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望了望小鳳三跳兩跳遠去的背影,暗自鬆了口氣,看來,這回她還認了個好侍候的主兒。

主子雖然有些靜的怕人,但也不像為難下人的主子,而目前這院裏小鳳來看,也是個單純的丫頭,恐怕這以後的日子,還真能順利下去。

想到這兒,她欣喜的揚起唇。

然後利落的拿了柴去劈,再到小廚房裏燒水。

這些活兒她每日裏不知做過多少次,但她和其他人不同,一般女孩因為嫌髒怕弄得一臉灰都不喜歡燒水,更別說這些大府裏的嬌氣丫頭了,也難怪小鳳看到新來的她會喜氣洋洋。

無暇對這種活兒毫不厭煩,反而覺得,看著火苗在自己手中燒起,一點點大起來,像生命的源源不斷,讓人有振奮的感覺。就像那時候,她每次看著火苗竄起來,帶著生命的力量,都在心底暗暗祈禱李郎能夠好起來,可惜……

想著想著,無暇鼻尖一酸,眼睛又蒙了上來。

雖然李郎最後是那樣淒慘的死去,但她也不得不安慰自己,她並不是大夫,沒有能力去救一個病入膏肓的相公。於是她暗暗告誡自己,這一次,她侍候的是蕭家的二公子,他那樣如仙謫般的人兒,卻也是身體不盡人意,雖然還不知道他是哪裏不好,但她一定會用心盡力的服侍他,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這樣,她的生活才能夠繼續。

燒好水好一會兒,才見小鳳姍姍來遲,吩咐她去吃飯。

於是這般過了一日又一日,無暇每日裏也就按小鳳的話,包攬下後堂裏所有的雜事,燒水,洗衣,打掃庭院。隻有幾次遠遠的看到過二公子蕭玉郎的身影,平日裏,全是小鳳和亭兒去他身邊侍候,端茶送水,無暇幾乎沒有機會再一次和二公子說上話。

這種日子久了,無暇突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過得毫無生機。

也許,她的骨子裏並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好幾次,她遠遠的看到二公子挺拔頎長的身影,心中總會湧出一股莫名的衝動,使得她久久不能平靜。

一天傍晚,小鳳又來到正在燒水的無暇身前,問道:“給二公子泡腳的水好了嗎?”

“剛燒好,我還沒有冷一冷呢。”無暇忙碌著。

“哎,現在燙的正好,前幾次你端來的水都有些溫了。”小鳳皺起眉,拿起盆要去盛水,無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道:“不行的,小鳳姐,泡腳的水不能過燙,會適得其反的。”

小鳳一挑雙眉,眼中露出疑惑,“你說什麽?你是大夫嗎?”

無暇訕訕的收了手,道:“我是聽大夫說的。”

小鳳不悅的白了她一眼,“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說完不理她,顧自繼續打水。

無暇頓了頓,看著小鳳打好水就要出門,終於忍不住問:“小鳳姐,二公子他是哪裏不適?”

小鳳直起腰,轉頭看了看她,冷冷地答:“二公子身體偏寒。”說著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嘟嚷:“所以要用熱點的水嘛,你懂什麽。”

無暇怔怔的望著小鳳端著水走出門,半天才緩了一口氣。

回到睡房,無暇有些疲憊的坐在床榻上,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回想著一些藥草的名字,慢慢的,她覺得眼前一點點明亮起來,笑容也浮上她的嘴角。

具她這些天的觀察,小鳳和亭兒並每晚給二公子端泡腳的水中沒有任何藥物成分,全是純白的開水,隻是這樣,對於身體的恢複能有多大的作用呢?一般人還好,可是如果二公子是病疾之體,那可是遠遠不夠的。

想著想著,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口袋,那裏麵隻有上個月在珍姨那裏領來的幾個銅板,她拿到手上看著,心底又蒙上一層灰暗,隻有這些錢,怎麽辦?

第二天,她做好後院裏的活兒,小鳳還在休息,亭兒在前院。無暇左思右想後,終於鼓起勇氣,說有點私事要去街上,小鳳懶得理她,隻叫她快去快回。

無暇便從後門快速出門了。

一刻不停,無暇匆忙奔波於各藥鋪之中,因為沒有多些的錢,這些藥草如紅花、乳香、赤芍、當歸、丹皮等每樣都隻能買一點,還必須選又便宜又主要的其中幾種,幾番周折,無暇總算用有限的銅錢買到了實用的少量藥草。

望著手中的藥包,無暇眼前仿佛能看到二公子回眸淺笑的如仙容顏。

回府後,無暇沒有休息半刻,便一人在廚房裏悄悄忙碌著煎藥,待到晚飯後,燒了水,便按記憶中以及藥鋪老板所說方法調試泡腳水。

一切總算按原計劃完成。小鳳來端水時,無暇也正滿意的對著自己的作品擦汗。

“喲,無暇,今天你動作很快嘛!已經準備好了?”小鳳湊過來,當看到盆中的水時,臉色一愣,“怎麽回事?怎麽有顏色的?”

無暇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即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鳳姐,你瞧我,昨天晚了些,今天我燒的太早了,就燒了久了些,可能有點灰塵。”

小鳳凝起眉,有些懊惱:“那怎麽辦?再重燒會遲了的,二公子一會兒就要歇下了。”

無暇心底悄然得意,麵上卻一直露著抱歉的笑意,“要不這樣吧,小鳳姐,今天,就讓我去侍候二公子吧,這水是我燒的,一會兒二公子若是怪罪,也不能讓小鳳姐幫我擔著。”

小鳳淡淡展了眉,略思索了下,又不放心的看了看無暇,道:“可是,你沒侍候過二公子。”

無暇趁機忙虛心地請教:“小鳳姐跟我說一下有什麽注意的吧,免得我惹了二公子不高興,連累咱們大家。”

小鳳很受用的斂了目,輕咳了聲:“嗯,二公子也沒有特別難侍候的,你隻要不要吵就行,怎麽看著辦吧。”

“嗯嗯。”無暇連連點頭,心頭喜不自禁。

小鳳抬腳欲出房門,到了門口又站住,回頭看了無暇一眼,再走到盆子前嗅了嗅。

無暇心裏一緊。

“這是什麽味啊?”小鳳側頭瞥著無暇,眼底又升起疑雲。

無暇努力使自己鎮靜,然後露出溫和的淺笑,誠心地道:“是焦味啊,可能,我燒水的時候掉進了幹葉子。小鳳姐放心吧,隻是泡腳水,無防的。無暇不會做傷害二公子的事啊,咱們可都是吃這口飯的。”

“哦。”小鳳再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才放心的走向門外。

無暇長籲了口氣。

然後激動的情緒便翻湧上來。終於,可以近前侍候二公子了。

端著水,無暇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她一路走,一路暗暗祈禱,希望她配的藥水能慢慢幫二公子調理身子。

走到二公子睡房門外,無暇放下水盆,屏住呼吸探出頭,看到二公子正安坐在幔子前的椅子上看書。

那專注的神情,嫻靜的姿勢,再想起他身體之虛,無暇心中不由的升起疼愛憐惜之意。

稍時,無暇回了神,忙用手輕叩了叩門框,輕聲道:“二公子,奴婢端水給您泡腳來了。”

蕭玉郎的視線沒有從書本上移開,臉上亦沒有一絲變化的神情,隻是輕啟薄唇,“進來吧。”靜謐的夜裏,他稍稍沙啞的尾音拔得無暇心底顫啊顫的,二公子的聲音,真好聽。

無暇謹慎的邁著碎步,輕輕的走上前去,把盆子放在蕭玉郎腳下。

蕭玉郎這才斂了目,輕瞥一眼無暇,道:“放這兒,你去候著。”

無暇頓了頓,一時有些無措。

蕭玉郎重回到書本上的目光恍了恍,再垂下來,突然問:“你是誰?”加重了個“你”字,顯然是方才注意到麵前的小丫頭不是往日的小鳳,而語氣中卻並無訝然,果然是個清冷的性子。

這問話聽在無暇耳裏,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二公子問她話了,說明注意到她了,她可以趁機繼續跟他講話;憂的是,顯然間,那天時讓她記憶猶新甚至念念不忘的初見,二公子卻早已忘記了。

心思一片亂紛紛。

“……是你?”蕭玉郎凝視著她,眼神間閃過淡淡的了然。

僅這一句,無暇便立即精神百倍,原來,二公子還是記起她來了。“是,奴婢今天侍候二公子泡腳。”

蕭玉郎微點了點頭,瞥了一眼盆裏的水,淡然問:“這裏麵是什麽?”問話雖似無意,但堅定的語調,卻讓人不敢忽視他問的內容。看似隱士一般沉靜的二公子,其實也是眼明心靈之人。

無暇極力抑製住紛亂的心緒,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清晰答:“回二公子,是奴婢加了些祛寒的藥草。”

“哦?”蕭玉郎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本,俯視著一直蹲著的無暇,輕聲道:“站起身說話。”

無暇匆忙直起身子,微垂頭向後退了一步。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懂藥草的?”

“是,奴婢識得。”無暇暗暗興奮,原來二公子記得她這麽多事情,而且有欣賞之意呢。她的用心沒有白費啊!

蕭玉郎淺淺頜首,“你費心了。”

無暇受寵若驚,慌亂的又搖頭又點頭,“不不,嗯,是,是奴婢應該的。”

蕭玉郎臉上掠過輕微的笑意,一隻手又操起書本,視線也隨之收回,“你一旁候著吧。”

無暇緊張的看了看他,再望了眼盆裏的水,遲疑了下,道:“二公子,您現在就開始泡吧,這水是溫的,遲了便涼了。”

蕭玉郎側目睨她一眼,微顰了下眉。

無暇忙解釋:“往日的水過熱了些,其實對公子的身體並不好,公子泡腳還是用溫些的合適。”

蕭玉郎細細的看了她一會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這才又放下書本,徹底的擺正姿勢,彎下腰作勢要脫鞋子。

“奴婢來吧。”無暇積極的蹲下身子,伸出的手還未觸及那潔淨的鞋子,就聽得頭上方一句冷淡的聲音:“不必了,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