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兩人在距城三裏左右的路旁小食店,要店夥張羅早膳。

路旁的村落小街像小市集,由於中路通蜀岡,往來府城的鄉民也不少,所以能形成市集。

小食店隻有五六副座頭,供應一些點心麵食。

隻有一名小夥計張羅,店東是掌櫃兼掌廚,廚就設在店堂外側,掌櫃的店東懶洋洋要死不活。

點心卻是現成的,掌廚的無活可幹,因為一大早罕見有食客上門,彭剛兩人是僅有的食客。

點心可充饑,多幾樣就可以填五髒廟。兩人對食物並不挑剔,反正揚州的點心。樣式多而可口。

掌廚的店東不用掌鍋,與小店夥親自把各式點心送上桌。

“兩值客官身上的衣物又皺又髒,好像不是本地人,是來遊蜀岡的?‘’

店東閑著無事,一麵排放食物,一麵懶洋洋搭訕,目光落在兩入的放置在膝上用青布眷著的刀和劍。

“幾天沒換,哪能不髒?”彭剛笑吟吟的盯著店東信口說:“店家,你也好不了多少。”

“我窮呀!一件直衫新三年,舊三年,補裰釘釘又三年,日了難過哪!客官。”

“嗬嗬!不要向我訴苦,又不是我害你窮苦的。你老兄不但窮、而且正是走黴運。俗語說,一黴三年,難怪你說日子難過。”

“哦!你是個看相的?怎知我在走黴運?欠了一屁股債,這家小店過幾天就要易主了。”

“嗬嗬,醫卜星相我都會。”

“難怪你看出我在走黴運。”店東歎了一口氣。

“不用年相,也知道你在走黴運。”

“你又不是神。”

店東再苦笑:“能化解轉運嗎?”

“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顏便得知:不是神仙,也可以看出你印堂發暗,無精打果,麵色焦枯。懶洋洋要死不活,肯定就是黴運當頭,衝了太歲,想化解?化解的關鍵不在你。”

“你是說……”

“在鐵掌追魂陳勇手中。他那些爪牙,勒令你們這些人,無條件提供消息,不然要你們破家。好了,你可以把消息傳給他的爪牙了,說我活報應正打算進城,找機會挑他的其他山門堂口。嗬嗬!你沒在點心裏,放些什麽入口封喉的毒藥吧?那百毒天尊已經見閻王去了,也許留下些毒藥讓你們使用呢:”

“我……”店東打一冷顫,放棄探口風的打算、乖乖地退至灶台發寒顫,臉色更難看了。

“嗬嗬!我不會為難你們這些被威脅迫的正當小民,不要害怕,我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

彭剛用體諒的口吻,安慰店東和小夥計:“他們的那些潑棍一來,你們就回避。損壞了生財用具,我會要他們加倍賠償。”

店東怎敢回嘴?

小店夥幹脆溜至屋後躲起來了。

“大哥,看來妖女的確花了不少心計,在尋找你的弱點。而且相當成功。”姑娘赤得有些不安:“如不早些和她了斷,夜長蘿多會再上她的當。”

“她快要黔驢技窮了,兵臨城下她必定慌了手腳。”

彭剛的看法招當樂觀:“在她的地盤內,任何損失都會影響土氣多死幾個人,她就會被逼急了和我們走險,注定了是輸家。她急我們不急,急的人勝算有限。”

周雲風的確在攏出他的弱點,了解敵人才能策定對策。

上次挾居民的生死為要脅,成功地脫逃。這次準備犧牲寧園,也成功地掩護所有的首腦脫身。

這表彭剛不會連累無辜,不會真的放火,死老虎人不難對付。

南天君當然應該焦急。

彭剛抵達揚州,不是兵臨城下,而是已深入腹地乘勝追擊。

人不能死得太多,多死幾個便會造成恐慌。

各地的爪牙雖說人數眾多,牛鬼蛇神充斥各地,但絕大多數是些潑棍地痞,這些人哪配與高手拚命?

無利可圖而且得隨時丟命,隻有大傻瓜才會鋌著脖子挨刀,一看情勢不對,不溜之大吉,另謀生路才是白癡。

所以隻要多死幾個,便會一哄而散。

彭剛公然在城郊現身,就是迫對方走險的策略。

南天君父女與一些喪心病狂的首腦人物不除,早晚他們仍會不死心北進,重施放伎威脅李知縣的安全,日防夜防,不如及早挖除禍根毒苗。

蟻多咬死象,話說得不錯,但不合情理,除非是一頭快死的象。

死一大堆蟻,其它的蟻並不害怕,死一大堆人,其他的人不害怕就沒有幾個了。

寧園被殺的十幾個人,都是南天君倚為長城的高手,消息傳出,揚州的潑混們個個心驚明跳,時時刻刻擔心被派去挨刀,挨刀絕不是愉快的事。

兩人慢慢地進食,讓對方有時間調兵遣將應付。

其實他倆並不打算進城鬧事,大白天不是打打殺殺的時間,現身放出風聲,讓對方窮緊張一番,就達到目的了,在府城鬧事會出大批漏的。

在任何地方放上一塊腐肉,必定會引來蒼蠅。

在眼線附近放出風聲,也必定引起反應,反應的手段強烈與否,得視人時地的情況而有所不同。

填飽了五髒廟,再沏上一壺好茶。時間差不多了,對方有充足的時間反應。

這裏是城郊,距城三四裏,不算是引人注目的鬧區,發生事故,老半天才有城內的治安人員起來處理。

當地的鄉長、甲首,則負責先期初步處理事宜,當然隻限於發生一些地方上的小事故,大事故鄉長、甲首處理不了。

首先進來了三個青衣人,攜有戒刀戒尺拷鏈。

然後又來了四個人,兩個進入食堂,與前三個青衣人會合,另兩個則把守住店門像個門神。

在桌兩麵一分,五雙怪眼像狼盯著羊羔流口涎。

彭剛僅瞥了幾個人一眼,一麵品茗一麵談笑風生。

“如霜。”

他向姑娘笑吟吟地說:“要在地方上稱大爺,交結官府最為重要而交結官府的第一步,你知道要找哪些人牽線嗎?”

“嘻嘻!你在考我嗎?”

姑娘也落落大方,不像一位沒見過世麵的小村姑:“當然第一步是利用蛇鼠,與一些不肖的三班六房鬼神掛鉤。你不會直接用拜匣,盛了六色金銀珍寶,去找知府大人打通關節吧?”

“我知道找門路打通關節,不是容易的事,冒失地具禮前往拜會知府大人,首先就過不門子那一關。”

“對呀!所以得先送門子一份厚禮,門子才會替你通報,大人是否肯接見概不保證。當然,那些可敬的大爺們,不會做這種不上道的蠢事,這條門路是走不通的;假使碰上了一個廉明的清官,一定弄巧成拙。”

兩人一彈一唱,七個青衣臉色愈來愈難看。

“交結官府是必須的手段,威迫利誘各有神通。”彭剛的嗓門愈來愈大:“不然是難站得住腳的。我對這些大爺們並無成見,天下各地古往今來,所有的人都在交結官府上各顯神通,無可厚非。”

“你不討厭?”姑娘的脆甜嗓音十分悅耳。

“討厭又能怎樣?古往今來人人都在做呀!”

彭剛一拍桌子,像在說書吸引聽眾注意:“交結官府主要是利益均分,用來對付有權勢的人,比方說當地的土豪劣紳,或者對立的強勁對手,的確有必要,相當有效。但對你我這種無根無底,仗一股豪氣闖**的亡命,可就不怎麽靈光了,官府根本奈何不了我們。來上十個八個肮髒卑劣的巡捕,我一刀一個送他們下也獄,讓他們的孤兒寡婦哭腫了眼,看那些大爺能不能養—大堆孤兒寡婦,照顧她們一輩子?”

“那妖女看穿你了,認為你不會砍那些卑劣巡捕的腦袋。”

“我保證妖女這次走了眼看錯了,我會砍得幹淨利落。我活報應應從淮安殺到揚州,放過的人已接近一兩百,砍幾個揚州的無恥卑劣巡捕,決不會手軟。他娘的!最好來百十個,我一刀一個砍下百十顆腦袋,再往偏僻處一鑽,讓揚州的知府人人丟掉烏紗帽,行文天下捉活報應。下次我在任何一座州一露麵,保證嚇得心中有鬼的內屁滾尿流。”

“對,你一口氣砍殺了百十名洪澤地區水匪,這條河水的水上好漢,躲到外地避風頭,怕受到報應,怕挨你的刀。通常江湖朋友很少殺巡捕的,避免引起公門人的公憤自斷生路。你如果殺匪又砍公人,江湖朋友真的會聞名喪膽呢!”

“最先喪膽的人,一定是鐵掌追魂陳勇大爺,其次是南天君他們現在就躲在那一處龜窩發抖。喂!你。”彭剛向那位三角臉青衣一指:“你的脖子是不是鐵鑄的?禁得起我多少刀?”

三角臉青衣打一冷顫,扭頭向店外急走。

第二名青衣跟出,接著是第三名。

“走了就不要回來,知道嗎?”

彭剛聲如雷震:“你們的老婆兒女,鐵掌追魂決不可能替你們養一輩子,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自身難保。”

七名青衣人像是被鬼所逐,出了門撒腿狂奔。

出了食店,兩人向城走。

小街行人往來不絕,無法看出哪些人是眼線。

姑娘走在側後方、纖手後伸,接過一個村夫遞來的一角方勝,悄悄開瞥了一眼,將紙撕碎撤散。

彭剛留心前麵的動靜,沒留意姑娘的舉動有異。

“出了這小村,展開腳程擺脫監視的人。”

他扭頭向姑娘說:“南天君故布疑陣,唆使公人出麵幹預,表示他已經進城躲起來,引誘我們進城去找他,進了城,我們就施展不開受他擺布了。”

“他們根本不曾離開寧園。”姑娘一語驚人。

“咦!你的消息從何而來?”他大感驚訝。

“我是一個精明的獵人,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會末卜先知?”他笑了。

兩人撤出寧園,—直就走在一起,不曾分開打聽消息,他當然是不相信姑娘會末卜先知。

“也許!”

姑娘不多加解釋:“隻有兩個輕功身法,快捷如流光遁影的高手,從園西南角溜走。這些公人,就是那兩個高手唆使出麵的,用意的確要引誘我們進城,由官府大舉出動對付我們。”

“你說得像真的一樣。”

“本來就是真的,那位食店的小夥計,已經用手式信號通知我了。”姑娘信口胡謅。

“咦!你與那小店夥搭上線了?”

“我用他們的手式要求的。”