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府裏，在自己的院子裏來回轉了幾圈，終於忍不住去跟阿青坦白。
“阿青，我跟你說一件事，你不要生氣……”我原原本本說，阿青低著頭聽，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更加緊張，說完的時候，都有些結巴了。
阿青終於抬起頭來，臉上都是狡黠的笑容，她攤開一隻手，說：“聽到了？付賬！”
蒲元、朵思、蔡狗、甘寧從帳子後麵魚貫而出，每人給了阿青一小塊金子。
“你們中間，有一個人出賣了我……”說完這著名台詞，我突然發現帳子後麵又出現了一張熟悉但又讓我意想不到的麵孔，“樹皮婆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劉備的使者。”
我不敢置信地看阿青：“你就這麽讓她進來偷聽咱倆的談話了？如果她是劉備的奸細呢？”
阿青摟著樹皮婆婆說：“婆婆都跟我說啦，她當初假裝親近劉備，也是為了偵察劉備的陰謀，保護我們南蠻同胞。胡子你太多疑了，你怎麽能懷疑一位神聖的大祭司？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深入虎洞、忍辱負重的南蠻女英雄？”
（忍辱負重？劉備很重麽？我呸。）
我不敢當麵頂撞阿青，就問樹皮婆婆：“你說你是劉備使者，劉備有什麽事？”
“他想請你出兵，不過這隻是穩定你軍心的計謀。”樹皮婆婆雙眼精光閃動，頗有間諜風采。
“計謀？”
“對，他看出你打算對荊州下手，想盡量拖延你動手的時間。”
“然後呢？他想擊破洛陽附近的周瑜軍後，再騰出手來穩固後方？”
“不是，劉備的計劃是在你動手前盡量消耗劉琦的兵力，然後等你動手之後，就強行吞掉劉琦軍。”
（靠，原來老白臉玩的是這一手，想吃掉劉琦增加自己的實力，對啊，他最拿手的就是整編別人的部隊自己來用。）
朵思急切地問：“然後呢？然後他打算做什麽？”
“然後他要綁架劉璋，跟著趁亂占領益州。那時候咱們的人被南荊州的劉琦餘部擋著，很難比他快的。”
“老白臉胃口真不小，他不怕我也趁火打劫，搶先攻下江陵，斷了他去益州的路麽？”
“他還串通了馬騰，去攻長安，現在張遼被劉琦拖在洛陽城下，長安無人，馬騰韓遂一定可以攻下長安的。”
蒲元已經聽暈了，去架上拿下了地圖來看。我和甘寧對視一眼，驚歎劉備的腦筋厲害。
阿青湊過去跟著看了一會兒地圖，她對這種事情沒什麽興趣，聽我們談論了一會兒就嚷嚷著餓了自己去吃飯。
我給蒲元打了個眼色，蒲元機靈得很，偷偷溜到門口，往外看了兩眼，衝我點點頭，示意阿青已經走了。
我立刻說：“叫忙牙長來！”
樹皮婆婆企圖尖叫，被甘寧製止了。
“你為什麽回來告訴我？”我知道樹皮婆婆的斤兩，這麽複雜的計謀她可編造不出來，多半是真的，但是動機十分可疑，她拐帶著我上千南蠻勇士跟了劉備好幾年，絕對不能用“自發臥底”這種離譜的動機來解釋。
樹皮婆婆憤怒地說：“哼，他，他又收了一房新的小妾，碰巧老娘手頭的神龍生病死掉了……”
知道了三劉聯盟即將內訌的確切消息，我忙了幾天，跟部下們推演各種可能的情況。這筆複雜的N角關係攪得我們所有人頭暈腦脹。劉備劉琦劉璋馬騰周瑜，五股勢力糾纏在從關中到司隸這幾百裏地方，我們稍一不慎，就可能讓劉備這個饕餮吃掉其中兩股，成為一支可以跟我與周瑜三足鼎立的大勢力。
這天晚上，我想得精疲力竭，腦袋很痛，想不下去，就起身到庭院中散步，走到前麵的東小院，蔡狗和幾個士兵坐在一起，看到我他們緊張地站起來，在身後藏什麽東西。
我猜到他們在喝酒，咳嗽一聲：“蔡狗，你搞什麽鬼？”按照慣例，每年春天開始到秋收為止，我們都要下禁酒令，這個季節存糧已經用掉了許多，又容易發生水災，所以必須節約糧食已備不時之需。我雖然有酒癮，但是手下眾多蠻子酒鬼都在盯著我，我不喝他們不敢喝，我隻能忍著。沒想到蔡狗這小子膽大包天，居然敢跑到我家來喝酒。
“回大王，我們在聊天。”蔡狗身後的草叢發出“叭”的一聲，顯然這小子把酒囊丟掉了。
我湊到他麵前一聞：“聊天？聊天會聊出滿嘴酒氣？”
蔡狗猶豫了一下，說：“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我弄了些酒本來說跟幾個老兄弟去江邊喝，我們嘴饞，就在這裏每人嚐了一口。”
我想了想，點點頭：“不知不覺，蔡貓已經去世五年啦……對了，這麽多年你一直都沒成家生孩子，為什麽？找不到合適的麽？看到你覺得順眼的告訴我，我幫你做媒。趕緊結婚生孩子，過繼一個給你哥哥，延續蔡貓的香火。”我來這個時代多年，不知不覺學會了用他們的方式思考，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後。
蔡狗搖搖頭：“不是……不必了大王。”
我看出這裏麵有問題，問道：“怎麽了？”
蔡狗咬咬牙，低聲說：“那年，咱們第一次北伐廬江的時候，我帶著士兵去偵察敵軍動靜，在一條小河裏埋伏了一夜，回來後……出了毛病，看了許多醫生，都說沒的救了。”
我看著蔡狗，不知道說什麽好。
“大王別往心裏去，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有合適的男孩子買八個回來，四個歸我哥哥，四哥歸我。”蔡狗安慰我。
“買八個？”我被這句話震驚了，身居高位的我不可避免地脫離了現實，竟然不知道我的地盤上人口買賣如此繁榮。
“大王放心，這年頭別的沒有，孤兒寡婦有的是，我們都幫他留心著，一定找個懂事的好女人照顧他！”一個老兵說。
我找不到合適的話說，喃喃地說：“好，兄弟們多費心吧。”
蔡狗把酒壇遞給我，我舉起來喝了一大口，走了。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腦子裏一片混亂，茫然地轉圈，嘴裏不自覺地重複那老兵的話：
“這年頭別的沒有，孤兒寡婦有的是……這年頭別的沒有，孤兒寡婦有的是！孤兒寡婦有的是！！”
想到如果劉備的陰謀成功，新版的三國鼎立形成，這種戰亂局麵又要延續幾十年，想到我們三家將給天下人帶來的無盡戰火和犧牲，我不禁自言自語：“絕不能讓劉備做大，我既然來了，這個時空就不能重演三國！”
阿青端了碗湯走出來，站在我身後說：“嚷嚷什麽呢？在家裏喊打喊殺的，嚇著孩子。”
“不打了！不打了！”我雙手亂擺，“不管天下姓什麽都好，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不打仗當然好，可是，你說不打就不打了？”
“我要召集天下諸侯，組織一個……六方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