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怪鳥
有人帶著出門，感覺總是要好一些。練紅霸於是毫不尷尬的跟著安倍晴明坐上牛車，小白就算在車廂裏也離他遠遠的，看樣子真的非常怕他。
“小白才不是害怕呢，隻是紅霸大人身上有可怕的東西……”小狐狸嘟嘟囔囔的。
這種時候，練紅霸總會格外想念狐之助，不管怎樣，狐之助的雙商還是在線的。
“我們去哪裏？”練紅霸問道。
“藤原盛平大人的府上。”安倍晴明不疾不徐的搖著扇子，半點不見急迫，“今早，盛平大人派家人向我傳話，似乎是昨夜遺失了府上的幼子。”
“不懷疑身邊的人動手腳，反而求助於陰陽師？”
“也不盡然，傳話的人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恐怕不是遺失，而是被直接搶走了吧。具體的情況，還要到府上之後再看。”安倍晴明合攏折扇，向練紅霸笑笑。
“這是紅霸第一次接觸妖魅之事吧？”
練紅霸不置可否，不過他確實因此感到些微的興奮，這個昏暗的人鬼共生的時代，終於在今日扯下了麵紗，露出掩藏在麵紗下的真實。
“看樣子是興奮起來了……”
藤原盛平是個相當倒黴的人，這話完全不錯，至少看他與安倍晴明的熟悉程度，就知道恐怕遭遇過不少次的鬼怪作祟。
現在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形容憔悴，因為這次丟失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幼子，換言之，丟失的是他的準繼承人。
藤原盛平生性風流，晚上時常外出私會女子，不知是不是薄情寡恩的業報，他寵愛的女子不少，可是生下孩子的寥寥無幾，平安活過周歲的孩子更是隻有這一個。昨晚一場驚魂丟失，自然忙不迭的去請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幼子的安危就全仰仗您了！”藤原盛平不停的拿手帕拭淚，他身後的屏風裏，同樣傳來一名女子嚶嚶的啜泣聲，應該是那幼子的母親，也就是藤原盛平的正妻，名喚鶴姬的貴女。
“請您安心，具體的情況方便向我述說嗎？”安倍晴明語氣平靜，這樣的語調明顯安慰了藤原盛平，他的哽咽漸漸停止，讓侍女端水淨麵之後，已經恢複了常態。開始講述之前，藤原盛平看了一眼練紅霸，又多看了一眼，視線舍不得移開。
“這位是……”
“無需擔心，這位是我的助手。”安倍晴明一語帶過，垂眸看了練紅霸一眼。
練紅霸低眉斂目，其實內心正翻騰著把藤原盛平眼睛挖出來的衝動。
“我失禮了，實在是幼子太過重要……其實整件事情，我是聽乳母敘說的。昨天夜半時分，乳母突然聽到風搖動窗扇的聲音，擔心溫度下降，於是起身去看看幼子如何，結果……結果……突然有一隻巨大的怪鳥衝進來，掀翻了乳母，在她的哭喊聲裏帶走了我的幼子……”
說到這兒，藤原盛平以袖掩麵，屏風後的夫人也悲泣不已。
練紅霸聽得一臉懵逼，就算是他也知道，整件事情如果隻有乳母看到，她的嫌疑肯定是最大的，應該嚴加審問才對。平安時代的這些貴族們一遇到神神鬼鬼的事情，往往就心神大亂，連最表麵的東西都忽略掉了。
安倍晴明的表情紋絲不變，顯然見多了這樣驚慌失措的貴族，他微微頷首。
“那麽，目睹了整件事情的隻有乳母，可否帶她來相見呢？”
“當然，已經準備好了，隻不過她的情緒不太穩定，恐怕是被昨夜的事情嚇到了。”
等待乳母被帶上來的過程中，安倍晴明稍微側了下身，練紅霸嗅到了隱約的梅花氣息。
“一會兒，稍微配合我一下。”安倍晴明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低語。
練紅霸表示明白，他稍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靠外側一點。
乳母緩步走上來，這是個其貌不揚的婦人，看起來不太到三十歲，腳步散亂的走過練紅霸身邊。因為她始終驚慌的低垂眼簾，正好與練紅霸的視線相對，異常漂亮的紅發孩子向她露出可愛的微笑。
明明是這樣可愛的笑容，明明是看似無意為之的舉動，乳母卻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樣，瞳孔微微緊縮，可是她的心理素質似乎很過硬，勉強平複下來，仍然是一副受過驚嚇還未緩和的樣子，緩緩跪坐，行大禮。
“幾位大人。”
“你來了。”藤原盛平關切道，“聽說你剛剛睡下一會兒，現在身體沒有大礙了嗎？”
乳母緩緩搖頭。
“安倍晴明大人有事想要詢問你，你……”
“隻要能找回公子，其他的怎樣都好！我願意再次陳述一遍！”乳母的嘴唇用力抿緊，近乎泛白，她又敘述了一遍，與藤原盛平所說幾乎沒有差別，隻不過增加了許多細節上的內容。
“還有一件事……”乳母說，“月前的時候，京都就盛傳著一條流言，說城裏好多人家都丟了孩子，是生著鳥翅膀的妖怪擄走的，我還曾經把它當逸聞講給周圍人聽，誰知道……”
“也就是說，妖怪作祟的傳言已經廣為人知了嗎？”安倍晴明問道。
“我不清楚，不過有很多人在傳。”
安倍晴明點頭，語氣溫和地說道：“有關您的詢問就結束了，請回去休息吧，接下來我們去小公子被擄走的房間走一走。”
乳母強撐精神，“那樣的話，我還是跟幾位大人一起，畢竟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場所了。”
既然乳母這樣要求，自然再好不過，一行人起身前往小公子的房間。練紅霸走在安倍晴明旁邊，在廊下的時候冷風一吹，他頓時拿晴明當擋板避風，百無聊賴的揉了揉眼。
藤原盛平的殷勤立刻就到了，“如果覺得冷，我叫人拿件衣服來。”
練紅霸的手在衣袖底下動了動，明顯又動了殺心。安倍晴明適時的向他伸出手，像照顧真正的小孩子那樣寵愛道：“冷了嗎？握著這個。”
一張散發著暖暖溫度的符咒落進練紅霸手中，藤原盛平頓時閉嘴，練紅霸拿著符咒玩了一會兒，不感興趣的收進袖子裏，同時把手伸給晴明讓他自己感受。
他天生體溫偏高，現在一點都不冷。
像個小火爐一樣啊，安倍晴明含笑，握著練紅霸的手倒是沒有鬆開，微涼的指尖沒辦法完全蜷進溫暖的掌心裏，實在是令人遺憾的事情。
小公子的房間淩亂非常，現場沒有被好好保護過，到處都是淩亂的腳印。乳母臉色淒惶的指點當時的幾個位置，安倍晴明默不作聲的聽著，練紅霸的視線卻追隨著房間裏遍布的黑色魯夫，身體轉了個方向，麵向乳母。
從剛才開始，他就看到了。
無論是乳母身上還是屏風後麵的那位夫人身上，都盤旋著為數不少的黑色魯夫，這些東西的振翅聲在陳述著某種惡念，整件事情與她們脫不了關係。
如果是乳母，那還好理解，比如收受其他政敵的賄賂之類，可是鶴姬夫人自導自演這樣一場大戲，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
身份、地位、財富以及丈夫的寵愛，她什麽都有，她又想要什麽？
因為思考，練紅霸長久的歪著頭，就連藤原盛平幾次投來的視線都不理會了。
“……情況我已經詳細的了解了，公子的去向也有了頭緒。”平穩的語調響起，安倍晴明展開扇子，似乎成竹在胸。
乳母有一瞬的僵硬，緊接著她眼圈泛紅，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神佛保佑……神佛保佑……”
藤原盛平大喜過望，安倍晴明果然名不虛傳，雖然在陰陽寮中官職不高，可是能力還真是如同傳說的那樣強大。
“那麽就勞您施法……”
“隻不過施法需要兩樣東西，希望您能提供。”安倍晴明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藤原盛平當然滿口答應，於是被索要了掌心的血和一縷頭發。
放完血之後，藤原盛平臉色發白。勉強坐著看安倍晴明那這兩樣東西和房間裏搜出的幾根怪鳥羽毛做法，頭發和羽o xiang互纏繞呈蛇形，最後鮮血形成一條從頭到尾縱貫脊梁的紅線，這條蛇靈活的扭動幾下，飛快的消失了。
“這……這……”藤原盛平驚訝得合不攏嘴，“不用追上去嗎？”
安倍晴明笑得高深莫測，“不急，小公子一會兒會由式神送回來的。”
果然，不過半上午的功夫，就有一個渾身漆黑的式神抱著熟悉的繈褓回來，將繈褓交給藤原盛平看過之後，確認是小公子回來了。
“真不愧是晴明大人！”全府上下的人都在由衷讚美，有跑得快的趕緊去通知鶴姬。
乳母身形不穩，搖搖欲墜，別人隻當她是狂喜，她也露出由衷喜悅的表情。
“……演得好假，笑容都僵硬了。”悅耳的小孩子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幼小的生命很可愛吧？完全不能反抗，想抱去哪裏就抱去哪裏。”
乳母不敢回頭，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低垂的眼簾倒映紅的衣擺，倏忽，眼前的場景一花，是練紅霸俯下身，刻意從底下看她，嘴角一點點翹起弧度。
“罪責是逃脫不了的哦，你也是，鶴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