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身子一滯,伸出的手喏喏的縮了回,滿腔的熱情如被澆了盆冷水,她慢慢的站起身,垂著頭緩緩轉身,一步步僵硬的走向門口。

靠在門外的亭柱上,無暇不禁落下淚來,不是因為適才二公子對他的冷言冷語,而是覺得自己今天表現的太差了,好不容易能夠靠近主子,可是自己剛才好像是表現的太過張揚,引起了主子的反感,主子不喜歡多話的丫頭啊,她怎麽就忘了?!這以後,他一定不會再讓她侍候他了。

唉,真是笨!

自己親手砸了自己的飯碗。

月色朦朧,無暇抬眸,遙望星空,內心湧現無限惆悵,看來以後,多半隻能繼續呆在陰暗的後院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了。

不知多久,無暇恍然聽得房裏邊傳來二公子清淺的聲音:“無暇。”

無暇渾身一震,無暇?二公子叫的是無暇?

一時間,她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天,她這麽難記的名字,那蕭小姐問過了三遍,卻好像還沒有記住,可是她記得她隻在頭一天來時說過一次她叫無暇,而她們細心敏銳的二公子居然把一個新來的丫頭如此難記的名字給記住了。

他記得她的名字!

無暇隻覺得滿腔的熱情唰的全回到了體中。

“無暇?”沙沙的尾音帶著些許疑惑。

“啊?哦!是!”無暇手忙腳亂的提起裙子迅速跨進門,“二公子,您叫我?”

蕭玉郎此時雙腳已穿好鞋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平和的目光望向無暇。

無暇頗為不解的審視了下他的鞋子,就像沒有洗過腳一樣的整齊和潔淨。她原以為,他泡過腳應該直接去歇息,沒有必要再次穿起來這般麻煩。這二公子脫鞋和穿鞋完全不用奴婢過問,她們這當奴的還真當得清靜。

蕭玉郎靜靜審視著她一會兒疑惑一會兒自嘲的表情,末了,輕牽嘴角,“我是叫你。”

無暇惶然驚醒,瞪大了眼,暗罵自己沒用,這主子叫奴婢,當然是要端走水盆嘛,怎麽在主子麵前竟弄些遲鈍笨傻之事?不敢再有半天耽擱,她連聲應著低著頭走上前,端起水盆就悶頭往外走。

“等等。”身後傳來那像是絲線的聲音,還是純蠶絲的絲線,粘粘的,彈彈的,又滑滑的。

無暇驚魂未定的站住腳,緩緩轉過身子,“二、二公子……”

蕭玉郎閃動了下眼簾,站起身,清灩的目光一轉變得柔和,聲音裏也透出暖意,“以後,每日,就由你來送藥水。”

“呯!”水盆落地的聲音。

“嘩!”一盆水灑落地的聲音。

無暇大驚,猛的撲跪下去,抖簌著連連乞求:“二公子!對不起!奴婢笨手笨腳,求二公子責罰……不要趕我走……奴婢再也不會了,不敢了……”

蕭玉郎微微顰眉,略為困惑的垂目望了望一地的藥水,似有些無奈的輕聲歎息:“起來吧,快去清理幹淨。”

“哦,哦,奴婢馬上弄幹淨。”無暇慌忙爬起來,顧不得拍打自己的衣服,端起水盆出去,又拿了抹布,然後仔細快速的將地上的水一點點抹幹。

完成後,一抹額頭,全是汗。不是累得,是嚇得,是氣的。

餘光中,蕭玉郎頎長筆直的站立在一旁,斂著眉細細盯著她忙碌的身影。

無暇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臉紅紅的,有點窘迫的從眼角眺了眺蕭玉郎,低聲道:“好了,二公子。”

蕭玉郎望著她,走上前一步。

無暇頓覺得呼吸又不暢通。

“我很嚇人嗎?”蕭玉郎微側頭,突然一改常態的露出活潑之態。

無暇立即目瞪口呆,全身的血液嗖的湧上頭頂。

二公子,怎得會有這般生動的表情……好可愛、好可愛!

微挑起的整齊宇眉突現出丹鳳的眼尾,輕輕顫動的濃密睫毛下稍帶狡黠的清亮黑瞳,噢,天哪!還有那秀氣直挺的窄鼻,嘴角笑意下掀起的優美弧度,肌膚亦是晶瑩細滑的讓人羞愧……真是太可愛的人了!

“看來我真的是很嚇人。”蕭玉郎兀自一笑,也不在理會無暇癡呆的神情,轉過身作勢要進裏堂,順便丟了句:“你下去吧。”

“二、二公子!”無暇大腦一晃,不自覺的叫了一聲。

蕭玉郎回頭,麵上略帶不悅,“以後叫公子就可以了。”

無暇怔了怔,緊急細想了下,這一會兒,她連續吞吐的叫了幾次二公子,還幾乎都是叫的二、二公子……聽起來,確是不好聽。

“是,公子,奴婢記住了。”

“嗯。”蕭玉郎漫不經心的應著掀起幔簾,就要進得裏堂。

“公子!”無暇這次提高了聲音,小臉憋得更紅。

蕭玉郎頓了頓,索性回轉身來,朗朗的望住她:“還有何事?”

無暇吞了下口水,小心地問:“公子剛才是說,以後,還讓奴婢來侍候您泡腳是嗎?”

蕭玉郎點點頭,又反問道:“這些天,我怎麽沒見過你?”

無暇心頭一喜,又萬分的感動,聲音都顫起來,“勞公子留心,無暇初來尚不熟悉,近日隻是幫小鳳姐她們做些打下手的事,一直在後院,極少來前院。”

蕭玉郎了然的頜了頜首,又淡然一笑,道:“我這院子,沒有過多的規矩,你學著做就是。”

無暇一個振奮,忙應道:“是。”

蕭玉郎抿唇一笑,“我歇著時不用侍候,你們都去休息吧。”說完回身。

“是,奴婢……退下了。”無暇喜滋滋的應著,眼睛情不自禁的偷偷瞄了眼蕭玉郎的背影,緩緩移動腳步,後退。

一出門,無暇便深深的吸了口長氣。

呀!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一路小跑,無暇提著裙子輕快的跑回睡房。

小鳳和亭兒正坐在床鋪上說悄悄話,看到無暇進門,小鳳便問道:“任務完成的可好?”

無暇喜不自禁的點點頭,“嗯。謝謝小鳳姐。”說完咧開嘴甜蜜地笑著走到自己的床邊,脫鞋子,上床。

小鳳和亭兒斜睨了她一會兒,又對視一眼,淡淡笑了笑。

無暇鑽進被窩裏,閉上眼睛,眼前卻盡是蕭玉郎修長的身影和精美的麵容,興奮的怎麽也睡不著,胸口某個地方,甜甜的,酸酸的,非常怪異又非常舒服的感覺滿滿的溢出了懷,使得她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將手指放進齒間輕咬著,還是抑製不住全身的輕顫,緩和不了急促的呼吸。

怎麽了?怎麽這般愉快?

怎麽辦?

*

從早上起,無暇就盼著天快黑吧,快黑吧。

她覺得自己活這一天,隻為了等待晚上那一刻。

與蕭玉郎見麵那一刻。

終於,她迎來了。

端著調好的溫藥水,她鄭重其事小心冀冀緊張萬分的進得公子的房間。

蕭玉郎仍是那般嫻靜幽雅的坐著,仍是讓她放下水盆在外候著,最後泡好後再讓她退下。

反複如此。

蕭玉郎不再像初日那天跟她講過多的話,隻偶爾問她一兩句必需的事情,也是淡淡然然的毫無表情,更沒有對她多看上幾眼,清冷如初。

既然如此,無暇已覺得幸福裝的滿滿的。

一天,又一天。

每一天的意義,全在與他近距離相守的瞬間。

偶一天。

當無暇端著水盆轉身離去之時,忽聽得身後傳來軟軟的沙沙的聲音:“無暇。”

無暇一滯,驀地轉身,驚喜的盯著麵目從容的蕭玉郎,“公子?”

蕭玉郎一展眉,幽幽的笑意在臉上**開,“這些藥草你是怎麽得到的?”

無暇轉了下眼珠,有些困惑地道:“是從藥鋪裏買的呀。”

“你用自己的錢買的。”蕭玉郎似自語地垂下目。

無暇不由愁上心來,雖然她很節省,可藥草也已用完了,身上的錢……

一隻瑩白纖長的指映入眼簾,無暇篤驚,乍見那細白的手心裏,放著一錠銀兩。

“公子……”無暇猛的抬頭,心跳不止,“這怎麽可以?公子,不用……”

蕭玉郎柔柔一笑,竟微彎身伸出另隻手拉起她的手,將銀子放入她手心,清雅的嗓音沁人心脾:“這些天,讓你辛苦了。”

無暇驚惶不安的望著他,一時間悲喜交集。她是急需要銀兩才可以繼續為公子煎藥,可是,這些事,是她自願做的,她照顧公子,想讓公子身體好起來,那是一片心啊,不是為了其它的……

“用這些去買藥草,想必,你也沒有多少積蓄。”蕭玉郎平靜的說著,斂眉凝眸,周身似又有一絲絲清新的香氣繚繞而出。

無暇怔怔看著手中的銀兩,頓時隻覺有一股暖流湧上鼻尖,眼前騰起一道薄薄的水障,抿了抿唇,她抑製住輕顫的心跳,低聲道:“多謝公子體恤,奴婢……奴婢明日就去,一定給公子買到最好的草藥。”

蕭玉郎眸光柔和,溫聲問:“打理這樣的事,會很累吧。”

無暇連連搖頭,心裏麵甜甜的,她羞澀一笑,“不會,我隻想讓公子的身體康健起來。”說完,又驚覺失口,忙惶恐地福身道:“公子恕罪,奴婢不該自稱:我。”

“不必了,以後沒有外人在,你就不用自稱奴婢。”

這、這是不是對她的特殊待遇?

無暇感動泛濫,淚珠滾落,癡癡望著笑意盈盈的公子,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怎麽哭了?”蕭玉郎微挑眉心,又輕輕一笑,“我這院子,本來就沒得這些繁雜的規矩,隻是有外人來時,注意些便是。”

無暇抿唇點頭,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淚,“奴婢……哦,無暇記下了。”

蕭玉郎緩緩點了點頭,深深望她一眼,“不早了,退下歇著吧。”

“是。”無暇最後柔意綿綿望他一眼,便轉身走出房門。

蕭玉郎靜立著望著無暇走出去的背影,眸底**起淺淺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