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廳內共有七具屍體,一看便知道是被酷刑虐殺的,沒發現格鬥的痕跡,所有的家具都很完整。

他大感狐疑,顯然宅中的人,與那兩位警哨的命運相同,沒經搏鬥便丟了命,這表示入侵的人是友非敵,主人沒有搏鬥的機會。

那麽,南天君的爪牙,能如此順利直搗中樞,輕而易舉把主人全部擺平了?

他聽到前麵隱隱傳來鬧江蛟的狂笑聲、知道鬧江蛟已和宅中的人接觸,心中一動,取下壁間所懸的一支長劍插在腰帶上,悄然往前進院潛行。

他對南天君的人大起反感,這樣做未免太狠了。想起無意中救了要命龍王,心裏實在不舒服,要命龍王是南天君的狗頭軍師,一定不是好東西。

“你們最好互相殘殺,殺得精光。”

他心中嘀咕:“死光了江湖道雖不至於就此太平,至少不會出現在更壞,讓你們殺好了。”

黑道豪霸們的霸權利益爭奪。是沒有理性的。江湖朋友口中所強調尊崇的道義,也隻是在某種場合說說而已,而且說了就算了,骨子裏不是那麽一回事,任何殘忍惡毒的手段都可以施展出來。

這些豪霸們的爭奪與他無關,隻是看了之後極感不滿,並無幹預涉入的念頭,取劍也隻是防身的本能反應。

他知道所麵對的人,是凶殘的衝酷無情殺手,有武器在手,可獲得有效的安全保障。

進入前排房舍的後堂,又看到兩隻屍體,在通道末端,便聽到譴廳傳來熟悉的語音。

他並不知道前院所發生的事故,不知道鬧江蛟與些什麽人遭遇,猜想所遭遇的人中,極可能是南天君的人,先前鬧江蛟的狂笑,定是碰上仇敵的憤怒性笑聲。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鬧江蛟遭遇的人是江湖秀士一群人,這群人是至尊刀的戰友而非仇敵。

可是,熟悉的語音令人驚訝。

“他們在搞什麽鬼?”他訝然自問。

鬧江蛟痛醒了,當然是被打醒的。

農舍的前廳窄小簡單,沒有所謂堂上堂下,八仙桌加上幾條長凳短凳,堆放的農具雜物懸掛的工具,可當工作坊。

人被丟在牆角下,五官流血渾身抽搐,口角仍在溢血,命大概已丟了半條。

“你們高郵七好漢已死了三個,你算是第四。”

江湖秀士的凶狠語音,在廳中引起共鳴作用,特別刺耳:“我會把你們連根鏟除,讓出賣朋友者戒。說!老大至尊刀在何處?”

他咬牙切齒怒視,拒絕回答。

江湖秀士站在一旁,威風凜凜像天神,手中有一把草叉,半彎的一排鐵叉尖並不鋒利。

那位虯須佩刀中年人,站在廳門外向四麵警戒。雲裳仙子與兩侍女坐在八仙桌旁冷旁觀,臉色冷靜毫不動容,對酷刑迫供像是司空見慣。無動於衷。

江湖秀士的草叉連紮兩下,鬧江蛟的右大腿,出現了兩排血洞孔,痛得渾身猛烈抽搐。

但他竟然能咬緊牙關,忍受鈍器強行紮入肌膚的劇痛,不發出叫號呻吟,怪眼死瞪著遼湖秀士,眼中有怨毒的火花暴射。

“招,快招!不招我會把你身上紮千萬個血洞,招了我給你個痛快。”江湖秀士一麵叱問,草叉尖輕點著鬧江蛟的左大腿,換位作勢下紮。

“狗王八你混帳!”鬧江蛟終於說話了。

草叉硬向下紮,第一排洞孔,第二排……鬧江蛟渾身繃緊,劇烈顫抖抽搐。

“我不信你真是鐵打的高郵好漢。”

草叉移向右小腿,江湖秀士臉上快意的獰笑:“你招不招無關宏旨,反正我會讓你快活,我們會在這裏等,來一個殺一個,你們老大至尊刀與其他狐群狗黨,早晚會來送死的。招!至尊刀洪老大躲在何處?”

廳後的走道口,突然傳出一聲冷笑。

五男女吃了一驚,注意力全放廳外,怎麽後麵有人出來了?扭頭看清了來人,更是吃驚。

是彭剛,站在走道口抱肘屹立。

“原來是你們鬼打鬼或狗咬狗。”

彭剛是弄性的話字字震耳:“你們真是你凶我狠的妙搭擋,伸出毒牙豎起尾鉤的蛇蠍。你這個名震江湖的秀士,比那些操刀的劊子手又有何不同?你真可恥”

雲裳仙子倏然離桌,手按上劍靶。

遼湖秀士丟掉草叉,閃兩步伸手相攔。

“夏姑娘,他是我的。”

江湖秀士怪叫,擺出護花使者的氣概:“這混蛋的血,不能汙姑娘的劍。”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彭剛獰笑,話中的諷刺味仍然濃厚:“那天晚上一腳沒踢破你的海底,你也向我發射了六枚又鋒針,你卑鄙不要臉加上無恥,難怪你在短短的幾年中,名震江湖成為風雲人物,你的成功,就是憑卑鄙無恥而獲致的……厲害!”

他的身形屹立如山,腳下絲紋不動,雙手微拂,兩枚幾乎肉眼難辨的雙鋒針,在他手中消失無蹤,虎目炯炯緊吸住丈四五外的江湖秀士眼神,目光並沒看閃電似飛來的雙鋒針。

憑神意接暗器,神乎其神。

通向後麵的走道,寬僅六尺左右,沒有躲閃的空間,堵在走道中非硬接不可。

雙鋒針指的是兩端開鋒,鋒尖本身卻是棱開鋒的,三棱要有定向作用,鍥入的功能也倍增。一頭重一頭輕,也可像柳葉刀一樣旋轉切割,由於不需用定向穗,飛行時速度如果快些,便看不見形影,所以也稱無影神針。

如果用扔手勁直射發出,七八成護身內家氣功,也禁受不起一擊,被公認為專破內家氣功的霸道利器。

相距僅一丈四五,正是雙鋒或鋼鏢飛刀暗器,最強勁可怕的貫穿距離。以江湖秀士的發射勁道估計,兩丈內肯定會貫穿人體,在四丈外殺人並非奇事。

任何自以為不了起的高手名家,在知道對方具有可怕殺人暗器的情勢中,絕不敢屹立在暗器飛行的經路上,用雙手硬接連珠射來的致命暗器,那是玩自己的命,送命的機會是百分之九十九。

本想隨暗器衝上的江湖秀士大吃一驚,及時刹住腳步,一聲劍吟,光芒四射的長劍出鞘。

上次先後發射了六枚雙鋒針,最後四枚用的是雙手連珠妙技,白白消費勞而無功,還以為一時大意失手。這次,可不能以失手作藉口,掩飾自己的無能了,這才發現彭剛的武功修為,比表麵假象高明多多,甚至深不可測。

劍出鞘殺氣怒湧,高手名家的氣勢極為磅礴,劍一引龍吟隱隱,劍氣隨劍湧發如浪濤。

彭剛不再大意,冷然拔劍出鞘。

“你他娘的人模人樣,氣勢相當懾人,大概真有兩把刷子,劍上的造詣頗有火候。”

彭剛故意用粗野的話,來嘲弄這位秀士,其實這位秀士說的話並不秀:“不要妄想憑你這鬼樣子嚇得我心虛膽寒,衝上來?閣下。”

走道狹窄,隻容許一比一直進直退,一切花招無用武之地,不衝上豈能把對方擺平?

一聲怒叱,江湖秀士衝上了,用上了平生所學,劍出七星聯珠行猛烈的連續衝刺,一劍連一劍綿綿不絕,狠招七星聯珠走了樣,攻的不止七劍,因勢利導無法變招,隻能勇猛地連續發劍進迫。

彭剛也被對方的銳氣所壓迫,不得不采取沉穩的封架技巧周旋,在三尺前後空間進退,來一劍封一劍。

好幾次爭取到中宮,反擊了幾劍,再三奪回退出地盤,守得極為綿密,劍上勁道比對方強烈幾分,應付裕如,即使有驚也無險。

結果,片刻的狂攻,響起一連串金鐵交鳴暴震,江湖秀士反而退出走道口。

彭剛不銜尾跟出,仍退回原地。

“唔!你這混蛋能有今天的成就地位,不是憑招搖撞騙得來的,確有雄厚的本錢。”

彭剛輕拂著長劍,話中的嘲弄味仍在:“你已經出現喘息現象,趕快調息聚力,還可以竭澤而漁再來一次狂攻,之後就可以讓我任意宰割你了。衝上來,你這混蛋!”

雲裳仙子一而再想超越取代,江湖秀士卻不容許她通過,沒受到任何損傷,怎能服輸?何況這短暫的接觸,氣勢淩厲主攻權占了七成以上,至少在表麵上依然是強者,因而產生必可取勝的錯覺。

“在下也估錯了你這潑皮的能耐。”

江湖秀士抓住機會喘口氣,傲態減弱了些:“憑你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怎麽從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亮你的名號,我要知道你是何方神聖。”

“勝得太爺手中劍,捉住我酷刑迫供,就可以知道太爺的名號來曆了,上啦!你還有機會。”彭剛還不想通名,揚名立萬沒有多少興趣。

“你說對了,你絕難熬得過在下的酷刑折磨。”

“不要光說不練,你該恢複元氣了。”

“我必定殺你。”江湖秀士重新揚劍逼進。

“你這混蛋的左手,又滑入一枚雙鋒針。”

彭剛的劍尖也升起了:“你千萬不要在拚劍中,分心發射暗器,心神勁道一分,你一定死。而我不希望你死,活的你對我有大用,死毫無用處,分心分勁你—定會死的。收起雙鋒針,上!”

雙方實力相差不遠,每一擊皆是生死的分野。突然分心分勁用左手發射暗器,右手劍失手的機會甚大,稍一變動手眼心法步,就向枉死城踏一步。

他不想殺掉江湖秀士,有不想殺的理由。江湖秀士這些人在這裏殺掉至尊刀不少爪牙,那與他無關,被殺的人不是不相關的無辜,他不能以替這些被殺者討公道為理由,以殺了斷這件事。

他要從江湖秀士口中,查出百毒天尊那群凶魔的去向下落。

那天晚上,聽侍女小春說話的口氣,可知江湖秀士必定與百毒天尊曾經發生衝突,在意識上他便認定江湖秀士與他,是站在一邊同仇敵慨的戰友。

要把他被離魂使者用詭計擒住的帳,算在江湖秀士頭上也有欠公允。

江湖秀士當然知道,激鬥的生死關頭中,分心分勁發射暗器的危險性有多大,麵對麵發射也就不能算是“暗”器了。發射的時機控製稍有舛誤,結果很可能同歸於盡,雙方沒有深仇大恨,誰肯同歸盡?

江湖秀士依然不肯收了雙鋒針,打算製造有利的發時機會,一聲冷叱,再次采取主攻,豪勇地撲上了,劍發飛星逐月,仍然是淩厲的快速連綿攻擊狠招,激噴出連續的飛星電芒。

彭剛這次不再退讓,以更強勁一倍的力道接招,崩開一劍立加反擊,每一擊便退進一步半步,在狹窄的走道中直進直退,逐次逼進毫不退讓。

爆發出一陣鏗鏘交鳴,激散的劍氣,轉化為激漩的氣流,劍吟有如雲天深處傳下的隱隱殷雷,虹影激光急劇吞吐閃爍,聲勢動魄驚心。

江湖秀士再次退至走道口,攻不破彭剛綿密劍網,更擋不住乘隙強壓的激光,幾次鋒尖逼近右肋,感到護體神功被動,劍氣迫體徹骨生寒。

彭剛及時停止副進,不想逼出廳堂。

雲裳仙子與兩侍女,揚劍待發虎視眈眈,隻要他一出廳,肯定會受到圍攻。

他不想下殺手,更不想傷害到這位令他心動的女人。但如果受到圍攻,誰也無法以神禦劍不會誤傷及身的敵人,激鬥中自己的性命重要,有所顧忌便會分神瀕臨絕境,他不想出現這種情勢。

他改攻為守,江湖秀士便感到壓力大減,勇氣增漲,也就放手槍攻要爭回地盤。

彭剛不再後退,沉著地來一劍封一劍,連封三十餘劍,已明顯地感覺出對方劍上的勁道,每下愈況一劍比一劍弱,威脅性已不再存在。

正想震落或震毀對方的劍,突然感覺出某些警兆。

敏感的人感覺極為靈敏,在某種生死境界,會感覺出心神出現的波動,也就是所謂心悸的警兆。

這是人類已經失去的求生本能之一,但仍然在某些特殊的人體內,留下一些在某種關頭才顯現的功能、可能感覺到危險的壓力波撼動心神與靈智。

某些動物,所保留的本能,比人類所保留的稍多,在大災難光臨的片刻。便可感覺出那種神秘的壓力警告、反應比人類敏感多多。

暴風雨或大地震光臨前,連一些家畜禽也可以感覺得到,人類卻遲鈍多了,絕大多數的人,根本毫無感覺。

心神一動,感覺出警兆,一聲悶響,左肩背有可怕的打擊力道及體,如受到萬斤巨錘狠狠地一擊、打得他氣血翻騰,護體神功幾乎潰散。

人被打得向前急衝,錚一聲震飛了江湖秀士的劍,直衝至廳中心。

前衝的瞬間,他的左手向後猛扔,手中有接過來的四枚雙鋒針,用扔手勁後扔,比前發的勁道強勁三倍,形影因速度太快而消失,成了真正的無影神針。

有人悄悄從身後暗算他,激發了他的無窮殺機。

他忘了門外那位虯須中年人,那人繞出後廳斷他的後路。江湖秀士虎口裂縫,飛震出丈外,撞在牆壁上、房舍搖搖。

這瞬間,雲裳仙子到了,劍發織女投梭,攻他的右背肋急如閃電。

他身形不穩,本能地感到有人向他攻擊,也本能地一扭腰。右脅下一震,感覺出灼熱,那是利器以高速擊中他,刺傷他的現象。

向前一蹦,跳出廳門。

很不妙,可抗普通刀劍的護體神功,抗拒不了寶劍,而且寶劍的主人內功極為精純,禦劍的勁道自不待言,內功對內功,功深者勝。

所禦的劍是寶劍,功深的人,同樣抗拒不了功汪者的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