,你的家是怎樣的?”提到家,湘野美繪子一臉幸福的洋溢,滔滔不絕地介紹起自己的家族。原來她是湘野三郎的二女兒,兄長名喚湘野智。

她出生在一個士家大族,曆經日本四次更迭而屹立不倒,更是日本經濟界支柱,雖不曾為官在野,卻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她自小被父親母親兄長嗬護長大,更是湘野家大小姐。

她曾告訴吳以羏,在她的世界中,戰爭罪惡萬分,醫術可撫平人們身體上的傷痛,也可慢慢撫平心靈創傷,不論國界,民族,都應太平度日,安享生活,而不是互相廝殺,民不聊生。她最大的願望是治愈所有因戰爭而受傷的靈魂,隻可惜,她第一個就要治愈的是自己的愛人。

國內局勢瞬息萬變,國外華人為支持國內戰鬥紛紛響應。日本關東軍不顧條約,強行進攻東三省,引起國內外華人的憤慨。在東京,華人學生日日遊行示威喊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還我東三省,日本人滾出中國的口號。

到東京已有兩年,在這個國度吳以羏深深感悟到,有國才有家,有國才有自身的重要性,身為一個中國人時常受到欺淩,被辱罵為東亞病夫,更是受盡各國人白眼。在這支遊行隊伍中有著吳以羏的身影,兩年的校園生活漸漸褪去市井癟三的氣息,變得像個學生,更加像個讀書人。日本警察對遊行隊伍采取武力鎮壓,不顧人道當街槍殺遊行學生。

一聲槍響,領頭的一位中國學生應聲倒下,學生僅有驚慌四散逃跑,慌亂的人群衝散他和杜橋,在尋找無果的形勢下,吳以羏隻好盡快逃離。此時他看見為首的女學生被日本兵追的退無可退,眼見要被欺辱,吳以羏用日語大喊:“快來啊,這有一個帶頭學生。”

吳以羏拉起姑娘的手飛速逃離現場,跑到一處隱蔽的巷道:“姑娘,你沒事吧。”那位姑娘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是中國人?”

吳以羏覺得可笑,若不是中國人,何苦冒險救你:“當然,我叫蘇清,醫學係的,你呢?”姑娘仔仔細細地把吳以羏瞧了一番,目光中不時露出讚許:“陳辰,經濟係。”吳以羏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確認並無警察,大搖大擺地帶著陳辰離開窄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