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尚雲離開皇宮,直走到一處偏僻得沒有任何人出現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深呼一口氣。脫掉身上的宮人服飾,對著隨身攜帶的小銅鏡在臉上揭去一些東西,又仔細地塗上一些什麽東西,仿佛是上天晃了一晃眼睛,眼前即出現了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輕女子:不施粉黛、鉛華落盡,普通的麵容,普通的眼神,普通的神色,普通的淺色棉衣,普通的淺灰色圍巾——一切都普通的讓人看過一眼就不會再看第二眼。

仔細看來,卻發現此人正是東華國送親隊伍到達的那一日,無相禪師在大街上遇到的年輕女子。

隻是,在那一晃眼的瞬間裏,年輕女子露出的容貌和眼神,世間少有。除了傳說中傾國傾城的東華國公主龍無暇之外,誰又能擁有那一份由內到外、獨一無二的神采呢?

龍無暇看著鏡子裏的人兒,苦笑,臉上慢慢彌漫一種無邊無際、無法可去的悲傷。

才時隔幾日的時間,那位佛法高深、德高望重的無相禪師就不在了!

才時隔幾日的時間,她的世界就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突變的讓她幾乎承受不了。

……

是啊,她得感謝易追影,傳授了她如此有聲有色的易容術,易容之後連九珠、秦霄風、環兒都認不出她一絲一毫的痕跡。來到大都的這麽多天,她幾乎每天都會借口休息,以此身份混跡於市井街巷,就連九珠都不知道。她不斷地在大街小巷收集到一些消息,例如,無相禪師突然宣布講禪很可疑,因為他基本上是一年才講一次的,而上次才剛剛講過不久;例如,城北三城之外的赤拉族一直不服蒙國的勢力擴張,一直在尋找著機會在城裏城外壞事;例如,蒙國對蒙哈鐸的崇拜敬仰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因為是蒙哈鐸將他們從遊牧的不安定中解脫至此時幸福安定的生活環境中……

所以她才那麽著急地要見無相禪師。於是,她在跟無相禪師的長談之中,得知她將身係當下勢力最強的東華國、蒙國、尚國三國之戰與和、她將成為蒙哈鐸的棋子的命運。

然後,今日,她混入皇宮,本欲見上一見那個蒙國人尊崇如神一般的蒙哈鐸是何許摸樣,卻讓她在無意之間,在他的一堆密信之中,看到了她的名字。

無相禪師隻是說,她會是蒙哈鐸對付赤拉族的一枚棋子,那麽,顯然他低估了蒙哈鐸對人對事極盡利用之能事的殘酷。蒙哈鐸不僅要對付赤拉族,而且要讓那些一直反抗他的赤拉族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到時候,赤拉族人將在廢棄的大都裏,灰飛煙滅。而她,則是那一場局的——誘餌!

……

她突然有點恨,為什麽自己要學習蒙國的文字?雖然她隻是認識那麽少少的一些,看書信也都是半看半猜。如果她不認識不看,那麽就不知道這些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如果不知道,就可以以一個花瓶的身份,無知而恣意的享受那麽幾日的生活,直到等到有一天,敵人攻到她的身前的時候,她就可以以最少的痛苦,結束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

那樣,多好!在才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身死,隻會有一霎那的痛!

可是,此刻,痛已經印在了心上,深深的,將一世伴在她的左右。

**

無暇走出偏僻的小巷,外麵有些混亂,大概又有什麽事情發生著,可是,她現在連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隻是心灰意懶地走著。

走著走著,突然覺得身邊有人扯著自己快速地退後了十幾步。回過神來,隻見前麵竟然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戰場。

數十個蒙國的官兵,圍著幾個身著異裝的大漢廝殺著,街麵上已經血跡斑斑。那些大漢個個眼深鼻挺,皮膚暗黃,一看就知是異族之人。不過,倒是凶猛的很,數十位官兵圍捕他們五六人,竟然打成一片,僵持不下。

路麵上已經見不到一個老百姓了。

她突然驚覺自己怎麽毫無知覺地走到這樣一處凶險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麽意外,真是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真得感激拉著她後退、救她一命的人啊。轉過頭,見著了身邊之人的容貌,卻,再一次癡呆。

俊美如玉的容顏,飛揚跳脫的雙眼,痞子一般幸災樂禍地看著眼前之戰的神情……那一份飛揚和痞子氣,除了令人又氣又惱的易追影之外,還會有誰能演繹地如此生動呢?

感覺到眼前的女子癡癡呆呆地看著他,易追影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叫龍無暇的女子之外,幾乎每一個女人都會這麽如醉似癡地看他。偏偏,他要的隻是那個叫龍無暇的女子的一個眼神。可是,她不給,從來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