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心裏緊張了,他不會是不願意吧,這些年,他想通了?不想再做她的利用工具了麽?不想再為她做無畏的付出。心裏一橫,她慌忙既解釋又帶著“威脅”地道:“王爺,如今昭雪已是皇上,他可是關係著天下……”

“好。”十二王爺似乎完全沒有聽她在講,顧自思索了片刻便抬起頭果斷的應了聲。

無暇一喜,緩緩放鬆了剛才緊張的情緒,麵露笑容,“我就知道,王爺不會置天下百姓於不顧的。”

十二王爺隻是清淺一笑,笑容依然溫柔,隻是眸中偶爾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落寞,“皇上封這裏為賢王府,我便知道是你的意思。”

很聰明嘛!無暇訕訕的笑了笑。當年欺他年幼,如今人已長成,想利誘他可不容易了。

又是一陣沉默。相對無言,卻各自心中翻湧不定。

無暇恍惑著眼神,隻好吃起了果品,掩飾自己的不安。

十二王爺卻隻是淡靜的看著她吃東西,微微眯起的眼睛裏漸漸充盈了憐愛和暖意。

無暇卻如坐針氈,暗呼了口氣,胸口稍有平緩。唉,看來,欠什麽別欠人情,縱然她已覺得自己將臉皮煉到了城牆的厚度,卻依然擺脫不掉愧疚的扼製。沒辦法,誰叫她天生善良呢。

……去去去,想這些做什麽?如今王爺他已應承了,事情辦完了,不如就此大溜,免得這般尷尬。想到此,無暇便清咳了一聲,準備站起身告辭,然,剛要站起,一抬頭卻見一六七歲孩童歡蹦亂跳的跑過來:“父王!煒兒回來了!”

無暇下意識的腦門一白,猛的想到,十二王爺是有了王妃而且還有一子呢!愣愣的看著那身著華服的小世子奔到十二王爺身邊,撒嬌的撲到他腿上,仰著臉兒笑著。十二王爺從餘光中瞥了她一眼,再微笑著對自己的孩兒道:“煒兒,來,見過平揚夫人。”

無暇猛的回神,忙搖手,“使不得,使不得。”

世子煒兒睜大好奇和純真的眼睛看向她,那神韻猶為像似他的父親。

“煒兒,平揚夫人是父王的摯友,你以後,可稱之為莊姨。”

小家夥點了點頭,站直身子,端正地對無暇喊了聲:“煒兒見過莊姨。”

無暇一時慌亂失措,隻得硬著頭皮道:“是是,真是乖孩子。”

小家夥咧嘴一笑,看向她的眸子,又仔細了幾分。

“去吧,去找你母親。”十二王爺淡聲吩咐。

小家夥有點不甘的看了一眼無暇,又十分聽話的應了聲,便轉身向外走去,途中,多次轉回頭疑惑的看向無暇。

無暇心裏七上八下,麵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不知是緊張還是窘迫的,她隻覺得氣氛好生的壓抑,她必須要立即離開。“王爺……”剛一開口,突然餘光中,那原本走掉的煒兒又如兔子一般蹦噠回來了,未跑進亭子就開始嚷嚷:“我想起來了,父王!莊姨就是您畫中的女子!”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打下一道霹靂。

兩人都愣怔當場。

隻有小家夥還不死不休地搖著父親的手臂,“對吧?父王?煒兒的眼力如何?她真的是!一定是的!”

十二王爺僵硬著身子任小家夥嚷著,一動不動。臉色由白變紅,再由紅變青,眼睛裏先是震驚錯愕,然後是羞赧茫然,斂下目躲避著無暇,又生出絲絲的懊惱和無措。

回過神來,這小世子的報料無非是在無暇的心裏注入了一道暖流,原本還隻覺得身處於尷尬的境地,一個瞬間,身份轉正,她仿佛成了這個府院的主人。因為她在他的心裏,終究是占著一席之地。這真是個讓人驚喜的發現。小世子果然不虧是王爺的孩子,一鳴驚人啊。

“煒兒,隻顧得貪玩,今日的書讀了沒有?還不快去書房!”十二王爺壓低了聲音,慌亂中帶著讓人畏懼的嚴肅。

煒兒實不是自己是哪裏出了錯,一邊失望加泄氣的應了聲,一邊慢吞吞的走出亭子。

待小家夥的身影已遠去。

兩個人又處於了緊張的相處。

但是,無暇心裏如春風吹拂,緊張中,自然是甜蜜許多。抬眼悄悄望向他,卻見他一臉的憂色,還有幾分煩躁。“王爺……”輕聲喚了他一聲,無暇不由的心提了起來,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說怎麽做。

“煒兒說的沒錯,我曾經畫過你的畫像。”十二王爺抬起如深潭的眼睛,了然的望住無暇,溫溫淡淡地說:“是很早了,久得我都快記不起。”

無暇心裏一涼,略驚的看了他一眼。

“那次實在是我唐突,以為你會喜歡我為你而畫,但是你突然生氣了,奪門而出,我不知所措,本想就此作罷,然而……有一天我回想往事,篤然發現那是生命中的一個缺憾,於是就補上了,完成了那副畫。隻是此後,便一直封存,不料卻被煒兒無意中的翻到……剛才,實在是讓你難堪了。”

無暇不知道他這番話,是在解釋呢,還是在澄清。反正,她聽後隻覺得胸口如五味雜瓶,酸甜苦辣齊湧而上,直衝得她喉嚨發燥,欲哭無淚。

躊躇片刻,無暇覺得此時已實在不適合呆在這裏受折磨,於是決斷的提起裙子,準備離開,“王爺,我先回去了。”說完,也顧不得看他的臉色,她匆匆的離開凳子,經過他身側,就要抬腳下階梯,卻忽聽得他幽幽傳來一聲輕歎:“就這麽急著走嗎?”

無暇身形一頓,僵持當場。

餘光中,他慢慢站起了身,輕步走到她身後,兩個人之間,迅速升騰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而且越來越濃,越來越讓人想去沉津於此。

“明日,我會去麵見皇上。”他的聲音平緩而自然,“近日,我已擬好一份草案,就近期的幾起大事,會與皇上仔細商討。”

無暇漸漸平複了內心的緊張,轉過身來,抬眸細細地看他,由衷地道:“王爺,每次我都請求你,拜托你做不願做的事,你如此為我,我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十二王爺柔情一笑,淡聲道:“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想到來找我,我覺得非常開心。”

無暇一怔,望住他不知如何是好,眸子裏閃動起複雜的光澤。

在他的眼睛裏,她看不到怨恨,看不到鄙夷,看不到傷痛。他就像一個滿腔都充滿了愛的人,隨時準備包容她所有的自私、嬌縱,甚至是利用。她想不通,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子,怎麽會有如此寬廣平靜的胸懷,怎麽會那麽的心甘情願義無反顧?

難道,這才是愛?

……愛?

無暇心底倒抽了口氣,眼前明閃閃一陣晃眼後,出現了一片明朗。心境,平靜了。

穿過層層的翠竹綠樹,正殿的門口,慢慢出現一道清雅的身影。

無暇緩緩側目,從眼角靜靜睨向那道身影。

那是王妃。十二王爺的正妃。

幾次,她都是從遠處無意中觀望過,沒有機會細細的去打量她,潛意識裏,她不想去細看她,不想知道她有多麽高貴純潔,多麽優雅動人。但是僅是如此的遠觀,她亦知道,能配得上十二王爺的女子,決不是普通之人。

此時,王妃的衣袂輕飄,出塵如仙子。

女人之間也許有天生的嗅覺,僅是如此遙遙相對,她們之間竟嗅出了逼人的妒意。

“王爺,王妃……確是絕世佳人。”無暇澀聲說,眼睛從遙遠的身影上收回。心境,又翻起煙雲。

十二王爺也轉過頭去,久久望著那身影,末了,淡聲道:“是,她確是很好。”

無暇隻覺得臉上一陣臊熱,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又羞,又尷尬,又疼痛。

努力擰了擰眉,將那繁雜的情緒壓入心底,無暇抬起頭,心思平淡的望向十二王爺,用有著生疏的語調,生硬的說道:“王爺,今日之事,就有勞你了。感激之情我銘記在心。如此,便不多打擾了。”

十二王爺收回目光靜靜的望著她,一言不發。

無暇再也受不了他這樣的注視,垂下頭,向他淺淺一屈膝,便匆忙甚至帶了點逃避意味的下得台階,腳步倉促的向府門走去。

十二王爺眼睛一直未離開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府門之外,才遲緩的收了回來,頓了頓,用餘光瞥了一眼那正殿前的身影,便緩緩垂下了眼簾,掩去了眸色中微不可察的一絲落寞,和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