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3)

電劍飛虹睡得十分沉靜,怪異的聲浪雖也驚醒了她,但一抬身,隨即重新躺倒,不再移動昏迷不醒,蜷縮在樹下的枯草叢中,不走近決難發現她的形影。

銅管泄放的煙霧,僅持續了一個列次,四更將盡,煙霧也就逐漸消散。

沒有人進入林中搜尋,夜黑如墨,樹下更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天沒亮之前,誰也不知道到底何處有人接近,沒有派大批人手全麵搜索的必要,也無此可能。搜寧園四周,真需三兩百人手。

她的修為比彭剛相差甚遠,蘇醒一刹那便陷入昏迷境界,不受怪異聲浪的導引,她已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外界的一切動靜,皆引不起她的反應。

昏迷不醒的人,天掉下來也與她無關。

寧園有數十棟各式各樣的建築,一連五進的正屋深堂奧,鑽進去難分東南西北,不知身在何處,如不躍登屋頂。很難找得到出路。

黑夜中各處燈光甚少,更不知身在何地,通常夜間甚少有人走動,外人闖入有如進入迷宮。

彭剛像一個夢遊者,穿房入舍渾忘身外事,被怪聲與光華引入堂奧深處.腳下似乎愈來愈沉重。

光華突然隱去,眼前滿室幽光。

這是什麽地方?他不知道。

至少在那他像夢遊的外表看來,他的確不知道。

滿室幽光與室內所放置的盆栽、家俱、奇奇怪怪的壁畫、人或神佛以及妖怪的中小型塑像……他都視而不見,證明他不知道而且毫無反應。

毫無反應,表示這間詭秘所氣氛懾人的怪室,對他不發生作用;也就是說,他已不受外界的一切現象影響。

也就是說,目前的他已成了行屍走肉。

怪聲與光華略為停頓、轉弱。

暗影中隱藏著三個人,在室內擺設與幽光的掩蔽下,幾次躍然欲動,最後仍然不曾撲出。

他的手,一直就抱置在腹前。

寶刀就緊插在腰帶上,隻要他的手略為挪動,將刀拔出是十分容易的,想撲出的人不無顧忌。

萬一他將刀拔出,就表示對外界仍有反應。

怪聲與光華又增長了,又開始導引他。

雙手置於腹前的走法,是相當令人迷惑的,不知道他的手下一步要有何舉動,而且這種走法相當緩慢。

雙手抱置於腹前的人,絕對不可能昂然闊步行走。

據傳說,行屍走動時,是雙手下垂兩側,同時前後擺動的。如果是僵屍,則雙手向前平伸跳躍的。

他的怪異姿態,與這座怪室還真的相襯呢!

他又開始慢慢行走移動,片刻又進入另一間燈光並不怎麽明亮,但布置相當絢麗的中型內室。

或許,可以稱之為大戶人家的小姐閨閣。

繡帷珠簾,花窗綿屏,家俱女性化十足,滿室幽香。

桌上的燭台是五柱鎏金雕鳳花燭台,共有四座三座三柱雲雷花燭台在四角陪襯。

但由於燭蕊小,所發出的光不是橙紅色,而是略帶綠色的火焰,燃勢不旺,所以雖然共有十七枝蠟燭,室內仍然光度不怎麽明亮,也與室的空間甚廣有關,給人一種朦朧空曠的感覺。

圓桌輔設有織花的的桌巾,四座錦礅相當華麗,正麵端坐著雲裳飄逸,風華絕代的周雲風。

可是,小蠻腰的佩劍可就另帶有殺伐氣質了。

荼已經沏就,小侍女正將茶斟入小紫砂杯。

“請坐。”周雲鳳笑靨如花,俏巧大方地伸纖纖玉手肅客就座,一雙風目在燭光下亮晶晶,其中隱約透射出另一種怪詭光芒。

周雲鳳有淑女風度,他卻不言不動。

小侍女向周雲鳳打眼色,在主人的示意下收回奉茶的精美銀托盤。

奉茶是假,記他的反應是真。

他茫然的目光,一直就停在五柱燭火上,燭火柔和,火焰沒有閃動搖曳的現象,表示室內是封閉的,空氣流通不受波動的影響。

他的手,仍放置在腹前。

本來神光炯炯的虎目,呈現茫然平和的神情。

“為什麽呢?彭兄。俗語說:光棍不擋財路。”

周雲鳳的語調柔柔地十分悅耳,可是一點也不淑女,呈現四海的江湖味:“我們的地盤在吳頭楚尾,需要擴展活動的空間從大江擴展至大河,我們非達成不可,彭兄,是霸劍天罡派你來的?告訴我好不好?”

“在街上我見過他幾次,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他用死板板的嗓音說,臉上的表情也死板板:“他為人古板固執,嫉惡如仇,淮安的大爺們,都討厭他、怕他。我不成材混世,也不想趨炎附勢巴結他。”

他說的是實情,霸劍天罡就是那種正派固執的人。

淮安三霸敢在府城耀武揚威,就不敢到清河縣充人樣,恨得牙癢癢地,所以希望能除掉這根眼中釘。

“那你為何找我呢?”

“清河李知縣是個好官,我不允許有人傷害他。”

“但是,他妨礙我們北進開山門呀!這二十年來,清江浦鎮就沒有人能開碼頭設堂口,就是那個李知縣在作怪,後來更獲得霸劍天罡的支持。有他們在,我們根本站不住腳。”

“所以他們兩人,在人們的心目中,受著普遍的尊敬,所以我要找你切斷禍患的根苗。”

“你擋住了我們的財路,彭兄。我會給你任何好處,隻要你肯讓路,把這件不關你的事丟開,你需要什麽好處?你盡管說好了。”

“我隻要挖除禍患的根苗。”

“你不要固執,你會改變心意的。”

“我不會改變心意。”他固執地說。

言為心聲,可知他內心深處,把認為該做對的事、必須執善固執,不會被外界的眾說紛紜所動搖,不會因獲得好處而改變心意。

對付他這種意誌堅決的人,名利好處的引誘作用不大。

“你這樣做,對誰都沒有好處。”

“對這條河水的百姓,你這樣做卻傷害了他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周雲鳳臉上,可愛的微笑逐漸消失:“彭兄,我一定要達成心願。”

“你不會達成的。”

“我一定會,本來阻礙早已消除了大半的。將來,我將主持這條江與河貫通的河水。官府方麵,兩府的官方,我都有專人負責,我那些人對交通官府手段極為專精。地方龍蛇,能用的留用。兩方最感棘手的人,是清河的李知縣和霸天罡,他們軟硬都不吃,所以……”

“所以你親自前往,主持清除他們的大計。”

“是的,非清除不可,我不想再等,要盡快清除這條河水的障礙。本來,我帶百毒天尊前往,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毒死他們不至於留下追查的後患。沒料到霸劍天罡防範太嚴,無法下手。不得不用雷霆手段清除他們。”

“你仍然答敗了。”

“失敗是常事,一次失敗下次再去。現在,你成了最具威脅的障礙。你的心念如果不改變,在你身上用何種手段也將徒勞無功。”

“我不會改變心念的,不允許有人不利於清河縣。”

“所以,我隻好用更激烈的手段,讓你在不知不覺下,改變心意為我所用,化阻力為助力。我需要你這種超絕的人才,幫助我統率江北的牛神蛇神、所以希望你心甘情願改變心意,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我決定做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

“所以,我隻好用更激烈的手段迫你改變心意。這裏設了天羅地網,準備了懾魂魔火煉你這個金剛。你不要動,我幫助你進入魔境。”

嬌軀斜移,蓮步一動便到了彭剛的身畔,纖手伸向他的肩膀,五個五指呈現用勁的線條。

在女人來說,用玉手搭男人的肩,似乎**,男人當然渾身舒泰,樂不可支,忘了生辰八字。

真不巧,侍女伸手移開桌上的茶具。

他茫然的目光,突然被移動的形影引發了反應、雙手本能地上拾,碰上圓桌發生響動,茶具亂跳,茶水濺出,恰好流瀉出桌麵,滴落在他的前襟腿部。

他如中電觸、一蹦而起。

數有前定,周雲鳳的手剛向他的右肩搭落。

肩抬勢甚急,瞬即與玉掌接觸。

是肩先碰觸玉手,而非玉手下製肩井。

周雲鳳沒料到變生倉卒,錯過了擊肩製穴的機會。

他的潛意識中,本來就牢牢地鎖定今晚前來的寧園的目的.有準備發雷霆之聲的強烈心念。

有物觸體,立即激起意識中麵對強敵揮刀的念頭。

周雲鳳被他突然跳起來的身形所驚。手掌被起本能地退了兩步。

一聲沉喝,分掀翻圓桌,光影搖搖,刀光倏現。

周雲風也恰好情急出手,雙掌起處潛勁山湧,進爆的氣旋有如風起雷發,全室搖撼驚心動魄。

無儔的刀氣也猛然勃發,擊破勁流聲尖厲刺耳,鍥入凜冽的氣旋,刀光如電望影狂揮,鋒尖拂過周雲鳳的右頸側,生死間不容發。

刀光再閃,周雲風已斜竄出丈外,脫出刀勢的籠罩,驚出一身冷汗。

“陣勢發動!”周雲鳳尖叫。

異光四起,燭火全熄,代之而起的各種七色異光,閃爍出各種強弱不等,閃爍不定的光芒,配合著旋動變化的怪影。以及各種可怖的高低不同怪聲,構成一幅活生生的地獄魔幻異域,令人膽裂魂飛頭暈目眩,膽小的人必定會驚怖欲絕,失魂奔竄。

彭剛並沒有慌亂奔竄,瘋虎似地望影揮刀。

各種無以名之的物體、兵刃向他匯聚,各種可怕的勁道,洶湧地向他集中。

他本已茫然的虎目,放射出獸性的光芒,口中出發出獸性的咆哮,像是回複了原始本能。

活在地獄裏,變成鬼也是情理中事。眼前的景況就是天地洪荒,他也就自然而然成為洪荒的生物。

“啊……”摻號聲與各種怪聲相應,更是令人驚心動魄,毛發森立,那是挨了並不致命的一刀的人,所發出的懾人心魄慘號。

他在各種怪異的強勁力道攻擊下,左衝右突更為狂猛,更為瘋狂,人與刀渾如一體,強勁力道傷不了他,隻能消耗他的精力。

血肉橫飛、異光怪影在狂野的寶刀下崩裂,有些散而複合,有些一分為二,依然飛騰著向他綿綿集中,聚散無常,似乎永無窮盡。

可是,室中空間有限,有如猛虎在檻,進檻的人,處境比猛虎更凶險,更惡劣,死傷也就更為嚴重,不少人在銳牙利爪下崩潰。

片刻的可怕暴亂,逐漸失去控製,怪聲和異光,聲勢逐漸減弱。

砰然一聲暴震,無窮大的力道,擊中他的左背肋,把他打得向前栽。

他神智不清,完全憑本能搏殺、憑感覺揮發,著地即揮刀急滾,用的是滾地龍刀法,砍斷了近身的一條人腿,一滾而起刀光再次風雷乍起。

精力已耗損差不多了,但寶刀鋒利無比,砍斷人腿依然毫不費勁,刀光猛漲,又砍掉了一個怪影的鬥大頭顱,鮮血濺灑在他身上、他成了一個血人。

又一聲金鳴,有人連人帶劍被震飛,撞破了一列大排窗,在暴震崩裂中,怪聲異光徐徐消散。

室中漆黑,血腥刺鼻,崩散碎裂的家俱中,散布有五六具散碎的屍體。

砰一聲響,他昏昏糊糊撞上了牆壁,似乎房舍搖搖,他也反彈倒地。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

沒有人前來查看,到底死了多少人。

也沒有人前來求證,被誘入伏的彭剛,是否仍在室內是死是活,可能主事的人已嚇破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