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以羏醒來時看見床頭趴著一位身穿日本軍裝的女人,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多久不曾這樣靜靜相伴過,繪子的身體動了動,吳以羏迅速收回手,伸手去拿水杯時不小心將水杯打碎在地,繪子聽到聲音後猛然抬頭:“醒了,我幫你。”

吳以羏必須壓製住自己翻滾的情感,口氣恢複往日輕佻:“湘野課長,您這是……”繪子臉色一沉:“繪子,叫我繪子,你知不知道,**再打偏一點就能要了你的命。”繪子麵對吳以羏不是課長,不是上司,僅是個擔心惦記戀人的小女人,吳以羏接過繪子手裏的杯子,在繪子麵前把杯中的水全部倒在地上:“你的關心,我承受不起,你是我上司,我救你無非想在你這得些好處,湘野課長,這次抓獲軍統14號秘密小組,我是不是該有點獎賞啊。”

繪子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懷表:“告訴我,照片哪裏來的?”吳以羏這才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懷表不見蹤影,懷表裏是繪子的照片:“照片?我偷的,你當年留了一張在你同學那,我偷的。”繪子看見照片時,滿心溫柔,他還是愛我,依然將我放在心裏:“為什麽留我的照片在你身邊?”

吳以羏搶過繪子手中的懷表一把丟出窗外,眼裏全是恨意:“我忘了扔。”繪子跑到窗前,卻沒能看見懷表的蹤影:“你怎麽可以這樣做?我想過向你解釋,我又該從何說起。”吳以羏此刻暴怒:“解釋?向我解釋你為什麽不辭而別?為什麽現在卻成了我的上司?啊!”

病房外的士兵聽見響聲衝進房裏查看,卻被繪子狠狠嗬斥回去。繪子不再倔強,不再強忍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吳以羏感到自己的心痛到無法呼吸,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安撫她的悲傷,替她承擔痛苦,但他不能,從今往後她都是敵人,是他必須趕出中國的敵人。

繪子抬頭閉上雙眼緩緩道:“比起生離我更無法接受死別。 即使愛的人和自己再毫無瓜葛,在世界的另一端過得或好或壞。隻要想起來他還在,他的生命還在繼續,覺得未來有無限可能。 但是死別真的不一樣,它惡狠狠地讓我們喪失了對生命持有權,隻留下對往事的感慨和現實的悲痛。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

繪子隨即轉身離開病房。吳以羏仿佛遇見一個黑洞,把自己深深吸入其中,不停旋轉,看不到路的盡頭,看得到全是自己的血和淚。

門不合時宜地響起,吳以羏將思緒拉回平日:“請進。”進來的人是山口泓杉,吳以羏一直覺得,這個山口泓杉時常出現,更加像個幽靈般來回遊**。山口泓杉毫不客氣地開口:“蘇處長,傷好點了?”

吳以羏雖不明白山口泓杉來的目的,卻又不得不應付:“山口先生,特高課接待處最近是沒有貴客,怎麽有空來慰問下屬了?”吳以羏故意將接待處重點發音,山口泓杉不會屈就自己一直當個閑職。

山口泓杉麵對吳以羏的嘲諷更加不遺餘力的反擊:“蘇先生,您和我們湘野課長關係怕是不一般啊。”吳以羏的軟肋就湘野美繪子,山口泓杉如何得知:“那是,肯定好過你,起碼我還是個有人人馬課調遣的處長。”

山口泓杉麵色一如剛進門時的高高在上,不曾有一絲鬆動:“蘇處長,有件事我很好奇,抓捕軍統上海站聯絡人時,突然衝出另一波人馬將他們中的主要成員救走,軍統對於突然出現的人馬仿佛也很驚訝,不知這件事您怎麽看?”

吳以羏聽出山口泓杉暗指有內奸,但他和繪子的關係,老餘的出現為何山口泓杉都會知道:“我也很好奇一件事,山口先生似乎並不在現場,知道的也似乎詳細了點。”山口泓杉沒想到這個問題剛自己露出端倪,不經意間讓吳以羏知道他的懷疑:“特高課的人,您覺得呢?”吳以羏低頭笑了笑:“也是,特高課的人,接待處處長也是個正統出身的特工。”

山口泓杉的到來讓吳以羏有一絲不詳的預感,難道他是繪子的人?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山口泓杉雖無證據但依舊懷疑他,從吳以羏第一次見山口泓杉,就預感到和他是場硬仗。

在醫院一躺就是多日,此次破獲軍統上海站曆下大功,萬林麵對眾人時對他更是關懷備至,還特地放他三天大假,回家休養。

蘇紹群被萬林捷足先登破獲軍統上海站,這中間自熱少不了吳以羏的幫忙,蘇紹群決定下放實權給吳以羏,也借機拉攏,以便將來取代萬林:“清兒,三日後,**工作你也一並負責,湘野課長對你可是讚譽有嘉。”

吳以羏艱難的實現了自己第一步計劃,手握**組,便可以隨時**每個來往電話,方便信息的傳遞,下一步就是安插自己人在**組。

吳以羏出院都不曾回家,特高課的跟蹤還是不曾間斷,吳以羏帶著日本人在上海兜了一個大圈才將這幫日本人甩掉。陳辰對吳以羏中槍之事耿耿於懷,更讓她覺得痛心的是,吳以羏竟然甘願替繪子去死,陳辰得到消息的當日,險些釀成大禍,若不是老餘阻攔,她怕是早已在76號的監獄中。

老餘拍了拍陳辰肩

膀:“別看了,今天回來。”陳辰看了一眼老餘又低下了頭,果然敲門聲響起:“沒有尾巴,這麽急叫我來什麽事?”老餘招呼吳以羏進了房:“上海《月光》編輯盧陽鬆是我們同誌,他正在做的《大光明晚報》使我們的戰鬥報刊,為抗戰鼓舞人心做出了巨大貢獻,他今日來向我們求助,他於今日收到76號的警告信。”

吳以羏自是明白老餘的意思,盡力保全每一顆抗日火種:“76號**組現在歸我管理,我需要一位自己的同誌上前線幫我。”陳辰聽到這一消息自告奮勇:“我來,我就是聯絡員,在蘇聯學過**設備。”

吳以羏不願陳辰前去冒險:“不必了,老餘你看有其他人嗎?”老餘不是不放心吳以羏,但他對繪子的執念卻是個致命的弱點,需要有人時常再旁提醒:“暫時沒有別的人選,根據地的同誌還在來的路上,陳辰,你要好好表現。老孫,你覺得呢?”

孫尋和吳以羏時生死兄弟,不想吳以羏深陷其中:“好,我同意。”吳以羏麵對組織的決定唯有服從:“**組缺人,明日你就來上班,老孫,陳辰幹淨的底子你有嗎?”孫尋在文件中間翻了翻:“放心,每個人都有。”

吳以羏出院也有一段時間,但從沒去複診,繪子擔心他的傷還沒徹底痊愈,找了個視察的借口,來76號看吳以羏。陳辰的檔案由吳以羏親自送到蘇紹群手中,蘇紹群似乎明白吳以羏的用意,但還是問了句:“這個女人是?”

吳以羏自然把想好的說辭通通倒出:“義父,您放心,可靠底子我查過,很幹淨,又是個女人,萬主任一向對這種清純可愛的女人沒有抵抗力。”蘇紹群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我以為她是你的女人。”

吳以羏心裏的人,蘇紹群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女人?她不過是日本同窗。”繪子第一次跨進76號的大門,76號也算是她老師一手建立的帝國特工情報組織,繪子的心根本不在萬林身上,逛了半天都沒能看見吳以羏:“蘇主任和蘇處長呢?我的到來難道不足以讓他們迎接嗎?”萬林連忙解釋道:“**組先前出了問題,他們去處理了。”

終於得到他的消息:“去**組。”吳以羏順利將陳辰帶入敵人內部,陳辰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蘇清,繪子在你心中究竟多重。”吳以羏向來對此事避之不談:“不關你事。”陳辰不願看見自己愛的人在國家和愛人之間徘徊掙紮,竟然主動保住了吳以羏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聽著吳以羏沉穩的呼吸,她仿佛找到家的歸所,她期待戰爭結束,盼望吳以羏眼裏能夠看見她。

吳以羏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住,一時之間手足無措,繪子在開門的一瞬間看見吳以羏和其他女人抱在一起,不禁視線模糊,礙於視察的名目,隻得看著,第一次她感覺這個懷抱離她越來越遠,清,你愛上別人了嗎?

萬林對這一幕感到尷尬異常:“哼哼。”吳以羏這才回過神來看見繪子,急忙推開陳辰:“萬主任,湘野課長。”陳辰終於得見兩年未見的湘野美繪子,總覺她的變化很大,吳以羏連忙介紹:“陳辰,**組新成員。”繪子踱步到陳辰的身旁:“陳辰?把她資料給我。”

萬林這個久經官場的老油條,怎會沒看出這三人的關係,湘野美繪子表麵上視察工作,實際來會情郎。

繪子看後沒能發現破綻:“蘇處長,這位是你女朋友?”吳以羏聽出繪子的弦外之音:“不是。”陳辰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他的心裏真的沒有她。

繪子嘴角揚起不經意的微笑:“都說76號的男丁大都是光棍,我看這消息是真的。萬主任,要多多照顧部下私生活才是。”吳以羏的答案讓繪子心裏一暖:“蘇處長,今日我是來讓你完成一件事,我要你活捉盧陽鬆。”

繪子調查盧陽鬆許久,他上海新聞界老人,抓住他或許能查出真相。吳以羏嘴巴輕抿躬身道:“是,但聽湘野課長差遣。”不會有人比繪子更了解吳以羏,當他覺得為難時就會輕輕抿嘴,不是親近之人不會觀察到這一細節,作為日本特高課課長,不可以每每感情用事,對他的懷疑從未減輕,這次全當試探,若他將人抓來還好,若沒有她也不知該怎麽辦:“明日下午,我必須看見盧陽鬆在76號的監獄裏。

山口君,你負責這次逮捕行動。”陳辰感到晴天霹靂,湘野美繪子為何要他去,逼他殘殺自己的同誌。繪子的出現讓吳以羏沒能注意到山口泓杉:“山口先生,合作愉快。”吳以羏欲和山口泓杉握手,山口泓杉自然會給繪子麵子:“蘇處長,到時請你多多照顧。”

時間已經臨近下班,今日盯梢之人略有增加,陳辰怕是已將消息帶給老餘,希望明日下午,不會在預定地點見到盧陽鬆,否則他會不得已將屠刀伸向自己人。下午4時20分,盧鬆陽竟然在吳以羏的眼皮子底下,走過他每日必經之地天後宮橋堍,吳以羏執行任務以來,雖說不得已動過手殺人,但從未傷害過自己的同誌。

他不知如何動手,孫尋的出現讓他看見一絲希望的曙光,事先安排的三名

特務,從路旁竄出,兩人抓住盧陽鬆的肩膀,槍聲來的突然,一個特務應聲倒地,另一個特務也被人擊斃,山口泓杉迅速命人開槍還擊,但開火點大約有3個,吳以羏明白是自己人來救盧陽鬆,吳以羏礙於山口泓杉,無法對盧陽鬆施救。

山口泓杉察覺埋伏來的蹊蹺,對方雖說火力強勁,卻每每佯裝攻擊吳以羏,主要火力對付的是他,日本憲兵隊很快趕到現場,敵眾我寡,老孫為保留實力,下令撤退,這次營救行動終以失敗告終。山口泓杉對吳以羏的身份懷疑加重,決心找個機會好好試探:“蘇處長,還不動手?”吳以羏麵對山口泓杉的步步緊逼,逼不得已隻能親手逮捕盧陽鬆。

繪子決定親自審問盧陽鬆,她希望可以從他口中得到真相,山口泓杉決心讓吳以羏看著繪子審問:“湘野長官,屬下認為有一個中國人在場,審問會更加順利,我建議讓逮捕他的蘇處長參與審理。我也願請命協助您審問。”

繪子根本不願讓吳以羏看見她殘忍的一麵,她寧願在他心中,她始終還是那個小姑娘,山口泓杉是山本五十六的門徒,一手提拔訓練,老師和山本將軍也是相識,礙於種種壓力繪子選擇同意。

山口泓杉怎可能不明白吳以羏在繪子心中的地位,讓他看著,既可以折磨吳以羏,讓他慢慢露出馬腳,至於繪子想知道的事情或許能調查清楚,山口泓杉在來上海之前,山本五十六交待讓他查出繪子一直調查之事。

76號的酷吏是出名的,在上海灘更是人人聞風喪膽,盧陽鬆被架在老虎凳上,繪子並不想輕易動刑,尤其在吳以羏麵前:“是誰指示你寫那些文章汙蔑我大日本帝國。”盧陽鬆冷笑:“汙蔑,你們犯我中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還嫌自己寫的不夠清楚,不夠讓國人看清你們那可憎的麵目!”繪子輕輕閉上雙目:“再給你一次機會。”

山口泓杉因公務不得已來晚:“這些人嘴太硬,湘野課長何必客氣,蘇處長,還不用邢?”繪子強忍怒氣:“山口君,你是課長還是我是?”山口泓杉低下頭:“對不起,您是,請您一切以帝國利益為先。”繪子不願自己再在中間掙紮,既然我是帝國的軍人,為何心軟,當年若不是帝國,就不會有如今的我:“蘇處長,上邢!”

盧陽鬆定睛看著吳以羏,眼神裏傳遞出對漢奸的憎恨:“你是我中華男兒,卻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你會遭報應!”吳以羏拿起鞭子狠狠朝盧陽鬆身上抽去:“你說不說!把烙鐵給我拿來。”盧陽鬆緊緊咬住牙根:“我不說!不會說!”

吳以羏用虎鉗慢慢拔掉了盧陽鬆十指的指甲:“還是不說?”盧陽鬆大笑:“我不會說!”吳以羏掏出槍對準盧陽鬆的額頭:“不說就去死!”繪子大聲嗬斥:“助手!我讓你動刑,可沒讓你殺他!”山口泓杉:“蘇處長,您這是想殺人滅口?”吳以羏毫不示弱反駁:“什麽都問不出,留著有用嗎?”

繪子狠狠瞪了山口泓杉和吳以羏:“夠了!都滾出去!我親自問!”山口泓杉看無法逼得吳以羏露出馬腳:“是!”吳以羏和山口泓杉離開監獄。山口泓杉以中國人不得探知帝國秘密為由,強行把吳以羏趕出去,讓他滾回辦公室。山口泓杉事先將**室值班人員換成自己心腹。山口泓杉在**室清楚聽到一切。

繪子對76號的掌握,遠遠超出山口泓杉的預料,76號的**網是她親手布置,怎會露出馬腳,調查之事一向是瞞著日本軍方和老師。繪子走到盧陽鬆麵前,拿出手巾替他仔細擦了臉上的汙泥和血跡:“我問你上海這些年新聞界有什麽變化?”山口泓杉聽到問題時完全沒有想到,新聞界?她對新聞界感興趣?

盧陽鬆依然堅定:“你以為換個問法,我就會說?!”繪子坐在椅子上:“你不需要出賣你效忠的勢力,不必傷害任何人。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山口泓杉對繪子的問題毫無興趣,根本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盧陽鬆不懂這個日本女人究竟在想什麽,一個日本士兵喊了聲報告,在繪子耳邊說了什麽,繪子眉頭擰成一股麻繩:“不用答了,帶下去。”山口泓杉對這兩人越來越感興趣,他們的秘密太有趣。

吳以羏永遠無法忘記繪子看見盧陽鬆受傷時的眼神,冷酷,無情,不帶一絲憐憫,究竟是什麽把一個善良的女孩變成這樣。繪子將山口泓杉安置在接待處,是因為此人野心極高,捉摸不定,讓人無法掌控:“山口君,在**室,聽到的答案可滿意?”

山口泓杉對繪子知道他**之事毫不意外:“湘野課長,從蘇清出現到如今,你似乎有些記不得你是來做什麽的了?同為帝國做事,我不過是想提醒提醒你。”繪子對山口向來無好感,種種壓力下不得已將他留在身邊:“山口泓杉,在特高課,我才是課長。”

山口泓杉完全不會因為所謂的課長對繪子客氣:“大野先生就該到任憲兵司令部的司令,我不想你因為你心裏的情郎導致後來的貽誤戰機。”繪子低聲怒斥:“滾出去!”山口泓杉完全不把繪子放在眼裏,抬腿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