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宜修

戚年還在睡夢裏,天際已經熹微地泛起了白光。

夢裏,她正牽著七寶在體育館前的草坪上玩球。金毛奔跑時優美的身體在陽光下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閃閃發光。

拋著拋著,七寶卻扭頭跑了,跑進了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濃霧裏。

她怕把七寶弄丟了,沒法跟紀言信交代,著急地也跟著跑了進去,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裏,她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響過一下……

正在夢裏累得半死,放在床頭的手機鈴聲大作。

戚年猛然驚醒,一睜眼,半遮著窗簾的屋子裏還有些暗暗的。她翻身,摸起手機湊到耳邊接起:“喂?”

這幾天接連降溫,迅猛得都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戚媽媽昨晚打電話給戚年時,聽電話裏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怕她要感冒,一大早就不放心地打來電話叮囑她衣服穿厚一點。

戚年閉著眼,嘟囔了一聲:“那也太早了……我還沒起呢。”

“早什麽,我都出門買菜了。”

又被拉著說了幾句話,戚年清醒不少,扯著被角往被子裏縮了縮。

“那你今天回來嗎?上星期說好了要陪我去逛街的。”戚媽媽問。

她這麽一提,戚年才想起來。

戚媽媽的生日快到了,上星期拿到稿費,戚年還拍著胸口說戚媽媽今年的生日宴她承包了……結果,要不是戚媽媽提起,她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掛斷電話後,戚年擁著被子坐起,看著日光漸漸明朗的天空,起床洗漱。

——

戚媽媽的生日在下周的周二。

周日下午,戚年借口要回學校,先去蛋糕店訂蛋糕。劉夏昨晚給她推薦了一家,風評不錯,就是有點遠。

戚年坐了七站地鐵,才找到這家蛋糕店的具體位置。

深灰色的門牌,寬闊的四個門店。

櫥窗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麵包和糖果,貨架下方是一盞盞照明燈,燈光柔和,打亮了整個櫥窗。

隔得老遠,似乎就已經聞到了麵包的香味。

戚年推門而入,門上的風鈴被帶動,發出清脆的聲響。撲麵而來的,就是混著甜味的濃濃香氣。

戚年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貨架上精致小巧的糕點和甜品,饞得默默吞了吞口水。

有導購上前指引,知道她想訂蛋糕,引著她去看道具模板。

戚年周一周二都有課,蛋糕隻能今天提前訂好。看到最後,挑了個十寸的水果蛋糕,確認了時間,先預付定金。

風鈴聲又是一陣輕響,有人推門而入。

戚年正低頭看玻璃櫃裏顏色純正又漂亮的馬卡龍,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

這一眼,瞬間凝住了目光。

下午四點,黃昏日落,天色暗淡。

烘培房裏卻亮如白晝,照明燈像鑽石,像星辰。

他推門而入時,就像是從黑暗裏走進了光明。

他修長的手指還握著門把,微微撐起。身旁個子嬌小的紀秋幾步一跳地挽住他的手,從他推開的門裏走進來。

紀言信低著頭,左手拎著一個粉紅色的書包。大概是有些沉,他用力得骨節都有些泛白。

那張幾乎完美的側臉輪廓清晰明朗,高挺的鼻梁在身後的燈光下似鍍上了一層柔光,微微發亮,嘴唇輕抿著,看不出喜怒。

高挑的個子,清俊的外表,讓他一踏入這裏,就備受矚目。

他卻沒有這個自覺,眉目清冷,對周遭的目光視而不見,專注地聽紀秋說話。身後的玻璃門漸漸合上,那清脆的風鈴聲,一陣陣,聲息漸弱。

戚年驚訝地張了張嘴,這、這麽巧?

幾乎是同時,紀秋也發現了她,驚喜地晃了晃紀言信的手臂:“堂哥,戚年!”

那聲音太過驚喜,有些破音,但並不妨礙紀言信聽清楚。

他抬眼,那狹長幽深的雙眸一眨,靜靜地看向她。

沒有意外,沒有驚喜,他的眼裏,不過是一次很尋常的遇見,並沒有半分不同。

戚年呆呆地看著他們倆,良久,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紀老師,紀秋。”

紀言信微點了下頭,拍了拍紀秋的手:“去拿蛋糕。”

紀秋“哦”了聲,鬆開挽著紀言信的手,經過戚年身邊時還悄悄地擠了擠眼。

戚年:“……”

她有些不太懂,紀秋為什麽每次見到她都要給出那麽多暗示性很強卻讓她參透不了的小動作?

難道,她對紀言信的企圖都已經寫在臉上,就差紀言信看不出來了?

“你怎麽在這?”他走近,目光落在她拿在手裏還沒收起的發/票上:“你生日?”

戚年搖頭:“不是我的,是我媽媽生日,我提前給她訂蛋糕。”

一本正經地回答完,戚年回頭看了眼趴在櫥窗口和師傅說話的紀秋,問:“紀秋生日嗎?”

她記得紀言信的生日在冬天。

“嗯。”紀言信從皮夾裏拿出發/票憑據遞給店長,轉而隨口問她:“等會回學校?”

戚年還沒回答,右肩被重重地拍了一下,紀秋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挽住她的手臂,問紀言信:“我能不能邀請戚年來參加我的生日?”

紀言信似乎是怔了一下,視線在紀秋和戚年的臉上來回打量了一圈,思忖了幾秒:“如果晚上沒事的話,一起來吧。”

戚年呆住。

這這這、這是又要去……男神家了嗎!

紀秋在一旁不輕不重地拉了戚年一下,清澈的眼裏盡是明豔豔的水光。怕戚年拒絕,軟了聲音撒嬌:“一起來吧,等會晚了就讓哥哥送你回家。我每年生日都沒有朋友參加,冷清死了,好不好啊?”

戚年心口已經酥軟得就要化成水了,可這頭就是點不下去。

她總覺得,紀言信剛才那個審視的眼神,完全是在試探……如果她把頭一點,就像是在向他承認,她正在對他圖謀不軌,所以一切可以靠近他的機會她都舍不得放棄。

“不用想太多。”紀言信的聲音不急不緩,讓戚年感覺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晚點我要回學校一趟,可以順路送你。”

淺淡的語調,低沉入耳。

戚年的耳朵一軟,鼻尖熱烘烘的。

她摸了摸鼻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就……麻煩紀老師了。”

——

紀秋和戚年擠在後座。

紀秋的手暖暖的,握著她,即使是在紀言信的麵前,也毫不遮掩她對戚年的興趣:“你叫我哥哥老師,你是他的學生嗎?”

師生戀什麽的,也太禁忌了!

戚年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前麵專心開車的紀言信,尷尬地笑了兩聲:“嚴格來說,應該不是。我是古代文學專業的……”

紀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眼神往紀言信那瞟了瞟,又問:“那你怎麽跟我哥哥認識的啊?”

戚年被問得一頭冷汗。

怎麽認識的?

就她有預謀的接近……然後認識的啊。

可當事人還在這裏呢,加上麵前這個女孩和紀言信的關係,這話打死也不能說出口啊。

想了想,戚年回答:“應該是因為七寶……”

紀秋眨了眨眼,好奇得整個人都要掛在戚年身上了:“七寶?”

十字路口的黃燈閃爍了兩下,跳轉成紅燈。

紀言信緩緩停下車,從後視鏡裏看了無所適從的戚年一眼,終於出聲製止:“紀秋,坐好。”

紀秋不太情願地“哦”了一聲,乖乖地往後挪了挪,沒敢再出聲。

大約一分鍾的等待時間,綠燈亮起。

紀秋也隻安靜了這一個紅燈的時間,見紀言信沒有關注這裏,悄悄拉了拉戚年的袖口,壓低了聲音:“聽說這次隨堂考差勁極了,所以我哥心情也不太好。”

戚年一凜,頓時整個人都精神了……

隨堂考!

顯然,紀言信也聽見了:“誰跟你說的?”

紀秋脫口而出:“沈爺爺啊。”

紀言信對這個回答倒並沒有意外,挑了挑眉:“他跟你說起這個?”

“沈爺爺聽說了我今天生日,特意打電話來祝福我。聊了一會就隨口問起你在幹嘛……”紀秋頓了頓,才說:“我說你在書房,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

沈教授想起自己考試當天就把戚年的隨堂測試卷發給了紀言信,立刻表示理解:“這次隨堂考的水平太差勁了,他心情不好你就別去招惹,別到時候遷怒你。”

紀秋回憶完,又補上一句:“堂哥你以後不能隨隨便便出差了,你一走沒人管著,平均分都被拉得沒法看了。”

戚年在一旁聽得耳朵都要豎起來了……

她可沒忘記,沈教授收走她的試卷時,意味深長的那個眼神。

而且,考得怎麽樣,她光用手指頭想想都知道。

拉平均分的那個人……不是她還有誰?

紀言信回頭看了眼明顯心虛的某個人:“聽見了?”

戚年哭喪了臉,無力地點頭:“聽見了……”

紀秋:“……”

她看了看戚年,又看了看紀言信,當做沒聽懂的樣子,低頭玩手機。那張嘴更是嚴嚴實實地閉起來,再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