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台前,春紅為無暇梳理著頭發。

今日無暇準備去番陽宮,她要打扮的鄭重一點,正式與十二王爺見個麵,趁此機會,也打破這些年的不冷不熱。現在的她,顧慮已少許多,由心的,她也想與那可人的王爺多有接觸。

“姐姐今日看起來容光煥發,麵色紅潤,許是心情大好吧。”春紅抿嘴望著鏡中依然明豔動人的莊無暇。

無暇卻是淡淡一笑,又垂下目歎了口氣,想起小皇子昨日的鬧騰,不由皺起了眉心,道:“也有煩心之事。”

“哦?”

“春紅啊,你說,皇上都滿十六歲了,可是心思還如同孩童,昨兒個還非要黏在這裏,唉,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無暇雖然欣慰小皇上對她的依賴,可又擔心他長不大。

“也許……皇上還不適應,過幾天習慣了就好了。”

“嗯,那也是,他每日裏沒離過我,猛的一下,莫說他,就連我,這夜裏摸不到他,還有點空落落的。”

“皇上對姐姐的情意,咱們可是都看在眼裏,恐怕昨兒個,皇上比姐姐還要難熬。”

無暇低笑,“總要有個開始。”

“姐姐平日裏對皇上太過寵愛,皇上恐怕一時半會兒也真離不了你。”

無暇輕輕眨了眨眼睛,無奈地道:“那也沒辦法啊,他畢竟這個年紀了,總與我同榻是惹人閑話的,再說,過不多時,皇後就要娶進宮來了。唉,隻是,他這個性子,真不知道他如何與自己的妻妾相處。”

春紅垂下目來,沒有答話,繼續為她梳理著發型。

“不過,興許啊,皇後娶進宮來,他自然就長大了。”無暇自我安慰的笑了笑,心緒也覺得有些明朗,抬起眼,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由暗想,十二王爺見了她會有何反應?首先,會很茫然?然後,無措?那麽,會有欣喜嗎?

在她一陣自我盤算的神情中,沒有注意春紅也是一臉的猶豫,稍時,聽得春紅喚了她一聲,才回神,從鏡中看向春紅,“哦?”

春紅悄然看她一眼,有點遲疑地說:“姐姐,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無暇回頭看她一眼,不滿地嗔道:“這是什麽話,你我之間,哪來那些有的沒的,有話你旦說無防。”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皇上,雖然年過十六,可是,還真正的是一介孩童。”

無暇沒了然她的話,下意識的道:“他本來就是啊。”

“哎呀姐姐,”春紅著急,臉頰緋紅,在無暇疑惑的注視下,別扭了幾下,終於下了決心,俯低了身子,在無暇耳邊悄聲說:“皇上應該還不懂男女之事。”

無暇一滯,腦袋裏渾濁了片刻,而後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確是……我疏忽了。”

春紅抿唇笑著低聲道:“有你這樣的奶娘,皇上心誌自然不能成熟了。”

無暇略窘迫的笑了笑,點頭道:“你提醒的是。”在宮裏這些年,也多少知曉一些。各宮裏的皇子們,過了十三歲,差不多都會有母親或者太後指派給一兩名近身的宮女,算作通房丫頭,在他們成婚之前,都會已有一二個啟蒙老師了。如此以來,待成婚之時,才不會過於笨拙,有失了皇家的麵子。像那時候,十二王爺也曾與她提過此類之事。

事實上,莫說皇家子,一般的富家子弟,也都在成婚之前,有幾個侍妾,這些這種事並沒有什麽大的意義,可是卻是一種古往今來的一貫風氣。

“隻是……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找此人選?”無暇又愁上眉心,皇上可不是一般的男子,要選第一個與之**的女子,那豈能是輕率的?

“哎,姐姐,你怎麽一世聰明一時糊塗啊!”春紅巧妙的在她頭發上插好一支金釵,嫣然一笑,道:“難道姐姐不知道是誰最會挑選女子麽?”

“銀……娘?”無暇差點兒叫出銀宇,恍然間才想到,他確實是個好的人選。隻是現在與他的關係……也甚是微妙啊。

“嗬嗬,姐姐,那銀娘姑姑是個人精,她挑出來的秀女都非同凡響,你與她平日交好,這幾年雖然來往不多,可是姐姐您這個麵子,恐怕她也會受寵若驚的。”

“哪有那麽誇張?”無暇笑著白她一眼,“她若不願做的事,恐怕皇上也拿她無法。不過,我開口相求的話,她也許會答應。”

“不是也許,是絕對!”春紅信心滿滿地將最後一道程序完成,滿意地對照了一下鏡子,“嗯,姐姐,好了,你自己瞧瞧。”

無暇來回的看了看,滿意地勾起唇,“很好,又莊重,又秀氣。”轉過身,她拉住春紅的手,眯眯笑,“真是幸虧你提醒了我,不然啊,這江小姐入宮後,咱們皇上可要出糗了。”說完,兩人又禁不住捂嘴咯咯笑起來。

笑完後,無暇又感觸地道:“但願哪,皇上的皇後可以一統後宮,母儀天下,真心實意的心疼皇上。”

“姐姐放心吧,若那新皇後不懂事,不還有您教導著嗎?”

無暇聞言,慌忙去捂她的嘴,低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春紅聳了聳肩。

無暇放了手,吸了口氣,回過神,心一下子又沉下來,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裳,略思慮了下,便抬起頭,鄭重地道:“我走了。”

“嗯。”

番陽宮,真是許久未去了。

難免的,有些心跳不穩,越是離宮殿越近,心緒越是紛亂。今日早上,她便派人去通了信,那宮女捎回來的話,說是王爺隻是說了句,恭迎,便沒了下文。真不知道此去,十二王爺會以什麽樣的態度對她。

說實話,是有點七上八下。

這一次,她又是為了小皇上來接近他,甚至是求他,他會不會……以為她又僅僅隻是利用他?雖然說,她確實有利用他的成分,可不是全部,甚至,由於這個利用的借口,她才可以再一次厚著臉皮去接受他……這些,他會信嗎?

她真的很擔心,他會用含著受傷的眼眸,答應她的請求。

心底一個顫抖,伴隨著心痛,她抬起頭,看見番陽宮的殿牌。隻是現在,已改為了賢王府。

沒來得及叩門,卻見殿門自動開了,走出來一翩翩少女,對著她盈盈下拜,“奴婢參見夫人。夫人請!”

無暇微笑著點了點頭,跨步邁了進門。

近十年了,這番陽宮,居然沒有什麽大的改變,隻是那池湖水沒有之前那麽盈滿,卻清澈如昔,一汪溫順,像一個永遠保持著青春的美人,隨時抱著平靜的心態等待著遊人的欣賞。湖邊的柳樹依然柔美如畫,在和風的衝拂下,扭動著柔軟纖細的枝葉,與湖邊上的漣漪,形成靈動而嫵媚的風景。

餘光中,正殿內,翩然走出來風采依舊的十二王爺。他身著墨色的華貴蛇紋袍,頎長筆挺的身形,時間的流轉似乎並未在他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五官分明如刻,輪廓柔和,清新自然,隻是那雙如溫潭般的眸子裏凝聚了喜悅與憂鬱交匯的複雜情緒。

恍惚間,人已走到她麵前,他微微頜首:“這邊坐吧。”

無暇怔怔的點了點頭,心裏一片紛亂,隨著他走向湖前的亭子裏,落座。腦海裏,不由想起若幹年前,他們也是坐在這裏,那時候的他,青澀而單純,如今的他,縱然臉上多了成熟的沉靜,卻依然俊美如昔,而且,整個人,多了一份耐人尋味的氣質。

無暇沒來由的心底一跳。

他這樣靜靜的坐著的樣子,總能勾起她心底深藏的回憶。

宮女們陸陸續續端上來一些果品。

待他人全部退下,十二王爺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抬手從果盤裏拿起一支香蕉,動作優雅的剝落了皮,遞到了她的麵前,“這是我派人從南番一帶帶來的,非常新鮮可口。”

無暇緩緩抬起眼簾,細細的望住他。他是那樣的自然,如當年一樣細致的嗬護和照顧,仿佛這近十年的距離不曾存在過,仿佛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的誤會和疏離。

……但是,若真的沒有,那這十年,他們是為何處於了那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心底微微酸楚著,她微顫著手指接過他手中的香蕉,抬眸看他一眼,再垂下眸努力的控製著要湧上鼻息的熱流。

“今日特別來訪,你是有特別重要的事吧。”十二王爺的聲音輕輕柔柔,溫和中夾雜著淡淡的失落。雖然像是問句,卻明顯的帶著肯定,和肯定中的無奈。

僅是這一句,已讓無暇心虛到全身冒起冷汗。也許,十二王爺早已將她看透,卻因為他本身的善良和對她保留的情感,而不去戳破。

這對她來說,不知道算是保護,還是諷刺。

低頭思忖片刻,她抬起頭,微微一笑,也不再繞圈子,麵含歉意地道:“實不相瞞,是有事想要請求王爺。”

“旦說無防。”他滿眼清明的望著她。

她吸了口氣,悄然為自己打了打氣,便硬著頭皮道:“皇上登基時日尚淺,在眾百官麵前沒有威信,還望王爺能夠多給他扶持與提攜。”十二王爺是明白人,這些話,輕輕一提就好。

果然,十二王爺的眸子裏,沒有半點的驚異,甚至是波瀾不驚的,他淡淡的看了她稍許,便慢慢垂下了眼睫,一言不發。

他……猶豫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