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一怔,半天反應不過來,“走?”

珍姨點點頭:“你以後不在二公子這邊做了。”

無暇心底一震,張了張口,艱難地問:“是……二公子,不要我了嗎?”是嗎?她即使已變得這樣乖,二公子還是覺得她不是個好姑娘,是個招惹是非的人了嗎?

珍姨看了看她,輕歎了口氣,含糊地道:“也不是,反正咱們這做下人的,在哪兒都一樣,你就別問了,隻管跟我走。”

“去……哪兒?”盡管雙眼幾乎要迸出淚來,無暇還是強忍住哽咽的喉口,努力不讓情緒外泄。

“去小姐那邊。”

“小姐?”無暇更納悶了。

“小姐看重你,特要了你去,你以後就跟著小姐做事吧。”珍姨似乎不再想說下去,隻管拉住她的小手,轉身就走。

“哎……”無暇身子被扯著,頭卻轉向河邊,“珍姨,我的衣服……”

“不管它。”

“……不如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走啊!”無暇實在弄不懂,這般匆忙算什麽?怎麽跟搶人一樣。

果然珍姨還是毫不回頭堅決地說道:“不必了,過會兒會給你送去。”

“……”無暇恍然間唰的心底清明了,這好像,就是來搶她的。前前後後,便是有計劃的來搶了她的。隻是想想好笑,用得著這樣嗎?她一個奴婢而已,要在哪裏做事被分配到哪裏,還不是聽從上級安排?

而小姐……小姐看重她?嗬,這從何說起。

一路被珍姨拉著,無暇心裏盤算不定,越想越忐忑不安,同時,還夾雜著其它理不清弄不明的情緒。

這樣突然的走掉了,好像,一時之間,心裏被什麽掏空了似的,沒著沒落。

心情繁雜之際,她們已穿過了前堂到了蕭玉楠的院中。

蕭玉楠正負袖背對著門佇立在廳堂,錦衣玉佩,窈窕身段,如瀑黑發。

珍姨放慢了腳步,拉著無暇輕輕邁進了廳堂。

蕭玉楠緩緩轉過身來,俏麗的臉龐微微的繃著,眼睛裏亦隱含著絲絲的怒意。

無暇隻抬頭看她一眼,便垂下頭去,有點木然的呆立著,腦袋裏已有了大事不妙的意識。

珍姨嗬嗬陪著笑,福身道:“小姐,無暇帶過來了。”

蕭玉楠眨了眨眼睛,眼神從無暇身上轉移到珍姨臉上,淡然一笑,道:“你先回去做事吧。”

“是。”珍姨應著,從眼角瞄了眼無暇,然後轉了身,臉上的笑容收斂,輕歎了口氣,離開。

無暇依然靜立著,沒有給小姐行禮,也沒有看她,隻低垂著眉目仿若神不守舍。

蕭玉楠盯住她,緩緩移動腳步,到她麵前,對著她的臉細細地看。心底暗暗訝然,為什麽每次見到這丫頭,都會發現她又美了幾分,仿佛一朵初春的花蕾,隨著日月的變換,一點點的悄悄綻放,直到絢爛。

即使是未施脂粉,衣衫簡素,也掩不住她由內至外散發出來的美麗,溫和而天然。

蕭玉楠徐徐吸了一口氣。

無暇似被驚動,原本失神的眼眸不期然抬起,不由得小小一怔,眨眼間,心思清明,忙欠身道:“小姐。”

蕭玉楠眯了眯眼,掩去了眸底的妒意,斂了眉,懶懶應:“嗯。無暇丫頭,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無暇猛的繃緊了脊梁,惶恐的瞪大眼睛。

蕭玉楠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微微揚起嘴角,轉身,走到一側的凳子前坐下,纖柔的手拿起茶杯,秀氣優雅的飲了一口,才似笑非笑的望住無暇。

無暇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蕭玉楠一係列的動作,心都要跳出胸口,耳朵尖銳地豎了起來。

……有什麽選擇?倒是說啊!

“第一,留在我院內,不準私自出去。我,不會虧待於你。”蕭玉楠淡淡地說著,突然又犀利地盯她一眼,冷冷一笑,“其二,你即刻離開蕭府,永遠不能在蕭府出現。這樣,我可以給你不少的銀錢。”

無暇心頭一凜,驚恐萬狀的盯住蕭玉楠。

她隻是一個低賤的丫頭,小姐為何這般隆重如此嚴格的跟她講條件?還準許她有選擇?她若有哪裏做得不好,小姐足可以隨時趕她出門,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易根本不用通報一聲。

除非……小姐她有顧慮……

無暇緩緩垂下眼簾,緊緊凝住了雙眉。

隻是,現在要麵臨這種選擇……著實為難。

事實上,離開這兒,如果能得到讓終生衣食無憂的銀兩,那麽有何不可?隻是,她是憑什麽得到辭退款?小姐怎麽會為她下這個本錢?還有,她若走了,二公子……她精心給他熬的藥,別人可以繼續很好的照顧他嗎?

所以,留在小姐身邊,隻是換個工作崗位,還會得到好的待遇,這樣子的話,她該感謝小姐的恩寵才是啊。哦天哪,這種選擇也叫選擇嗎?小姐隻要說,以後在我這邊做事,這樣就可以了!足可以了!

差別不過是……不能在二公子身邊侍候了。

蕭玉楠安靜的望著無暇不斷輕微變幻的神情,驚悸、疑惑、迷茫、悵然……直到了然,才淺淺一笑,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怎麽樣?”

無暇微微一頓,再抬起頭,臉上已很平靜,她輕輕一施禮,乖巧地道:“承蒙小姐不嫌棄,願意留我在身邊侍候,無暇已經感激不盡。”

“這麽說,你是自己願意留在我這裏了。”蕭玉楠臉上笑的淡漠,語句中加重了“自己”兩個字。

無暇暗吸了口氣,雙手一提裙子,原地跪了下去,垂目道:“無暇是小姐帶來的,小姐隻要不趕無暇走,讓無暇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做下人還有什麽挑挑撿撿的?

這應該是蕭玉楠想要的結果吧,但是她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滿意,卻仿佛湧上一層隱約的陰鬱。

這讓無暇暗暗納悶,難道,小姐的意思,其實是想讓她離開嗎?那為什麽不直接叫她走呢?

悄然一驚,不,她不能走,走了以後,怎麽生活?一次性買斷這種事實在是靠不住啊。想到此,無暇忙慌張的以乞求的態度道:“小姐,無暇一定會盡心盡力侍奉小姐,絕不會偷懶。”

蕭玉楠突然眼眸一轉,厲光如刀,“是誰準許你在我麵前自稱無暇的?!”

無暇肩膀一抖,忙撲下身子,求饒:“請小姐恕罪!是奴婢一時心亂,給忘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忘了?”蕭玉楠站起身,有點煩躁的踱到她跟前,沉聲問:“是習慣了吧?莫不是……二哥給你的特許?”最後兩個字,蕭玉楠幾乎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無暇驚嚇得不知所措,顫聲辯解:“不不……不是的……是因為剛才,奴婢以為小姐要趕我走,才……如果小姐不要奴婢了,奴婢也沒有資格再稱自己是蕭府的奴婢……”

蕭玉楠臉上的憤恨這才漸漸退了幾分,冷哼一聲:“行了,你可以起來了。”

無暇抖抖簌簌的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抹頰邊的細汗,深深吸了口氣,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蕭玉楠不屑的瞪她一眼,心底冷嗤:再漂亮,也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奴婢,永遠也擺脫不了奴才的命運。

無暇此時已不敢胡思亂想,剛才被小姐的威嚴一嚇,腦子裏便隻有好生侍候小姐的念頭,隻要自己的小命能保,那些什麽有的沒的、方的圓的,她全都可以拋棄,全部。

“楠兒!”忽聽得門外一聲慈愛的輕喚。

無暇下意識回過頭去,看到蕭夫人姿態典雅的踏進院子,身後跟著兩個丫頭。她忙垂了目側立一旁,低喚了聲:“夫人。”

“娘!”蕭玉楠眸光一閃,臉上頓露出歡喜之色,輕快的迎了上去,“娘,楠兒正說要去瞧您呢。”

蕭夫人寵溺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每次都這樣說。”

“嘻嘻……人家本來就是這麽想的嘛。”蕭玉楠挽著蕭夫人,一副女兒家的嬌憨之態,“娘,您坐。”

無暇不由有點吃驚,她從來沒見過小姐這副模樣,甚是可愛。若她也有父有母,就算不能富貴,也能偶爾在母親膝下撒嬌賣乖吧。

心生羨慕,無暇不由得將目光悄悄的投向蕭夫人,見蕭夫人身子雖有些走形,但容貌卻依然姣好。無暇以前由於在二公子的西院,見夫人的機會不多,偶然的遠遠瞧過夫人幾眼,但不是瞧的很仔細,如今細看來,夫人而眉目之間和蕭玉楠很是相像,似乎,和那大公子蕭玉展的嘴形也頗為相似。

“無暇,還不倒茶?”蕭玉楠扭過頭來,有點責怨的盯她一眼。

“哦,是。”無暇忙回過神來,上前去倒茶。

蕭夫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本來嘛,府上的丫頭眾多,她也無須去關注。“楠兒,我聽說你這幾日又總是玩耍,你的刺繡可有做好?”

蕭玉楠輕張櫻口,討好的扯了扯蕭夫人的衣袖,“娘……再寬限我幾天嘛。”

“你一個女孩家,連刺繡都不會,以後嫁人了可怎麽辦?”蕭夫人輕歎了口氣搖搖頭,眸中的寵愛卻越發濃厚了。

“娘啊,我不急著嫁人。”蕭玉楠臉色微變,嘟起嘴。

“不是你說了算。”蕭夫人也毫不退讓。

“哎呀娘!”蕭玉楠有點著急的推著蕭夫人,皺緊眉頭,辯道:“你看我大哥二哥都還沒成親,我才不要那麽快嫁人。”

蕭夫人白她一眼,“你大哥的親事就快要定下來了。”

“那,”蕭玉楠突然神色一驚,小心地問:“二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