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已經自作主張了,你有什麽賬咱們回頭再算,三劉的部隊已經在攻擊咱們的營寨了。咱們快走吧。”甘寧站起身,拖著我就走。

我也想起三個神仙說我們營寨有事,趕緊去看。

還好,我們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我們的營寨仍然飄揚著“我靠王”的大旗,隻是散發著一股連大雨都壓不下去的焦味。金環三結身上帶著幾處傷,狼狽不堪地匯報情況。

原來昨晚甘寧他們走了之後,一股軍隊向我軍大營發動攻擊,因為很早就被蔡狗的部下發現。偷營劫寨失敗,他們改射火箭,又趕上下雨,最終變成了正麵攻堅。攻堅的開頭很有戲劇性,有個笨蛋高呼“孟獲已死,爾等速速投降”直衝我軍營門,卻忽略了我軍大部分士兵不懂漢話的問題,被亂箭射死,後來聽說那家夥就是傳說中的智將周倉。在接下來就簡單了,雙方亂打了一兩個小時,因為雨實在太大,對方停戰退兵了。從現場遺留的旗幟和陣亡士兵來看,他們是劉備軍周倉部隊和劉琦軍文聘部隊聯合行動,

此刻雨小,他們隨時可能卷土重來,馬超也很可能會來找麻煩。我們身處嫌疑地,沒有證據,又擔心後路,隻好倉促撤退。還好我軍步兵不多,帶來的都是好馬,采用部分瘦小士兵雙人一馬的方式,全都上了馬撤退。

雖然明知趙雲多半是叛變了,我們也隻能往他的防線衝去,隻能希望普通士兵還保持著忠誠,趙雲調動不了太多人來阻止我們。

飛奔了一夜,我們接近了周瑜軍徐盛的大營。遠遠看到徐盛的大營火光衝天,我們正要找地方繞路,打著趙字大旗的一小隊騎兵就迎麵衝了上來,領頭的正是趙雲。兀突骨還在大喊:“自己人!自己人!”甘寧和我對視一眼,都知道糟了,他們明明看到了我們的旗號,卻還是擺出了衝鋒的隊形。

果然,趙雲一馬當先,他們招呼都不打直接跟我們動了手。我軍的騎兵數量遠遠高過他們,但是經過一夜狂奔,已經是人困馬乏,加上遭到友軍突襲,對士兵心理也有很大的震撼。對方的兩百騎兵隻用了幾分鍾時間,就穿透了我軍隊形。

我和兀突骨大聲呼叫:“整隊,整隊!他們還要回來衝擊的!”

可是我軍隊形亂了之後,他們卻不再回來衝擊,而是繞著已經渙散的我軍列隊奔馳,一邊跑馬一邊射箭,射的都是我軍的馬。

“我靠,他們要留下我們,等著大隊步兵上來吃!”甘寧提著長刀衝到我身邊大喊,“咱們快走!”甘寧和他的童仆軍剛才正麵承受了趙雲騎兵的衝擊,甘寧自己也掛了彩,有些氣急敗壞。

我看看已經失去座騎的上百名部下,說:“不能走,走了他們就死定了!”

甘寧急了:“不走大家都要死!笨蛋!”

“我們走也走不掉,趙雲會不斷纏著我們,一口口地咬,直到他們的步兵趕到!”我畢竟沒有白讀兵書,看懂了趙雲的戰術。

甘寧不是笨蛋,理解了我的意思:“那怎麽辦?”

我一指附近的一個小山丘:“在那裏臨時布陣防守,想辦法幹掉趙雲!”

“好!我掩護,你組織防線吧!”甘寧撥轉馬頭,長刀一舉,他的童仆軍跟著他向敵人的騎兵衝去,那隊騎兵從容不迫地調整隊形,組成鋒矢狀衝擊陣,先是放了一陣子箭,擾亂了甘寧所部的衝擊速度和隊形,然後全軍大喝衝鋒,與甘寧隊對撞在一起。我軍的馬實在是太累,雙方馬隊一撞,甘寧所部就有一小半連人帶馬摔倒在塵埃中。甘寧已經處於暴走狀態,大聲呼喝著“殺過來!向我靠攏!不準後退!”果然這年頭嗓門大是做大將的必要條件,這麽遠我都能聽到他下命令,他的部下迅速向他靠攏,頑強地跟對方死戰。

在他們的掩護下,我們在一個小山丘周圍倉促布成了環形防禦陣地。甘寧見這邊防禦線初步成型,率領人馬撤了過來,趙雲騎兵看到我們有了準備,也不過分逼近,就跟在後麵放箭。甘寧親自舉兩麵盾牌給他的人斷後,退了一半的時候,已經身中數箭,上半身的金屬鎧都染成了暗紅色,越走越慢。突然他**馬一聲哀鳴,跪倒在塵土裏,甘寧毫無反應地跟著栽了下去!

他身後的十幾名童仆發一聲喊,同時衝回去,跳下馬護住他,他們人離了馬,又處於靜止狀態,趙雲軍一陣羽箭射來,又有五六匹馬摔倒。這些童仆雖然扶起了甘寧,但已經沒有足夠的馬回撤了。趙雲軍裏響起一聲號角,四五十騎兵衝過來,打算吃掉這一小股人馬。

忙牙長對我說:“大王,我去接應甘寧大人!”

我拉住他:“不行,你絕對不能死,我一會兒需要你做一件事,你死了我們全軍都完了!”

兀突骨喊了聲“我去”,單臂夾著兩麵一人高的大盾,跳上了馬,那馬馱著高大沉重的兀突骨奔馳一夜,已經疲勞得不行,兀突骨情急之下帶著兩麵沉重的大盾全力跳上,那馬氣喘一般地哼了一聲就癱倒在地。

正亂著,戰場中心的童仆們已經聚攏了僅有的幾匹馬,一半人上馬護著甘寧飛奔而來。另外一半人高舉盾牌和長矛,自殺一般迎向對方的大隊騎兵!

那個人自然被騎兵踩成了肉泥,但他們也為那一小組逃亡者贏得了時間,兀突骨率領我一小隊人舉著大盾過去接應,終於保護他們進入了我方的陣地。我們幾個迎上去看,還好,甘寧的幾處箭傷都不在要害部位,隻是失血加上疲勞,令他有些脫力。

顧不得照顧甘寧,我跑前跑後地監督士兵們集中所有的大盾,在小盾形成的環形線後組成機動部隊,準備放在敵人的衝擊方向上去。

不到半個小時,遠處就出現了大隊手持長矛重盾的步兵,果然是埋伏好了等待我們這些騎兵的。大軍源源而來,包圍了我們,從旗號上看,正是趙雲統帥的北路軍。

兀突骨兩眼都在冒火,破口大罵:“叛徒!叛徒!”就要衝出去,忙牙長死命抱住他。

叛軍先組成盾陣,然後向我軍推進了二十步,停祝我嚴令部下不準射箭,我們逃走時丟掉了大部分輜重,手頭的羽箭恐怕還不夠全體發射十輪的。

我大喊:“趙雲!你出來見我!有膽叛變沒膽見麵麽?!”

趙雲身披重甲出來,要跟我說話。

我衝忙牙長使個眼色,大步走了出去,忙牙長拿著吹箭筒,彎著腰悄悄地接近第一線。

我走出我軍的第一列盾牌,站在泥濘的戰場上,看著對麵的趙雲。

此刻已是清晨,大雨初停,滿天濃雲緩緩裂開縫隙,透出幾道陽光,風格外涼爽,真是一個殺人的好天氣。

趙雲衝我一欠身:“大王,今天的事情,對不起了。”

“趙將軍客氣了,我的家人怎樣了?”

趙雲歎息一聲:“大王兒女情長,實在不該涉足天下紛爭。”

“我的家人怎樣了?”

趙雲一揮手,幾個士兵在盾牌掩護下推出一輛車來,趙雲說:“你投降,就可以跟他們見麵了。”

我問:“我投降後一定要死,你能不能放過我的家人和部下?”

趙雲鎮定地看著我,他帶著護麵甲,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語氣很平靜:“大王,抱歉了。”

我忍不住要問:“你為什麽背叛我?什麽時候背叛的我?”

趙雲冷冷地說:“從你背叛天子的那一刻起!”

“我背叛天子?”

“你勾結各地諸侯,瓜分天下,置天子於何地?”

“就為了這個?所以,你投靠了皇帝,那這一係列計策……”

趙雲搖搖頭:“是劉艾先生定的計策,也是他給我機會為陛下服務的。”

“劉艾?”我恍惚有點印象,皇帝身邊眾書呆子大臣中的一個,我一直當他們都是一群廢物,原來人家是扮豬吃老虎!我不想這件事,問趙雲:“難道你覺得大家照這樣繼續胡亂打下去,直到出來個權臣一統天下,然後逼皇帝禪讓,才算是合理?”

“你果然想著逼天子禪讓!”趙雲的臉都紅了,加上他中年人的外貌和長胡子,頗像後世圖畫上的關公。

“靠,我他媽的要是想玩那一招又何必召集諸侯會盟?”我跟他對吵起來,“你他媽的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這麽簡單的東西都看不出來?小皇帝還有什麽資格爭天下?我這樣的安排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天子沒有資格你有資格?你為什麽不肯做一個中興之臣?”趙雲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孟王你聰明睿智,遠勝於我,可惜私心太重,終日為身謀,不知為天下計!”

“我自私?我不知道為天下人著想?”我氣得笑了,“你說的是天下人的天下,還是皇帝的天下?”

“天下人的天下,就是天子的天下!”趙雲的臉上閃爍著類似宗教狂般的熱情,“這樣的道理都不懂,虧你還自稱漢人!”

“隨你怎麽說吧,不管是誰的天子,終究要靠實力說話。”我放棄了跟他講道理的努力,“我跟你打個賭怎樣?咱們來決鬥,我贏了你之後饒你不殺,你饒了這些人的性命,可以麽?如果我輸了,馬上投降,隨你處置!”

趙雲看了我一會兒,點了點頭:“好。”

我大步向前,趙雲催馬緩緩接近,到了離我十米遠的地方,突然綽起長槍,閃電般揮手擲出!我回頭,看到隊伍中一片混亂,兀突骨大吼:“他暗算了忙牙長!他暗算了忙牙長!”

我看著趙雲苦笑:“被你看穿了。”

趙雲平靜地跳下馬,丟掉頭盔,露出那張木衲的中年大叔撲克臉,說:“我知道關羽張飛的事情,自然要防你這一手。”說完緩緩拔出佩劍,他整個人的氣質隨之一變,變得鋒利無比!

“來吧!”我活動活動疲乏的肩膀,雙手舉起短斧,沒了忙牙長這個恐怖後援,我的心中居然一片平靜,平靜得令我自己都吃驚,這就是……絕望吧?

趙雲慢慢逼近我,我沒有主動攻擊,不是我尊師重道退避三舍,而是因為我那八招斧子都是他教的,我大腦拚命思索,卻想不出怎麽攻才好。

趙雲突然發力,一劍刺來。

這一劍好快,我已經全神防備,卻還是沒有避開,身子一閃,避開了要害,被他刺中了左肩。趙雲用劍力量和精確兼具,見我讓開了要害,就順勢調整方向,這一劍準確地刺穿重鎧在我肩部的縫隙,我隻覺一陣刺痛,左臂空****地不聽使喚,已經受了傷。

(一招麽?這麽多年之後,我還是接不下他一招麽?靠,接不下就接不下!)

電光石火的刹那,我蠻勁發作,硬生生地把肩膀順著寶劍的方向撞過去,就這樣卡住了那劍,右手一斧劈過去。

趙雲撒手棄劍,身子向後避讓,他棄劍時向前送了一下,我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滯,這一斧劈了個空。

我左肩劇痛,右手使空了力,身子就向前撲倒,我索性順勢一甩,斧子脫手,旋轉著向趙雲迎麵飛出。趙雲居然身穿重甲使出鐵板橋,驚險萬分地讓開了這脫手飛斧!

我人跟著向前,雙手抓住趙雲的腿,一頭撞在他肚子上,趙雲被我一頭撞倒,我撲在他身上,左膝狠狠撞在他**上,趙雲慘叫一聲。我跪起身子,右手抓住左肩的劍,全力一扯,在劇烈疼痛和劍鋒劃過骨頭的嘎嘎聲中,那劍猛地折斷。我像垂死的野狼一樣仰天狂嚎,雙手抓住斷劍,狠狠地一劍劍向下亂戳,黑紅的血像搖晃過的可樂一樣向天狂噴,噴了我滿身滿臉,我不停手地隻管戳,也不知戳了多少下,劍鋒“啪”地再次斷掉,我才停手。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向趙雲軍前列的那輛兩輪車,趙雲軍全軍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動,我走到車前,看到了一幕令我心碎的場景,阿青半個身子裹著染血的繃帶,兩眼定定地看我,她懷裏抱著大妞兒,同樣地身染獻血,一動不動,露出的半張側臉呈一種微藍色。

我一隻手拖了那車,緩緩向我們的小山丘走去。血從我的肩膀源源流出,滾滾落入滿地泥水,泥水好黑,那一點點紅飛也似地消失不見。

兀突骨帶著幾個人提著盾牌過來接應我,幾個人幫我拉車,兀突骨想把我扶開,我死死攥著車轅不鬆手。

到了我軍陣形中,我粗暴地推開舉著白布條要給我包紮的軍醫,爬上車子,艱難地舉起左手,雙手抱住阿青的臉。阿青哇地哭了出來:“胡子,我要死了……”

我長歎一聲:“是啊,咱倆都要死了。”

她忽然笑了,露出那潔白的小虎牙:“也好,跟你死在一起,我很幸福。”

我看著她,微笑著說:“我也是。”

阿青緊緊抱住我,我們不再說話,就這樣擁抱著,感受著鮮血帶著生命離開我們的身體。

阿青突然皺了皺眉,問:“你抽煙了?”

我驚呆了:“你……你知道……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