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郎原本在聽得她講前兩句時眼睛裏湧出了柔意,卻在聽得她講最後一句時,露出了淺淺的錯愕。

無暇猛的驚醒,輕叫了一聲,忙失措的搖頭,“啊,公子……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到咱們果然不同……呃不是……”說著說著,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好,而且覺得自己在越描越黑,不由得聲音低下去,索性閉上了嘴,有點局促的暗暗捏緊了裙子。

暗罵自己,怎麽在公子麵前,每次都要出狀況!她就不能乖乖的呆在公子身邊,聽他講講話,逗他開開心麽?為什麽每次她都弄巧成拙?!

哎喲,回去要好好修理一下自己的腦部零件。

蕭玉郎無言的看著她顧自左右不定慌亂不安的樣子,回想著她適才說過的話,胸口莫名湧動起一股熱潮,眼中亦流露出了一絲不忍和疼惜,他情不自禁向她邁近了一步,低低的啞啞的輕喚了一聲:“無暇……”

無暇渾身一震,驀地抬頭,眸光流轉之間,卻突然看到院門口有人正大步流星的踏進門來。

“玉郎!”蕭玉展俊逸的臉上掛著邪氣的笑意,手中玩轉著紙扇晃晃悠悠的走過來。

蕭玉郎眼睫微微一滯,原本望著無暇略帶迷離的眼睛在應聲移開之際刹時間變得清明,他轉過身,對著走到跟前的蕭玉展淺淺一笑,雅聲應道:“大哥。”

這邊,當無暇看清來者正是大公子後,頓時臉色大變,剛才與蕭玉郎的溫情立即消散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限量的恐慌和不安。

心底同時怨念地想著,為什麽每次她與公子剛剛有點升溫的可能時就會被蕭家的人生生打斷……

淚奔……

上次是蕭玉楠還好,這次,居然是這個總是對她有輕佻舉動的家夥。

可恨……

蕭玉展從門外就看到蕭玉郎和無暇兩個人頗為曖昧的姿態,才故意大叫一聲,這會兒走得跟前來,他壞笑著看了看蕭玉郎,再將目光流轉到無暇臉上,略帶譏諷地歎道:“玉郎好興致啊,居然跟個丫頭奴婢也能聊得這般投機。”

蕭玉郎臉上悄然斂了笑意,不緊不慢地回道:“我與大哥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平日裏,因了兩兄弟的性格使然,誰也看不上誰的作風,但當麵嘲弄的話卻也極少明說。此次既然蕭玉展一來到便先出言挑釁,以蕭玉郎那冷傲的性子,定然也不想相讓,再加上他言語中有辱沒無暇的話,讓蕭玉郎莫名的有些慍火。於是這方一邊接順了他的話,順帶,還不動聲色的又吃了他一馬。

蕭玉展表情一愣,臉上立即泛起尷尬惱怒之態。他平日哪會對個丫頭多看一眼,要玩也是玩萬紫樓的風紅淚,要逗也是逗李員外家的千金小姐,可是自上次再次見過無暇丫頭,心中便總有一絲沒一縷的想起這丫頭,借著手上有點事,忍不住找上門來。於是適才看蕭玉郎跟無暇那親熱的勁頭,心底升起了奇怪的煩躁,氣惱自己的同時,情不自主想刺激挖苦他們一番以解心頭之煩,誰料不但被蕭玉郎一句給擋了回來,還被他輕描淡寫的反諷刺了個正著。這好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不羞惱!

而且,蕭玉郎如此說的另一層含義,難道,他是應承了他和無暇有不清不混的關係?想到此,蕭玉展眯起眼,冷哼道:“玉郎這番清淡的性子,口味果然非旁人能夠理解。你日日窩在家裏,難道是貪戀府內的丫頭不成?”

蕭玉郎微顰了顰眉,眸中微露怒意,“大哥平日繁事纏身,今日怎得有閑心關注起玉郎的喜好?”

蕭玉展頓了頓,又似笑非笑地道:“怎麽?為兄關心一下你不高興?或者,你是怕為兄知道什麽嗎?嗬嗬,隻是個丫頭而已,想要就要了去,這種事還用遮遮掩掩?你若喜歡,為兄還能多給你找上幾個。”說著,他恨恨的不屑的瞥無暇一眼,再挑起眼角,邪笑著盯住蕭玉郎。

無暇瑟縮著身子,聽得兩人話裏的暗潮洶湧,還拿她來做題材,心裏更是嚇得厲害,咬緊了唇屏住了呼吸,臉色發白。

蕭玉郎靜靜的望了望蕭玉展,眸中的惱意反而漸去,臉上隻存有淡漠的淺笑,“大哥說笑了,玉郎的性子你也知曉,何需說些不著邊的事。”說著,他微轉頭對無暇淡淡吩咐:“你去吧。”

“是。”無暇顫聲應,轉身剛邁出一步,卻聽得蕭玉展懶懶開口阻止,“等等。”

無暇定定的站住了腳。

蕭玉展晃了晃手中的折扇,上前一步,伸出扇子輕點了點無暇的下巴。

無暇輕顫了顫,咬緊了唇。她真擔心這可惡的大公子會當著蕭玉郎的麵對她有輕薄之舉。

蕭玉郎顰起了眉心,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蕭玉展放在無暇身上的狡黠目光讓他覺得胸口十分的悶堵。

“玉郎,你這丫頭眉清目秀,倒還真有幾分姿色。”蕭玉展抬眸,意味不明的笑著:“聽說這丫頭是楠兒找來的,楠兒還真有眼光,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貨色。”

似是再也無法忍受蕭玉展在無暇問題上的糾纏不休,蕭玉郎輕牽唇角,冷不丁出口:“此類鎖事恐怕不是大哥今日來的目的吧。”

蕭玉展臉上一怔,不自然的收回了目光,抿了抿唇,輕咳了聲:“嗯,那是當然。為兄近日與幾位公子閑談,哦,你知道的,尚府的尚公子和魏府的魏公子,都非常欽慕玉郎的詩詞書畫,特讓為兄請你擇日聚上一聚。”

蕭玉郎麵上波瀾未驚,俊顏依然清淨淡雅,語氣也平平淡淡,“我隻喜歡孤芳自賞,沒有嘩眾取寵之好。”

“你……”蕭玉展瞪大眼,麵上幾乎要掛不住,稍頓了頓,終還是將火氣壓了下去,鄙夷地一扯嘴角,“擺什麽清高?嗬,好,你就天天憋在家裏吧,難怪要憋出病來!”

蕭玉郎依然不慍不火,眼中卻是冷意層層,“玉郎拙劣之作,不便拿出去給大哥失顏,還望大哥諒解。”

蕭玉展暗暗咬了咬牙,氣憤的擠出一句:“不識抬舉。”說完悻悻的轉身,剛邁出一步,又想到一旁一直驚驚顫顫的無暇,便又折了回來,雙目肆意的在無暇臉上身上連番流連,“難怪,有這丫頭在,恐怕玉郎確是沒有心思出去逛了。”

無暇臉上由白轉青,大氣不敢出。

蕭玉郎垂下眼簾,難掩麵上厭煩之色,“大哥慢走。”

“哼。”蕭玉展似笑非笑的哼了聲,一甩扇子,搖頭晃腦的哼著小曲兒走向院門。

無暇眼見著蕭玉展消失在視線外,長出了一口氣,抬手抹了抹額角的汗。

蕭玉郎臉上的惱色一點點裉去,隻剩下漫無邊際的陰沉。

無暇抬眸看他,心底微微一抖。

“大哥言語輕狂,你不必介意。”蕭玉郎眼睛深遠卻空洞的望向遠處,聲音生冷不帶一絲溫度。

無暇隻覺得胸口重重一痛。他這是什麽意思?是在跟她解釋大公子的無禮,還是……叫她不要因大公子的話而胡思亂想?他是在刻意撇清跟她的關係嗎?

事實上,他們確實也是什麽都沒有。

“公子……無暇,明白。”她低低的應了句,黯然的垂下頭,緩緩轉身,沿著小路向後院走去。

蕭玉郎轉眸望著她失魂落魄離去的身影,麵無表情的俊臉上,瞳孔篤然緊縮,瞬間變得幽暗和淩厲。負在身後的手臂,十指緩緩輕顫著捏成了拳頭。

無暇一直回到睡房,腦袋裏都空空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居然每次都在蕭家兄妹之間成了箭把子,她隻是想好好的侍候著公子,這樣,有什麽錯嗎?他們不討論她不行嗎?有些事,她情願糊塗一點。她隻是個小丫頭,不值一提的奴婢,為什麽他們每次都非要注意她呢?就不能讓她悄無聲息的呆在公子身邊嗎?公子一定厭煩她了,他不喜歡多事的丫頭,都是她招來蕭家大公子的挑釁,公子一定覺得她是個掃把星。

撲在被子上,無暇強憋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啪啪啪的掉下來,沾濕了枕巾。

好亂,腦子裏一片混亂。

*

一連數日,無暇再也不敢有任何放肆的行為,每日裏乖巧的按時打掃完畢,把藥沏好端過去,連頭也不在蕭玉郎麵前抬起,隻規矩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再也不奢望蕭玉郎多看她一眼。

縱使蕭玉郎偶有對她問話,她也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不敢有任何越逾之言。

她想這樣,她的飯碗應該能夠保持下去。

漸漸的習慣這樣以後,她覺得心境也平靜了,心情也愉悅了。人嘛,不知足會遭到報應的。

這天,小鳳將一盆衣物端到無暇麵前,臉色怪異地道:“無暇,你把這些拿到河邊洗去吧。”

無暇這段日子以來,由於眼明手快又得公子喜歡,在她們三人之中早已不是個打下手的,小鳳和亭兒也不再吩咐她做什麽事,大家分工明確,各忙各的。這猛的,小鳳又來指使她,頓讓她有少許的不悅,但,細想了下,還是算了,畢竟她還是最後來的,都是做下人的,她也懶得去計較。

“你先放這兒吧,我劈好柴就去。”無暇揉了揉發紅的手,淡淡笑了笑。這些柴劈好了可以燒三天的水,這一下累過去,可以輕鬆幾天,她不喜歡要做的工作被中途打斷。

小鳳卻僵持著站著,有點為難的望著她,待無暇覺得奇怪抬頭疑惑的看她時,她才恍恍的道:“你現在去吧,我幫你劈柴。”

無暇不由的有點驚訝,小鳳今天是怎麽了,好像洗衣是多麽神聖又非她不可的事一樣。

小鳳卻在她猶豫不決之時猛的把盆子塞在她麵前,一邊悶頭悶腦的雙手推她:“哎呀,快去快去,早洗好了今天還能晾幹,不然要等到明天。”

“好好好。”無暇被她推得不行,便也不再多想,歎了口氣端著盆子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囑咐她:“柴我一會兒還要用的,你要劈碎一點。”

“知道知道。快走吧。”

無暇端著大盆走到院子附近的小河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緩緩蹲下來,放下盆,她掂了掂盆裏的衣物,發覺都還幹淨,不由有的點納悶。平時,洗衣服她倒做得少,多半是窩在廚房裏或打掃庭院,小鳳還蠻喜歡洗洗補補的……

“無暇。”

忽聽得身後有人喚她,她猛的回頭,卻見一臉笑盈盈的珍姨,不由開心的站立起身,迎上前去,“珍姨!你怎麽到這邊來了?”

珍姨的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和淺淺的憐憫,她伸出手抓起無暇的手臂,道:“無暇,我是特地來接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