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聽得蕭玉楠冷哼了一聲,無暇嚇得抖了抖,腦子裏擰作一團,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裏不對,讓小姐這般生氣。

“無暇,我來問你。”蕭玉楠總算開口,卻帶著不耐和威脅的口氣:“你可是自願來我這院子的?”

“回小姐,奴婢是自願來的。”無暇忙答。

“是不是還想去其他地方?”

“沒有沒有!小姐對奴婢這般好,奴婢如何也不會離開小姐,連想的念頭都不會。”她現在隻想一心討好小姐,已經沒有什麽可報答小姐的,萬不能再惹小姐生氣啊。

蕭玉楠滿意地一笑,再抬起眼角瞥向另一方。

感覺到小姐柔和的氣勢,無暇暗暗鬆了口氣,眼睛不經意的抬了抬,頓發現前方那白色衣擺甚是熟悉。

心口咯噔了一下。

猛的抬頭……

“啊。”無暇驚悸的輕吸了口氣,頓時僵直了身子,耳邊嗡聲一片:“……公子?”

蕭玉郎恬靜典雅的站在廳堂前,衣飽素淨,麵無表情,眸中亦平淡的未有分毫情緒。

旦隻是這般靜默的望著她,卻更讓她心虛、惴惴不安。

她剛才,說了什麽話啊。

屋內的空氣仿佛停滯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無暇不知道要辯解什麽,不知道有沒有必要去辯解,不知道怎麽去辯解。

蕭玉楠昨日把她弄過來,定是不喜她留在蕭玉郎身邊,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蕭玉楠要這樣做。而此時蕭玉郎前來……蕭玉楠特叫她也來,這架勢……加上蕭玉楠讓她肯定自願留下的話,分明是說給蕭玉郎聽的。難道,蕭玉郎是為了她而來?

無暇心底暗暗狂跳了一下。

隻是眼下,她要怎麽辦?這兄妹二人,都是她的恩人,都待她不薄。

難不成,她這賤命的人還成了他們的搶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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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胸口突突跳動的那顆叫做什麽?似乎還有非常讓人願意品嚐的那種味道溢出來,是甜是酸還是蜜?伴著慌亂的心情,心口的甜蜜感是幸福的味道嗎?

——還沒有確定,她已經在體會受寵若驚了嗎?

蕭玉楠緊盯著無暇詭異複雜的表情,眸中隱隱浮起寒意。

蕭玉郎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無暇,良久,淡靜的麵上掠過一絲了然,眨了眨眼,他輕緩地移動腳步。

“二哥……”蕭玉楠急切又小心地叫了一聲,秀眉緊顰,眼神慌亂。

蕭玉郎淡然的側目瞥她一眼,沒有講話,徑直的走到無暇麵前。

無暇一陣心驚肉跳,又喜又憂又愧又……期待。

“二哥,”蕭玉楠聲音放柔,一陣風兒跟過來,故作輕鬆地道:“這丫頭還是留在我身邊好了,楠兒想了想,你院中隻有女婢,尚不夠安全,我明日幫你挑兩個利索的家丁,放在你院中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了。”蕭玉郎斷然拒絕,眼睛裏仍沒有一絲起伏,隻是那簡短的語句,透著疏離的冰冷,讓蕭玉楠猛打了個寒戰。

無暇有一刹時的愣怔。

正如她初見他時那樣,他即使不用表情不用發火,也讓人不敢忽視,他身上有種自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氣韻,不怒自威,讓人敬畏。

他時而沉靜清冷,時而溫潤如玉,兩種氣質奇異的揉合在一起,讓人捉摸不定又覺得恰如其分。

讓她,永遠的,都覺得是那般新奇,那樣的……歡喜。

更讓她,想要親近。

“啊。”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色噌的漲紅,一雙水水的眼瞳惶惶的忽閃忽閃,動人心魄。

蕭玉郎淡淡地盯了盯她,垂下眼簾,微欠身,伸出了一隻手。

無暇定定的看著那隻修長瑩白,骨節清奇的手,緩緩的移到她的身側,毫不遲疑的握住了她的手……

“二哥!”蕭玉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

無暇思神空了,木然的任他牽起手,全身的血液在翻滾、瘋狂在翻滾……

“我們回去了。”蕭玉郎薄唇輕啟,淡雅出聲,眸中仍是不帶一絲冷意,亦未露一絲柔情。

無暇張口結舌的望著他。

他直起了身,望了望她,睫毛有瞬間的顫動,然後微抬首,靜靜的向前踏步。

她失神的隨著他手中有力的牽引,緩緩的回轉身,僵直的抬起腳踏出堂門。

蕭玉楠的臉色在改變……

怎麽會這樣,居然,會這樣。

無暇的心卻要飛起來了,怎麽是這樣,居然,僅是這樣!

蕭玉郎邁著坦然從容的步子,一手緊緊的拉著無暇,毫不放鬆。如溪水般流暢的長發隨微風起舞,拖地的長袍隨步伐翩躚飄動,他如仙般神奇地降臨在院中,燦爛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放著精靈的光彩,照得她晃眼。

真的……會是這樣麽?

什麽都不必說,什麽都沒有說,來這裏將她帶走?

隻是為了帶她回去,他,來了。

一瞬間,無暇感動的想要哭,想要大聲哭。

“二哥!”身後突然傳來蕭玉楠捶胸頓足地尖叫。

無暇猛的停下腳步,驚惑的回頭。

“隻是一個丫頭而已,我找來了便是找來了,你何必再要回去?你一大清早大架光臨,便隻是為了帶走一個奴婢?!她是什麽啊?讓你這樣興師動眾?不顧我的難堪,還對我這麽冷淡,是在生我的氣嗎?你就為了這麽個奴婢這樣對我?!你就這樣對楠兒!”蕭玉楠痛聲質問,眼睛裏泛起委屈和憤恨的淚花。

蕭玉郎隻是微回頭淺淺盯了盯她,完全沒有被她的情緒感染。

“還有你!賤奴婢!我對你恩重如山,可是你居然忘恩負義,出爾反爾!方才說了隻願留在我這院中,一轉臉你就跟著二哥走了,果然是個賤人……你這種奴婢,不配呆在我們蕭家,我要把你趕出去!”蕭玉楠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歇斯底裏,衝動的跳到無暇麵前,幾乎想立即將她一掌劈死。

無暇驚得不能再驚,呆若木雞。

小姐發起瘋來,真可怕。

隻是,就為了她呆在哪個院中這種小事,至於麽……口口聲聲說她隻是一個奴婢,低賤到不值一提,可是又怎麽會這般動氣?為了她蕭家掀起渲然大波,這是不是太抬舉她了?隻是,她確實是辜負了小姐的情義……

“楠兒,出爾反爾的人,是你。”蕭玉郎清雅的說著,平靜如常,語氣中並無責備,也無反擊,隻像是在解釋,在陣述。

就像用盡了吸奶的勁向著棉花堆蠻打了一拳,空空的,不解恨,還被對方削減衝緩了勢氣,再也提不起力氣。蕭玉楠隻覺得自己的衝動在蕭玉郎麵前像個亂跳的小醜,可笑又諷刺。

“我們走吧。”蕭玉郎輕睨無暇一眼,再一次握緊她的手,轉身舉步。

無暇張了張口,回頭望了望蕭玉楠,愧色湧上眼瞳,卻說不出一句話,隻得追隨著前麵的人,走出了院子。

蕭玉楠瞪著殷紅的雙眼,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可恨的人消失在門外。

氣火攻心!

*****

高高的朱紅雕花亭台,如同空中樓閣,典雅秀氣。

春風陣陣,花樹飄搖。

蕭玉郎挺拔的背影靜立亭中,良久,如附上靈氣的塑雕,不動一動。

無暇望著他,千思萬緒被風吹呀吹的拉平,心境一片平靜。

真的好久了。

久得無暇以為,公子永遠都不會再回頭看她一眼。

然後,他回頭了,回身的動作帶著長期佇立後的僵硬,一點點將視線投在她臉上。

無暇悄然挺直了腰,抖起精神,迎著他的目光。

蕭玉郎望著她,眸中閃動著點點的星光,幽深、憂鬱、迷離。

無暇怦然心動,忍不住邁前一步,柔聲喚:“公子……”

“你去做事吧。”不想蕭玉郎開口,便是一句帶著拒意的吩咐,就像她從來沒有消失過一樣,就這麽自然的說出來,卻讓她篤然心痛。

張了張口,無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為什麽是這樣?

那麽認真的態度將她從蕭大小姐院中帶回,難道不是有看重她嗎?就算是因為她會熬藥而對他有用的緣故才將她帶回,那麽現在,他對她的消失就沒有一絲疑問嗎?或者說,他對她就沒有想要知道的事嗎?至少,他今天讓她這般感動,他就不能向征性的表示一下慰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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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這般一個清冷的人,真問了她或許還是奇跡。

更何況,現在,一腦子疑惑的人恐怕是她自己。

緩了口氣,無暇略帶失落的垂下頭,對他點了點頭,轉身。

快走吧,手頭上或許還有等待她的工作,她還要給公子沏茶。

既然已經回來了,便不會再有什麽事情可威脅她了吧,她終於可以安心的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了吧!

那大公子雖然口上說蕭玉郎在蕭家沒有地位,但事實上,他似乎對蕭玉郎還有幾分忌憚。那麽,他為什麽要說蕭玉郎沒有地位這種話呢?口上泄憤?不像……不管了,反正以後,她應該安全了。

哦天哪,她要用她的誠摯來珍惜以後的每一刻。

向著後院的小路跑著,她突然刹住了腳,興奮的回頭衝著蕭玉郎高高在上的側影燦爛一笑,心底默念了句:“謝謝你,公子。”然後紅了小臉,羞答答、喜滋滋地回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