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番外之常寧(三)

麵對他的輕視,常寧微微一笑,從身上取出一物,遞到他眼前。

“此物,你可認識?”

黑衣賊眉梢一挑,目光從她手中飄過,“這是什麽意思?”

常寧道:“你被關了這麽久,外麵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想必你還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

“我告訴你。”常寧平靜地看著他,“扶桑劍已經被找回來,這枚令牌是那些黑衣人身上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身上應該也有吧?”

黑衣賊似笑非笑,“有又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常寧抬眼審視他。

他卻嗤笑一聲,“何必與我多費唇舌,還不如親自在我身上搜搜,豈不是更快知道答案?”

光聽他這話中的內容的確很有道理,然而這話由他嘴裏說完,配上他嘴唇邊肆邪的笑意,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常寧不由皺眉。

“怎麽?你不敢搜嗎?”黑衣賊挑釁道。

常寧嘴角微微抽搐,“沒什麽不敢的,我既然是奉命而來,自然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說著,她作勢就要搜他的身。

黑衣賊目光直直盯著她,眉眼一彎,笑容看起來怪怪的。

常寧的手已經伸到他的腰間……

眼看那隻蔥白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腰身上,黑衣賊目光微微一閃,笑容越發意味深長。

見狀,常寧心裏不由起疑,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你騙我。”

“何以見得?”

常寧沉默片刻,卻答非所問,“你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接近儲君殿下,是為了駙馬之位。可你卻借著我的話,故意將我的注意力引到令牌上,好讓我不要去懷疑莫言清,對嗎?”

黑衣賊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拿正眼瞅她了。

有趣,有趣……這個女人居然不笨?

見他不說話,常寧冷笑,“你是皇父的人,莫言清也是,不管你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

黑衣賊不予置否,“既然你已經全都知道了,再來審問我,又有什麽意義?”

“我需要證據。”常寧答。

“哈……”黑衣賊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仰頭大笑了起來,“你的儲君殿下身邊沒人了嗎,居然派了個這麽笨的來?證據?哈哈……你問我要證據?你見過哪個死士會主動為對方呈上證據的?嘖嘖……官場不合適你,還是回去吧。”

他的嘲笑,終於叫常寧的臉紅了。

然而卻也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

她不聲不響,安靜地看著他放聲大笑。雖然尷尬,卻並沒有惱羞成怒。

來此之前,她就已經想到過會有重重困難。她沒有審過案,也不知道自己的方法是否可行,可最難堪,最艱辛的事情她都挺過來了,區區一個黑衣賊,也不過是對她冷嘲熱諷了一番,她斷然不會因為一次挫敗就退縮。

黑衣賊笑夠了,見她抿著唇一臉平靜,眼裏閃出一絲古怪。

姑娘家的臉皮不都挺薄的麽,這姑娘莫不是缺心眼吧,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對,她有反應,她臉紅了。

看來她也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平靜嘛。

常寧注意到他眼神裏的古怪,深深吸了口氣,“你想笑就笑吧,我總有辦法叫你主動開口的。”

“你有什麽辦法僅管使出來……”小爺我還怕你一個無手縛雞的姑娘家?

常寧道:“看你也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為什麽一定助紂為虐?雲皇父那樣偽善的一個人,就值得你為他斷送性命?你如今傷痕累累被困在這裏,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問題,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家人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她這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起來,再不給黑衣賊開口譏諷嘲笑她的機會。

黑衣賊顯然沒想到她竟來這招,頓時頭皮一麻,腦袋嗡嗡作響。心道:她是蒼蠅變的吧。

僅管知道她的用意,可看著她殷紅的小嘴一張一合……其實也沒那麽難以接受。

這個黑漆漆的石洞中,冷冰冰的。

他一個人被鎖在這裏,其實也挺寂寞的。

就權當她是專門來給她解悶的吧。

如此一想,他居然好受多了。

……

天剛剛破曉,外麵傳來一陣鳥鳴聲,冷月的意識漸漸蘇醒了。

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無邊無際的黑暗,蘇醒過後,他立即就豎起耳聽著屋中的動靜。

輕淺均勻的呼吸聲,叫他心裏稍稍安定。昨天她趴在他懷裏失聲痛哭,他心疼極了。她哭得越傷心,他就越著急。恨不得立即跳起來,將她緊緊抱入懷中安慰。

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到……

想到這裏,冷月的心就鈍鈍的疼起來。

昨夜,聽到她被安置在軟榻上,他一直無法入睡。近乎貪婪的聽著她呼吸聲,聽著她在夢裏都還抽泣的聲音……雖然心痛,可他心裏卻是踏實的。

原諒他的自私。

她終於開口了,哪怕是傷心痛哭,也比一語不發,讓他不安強。

然後,他便在這樣的踏實中,慢慢睡去。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們又回到了最初。

東宮的那個小黑屋雖又黑又冷,可在夢中卻讓他感覺到溫暖,那是他初見她的地方。

那時,她剛剛上任禦史台,寬大朝服穿在她身上,襯的她十分纖瘦。明明是個姑娘家,偏偏繃著臉,做出一副凜冽之狀。

她說,他是她為官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毫無經驗。也不知打哪裏來的自信,在他這個死士麵對滔滔不絕,居然想要策反他。

當初隻覺得好笑,如今再想起她伶牙俐齒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如果早知道自己會愛上她,他又哪裏舍得出言不遜讓她難堪。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模樣,那他……那他還會去招惹她,會死皮賴臉地纏著她不放嗎?

冷月無聲地歎了口氣。

寢房裏靜悄悄的,她睡的很沉,累壞了吧。

聽著她的呼吸聲,他的思緒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漸漸遠去。

……

熟悉的腳步聲,從小黑屋外傳來。

黑衣賊猛地睜開眼,抬起頭眼也不眨地盯著門口。

被困在這裏好久了,他如今唯一的樂趣就是那個恬躁的傻姑娘了。

可能意識到自己過於期待,黑衣賊眉頭一皺,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越來越近,他連忙又把眼垂了下去。

可是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他不由有些好奇,緩緩掀開了眼皮,一眼就看到剛剛邁進來的女子,竟然發起了呆了。

他的目光不由呆了呆,似乎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副畫麵。

她不是伶牙俐齒張嘴就滔滔不絕麽,今日怎麽成了啞巴?莫非是覺得先前的方法在他身上不管用,換了招數?來博取他的同情心?

他挑剔地又看了她一眼,見她依舊一動不動,不由皺起眉,終於還是主動開了口,“穿著一身正氣凜然官服,卻要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嗬……演戲不知道要演全套?至少也該換身女裝。”

他的聲音幹澀沙啞,聽上去十分刺耳,一下就把失神的常寧給驚醒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了什麽,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我是女子的?”

黑衣賊立即鄙夷地道:“我有眼有鼻,哪個大老爺們細皮嫩肉一身香味。”

明明是粗欲不堪入耳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帶著幾分促俠之意。常寧白皙的臉上頓時布上一層了紅暈。

黑衣賊又掃了她一眼,許是這些天被每天都被她一本正臉的念叨大半個時辰也神煩了,頭一回見到她撤下清冷傲氣,突然有種報應不爽的感覺。

他心中微微一動,看了一眼她高高立起的衣領,嗤笑一聲,“領子立得再高有何用,兩個耳垂一邊一個耳洞,你當誰都是眼瞎麽?”

常寧臉上的紅暈還沒褪下,又紅了一圈。

她清清喉嚨,故作清冷道:“廢話少說,本官與你費了這麽多口舌,目的隻有一個,歸附殿下,接受招撫,你可願意?”

黑衣賊一愣,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快就恢複如常了,心裏不免隱隱有些失望。

“你叫什麽名字?”他突然問。

“……”常寧深深吸了口氣,沒理會他。

“說出你的名字,我會考慮一下。”黑衣賊突然又冒出一句。

常寧本來已經有了退意,聽他這麽一說,心中頓時一跳,她繃著臉瞪大眼,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

不過,她還是順著他的話,反問一句,“開口問別人名字之前,閣下不是應該先自報家門才對嗎?”

黑衣賊一愣,眼裏冷過一道淩厲的光芒。

常寧並不退讓,冷冷的與他對視。

黑衣賊又一愣,像他這種嗜血凶殘的死物,很少有人敢與他對視這麽久。他眼裏微微一閃,率先撇開眼,淡淡道:“我沒名字。”

“什麽?”常寧眼裏的清冷之色頓時散得一幹二淨,她不可思議瞪大眼,“怎麽可能沒有名字,你父母沒有給你取名嗎?”

黑衣賊眼裏再次閃過淩厲之色。

或許是意識到什麽,她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你跟我道歉?”黑衣賊震驚地看著她。

常寧微微歎息道:“每個人心中都是逆鱗,我雖然是無心,但是錯了就是錯了。既然是錯了,自然要道歉。”

黑衣賊沉默不語。

常寧已經無心再問,淡淡笑了一下,“你仔細考慮一下,我明日再來。”

“等一下。”見她要走,黑衣賊連忙喊住她。

常寧轉身的動作不由頓住,麵無表情道:“你不要這麽急著拒絕。儲君殿下是位明主,她沒有直接殺了你,已經是大恩。要死還不容易麽,可你敢活下來麽?”

她語句清晰,眼裏明澈透亮,黑衣賊又一陣沉默。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常寧是懂的。她也沒指望自己輕易就能把他說服,見他皺眉沉思,她反而笑了笑。

聽到笑聲,他再次抬頭看過來。

常寧的嘴角上的笑意頓時一收,轉身就走。

“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黑衣賊急急問出聲。

常寧一腳邁出去,立在洞口頓了頓,才輕聲道:“我叫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