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不太考慮自己的利益,處理事情就會順利很多。

我決心不惜一切停止戰爭,立刻就找到了把所有人拉到談判桌上的辦法。我把劉備的陰謀,周瑜和我的默契,我原來的計劃,統統寫在一起,然後叫來我軍第一才子王粲,讓他抄寫五份,再讓步騭準備五份督促各位軍閥照辦的聖旨,送給五路諸侯,請他們到洛陽東麵的陽城談判。

王粲抄寫的時候,手一直在發抖。

我倒不怕他告密,五份一模一樣,我還按照電子郵件的格式注明了“抄送”,他向誰告密去?不過,出於好奇,我還是問他:“仲宣兄,你怎麽看我這封信?”

“君子坦****,又反客為主,隱然取得諸侯盟主之勢,不失為妙計,不過……”

“不過什麽?”

“大王你的文章寫得實在是太差了……不如……我來潤色一下,免得有損國體……”

“你身為讀書人,說話怎麽可以這麽直率?”

我忘了囑咐王粲不要泄密,我想當然地覺得王粲肯定不會亂講,沒想到我軍的幾個高層人士互相之間一直沒有什麽秘密可言,我的這個決定迅速傳開。甘寧從三江口跑回來問我:“主公,你瘋了麽?”

“放心,我已經全部考慮好了。”我把我的想法和盤托出,換來的是甘寧更加震驚的表情:“我不知道你瘋了沒有,如果你沒瘋,那我肯定是瘋了。”

“為什麽?”

“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追隨你的目的是什麽?”

“建功立業,名留青史嘛——咱們就要在曆史上第一次實現不流血的和平啦,一定會永留史冊的!”我提醒甘寧。

“你一定會被寫進史書的,做為最笨的諸侯!”甘寧臉都氣紅了,“你這樣一搞,隻可能有兩個結果,一是大家假裝和談一下,但是什麽都沒有談成,二是和談真的成功了,你被小皇帝找個機會幹掉。不對,還有第三種,各路諸侯私下達成默契,在和談會場殺掉你!”

我想反駁,甘寧根本不讓我插嘴:“你自己編造一個孟子後人的出身是很聰明的,但是你不要真的相信那些儒家思想好不好?如果他們那一套真的能用,就不會有戰國了!”

我也急了,跳下胡床,赤著腳跟甘寧對吵:“那你想怎麽樣?大家真的做軍閥,然後找機會幹掉小皇帝,我來自立作皇帝,然後看你們這些跟我打天下的家夥不放心,再一個一個毒死你們?你是不是很羨慕韓信啊?”

“你不是那種皇帝,如果你是,我們大家也不會追隨你了。”

“說得好,我不是那種皇帝,所以我要和談!”我沒想到我自己身邊的人居然也會期望我作野心家,心裏憤怒得要命,一拳揮出,打斷了一根木柱,房頂一陣簌簌作響,掉下許多灰塵。這時,門口一陣喧鬧,金環三結率領一幫蠻子武將衝了進來,吵吵嚷嚷:“大王放心,我們來救你了!”

我愣了:“你們來救我?”

眾蠻子七嘴八舌地解釋,說他們大家商量著推選一個代表來向我請願,本來不想讓甘寧來,但是甘寧非要出頭,木鹿說:“我們知道甘寧脾氣不好,怕他跟你打起來,你又打不過他,所以在外麵等待救援。”

“你們也反對和談?和談之後,你們擁立皇帝、光複漢室的願望就實現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們想要立軍功,這樣才能封王。”蠻子們實話實說。

“你們又想封王了?”

“也不是一定要封王了,”木鹿解釋,“但是有這個希望比較好。”

“那好,都有誰反對和談,想要打仗的?”我真是惱了。

可惜我的威望跟現代的領導們沒法比,當麵對質中,我的武將們居然全部舉起了手,王粲步騭居然也躲在人群後麵悄悄舉起他們幹瘦的胳膊。

懷揣偉大理想卻無人了解,真是很讓人吐血的一種處境,我強忍住心中的悲苦,又問:“我現在非要和談不可,既然你們都反對,那我辭職,你們另選一個人來做頭領吧。”

眾人麵麵相覷,我聽到步騭那個牆頭草躲在後麵壓低了聲音說:“我選甘寧將軍。”王粲跟著說:“我選趙雲將軍。”讓我吃驚的是,我的蠻子部下突然齊齊放下了手臂。

兀突骨一手一個把王粲步騭兩個家夥提了過來:“大王,這兩個家夥很不忠心,殺掉吧。”

兩位讀書人尖叫:“你們……你們是跟大王演戲來考驗我們麽?”“我們……我們是想幫大王試驗一下甘寧和趙雲這兩個大將夠不夠忠誠……”“對,我看甘寧就很不忠誠,你看,他還舉著手呢!”“大王,你可不要誤會,我們……我們是愛你的……”

我懶得搭理這兩個軟骨頭,驚喜地看著我的蠻子兄弟們:“你們……怎麽……”

金環三結爽朗地笑了:“你雖然是個笨蛋,但銀坑峒的孟獲永遠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小時候一起去偷你們村呼優大叔的瓜,結果不小心弄死了他的狗,被他拿著刀子追砍,你讓我們幾個先逃走,自己留下來掩護,說你好歹是銀坑峒的,老爹哥哥們很快就能來救命,呼優不能打壞你,我們幾個金坑峒的小子落在他手上就糟糕了。”他見我一臉迷惘,笑笑說:“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更不會背叛你!”

(我當然不記得了,但這些蠻子兄弟們純樸的笑臉,我卻絕不會忘記,原來被我“附身”的那個家夥,雖然笨了點,但從小就是一條男子漢,謝謝你了,孟獲。)

我沒有說什麽,上去擁抱我的南蠻兄弟們,抱了幾個人,旁邊的下一個卻是甘寧,他還是舉著自己的右手,鎮定地看著我。

我說:“興霸,在我心中,你跟這些家夥一樣,都是我的好兄弟,你真的要反對我麽?”

甘寧聳聳肩:“別擔心,反對歸反對,我絕不拖你後腿。”

大家散了,我跑回去問阿青,進了後院就嚷:“老婆,你說我主張召開和平會談,是對是錯?”

“男子漢大丈夫要爽快一點!”阿青從廚房提著菜刀走出來,嚇了我一跳,“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總覺得甘寧趙雲他們看事情比你和那幾個偷雞摸狗的蠻子兄弟看的清楚。總之,這些小事,你自己搞定就行了,不然要你還有什麽用?不管燒菜,不管洗衣,不管帶小孩……”

“這些家務你讓仆人們做就可以了,你為什麽要親自做?”

“你那些異想天開的菜色,當然要我親自指導,他們才能弄得出來嘛,是不是蒲元?”

蒲元在鍋子旁邊滿頭大汗,頻頻點頭,顯然被阿青折騰得夠嗆,我這幾年自力更生,拚命回憶後世食物的樣子,在家裏試驗,已經小有成就,研製成功了植物油炒菜、煮餛飩等不少成果。

我問阿青:“你們今天在做什麽?”

阿青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陶罐,我打開一看,驚喜萬分:“醬油?你們做成了?”

“原來,醬油是豆子做的。”阿青的樣子好像一個科學家。

不到一個月,四家諸侯的回信都到了,雖然他們對於我點出的事實,紛紛表示絕無此事,而且他們都是赤膽忠心效忠漢天子的大好人之所以打仗都是為了替天子平叛,但是,他們最後都表示,願意親自到洛陽一會,解釋誤會,消除影響。

又過了半個月,馬騰軍的信使也來了,聽說他們的信使到,蒲元和我心照不宣地相對一笑,步騭王粲批評馬騰不識時務亂擺架子。

蒲元忍不住說:“他們不是擺架子,是要吃飽了才來談。”

兩個書呆子還是不懂。我笑著解釋:“事情明擺著,他媽的這批西北狼一定是已經占了長安,拿到了好牌,才來參加賭局。”

一問使者,果然如此。王粲紅著臉說:“此輩心機狡猾,非正道也。”

選擇這個陽城作為談判地點,我頗費了一番功夫,這個地方就是今天的嵩山南麓的登封,我年少無知被金庸小說騙去少林寺的時候,曾經經過那裏,這個地方離洛陽很近,離周瑜和我對峙的許昌一帶也不遠。一旦翻臉,大家隻要馬好保鏢多,都有比較大的希望突圍生還。

為了防止六國和談變成六國群毆,我要求各位老大最多隻能帶一千保鏢。我帶的自然是一千騎兵,其中一曲是兀突骨率領的精銳騎兵,還有四百是忙牙長率領的我的南蠻衛隊,最後是甘寧自己的一百親兵。性格謹慎的趙雲統帥三萬人在我軍和周瑜軍的邊界上接應。周瑜派徐盛統兵五千擋在他們麵前,這是一種很有禮貌的謹慎,一旦翻臉,我軍固然難以迅速越界,他的兵力也不足以封鎖防線,讓我無法南歸。

陽城目前是劉琦軍的防地,劉琦下了重本,神速地改造出一大片高大豪華的廳堂,作為這次和談的會所。

劉琦的助手劉度帶人來迎接我,我正要跟著他走,卻被步騭拉住了,步騭問:“另外五家諸侯,現在何處?”

劉度微笑著說:“下官隻管接待我靠王,其他人的事情……我去問問。”

劉度走了,我有些奇怪,步騭主動解釋:“大王不拘小節,可是這種諸侯會談,除了主人,先到的都應該是份量比較低微的,咱們小心他們借機羞辱。”

“靠,強不強靠實力說話,跟先到後到有什麽關係?”

我雖然不以為然,但沒有劉度領路,我也去不了什麽地方。過了好一會兒,劉度才來,說:“五家諸侯都已經到了,正在恭候大王。”

你別說,這種一幫人正襟危坐等你、然後才漫步走進會場的感覺,還真是威風埃我走進會場,五家諸侯向我齊齊拱手的時候,我頗有點參加明星參加頒獎禮走紅地毯的感覺。會場地上鋪著花色繁複的厚地毯,周圍侍者都是全身錦繡,幾位諸侯都穿盛裝,劉備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劉琦還是一副老實樣子,阿呆還是很嚴肅,我唯一沒見過的馬騰相貌平常,但氣魄彪悍,雖然身穿錦袍,卻藏不住軍人本色,孫紹長大了好多,已經是一個虎氣十足的少年了,周瑜卻是一身白衣,毫無裝飾,好像一個書生,但是他那種傲然氣勢卻藏不住,坐在孫紹側後,卻比孫紹還要醒目。隻是他氣色不大好,像是頭病虎的樣子。

周瑜對我倒是很熱情,第一個開口打招呼:“孟王,好久不見,周瑜見識淺薄,當年不識英雄,見笑了。”

劉備馬上跟上來:“大王好!大王辛苦!”

我們大家互相友善地打了招呼,一起吃了飯。沒有談任何正事,連續幾個時辰麵對皮笑肉不笑和笑裏藏刀的表情,純粹浪費時間。我對於這種全是廢話的高等級應酬已經習慣了,掛著笑臉坐在那裏就好,腦子盡可以神遊四海。讓我有些失望的是,馬超居然沒有來,一問馬騰,原來馬超統領大軍在潼關,等待接應老爹。我還注意到,周瑜似乎真的病了,時不時輕輕咳嗽兩下,不過我也不敢就此掉以輕心,這小子詭計多端,誰知道他是真病假玻

回到住處,蔡狗帶來甘寧的口信,說五家諸侯都打了埋伏,帶來的衛士絕對不止千人,最離譜的就是西北軍,他們帶來兩千精銳騎兵,而且都是一人雙馬。

我早料到了,不當回事:“小家子氣,難道談不攏真的要打麽?這兒有六家諸侯,過萬精兵,真拚起來誰都難保 必勝,而且樹大招風,誰的兵多誰倒黴。”

我話音剛落,就注意到我的幾個部下麵色難看,難道……

見我滿臉狐疑地看他們,甘寧笑著說:“大王猜到了?其實咱們也打了埋伏。”

“……打了多少?”

“兩千。”

“咱們也來了兩千人?算了。”

“……是多來了兩千。”甘寧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