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泓杉在仙樂斯舞廳為大野清平辦了個接風宴,76號、特高課、日本憲兵司令部所有高級官員均有參加。吳以羏端著酒杯在舞池中間頻頻向各個日本高官敬酒。山口泓杉禮節性向吳以羏敬酒:“小蘇先生,多謝賞光。”

吳以羏全當沒看見山口泓杉的客氣,徑直向大野清平走去:“大野大佐,歡迎來到上海。”大野清平來上海前早早了解過在上海駐地的全部人員:“蘇清,蘇紹群義子,76號處長,鄭天林,盧鬆陽均被你抓獲,軍統上海站搗毀,年輕有為啊。”吳以羏微笑道:“過獎,過獎,為帝國做事,維護共榮。”

繪子眼神從未離開過吳以羏的身影,吳以羏餘光也從未離開過繪子。山口泓杉拿著酒杯向大野清平走來:“大野大佐,一切可還滿意?”大野清平雖與山本五十六素來不合,但對他這位得意門生向來滿意,一直都想收為己用:“很好,不錯。”一位舞女妖嬈地走來向他們敬酒,山口泓杉回禮時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大野清平為更快掌握上海情況,帶著山口泓杉去向各個親日派逐個敬酒。吳以羏的眼光一直注視著大野清平,前幾日情報顯示,大野清平日本陸軍上將,父親是日本著名軍事學家,本人也是軍事天才,在朝鮮戰場屢立奇功,中國戰場在意義上並未真正涉足,更加沒有過特工記錄,此次竟然被日本軍方派到上海,不知道他的到來又會掀起哪些風雨。

上次視察一別,繪子又有多日不曾見過吳以羏:“蘇主任,最近76號工作可還順利?”吳以羏每次見到繪子都是冷漠相對:“托您的福,還不錯。”繪子手中端的是酒杯,她身體向來不算太好,不能喝酒,她把自己照顧的不錯,先前向她敬酒的人她都是客氣客氣,未曾喝過一口。

繪子最難忍的是吳以羏的態度,疏遠,冷漠,好像兩個人橫亙一條銀河般:“蘇清,你……”繪子話還沒來得及說,上海華商銀行的公子杜峰便前來敬酒:“湘野課長,久仰大名,敬你一杯。”

繪子之前的上海經濟合作共贏計劃,還需要杜峰父親的支持,這杯酒不能隨意推掉,她舉起酒杯,正欲喝下,突然手中一空,吳以羏劈麵奪下酒杯:“我來幫湘野課長喝,一介女流還是少喝酒為好。”吳以羏突然的動作,讓繪子想當眾將他緊緊抱住,但是她不能,吳以羏還未將酒杯送到口邊,耳邊響起山口泓杉陰陽怪氣的口氣:“看來,湘野課長和蘇處長的關係不一般啊。”

繪子伸手把酒杯奪回,一飲而盡,酒杯中的酒入喉,胃裏瞬間翻江倒海,強忍吐意:“杜先生,之前和貴行的合作建議考慮的如何?”杜峰笑言:“今日,就是帶著好消息來,之前說的計劃家父已經同意。”杜峰舉起酒杯:“合作愉快。”

繪子也毫不推脫再次一飲而盡。山口泓杉如陰魂不散,眼看著繪子一杯接著一杯,吳以羏就是有意幫忙,也被山口泓杉的在場攪亂。繪子不願吳以羏為難,更加不想讓大野清平知道這段隱秘的情事。

宴會在一片歡聲笑語間結束,山口泓杉好色是全上海灘人盡皆知,宴會進行一半,大野清平便找了個舟車勞頓的借口早早離場,其他人一看主角都離開,也都紛紛散場。山口泓杉摟著一位妖嬈嫵媚的舞女,從仙樂斯舞廳東倒西歪地走出去:“花姑娘,這是帶我去哪啊,回你家嗎?”

舞女嫵媚入骨,輕輕敲了敲山口泓杉的胸口:“討厭。”兩人一路踉踉蹌蹌地在上海的街堂裏弄裏來回轉圈,舞女眼神倏然一變,掏出匕首悄悄向山口泓杉刺去,不料被山口泓杉反手鉗住,山口泓杉手猛然用力,將她的匕首從手中打落,踢到一邊,舞女掙脫他的束縛,拳頭結結實實向他打來,山口泓杉側身將拳頭緊緊握住,再次製住刺殺之人。

舞女掙脫不得:“既然任務失敗,你殺了我吧。”山口泓杉玩味地看看這位舞女,竟然鬆手將她推開:“你不用動手,你殺不了我,我不會殺了你。我放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舞女冷哼一聲:“呸,日本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山口泓杉伸手猛地將她拽到麵前,摸著她的臉:“這麽好的皮囊,毀了怪可惜的,我放你,你告訴我名字,下次再見時,我絕不手軟。”

舞女一時間不知所措,茫然地向後退了一步,她感覺山口泓杉有著魔力,不自覺間名字脫口而出:“周麗雲。”周麗雲這才覺得壞了,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山口泓杉嘴角上揚,露出甚少有的,不帶一絲猜忌和防備的微笑:“麗雲,記住了,下次要是動手,別打扮成舞女,仙樂斯的女人,我都認識。

不過,你也不會有下次。你走吧,”周麗雲沒想到任務失敗,但這個嗜血成性的日本男人竟然放了她,不願再與他糾纏,周麗雲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繪子幾杯酒下肚,還未到車上就吐了出來,上海今夜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下雨

,吳以羏在遠處看見繪子扶在車邊吐,旁邊的人也不敢上去扶她。吳以羏已經忍不住,快步向繪子走去,還未走到她身邊,孫尋便拉著黃包車跑到他麵前:“先生,坐車嗎?”

吳以羏顧不得孫尋,執意去照顧繪子,卻被孫尋拉住胳膊:“家裏來信了。”吳以羏隻得坐上孫尋的黃包車,在夜色中慢慢消失,吳以羏坐在車上,還不時回頭看,下雨天喝醉酒,又沒有傘,她回去怕是要生病。

吳以羏坐在車上心不在焉:“有什麽事嗎?”孫尋不願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多說,一路無言地向家裏跑去。老餘看見吳以羏進門,連忙去迎:“去可靠線報,此次大野清平來上海目的不簡單。家裏布置任務,查清他來的真相。”

吳以羏環顧四周沒看見陳辰:“陳辰呢?”老餘語氣極其挖苦:“還不是為了你,你今天去宴會,在給你做醒酒湯呢。”吳以羏怎會不知道陳辰的心思,但緣分講究先來後到。孫尋很是擔心他這個兄弟,擔心他一時出錯釀成大禍:“以羏,大哥明白你,但你與她已然無法回頭,彼此命定站在敵對方,難道你還抱有奢求嗎?”

吳以羏閉口不談繪子,也沒回答孫尋的話:“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這段時間別活動太頻繁。”

吳以羏一早在桌上發現一封神秘信件,上麵記錄的是昨夜大野清平內部整頓會議內容,末尾還說明大野清平單獨和繪子長談。電話響起,聲音是山口泓杉:“蘇先生,麻煩您來趟特高課。”

吳以羏想不通山口泓杉的用意,山口泓杉不可一世坐在辦公椅上:“蘇先生,歡迎光臨特高課。”吳以羏回以冷傲:“山口先生,叫我來可有什麽吩咐?”山口泓杉從抽屜中拿出檔案丟到吳以羏麵前:“送你的禮物。”

吳以羏打開不自覺握緊拳頭,此刻他隻想用拳頭把眼前把這個男人打死。山口泓杉看著吳以羏臉色的變化,就知已經達到自己的目的:“蘇先生,如果這份檔案出現在大野大佐的辦公桌上,你覺得會如何?”

吳以羏暴怒將檔案撕得粉碎:“你想怎麽樣?”山口泓杉再次拿出檔案:“你隨便撕,我敢給你看,就知道你會當著我的麵毀掉證據,我這裏還有很多份。”吳以羏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你以為拿著我和繪子曾經是戀人的證據,就能坐上特高課課長的位置?你是什麽東西?”

山口泓杉:“我沒想過做特高課課長,你空降76號,接著幾件大案讓你聲名鵲起,這一切是不是太順了點?”吳以羏對於山口泓杉的懷疑早就了然於胸:“山口先生,昨夜你私放暗殺你的舞女,你又是何用意?”

山口泓杉沒想到昨夜放走周麗雲的事會被第三個人知道,怪自己喝酒喝太多,警惕性降低:“蘇先生的76號還真是遍布全上海。”吳以羏對山口泓杉的屢屢試探早已失去耐性:“山口先生,過獎了,您究竟想如何?”

山口泓杉走到吳以羏身後,掏出槍對準他的頭部,吳以羏當然很清楚,山口泓杉不可能在特高課殺他:“蘇先生,您要不要給我解釋一下,之前逮捕盧陽鬆時,你的手下留情和猶豫不決?”吳以羏靜靜坐在椅上:“湘野課長要活口,難道我敢把他打死嗎?”

吳以羏進入特高課的那一刻,就有人去通知繪子,山口泓杉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為人陰鷙,不知他又在打著什麽算盤,昨夜淋雨喝酒,加上未來得及換掉衣服,當晚就高燒不退,今日又早起上班,猛然站起身體突然一晃跌坐在椅上,顧不得身體的不適。

她直衝山口辦公室,開門刹那看見山口拿槍對著吳以羏的後腦:“山口泓杉!你住手!”山口泓杉對於繪子的出現十分滿意,把槍拿開丟在桌上,雙手舉起:“湘野課長,您消息可真靈通。”

他緩步走到繪子麵前,抬手整理繪子的碎發,未等繪子動手推開山口泓杉,吳以羏用盡全身力氣將山口泓杉摔倒在地,山口泓杉在地上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果然情深義重!”

陡然的衝突令繪子耗盡體力,本就在生病的她瞬間頭暈目眩,吳以羏趕忙將她扶到懷中,當著眾人麵扶她回到辦公室。山口泓杉擦著手上的血,嘴角露出詭異的笑。

當繪子反應過來,她已經在自己的辦公室,本能地推開吳以羏:“謝謝你。”吳以羏抬手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將手放下:“身體不好,就別喝那麽多酒!生病,也沒個人照顧。”說著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繪子仿若回到校園,每當她生病,吳以羏都會為她倒杯熱水,抬手摸摸她的額頭,溫柔地責備她不會照顧自己:“山口泓杉沒有傷害你吧。”吳以羏攤開雙手轉了個圈,露出久違的笑容:“沒有,我沒事,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吳以羏的眼神有種包容天地的能力,繪子甚至覺得這眼神可以容下她一生的悲喜。吳以羏驚覺自己忘記身份,

忘記立場,硬生生按下自己的心疼,不舍,仔仔細細觀察著繪子辦公室,冷然道:“沒事,我就先退下。”

繪子行動先於意識抱住吳以羏背影,不覺間已淚流滿麵:“我不準你走。”吳以羏閉住雙目緩緩抬頭:“鬆手。”繪子不願,宛若此刻鬆手便失去一生:“我不要!對不起。”

吳以羏轉身,雙手抓住繪子的肩膀,低下身子:“不要再道歉,你說過太多對不起,我是原諒你重新開始呢?還是彼此互相折磨?你不覺得一切早已來不及嗎?”繪子緩緩低下頭不在多說一句,吳以羏垂下雙手默然走出辦公室。

吳以羏一出辦公室就看見山口泓杉靠在牆上,嘴裏叼著根煙,吳以羏拽住山口泓杉的領口,狠狠道:“我警告你!再為難湘野課長,我就殺了你,即使你什麽都知道,我也不會怕!”

吳以羏回到家裏,把繪子辦公室和特高課的平麵圖畫出來:“老餘你們看。”老餘一臉不可置信:“是特高課的平麵圖!你怎麽弄到的?特高課守備森嚴,平時開會也隻是在一樓接待室,嚴禁上樓和隨意走動!”

吳以羏:“是山口泓杉,他今天拿我和繪子曾經是戀人的事威脅我,陰差陽錯,我送生病的繪子回辦公室,這才得以上樓,探知全貌。”吳以羏拿出那封神秘信件:“你知道,信是誰寫的嗎?”老餘仔仔細細鑒別筆記卻毫無頭緒:“不知道。”

吳以羏似乎感到局勢越來越摸不透:“在上海還有組織的人?”老餘搖搖頭,語氣不太肯定:“有,但不一定是家裏,可能是共產國際。”吳以羏實在想不通,此人的身份:“特高課的軍官裏,有我們的人,繪子和北澤究竟密談些什麽,還是未知數,我決定夜探特高課。”

陳辰在76號辦公室沒找到吳以羏,就回到家裏:“你果然在這,剛才湘野美繪子打電話把蘇紹群單獨叫到特高課會議室。”蘇紹群?吳以羏和孫尋同時出聲。

自從吳以羏回到上海,在萬林的扶植下儼然已是76號的頭把交椅,蘇紹群因為愛子去世之事,久久不能振作,大權早就旁落,此時叫他,無非是想再次扶他掌權,繪子這麽做難道是已經懷疑吳以羏?陳辰忙問道:“要派人跟蹤蘇紹群嗎?”吳以羏思索片刻:“不,跟蹤季成林的人。”

陳辰疑惑:“為什麽?”吳以羏語氣肯定道:“季成林在日軍占領上海之後失勢,萬林得到重用,蘇紹群成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蘇紹群又回過頭和季成林聯合對付萬林,如果繪子交給他什麽秘密任務,76號的人願意聽他差遣的已經不多,所以他一定會去找季成林幫忙,借機幫助兩人翻身,老餘找幾個生麵孔,現在就去76號附近等著蘇紹群出現,孫大哥上海你最熟悉,帶人跟蹤季成林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人盯住,此事絕不簡單。”

蘇紹群十分驚訝湘野繪子會把他叫到特高課:“湘野課長,有什麽事嗎?”繪子的病還未好全,聲音有些略帶沙啞:“蘇副主任,稍後皇軍需要76號的協助,但我要求你秘密進行。”蘇紹群沒想到繪子竟然是找他:“課長,為何不找蘇處長?”

繪子毫不避諱:“蘇處長貴人事忙,再說主任你就甘願拱手相讓這江山?”蘇紹群雖說有心無力,但自己一手一腳成立的76號自是不想就此拱手相送,蘇清回國卻投向萬林,自己位置已經不保:“好,您說什麽事。”

繪子從檔案中取出文件:“要求都在上麵,看完記得毀掉。我找你,你應該懂的。”蘇紹群仔細閱讀文件之後,當著繪子的麵把文件燒毀:“如果我把這件事辦成,湘野課長準備怎麽嘉獎我?”繪子笑道,緩緩靠近,眼神清冷:“如果此事辦成,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蘇紹群起身拱手作揖:“多謝課長。”

繪子選擇將這事交給蘇紹群,她早就忍受萬林很久,萬林就是一條狗,誰給他骨頭啃,他就跟著誰,聯合山口泓杉處處與她作對,這次她要借著蘇紹群和萬林的矛盾發難,讓萬林看清楚誰是課長。

果然不出吳以羏預料,蘇紹群一出特高課直奔季公館,兩人密談許久,季成林和蘇紹群一前一後走出季公館。

據探子回報,蘇紹群回到76號之後,照往常一般上班下班,沒有任何異樣。季成林則派出六支分隊,在上海、蘇杭地區的廣大農村走訪調查,還派人將每個村落的平麵圖都畫出來交到他手上,這次調查走訪安排得極其隱秘,六支隊伍裏的人大都是新麵孔,一連數日在外走訪,偽裝的極好,一般人很難察覺。

直覺告訴吳以羏,這次的事件不簡單,大野清平一定有什麽計劃在秘密實施,當務之急就是打探清楚計劃的具體內容。老餘拿著一份電報匆匆進門:“以羏,之前申請的行動組織批準了,你一定要小心。”吳以羏對所有行動都摸不到頭緒:“我決定再次探探特高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